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玉璃時時刻刻在他身邊,以那純淨的玉石靈氣撫慰心神,並沒有像上古時代那些正道修真者般經歷過漫長歲月「煎熬」的陳迅,說不定還可能有走火入魔之憂。八年時間日夜不綴的苦修,乍一聽或許還頗讓人吃驚,可就算拉長一倍也僅僅是別人的十六年而已。
要知道陳迅師傅王伯,僅僅困在元嬰期巔峰狀態,就足足有數百上千年!
修真者,本來就是要耐得寂寞,耐得千萬年等待才能夠真正上位立足,甚至渡劫成仙的職業呀。
「咦?」
憑著玉璃身上氣息,將心中那煩悶感覺拋出腦部的陳迅,很快就在意識四下裡亂轉時發現了點有趣的東西:「這些人,就是渤海城被毀掉之後留下來的倖存者嗎?」
邪道修真者們的亂戰,毀掉了無數城市殺害了無數無辜的普通人,那些邪道功法所遺留下的毒障黑霧,也把一片片本來清新自然的山嶺水域變成了生人勿近的恐怖空間。
就這些方面而言,邪道修真者之間戰爭所造成的環境污染,似乎並不比人類歷史上那些核子、生化戰爭來得稍輕。而對於普通人類的影響,則還要更勝上幾分。
但黃道星畢竟是個很廣闊的世界,近百個邪道修真門派之間的戰鬥,毀掉了至少七八成的黃道星自然人文建築,卻毀不掉那一片片完美無瑕的自然風光--至少無法完全毀掉。
所以此刻,就在距離完全被毀的渤海城大約百多公里外,一片幸運到沒有被戰火波及沒被邪門功法的餘燼感染,依然保持著大自然原貌的森林前空地上,正有將近兩百個衣衫襤褸之人聚集在一起。
森林外搭建了四十多個簡陋的窩棚,看那些支撐牆上還有著未被清理乾淨樹枝的模樣,就知道這些搖搖欲墜的建築並或許是才剛剛被建起來沒有多久。而覆蓋在窩棚頂上的東西,除了半乾枯的大片闊葉之外,還有著些亂七八雜的破布--其中好幾塊,在陳迅看來都非常眼熟。
青灰色,中央有著塊不很大的圓形留白,白色中間則寫著個還算剛勁有力的「華」字。
這些面黃肌肉,臉上都帶著惶恐無措表情的流民,就是在渤海城中倖存下來的普通人嗎?那麼,自己定下來的徒弟小華城,在不在裡面?
陳迅很快凝聚起心神,將感知力具細到能夠分辨每一個人面容的程度,快速在人群中瀏覽了遍。
很快,身處眩光仙府之中的他,臉上便流露出幾絲欣慰的微笑。人群中那個一邊抗著砍伐下來的樹幹,一邊大聲指揮著周圍眾青壯男子們幹這幹那的小傢伙,不是華城又是誰?
「行,小傢伙還在就好。」陳迅輕舒了口氣,心中那一點兒擔心很快放了下來,卻沒有馬上去把華城帶走的意思--這種艱苦情形之下最能鍛煉人的意志。華城小傢伙天賦很不錯,秉性也極佳,但若是能夠在這種情形下好好鍛煉一番心智的話,將來在修真之道上成就絕對不可限量。
「對了宣蕾,有件事情要問你。」
「嗯?」某個有著宣望星那俊美血統的少女,聞言很快就彈身而起站到陳迅身旁:「什麼?」
並沒有刻意施展媚術的她,此刻看上去卻比往日裡多了幾分清純。雖然修煉的邪魅心經,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徹頭徹尾的邪門功法,但偏偏小妖女這會兒……卻顯得有點兒聖潔。
是因為眩光仙府中這海量的仙靈之氣緣故嗎?
