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的大聲呼喚,彷彿將睡夢中撫州軍民喚醒了一般在文天祥的帶領下,他們同樣嗷嗷叫著撲向衝入城的蒙古韃子,在東南角這塊不大的地方展開了浴血搏殺!
蒙古人沒有想到剛才還看起來像是待宰羔羊一般的漢人,居然會在突然間爆發出這麼大的勇氣呆了一下,很快露出了他們嗜血殘暴的本性,和漢人軍民絞殺在了一起。
史千壽自從一進入撫州後就像一隻殘忍的,專門喜歡獵殺同類的畜生一般,手中地狼牙棒不斷地揚起,又落下,不知道有多少漢人死在了他的手中忽然他看到了指揮著作戰的文天祥,那身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的盔甲,表明了這一定是個漢軍的高級將領,史千壽立刻眼睛裡冒出了血腥地光芒,他掄起了巨大地狼牙棒,惡狠狠的掃倒身邊兩個百姓,逕直就向文天祥衝來,到了文天祥身前,高高舉起一棒就向他砸下文天祥急忙伸出寶劍格擋,但他哪裡是史千壽的對手,寶劍一下就被砸飛。
眼看史千壽大棒就要落到文天祥頭上忽然邊上伸出一把大刀,奮力架住了史千壽的狼牙棒,這人力氣遠遠沒有史千壽那麼大,只擋了這麼一下手臂酸麻,張口就噴出了一口鮮血,但終究保住了文天祥的性命。
文天祥向救了他一命之人看去,原本正是那個帶著百姓奪取了撫州的黃斌,只看到他握刀的右手顫抖不止,面色蒼白如紙。
看到有人壞了自己的好事史千壽大怒,盯著黃斌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忽然獰笑一下,手中狼牙棒旋風一樣的揮出,恨不得一棒就取了黃斌的性命,黃斌竭盡全力躲閃開了幾棒,最後幾棒實在無從躲避,只得拼盡全身力氣盡量把刀迎上大棒。
「叮叮噹噹」幾聲巨響,史千壽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黃斌卻跌落在地,一把刀斷成了幾截,口中大口大口吐著鮮血.史千壽臉上露出醜陋的笑容,慢悠悠的揮動著手中地大棒,一步步走向了躺倒在地上的黃斌,文天祥雜一邊看得焦急萬分,只是他只是個文官而已,哪裡來的力量去保護救了自己的義士?文天祥從地上揀起了寶劍,正準備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旁邊一條黑影卻從斜刺裡躍出,一把抱住了史千壽的大腿。
勝券在握的史千壽毫無防備,被在黑影猝不及防地抱住,嚇了一跳,揮起一棒就向身下之人砸去,這一棒正好砸在那黑影背部,但黑影卻像鐵了心一樣死死抱住史千壽不放就在史千壽想要對他頭頂發起致命一擊的時候,一把斷刀卻筆直地飛來,無巧不巧地刺中了史千壽的咽喉。
史千壽喉口的鮮血象泉水一樣噴射了出來,他向前看去,卻原來是黃斌見他分心拿起手邊上的斷刀,奮起最後的力氣向前擲去也是史千壽手中屠戮的漢人太多,終於遭到報應這把刀竟然就那麼巧擊中了他的喉嚨。
「噹」的一聲,狼牙棒落地,這個在常州就該死的漢奸就這麼在撫州死在了兩個無名小卒的手上,史千壽呆呆地站了一會,轟然一下龐大的身軀倒在了地上。
黃斌掙扎著向那救了自己一命的黑影跑去,在文天祥地幫助下,那黑影被他們翻轉了身,這人卻是那個大罵過王競堯地老兵馮長貴這馮長貴被史千壽力大無窮的一棒砸在後背,背後骨頭全部碎裂,氣若游絲,眼見是不成的了。
「大人,大人我要死了!」馮長貴好像一點也不害怕,臉上居然還露出了一絲微笑:「咱沒給老兵丟臉,是不?」
文天祥什麼話也說不出,用力忍著眼淚,把他緊緊抱在懷中馮長貴又把頭轉向了黃斌:「兄弟,你是天衛軍的不?」看到黃斌拚命地點頭,馮長貴把臉板了一板,說道:「將來你要能活著回去,告訴王競堯那龜兒子的,老兵裡也一樣多的是漢族的好漢,可不光是他手下有!告訴他,別***忘記了要給我們造地祠堂,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他,個龜兒子!」
他的眼神越來越暗淡了嘴裡輕輕地說道:「不過別說,天衛軍裡那些小鬼地歌倒聽好聽的,我聽了幾次也就會唱了……」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手;我是漢家好兒郎,不給韃子做馬牛……」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然後就這樣倒在了文天祥的懷裡。
文天祥擦乾了眼淚輕輕放下了馮長貴地屍體拿起了那把寶劍,大聲說道:「殺韃子,殺韃子,不給韃子做馬牛!」
黃斌也忍受著巨大地疼痛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他找來一把長槍支撐著自己的身子拼盡了全身地力氣叫道:「我是漢家好兒郎,不給韃子做馬牛!」
「我是漢家好兒郎,不給韃子做馬牛!」漸漸的,這兩句歌詞傳遍了撫州東南角的每一個角落,撫州上上下下所有的軍民,都紅著眼睛,大聲念著這兩句歌詞,捨生忘死,前赴後繼的和衝進城裡的每一個韃子,在每一個角落裡瘋狂地拚殺著。
這些韃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漢人,他們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生死,完全忘記了死亡會帶來怎樣的恐懼每個人在韃子面前都沒有半步退縮,在撫州城這一塊小小的角落裡場響了一首用生命和鮮血譜成的最燦爛地戰歌!
