氣急敗壞的鬼兵,並沒有打算放過那堆木柴堆,幾名鬼兵舉起他們手中刺刀上沾滿了鮮血的步槍,走向木柴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道灰色的身影,閃電般的從木柴堆一角射出。
「砰!砰!砰……」
幾聲輕脆的槍聲響起,艷麗的血花猛然從空中綻放,在一聲淒厲的慘嗥聲中,那道灰色的身影重重摔落到地上。
身體中嵌入了五六發子彈,已經失去了進攻能力的灰色身影,也倒在了木柴堆前。那是一條狼,是那條從小和雷震在同一個狼巢裡玩耍,喝同一個狼娘奶長大的狼!鮮血從它的傷口中不停的流淌出來,可是在這個時候,它仍然對著這些鬼兵,徒勞的亮出了它那一口已經沾上了血絲的牙齒,無力的舉起了它曾經鋒利現在卻再沒有任何殺傷力的爪子。
幾名鬼兵望著這只突然出現的野獸,他們的腳步一起停下來,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一起慢慢的離開了。一個竟然還能躲著一條狼的木柴堆裡,又怎麼可能再藏人?整個村子裡,還有那麼多人可以讓他們抓,整個村子裡的女人,總不可能個個都像這兩母女一樣,瘋狂得讓他們心裡都忍不住湧起一股寒意吧?!
如果中國人只要有三分之一,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能做到這一點,他們又怎麼可能如此耀武揚威的站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任憑他們為所欲為?!
眼淚不停的從雷震的眼睛裡流出來,他雙手十指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了他手心,劃出一道道血痕,但是雷震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的娘正在看著他!他的娘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他絕不能死在娘的面前,他更不能讓娘死不瞑目!
雷震就這樣呆呆的坐在木柴堆裡,就這樣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二姐,自己在這個世界唯一一個親人的身邊,就這樣透過木柴堆的縫隙,呆呆的看著娘和大姐的屍體,看著那條倒在血泊中,卻仍然努力睜著雙眼,試圖移動自己身體的狼。
不知道這樣呆呆的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直到這個已經變成一片荒蕪的小山村中,出現了一些像行屍走肉一樣來回飄蕩的身影,直到悲涼的哭聲在整個小山村的上空迴盪,雷震和二姐才能確定,那些其實在白天也是鬼的鬼兵……走了!
娘和大姐冰冷的屍體,就倒在地上,而在不遠處,一堆殘埂廢墟之中仍然在騰起縷縷白煙,那幾堵已經被燒成紅磚的土牆,證明了這裡曾經是一個雖然殘破卻溫馨,更盛載了希望與未來的家。
看著幾個大村子裡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和小媳婦,衣衫破碎的呆呆坐在一些廢墟裡,明顯還沒有從被獸行摧殘的打擊中清醒過來,雷震的二姐那雙已經寫滿了悲傷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濃濃的不屑↓檢查了一遍用自己身體,為她和雷震換來生存機會的狼,看著這條身上那幾個貫穿的彈洞,她無言的搖了搖頭,但是她仍然找到了草藥,把它們嚼碎後塗到了傷口上,然後用力撕開自己的衣襟,把布條緊緊紮在了狼的身上。
二姐又找到了一隻鐵鏟,把大姐和娘,安葬到了爹沉睡的地方,當做完這些事情後,二姐的目光又落到了雷震的身上,她輕聲問道:「餓了嗎?」
雷震無言的搖了搖頭。
雷震真的不知道,二姐用什麼方法,竟然又找到了一顆完好無損的雞蛋↓就是用半片摔裂的鐵鍋,用那一堆干木柴,煎出來一個缺油少鹽的荷包蛋。
「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望著盛在半片鐵鍋裡,還冒著濃濃香氣的荷包蛋,望著這份自己已經享用了很久很久,享用得理直氣壯的食物,雷震第一次把它又推到了二姐的面前。「我不餓,還是二姐你吃吧。」
二姐的手落到了雷震的頭上,她輕輕撫摸著雷震那一頭短短的硬硬的猶如刺猥般的頭髮,柔聲道:「娘在的時候,一直只有你才能吃荷包蛋,現在娘不在了,娘剛剛走,二姐就搶你的荷包蛋吃,你說娘在天上看到了這一切,她的心裡會好過嗎?」
荷包蛋再次推到了雷震的面前,二姐輕聲道:「吃吧,為了讓娘高興,你就吃吧。」
雷震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還冒著熱氣的荷包蛋,在二姐溫柔的注視下,他終於還是接過了半片鐵鍋,當他用自己的手撕下一小塊荷包蛋,把它送進自己的嘴裡時,嘗著這種熟悉的味道,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雷震的臉龐滑落,落在鐵鍋裡,發出「滋滋」的聲響。雷震就這樣慢慢的吃著,慢慢的想著,他在回想著自己這十四年的生命中,發生的點點滴滴,他在反思著自己曾經理直氣壯的認為,就是應該這樣的生活與行為。
二姐就這樣溫柔的凝視著雷震,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弟弟在經歷了這樣的突變後,就像是一隻脫繭而出的飛蝶般,正在迅速的成熟和成長。二姐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欣慰,她突然問道:「弟弟,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雷震抬頭望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也是最後一個最關心自己的人,他沉默了半晌,回答道:「我要和二姐在一起,我要照顧二姐一輩子!」
「不!」
二姐輕聲道:「你不能留在這個村子裡。你要出去,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你要為娘和大姐報仇!」
雷震用力的搖頭,他捨不得離開二姐,他更不放心離開二姐!