陳迅並沒有對此太過關注,只稍愣了愣神就直接開口問道:「你們邪魅門的功法中,有沒有專門用於迷惑人心智,控制其他修真者的技巧?」
「當然有,我們邪魅派本來就是憑著這種魅惑心法,才成為陰浮星域第三大門派的。」
「那我能不能使用這種技巧?」
陳迅這麼問時,宣蕾顯得有些疑惑,繼續歪著頭想了半天才不敢確定地道:「這些技巧是邪魅心法的入門部分。雖然不像其他那些招術一樣,需要吸收生人精魂精血才能施展,但對於邪功底子的要求卻很高。我也不知道陳大哥你能不能學,但試試看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唔,那就試試看吧。」
心中悄悄打著某個主意的某人,於是開始向宣蕾學習這邪魅門的不傳之秘。而作為宣望星親孫女的宣蕾會對挾持自己的陳迅如此言聽計從,卻也不得不讓人感歎「女大不中留」這句話,實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無上真理。直到現在她也還不知道,讓陳迅掌握邪魅門的這些控制人心的技巧,到底會有什麼後果。她更不知道的是,這場波及整個陰浮星域的戰爭,也已經燒到了很遠……很遠。
……
……
在距離渤海城百公里外安營紮寨下來的兩百多個倖存者,很快就放棄了原本的門戶之見,就連本來最互不待見的華、陸兩家護宅團,在看到對方時最多也只是冷哼一聲假裝沒看見而已。
家園被毀,親人死於非命的痛苦,瀰漫在兩百多人中間。只是那些哀哀嚎哭,刻意地被發出者主動壓到了最低聲線。畢竟無論是誰,都知道現在這種事情生存的意義遠遠高於一切,而若是讓悲哀情緒感染到整個群體的話,他們就只有死的更快。
邪道修真門派的統治,雖然讓陰浮星域上的普通人類過著朝不保夕,隨時都處於被犧牲邊緣之境地。卻也讓他們的精神被鍛煉得強韌至極,若非如此這場戰爭剛剛開始之時,他們三百多個人也不會在各自團體中有識之士帶領下,主動逃離渤海城來這人煙罕至之處,來求得一線生機。
華府的護宅團並沒有全部逃出來,幾個忠心護主的隊員們,就在幫助華府上層們搶救財物的過程中死於一片從天而降的烈焰。少年華城若非是他「老爹」華一安堅持,恐怕也早就死在了那烈焰之中。
但是那位忠心護主的護宅團首領,精幹矮小的華一安,卻因此死在了整個渤海城被毀的攻擊下。
此刻的華城雖然精赤上身指揮周圍人搭建窩棚,肩上還抗著一根足足有上百公斤重的巨木,但他心中撕裂般的痛苦卻一直沒有停下來過。老爹從小到大帶著自己一起相依為命,教自己種種格鬥技巧,鍛煉自己成為一個強大的護宅團戰士……這些揮之不去的往事,就像劇毒的蛇蟲鼠蟻般噬咬著他的內心。許多次,華城幾乎要堅持不下來地拋下巨木,像那些婦孺般蹲下來哀哀地嚎哭來宣洩失去老爹的痛苦。
「真正的男子漢,可以流血流汗,卻絕不能流淚。」
只有老爹這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響起在華城腦際時,十六歲的少年才能憑著心中最堅強的毅力,強忍下痛苦,繼續指揮著周圍的青壯男子們「建設」這臨時藏身之處。
「大家加把勁吧,天色看起來不太對,晚上說不定會有暴風雨。」抬眼望了望天,華城少年稚嫩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老成:「若是沒有搭好足夠我們生活的窩棚,晚上淋了雨發燒感冒的話,現在這種簡陋條件下說不定會變成最可怕的瘟疫。」
周圍幾個青壯年似乎對他頗為信服,聞言很快應了幾聲,加快了伐木運送到前方空地去的速度。而那裡,幾個陸家護宅團的隊員們,正在一個老木匠的指點下將砍伐下來的木材整理乾淨之後,按照之前幾個窩棚的搭建方式再度建造起幾個容身之所來。
兩百多個渤海城倖存者中,各個家族護宅團成員佔了大約一百人。這批青壯強力的年輕戰士們,自然成了整個群體的最大生力軍和帶頭人。就算是原本十一個家族中的嫡親族人,此刻也完全放下了之前那種頤指氣使的態度,一起參與到了重新建設這塊荒蕪之地的工作中去。
在某些無法抵禦的災難之下,人類心中黑暗的那一面或許會被放大百倍,但更多的時候不得不抱起團來的人們,心中光明的那一面同樣也會變得更為耀眼。
「大家加把勁,等到晚上之前一定要弄好篝火堆和打到足夠的獵物。」旁邊一個陸家護宅團的戰士也直起腰,搬完木材之後就到窩棚前去幫那些老弱們在泥地上挖出個巨坑,來作為晚上點燃篝火取暖之處--因為擔心暴風雨的關係,這個巨坑周圍也搭起個小小的棚子來擋風擋雨。
只是到了晚上若暴風雨果真襲來的話,這小棚子能否發揮作用,還在未知之數。
「老夫人,您就別出來幫忙了,這些事情我們做就可以的。」眼尖的華城見一個巍巍顫顫的老婦人從窩棚中走出來,幫著前面的婦孺們分揀食物,便趕緊腳步一晃衝過數十米距離把她扶了起來:「您就呆在房子裡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情我們會弄好的。這段日子……很難過,但我們會撐過去的。」
華府的老夫人渾濁眼內流露著慈祥的光芒,抬起手輕輕撫在華城肩膀上,只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某個家族護宅團的戰士指著上方天空大聲叫道:「上仙,又有上仙來殺我們了!!」
所有人心膽俱裂地探頭去看時,果然見到不遠處正有個黑乎乎的人影腳踩著一面褐色巨輪,朝這邊飛掠而至。頓時,一股無助的恐慌就從人群之中迅速蔓延開來。
經過一個月顛沛流離的日子,見到許多城市所遭受的慘狀,這批渤海城倖存者們早就不再認為原本他們所崇拜的上仙是什麼好東西。有好幾次兩百多人還是憑著華城那神奇步法,提前發現前方某城市正在被上仙屠殺,及時改道才沒有被當成雞鴨牛羊般輕易屠戮。
但這一次……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華城眼中閃出一股堅毅至極的光芒,手臂上塊塊肌肉倏然膨脹起來。他腳下步子輕晃,無名步法行雲流水般運轉著就閃現到了所有人面前正對著俯衝下來的「上仙」,做好了戰鬥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