這是漢人的戰歌這是巍巍大漢族的鐵血宣言這是千千萬萬漢族人對蒙古韃子地戰鬥號角!
他們弱小,在強壯凶狠的韃子士兵面前似乎顯得不堪一擊;他們沒有受過任何的訓練,在身經百戰的韃子士兵面前根本不是對手;他們中的很多人手裡甚至沒有像樣地兵器,在揮舞著雪亮馬刀的韃子士兵面前很快就會死去!但他們兩個、三個人一起不畏生死地衝向面前的蒙古士兵,用牙齒,用拳頭,用自己的生命和敵人同歸於盡;老人操起地上的土塊奮力向韃子砸去婦女拿著菜刀閉著眼睛砍向韃子,十幾歲大的孩子會突然出其不意的在韃子地大腿上咬上一口:西路軍的老兵們,當不幸倒下的時候會用自己的眼睛,激勵身邊的戰友奮勇向前,向前……
而那些親眼目睹同伴倒下的士兵,他們的眼中沒有任何的眼淚,拿起戰友遺留下地武器,去追尋和同伴一樣的光榮道路!
天地間的一切都已被鮮血染成通紅,這是一個民族的反抗,一個被欺壓、被凌辱地民族,在走到懸崖邊上時最後的反抗!
大哉中華,巍巍大漢!千秋萬代,永世不滅!
在撫州漢人爆發出來的血性面前,蒙古人第一次在還沒有戰敗的情況下主動撤退了因為他們心中忽然有了一種害怕,一種在漢人面前從來沒有過的害怕他們覺得,起碼是在今天,他們無法征服面前的敵人,無法佔據這座城池。
蒙古人就這麼退了,但奇怪的是,這次敗退讓他們一點也不覺得羞愧,不管是誰,敗給這樣的血性敵人都不會覺得羞愧」因為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征服地民族!
「這是什麼樣的敵人啊!」目睹了一切的伯顏搖著頭說道:「在常州我曾經遇到過一次,在這裡我再次遇到了!為什麼,為什麼他們有這樣的勇氣,是什麼給了他們這樣的勇氣?這世上難道還有比蒙古勇士更加勇敢的人嗎?我不相信,無論如何我也絕不相信!」
「元帥,還要再發動一次進攻嗎?」一個蒙古人地副將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用了!」一邊的脫不花幫伯顏回答了這個問題,他也被眼前的場面所震撼,完全忘記了自己沒有資格幫伯顏做出任何的決定:「敵人已經被激發起了最大的戰鬥熱情,我們短期內無法打敗他們,今天,就讓我們可恥地退兵吧!」
伯顏看了這個不份尊卑的部下一眼,但他卻沒有開口斥責脫不花所說地,正是自己現在心裡所想的這樣不畏生死的敵人,又讓自己如何去打敗他們?
「退兵,三天之內不許出戰!」伯顏閉起了眼睛,說道:「向大汗請求援軍,就說我軍在撫州遭遇到敵人的頑強抵抗,請大汗緊急增兵五萬,不,十萬!」
殘陽如血,風冷如刀!
撫州城內的腥風血雨已經散去,軍民們默默地修補好損壞的城牆,默默地把死難者的屍體抬運到城內,將他們細心地掩埋起來。
這一戰,他們擊斃了一千多名韃子,但自己卻也付出了四千人的代價僅僅這一天地戰鬥,就讓撫州城內多少人家破人亡,讓多少人妻離子散。
「三兒,三兒……」一個披頭散髮的婦女在屍體堆裡來回翻著,每一個被抬著經過他身邊的屍體,都會被這婦女仔細得打量上一遍這才肯讓他們走過。
「三兒!」忽然,這女人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叫聲抱起了一具屍體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起來,哭得讓聽到地人人心裡一陣陣滲得慌。
這是一具怎樣的屍體啊,他最多只有十四、五歲,一張充滿了稚氣地面孔上,竟然還帶著一絲的微笑,彷彿在他死前親手殺死了一個韃子一般。
那女人他的母親哭得人肝腸寸斷,無論多少人前去勸她她也都不肯起來只是死死抱住自己兒子地屍體不肯鬆手有兩個人曾經試圖去把她的兒子從手裡接過來,但這女人卻像發瘋一樣對對方又咬又踢,就如同要從她手中奪走一件最珍貴地寶貝一樣。
「我現在開始有些漸漸明白王競堯為什麼會接二連三地下達屠殺令了」文天祥這時候地眼睛裡是濕漉漉的:「如果剛才那一仗是我們打勝了,我或者也會和他一樣下達屠殺俘虜的命令!」
「文山公,你這是怎麼了?」張世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雖然這些百姓死得很慘,但我漢族地文化,向來講究寬仁待人,那王競堯充其量暴徒一個根本就不懂儒家地那些真言。「是啊,寬仁待人!」文天祥彷彿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這意思就是只許別人屠殺我們不許我們反過來報復別人!我一直在想王競堯為什麼要重塑冉閔廟,現在我隱隱有些明白了,就是因為我們過去對待敵人太寬仁了,才會落到今天地下場!張大人陸大人,文天祥有些累了,這裡地事情就拜託二位,文天祥想回去休息一下!」
說完,也不等兩個人答應就有些失魂落魄的慢慢走開。
「文山公這是怎麼了?」張世傑奇怪地說道難道是這麼一場血戰,就把文天祥的膽量都給打到沒有了嗎?