看著雷震的樣子,二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她沒有再說什麼,她只是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雷震的臉龐,她撫摸得是那樣的仔細,又是那樣的認真,更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虔誠↓似乎就是要用自己的這雙手,把雷震的樣子,雷震的性格,雷震的聲音,雷震的悲傷,雷震的歡樂,都用一種屬於自己的方式複製下來,藏進自己永恆的記憶中一般。
「姐姐逼著你出去為娘和大姐報仇,是不是太難為了你了?」二姐低聲道:「其實你也只是一個還不到十四歲的孩子罷了。」
雷震呆呆的望著二姐,不知道為什麼,二姐明明就坐在他的面前,但是卻似乎變得遙遠起來。一種不安甚至不祥的感覺,在雷震的心裡越來越重,他張開嘴剛想說話,二姐突然扭過頭,對著黑暗中的某個角落,厲喝了一聲:「誰?」
雷震下意識的迅速扭頭,但是那個方向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就在雷震還在四處巡視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刺響,和二姐發出來的壓抑的呻吟。當雷震扭回頭的時候,雷震的眼瞼在瞬間被他他自己生生振裂!
雷震睜著一雙已經蒙上一層血霧的雙眼,猛然發出一聲絕望到極點的悲嗥:「二姐……」
就是那半片給雷震煎出最後一顆荷包蛋的鐵鍋,現在已經深深沒入了二姐的胸膛。二姐的雙手緊緊握著那半片帶著鋒銳邊緣的鐵鍋,她的臉色在瞬間變得一片慘白,她望著在這一刻再也沒有半絲人樣的弟弟,在她的眼睛裡除了不捨之外,留下的就是濃濃的歉意。
「弟弟……你知道嗎,我以為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在你滿月的時候,把一枝用玉米桿做成的槍,放到了炕上,現在我卻很高興那樣做了……要是你這一輩子,真的注定一定要去拿起槍,要去當一個兵,那麼……就用你手裡的槍,去殺鬼兵,去為娘和大姐報仇吧!」
二姐倒在了雷震的懷裡,劇烈的痛苦,讓她伸手死死抓住了雷震的衣襟,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拼盡全身的力量,叫道:「我不要你陪著我,我要你走出這裡,我要你為娘和大姐,為我們全村的人報仇!我要你每天都在心裡想一遍,娘和大姐是怎麼死的,我要你給我記住了,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報仇……雷震,你聽到了沒有?!雷震,你告訴我,你能不能做到?!雷震你告訴我,你能不能殺光那些鬼兵,你能不能讓娘和大姐,就算躺在地下,也能為救了你而高興?!」
望著氣若游絲的二姐,聽著二姐拼盡全身力量留下的遺言,雷震拚命的點頭,他現在除了點頭,他還能做什麼?
當二姐,雷震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也躺在他的懷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的時候,一聲痛徹心痱、狂極、瘋極、淒極、厲極的狂嗥,就猶如一頭重傷不治,卻依然在陰冷的寒夜,面對一輪皓月發出長嗥的野狼,那悲嗆的呼嘯,在瞬間就狠狠撕破了這片深暗的、廣闊的、悲傷的、絕情的、無公的天幕,直直刺向那無邊無垠的蒼穹!
他們雷家的三姐弟,從母親那裡繼續到的血液,本來就是瘋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