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宋俊原來的住的地方已經被李勇知道,當然不能再回去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落腳之處,許少強給學校宿舍的管理員打過招呼,塞了兩包煙,讓宋俊回到宿舍暫避。一來這裡再怎麼說也是學校,李勇不敢亂來。二來許少強和宋俊的兄弟也都在學校,有什麼事情隨時可以照應。
宋俊就住在他原來那個寢室,眾兄弟見他回來,自然免不了喜出望外,一陣興奮。宋俊心裡一直擔心金水傑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一回到寢室便向寢室的兄弟打聽金水傑的情況。得到的回答卻是說好幾天沒看見他了。
「好幾天沒看到了?」宋俊心裡一驚,莫不是真出了什麼事?
「是啊,自從那天他看了俊哥回來。我們就沒看到過他了。」同寢室的兄弟說道。宋俊心裡越發的沉重。金水傑的性格他最清楚,那天在醫院時,他就告戒過他不要管這件事,可金水傑始終沒有回話。難道……
「喂,許少強。拜託你件事,你幫我打聽打聽水傑的消息。寢室的兄弟說好幾天沒看見他了。我擔心他會出什麼事。嗯,好的。麻煩你了。」
掛斷電話,宋俊歎了口氣:「希望他不要一時衝動,去找李勇算帳。否則……」
第二天早上,寢室裡的兄弟們都去上課了。宋俊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只好躺在床上休息,無聊的翻著幾本兄弟們走之前給他的幾本帶顏色的雜誌。
「彭」一聲,門又被踢開了。唉,看來宋俊真的流年不利,這段時間,他在哪兒,哪兒的門就要遭殃。
「宋俊,遭了!」進門的許少強說的第一句就讓宋俊心驚肉跳。
「怎麼了?是不是水傑出什麼事了?」
「唉,這次事兒鬧大了……」許少強眉頭緊鎖,看樣子事情簡單不了。
宋俊著急的問道:「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
「金水傑現在在『五龍會』手裡!」
「什麼?!」宋俊大吃一驚,從床上挺了起來。結果拉到了傷口,疼的他連連皺眉。
許少強一臉的憂慮:「這次事真的難辦了,落在『五龍會』手裡,只怕……」
「他怎麼會招惹上『五龍會』的?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從道上的兄弟伙那裡打聽來的。不過,我估計有可能是他去找李勇算帳才會……」
宋俊心急如焚,以金水傑那火暴的脾氣,落在黑幫手裡,只怕是……他不敢在想下去。
「許少強,道上的事情你比我熟悉。你幫我想想辦法,拜託了!」宋俊懇求道。
許少強沉吟了半天,說道:「你不要著急,辦法不是沒有。就看你肯不肯?」
「什麼辦法?」
「加入『四海幫』!」
宋俊盯著許少強,猜度著他的用意。許少強已經不是第一次給談他提這個事兒了。為什麼他就非要宋俊加入『四海幫』呢?
「許少強,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加入黑社會?」
許少強看了宋俊一眼,點燃一根煙扔了過去。然後又自己點上一支,在宋俊床邊坐了下來。
「宋俊,我跟你說過。我一直很欣賞你這個人,你要是混黑道,一定能出頭。但你不肯,我也不好勉強,況且我也勉強不了你。不過這次不同,金水傑落在『五龍會』手裡。要把他救出來,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道上有頭有臉的人出面,把人要回來。」
「那請誰去合適呢?」
「毫無疑問,我大哥!」
「那你能不能……」
「不可能!道上有道上的規矩。金水傑不是我們『四海幫』的兄弟,我大哥不可能出面去要人。除非……」
「除非我們加入『四海幫』。」
許少強點了點頭,看著宋俊,希望能從他的表情當中看出他心裡的想法。可是,他失望了。宋俊面無表情,又躺了下去,漠然的看著天花板。
「宋俊,這事兒可拖不得。他多在『五龍會』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險。」許少強提醒道。
宋俊無奈的歎了口氣:「你讓我好好想想。」
許少強還想遊說,但又想到這種事情急不得,只有讓他自己考慮清楚。
「好吧,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我先走了,想好了來找我!」
待許少強離開寢室,宋俊突然一拳狠狠砸在床上!