陸秀夫卻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他想地也許和我想的是一樣的,是不是我們過去都錯誤的看了王競堯這個人也許,他走的一條道路才是正確的?」
張世傑張了張嘴,瘋了,瘋了就打了這麼一仗,這兩位自己的好友看來完全瘋了,居然有人會認為王競堯做的行為是正確的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此後的整整一天,蒙古人一直都沒有攻城,張世傑在軍事上地才能,雖然和名將兩個字天差地遠,但畢竟他這一生都是在軍營裡度過對軍中事物的熟悉程度遠遠超過兩個人他檢點了下撫州的糧食,發現撫州存糧極為豐富,支撐個半年綽綽有餘,這讓他放心不少。
接著,他又抽空翻出資料,發現撫州共有人口三十八萬九千,其中青壯年人口十餘萬,張世傑把這些人分成六組,輪流把守城樓,每兩個時辰換一次人做完了這些事情後,他開始耐心的等待著城外的蒙古韃子攻城,但奇怪的是,蒙古韃子卻一連幾天也都沒有動靜。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準備的已經非常充分的蒙古人的攻擊開始了,伯顏集中起了所有的攻城炮在紛雜的擊鼓聲和吶喊聲中,蒙古人地大小火炮排成行,對準城牆猛烈轟擊但是由於撫州城牆厚實,炮擊未能奏效伯顏很快改變了策略不再漫無邊際的進行炮擊,而是集中所有大炮重點攻擊撫州城牆地一個三角地帶,這一招果然奏效,厚厚的城牆經不起蒙古人炮火的輪番攻擊,出現了許多裂口但是,撫州軍民就像是鐵了心一樣要守住這裡蒙古人轟,他們就冒著炮火修補,裂口被撫州軍民填補上了就這樣,大炮轟填補;再轟擊,再填補……一連幾天時間蒙古軍隊也沒有取得重大的突破。
夜幕再次降臨,炮擊和喧鬧聲漸漸平息下來一連幾天的無功而返,讓煩躁不已的伯顏召集了所有地百戶長以上的蒙古將領召開軍事會議,這些蒙古將領有的主張改變主攻方向,重點攻擊前幾日曾經被攻陷過地東南角陣地;有的認為應該把撫州封鎖起來,一直等到他們彈盡糧絕為止.伯顏越聽越是心煩,這時候脫不花站起來說道:「元帥我認為這些建議都不可取,明日可命令新附軍從東南角強攻,並集中所有攻城炮猛烈轟擊東南角,把漢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那然後,由小將親自帶著一萬人從撫州西北處發起攻擊小將觀察了幾天,那西北角雖然城牆最厚,但漢人卻也正因為此明顯對那防禦不足,這正是我軍可以利用的大好時機!小將不用太多的人,只要元帥給三千人在正面展開攻擊的時候,我由那進行偷襲,則大事可成!」
伯顏猶豫了下,還沒有回答,就看到身邊自己的第一猛將台裡海站起來大聲反對道:「不可!那西北角我也仔細觀察過,城牆厚得無法言語,只要在那放上一千人就算漢人給你偷襲,雖千軍萬馬你也無法攀登上去,脫不花,你難道要讓我三千蒙古勇士送命嗎?」
脫不花大怒,自從自己的父親唆都死了之後,自己一下子就失了勢,現在竟連一個小小的副將也敢指責自己的看法他強行忍住了怒氣,說道:「元帥,我以為漢人必然不會防備那裡,我懇請元帥允許我帶兵攻擊,若是不能成功,我情願讓衛兵帶著頭顱來見!元帥,漢人現在的作戰意圖已經越來越明顯了,就是想以撫州拖住我們,好為他們爭取時間!」
伯顏非常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心裡想到唆都如何生了了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出來,平白辱沒了他的一世英名:「我命令,明日一早,集中所有炮火攻擊撫州東南角,把我們的部隊全部都集中起來,我就不相信攻不下這小小地撫州!」
脫不花長歎一聲坐了下來,自己的建議屢屢不被元帥採用,讓他心灰意冷到了極點,若是按照自己的辦法又哪會有今天的局面,只怕十個撫州也早能夠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