「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我宋俊天生就是混黑道的?難道我宋俊天生就是個壞人?兄弟不能不救,可加入黑社會是一輩子的事。一旦踏進去,那就是一條不歸路,沒有回頭之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這一天,宋俊作了一個影響他一生的決定。
出租車上,宋俊面色凝重,一言不發。
「宋俊,我再問你一次。想好了沒有?這事不是開玩笑的。一旦加入『四海幫』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按社團規矩,中途退出者要按家法,刑堂之上,三刀六眼!如果到時候不死,便允許退出幫會。」許少強多多少少有些擔心宋俊只是一時無奈,才不得以而為之。
「你放心,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了。我也知道道上的規矩,你不用多說。」
「好!為兄弟兩肋插刀,是個袍哥的樣子!」許少強挑起了大拇指。
車行了約20分鐘,他們來到LZ城北的一地方。宋俊下車一看,這邊和市中區的高樓大廈相比,簡直兩個世界。到處都是那種老式的民居,而建築之間,相隔極近,行成了許多又長有窄的巷子。居民多為城郊農民。
「跟我來!」許少強叫了一聲,帶著宋俊向一條巷子走去。
「呆會見了大哥,不要亂說話。大哥問你什麼,你答什麼。千萬要老實回答,不可有半個字的虛假。」許少強邊走邊告戒宋俊。
「還有,按袍哥的規矩,吸收新兄弟入會,要特開香堂。儀式會很隆重繁雜,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叫你怎麼做。你照做就對了。不可以有絲毫的煩躁。」
「嗯,你放心,我有分寸。」
兩人行了一會,來到一家茶館門前。宋俊看見那黑漆招牌上寫著「精雅軒」。
「黑社會也能取出這麼文雅的名字。」宋俊心裡覺得有些意外。
兩人走進茶館裡,只有幾個客人在喝茶。見宋俊他們進來,只是扭頭看了看。
「強哥,你來了。」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迎了過來。
許少強點了點頭,問道:「大哥在嗎?」
「在,剛回來不久。這位就是我們的新兄弟?」那年輕人打量著宋俊。
「嗯,他叫宋俊,一會照規矩開了香堂,就是我們的兄弟了。」
「不錯,以後好好幹!」
許少強給宋俊介紹那人,他叫陳江,也是剛入會不久,是社團裡的「十排老ど」。
「怎麼那麼怪的名字,『十排老ど』?」宋俊問道。
「哦,這是我們袍哥按規矩排的座次,等一會你就知道了。跟我來!」
兩人穿過茶館,來到後院。這後院與前面的茶館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有些像北京的四合院,四面都是房間,把中間的空地圈成了一個規則的四方形。種著些花草,當中一株參天古柏,樹幹約有小面盆般大下,怕是有些年代了。許少強領著宋俊徑直走向和茶館相對的那一面房間,在中間一扇大門前停了下來。
「這裡就是我們的堂口了。平時大哥們都不在這裡,只留幾個『老資格』守著。遇到重大事情需要開香堂,大哥們才會回來。要注意的事情我都已經告訴過你了,待會進去之後,你自己小心。」許少強又「諄諄教導」了宋俊一番。宋俊雖然口頭上答應著,心裡卻不以為然。不就是黑社會開個香堂,有那麼嚴重嗎?他心裡一心只想著趕快把金水傑救出來,哪管得了這許多?
許少強整理了下衣服,在房門上不緊不慢的扣了三下。然後又回頭給宋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小心。這才推開了房門。
宋俊踏進門一看,才知道為什麼許少強會那麼婆婆媽媽了。這房間看起來是個大廳,容得下百十來人的樣子。大廳的擺設和裝潢都很古樸,像是解放前的風格。大廳正前方靠牆立著一尊關公的全身塑像。丹鳳眼,臥蠶眉,長髯及胸,威風凜凜,栩栩如生。關公頭頂之上,懸掛著一塊長匾,上書「忠孝節義」,黑漆金字,分外耀眼。
關公像前,安放著一把鎦金大交椅。上面坐著的人,約莫四十來歲,身材瘦小,頭頂全禿,留著兩撇八字鬍。這模樣怎麼看怎麼像是跑江湖賣假藥的郎中。不過,他雖然斜斜坐在交椅之上,可渾身散發出來的霸氣卻讓人覺得壓抑。此人想必就是許少強的大哥了。在他之下,分左右對立放著八把檀木交椅。交椅上所坐之人,雖年齡各異,但都在四十以上。更有其中坐左手邊第一把交椅的老伯,頭髮鬍子全白了,只怕沒過古稀,也逾花甲了。在這八人之後,有站立著許多人,有老有少,有大有小,穿著各異。有的年長的,穿著舊時的長衫,像前朝遺民一般。也有年少的,穿著時下流行的花格襯衣,染著各種顏色的頭髮。讓人看起來實在是覺得有些不倫不類。可這些人都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大廳之上,氣氛嚴肅而凝重。讓人喘不過氣來。
「大哥!」許少強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果然,此人正是『四海幫』六大堂主之一的韓興洪。
韓興洪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卻盯著許少強背後的宋俊。宋俊一抬頭,剛好撞上他的目光,心裡頓時緊了緊。覺得他的目光好像要把自己洞穿,看清自己的五臟六腑一般。不覺打了一個寒蟬。許少強抱拳行了個禮,退到了後面。
「你就是宋俊?」韓興洪問道。
宋俊收回心神,恭敬的答道:「是的。」
韓興洪又盯著他看了半晌:「我聽許少強提起過你,說你還有兩分義氣。」
「兄弟有難,兩肋插刀是應該的。」
「你原籍什麼地方?家中有些什麼人?父母是做什麼的?」
宋俊覺得有些奇怪,我入社團,你問我父母是幹什麼的?難不成入個黑社會還跟入黨似的,要查政治成分?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我家住SN市,家裡有父母雙親,都在外務工。」
「嗯,身家還算清白。」韓興洪捏著鬍子,又點了點頭。「你的事許少強都跟我說過,你想好沒有?入了社團之後,你這條命就是『四海幫』的了。如果有任何背離社團或是出賣兄弟的行為,照袍哥的規矩,免不了刑堂之上,三刀六個眼,自己挖坑自己跳。」
宋俊聽這話不太順耳,抬起頭來冷聲答道:「我雖然年紀不大,但還知道兄弟情義。背離社團,出賣兄弟的事,萬萬做不出來。今天既然來到這裡,就想到了一切後果。決不會反悔!」
韓興洪讚許的點了點頭,以前收過那麼多小弟。哪一個見了這個場面不是嚇得話都不敢說。這小子倒有幾分膽色。
「各位兄弟怎麼看?」韓興洪朗聲問道。
「這個年輕人我看不錯,有氣魄!不像是個軟蛋。行,大哥您就收了他吧。」說話的是那個白鬍子老頭。其餘的人見老頭都這麼說了,都紛紛表示沒有異議。本來嘛,堂口新收一個兄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開香堂!」韓興洪大聲說道。幾個年輕人走了上來,把韓興洪所坐交椅往旁邊移了移。然後在關公像前設下香案,擺上香爐供品。
一切準備停當,坐右手邊第一把交椅的人站了起來。差不多也是四十到五十的樣子,光頭,身體有些發福,穿著唐裝。他整了整衣服,把袖口挽起一半。先對關公聖像躬身一揖,然後又對著韓興洪一揖,之後又才向眾人抱拳行禮,口中念道:「大哥請登金交椅,三哥請上軟人抬,五哥請坐龍虎案。其他兄弟兩邊排,轅門該由老ど守,不是袍哥不准來。有位者得位,無位者站立敘話。請兄弟跪立上香,參拜關二哥!」
許少強捧過四把香,雙手遞給宋俊,輕聲說道:「要跪著爬到關二哥聖像前上香,不能抬頭。」
宋俊接過香一看,發現其中一把只有其他三把一半長。也不及細想,雙手捏著那三把半香,高舉過頭頂,跪了下去。一步一挪的往前爬。
背後司儀高聲念道:「左伯桃,羊角哀把仁義講,後有桃圓劉關張。瓦崗寨三十六員將,三十三人投了唐。單雄信上了朋友當,可憐斬首在洛陽。秦叔寶哭得淚長淌,哭回江湖半把香。梁山一百單八將,生死與共情義長。」
上過香之後,司儀又叫道:「參拜大哥,敬茶!」
有人端過一碗茶來,宋俊手一顫,差點打翻茶碗。
「這碗茶敬過之後,我就是『四海幫』的兄弟了,就是黑幫分子了。老天可真會開玩笑,從天之驕子到黑幫分子。這落差未免有些……」宋俊本來是鐵下了心,可一想到自己的命運可能將因此而改變,他又有些遲疑了。
「敬茶!」司儀又提高音量叫了一聲。
宋俊一咬牙,既然決定了的事,那就豁出去了!雙手捧上茶碗,叫道:「大哥,請喝茶!」
「你可真想好了?我韓興洪可從來不強迫別人做我的兄弟。」韓興洪接過茶碗,卻沒有喝。
「以後大哥一句話,刀山火海,絕不皺下眉頭!」宋俊狠下了心。
「好!」韓興洪讚了一聲,將一碗茶喝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