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很奇妙。
國與國之間的關係就像男女之間的關係,起初熱戀如膠似漆,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要多浪漫就有多浪費;然後結婚,鍋米油鹽就成了說得最多的話題,那些甜言蜜語一天比一天少;最後這種依戀就變得淡了,對方身上的缺點就暴露無遺,甚至當生活不順心情不好的時候,這種缺點可以被無限放大。如果此時,某一方發現身邊還有一位異性更加有魅力,移情別戀就是順理成章了。
相處一段時間之後,發現原來第三者也不是個理想丈夫或理想太太,原來相互爭吵的離婚夫妻之間又舊情重燃,過去的爭吵如過眼雲煙,雙方刻意避免提起過去的不愉快,「相逢一笑泯恩仇」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假如如果能夠忘掉的話。當然如果你想腳踩兩條船,只想找個「理想情人」的就另當別論了。
這可以來比喻中國跟他南方的小鄰居之間的關係。
1989年2月15日,駐阿富汗蘇軍司令格羅莫夫頭頂戰鬥帽,身著佩戴中將肩章的制式呢大衣,迎著各國記者群的攝像機和照相機緩步向前。按照阿富汗問題日內瓦協議規定的最後期限,正由格羅莫夫中將領銜主演,這意味著,歷時十個年頭的蘇阿之戰將成為歷史。合眾社電稱,9月26日,最後2600名侵柬越軍列隊開過了柬越邊境的德勝門,軍旗在破舊美國裝甲運兵車上飄揚。而這一年的10月的中國雲南邊境。鮮花彩門鑲嵌的千里戰備公路上,從麻栗坡到春城昆明,雲南各族人民載歌載舞,歡送大軍。在人民共和國年滿四十週歲之際,PLA野戰軍向英雄老山淚別。向烈士陵園淚別,向大戰區告別。
冷戰背景下的數個熱點衝突在1989年已經走向終點,當然美國人除外,他們正享受著單極世界快感。但對於山水相連的中越兩國來說,一場轟轟烈烈戰爭早已結束。從同志加兄弟的關係到槍炮相加,現在又走向和平與發展,雙方似乎都刻意不再提起昔日的流血,而大談兩國之間的傳統友誼和「結束過去、面向未來。」兩國高級代表團實現互訪,一片欣欣向榮大好局面,而邊境貿易早就已經在民間開展得紅紅火火。
中國人78年搞「改革開放」,然後越南人86年說要搞「革新開放。」中國人搞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制,在工業上擴大企業自主權,承認商品經濟,放寬對商品流通的控制等等,在越南也可以看到幾乎一模一樣的措施。中國人後來說要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越南人說要搞「社會主義市場定向的經濟」,名稱上不一樣,其實就是一回事。這個學生學得很不錯啊,所謂「後發優勢」也不是不可能的。
前香港黑幫老大現香港商人黎某人在越南的廣泛活動,拿著李思明資助的錢上下疏通。但是越南人早就對他來路一清二楚。李思明的名字,自1991年就頻繁出現國內外的報紙雜誌上,關於他的人生經歷很是讓記者編輯們著迷。而1992年之後更是有成倍的幾率出現在各路媒體之上。複雜的身份和豐富多彩的人生經歷是大有新聞可挖。越南官方對李思明也有不少報道。大多集中在他在中國半導業及整個高新科技界的領軍位上,提及了他的種種過去。但對他的軍隊生涯只是很隱晦提及,但是民間傳聞卻是不少,越南早就不是一個閉關鎖國國家,正跟著他的北方鄰居亦步亦趨開放革新。
越南人作出了主動邀請了李思明訪問越南的邀請,讓李思明大吃了一驚,他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從情感上很難適應過來,自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因為自己還有求於越南人,黎某人在越南的能力有限,必須依靠越南相關部門,李思明才有可能找回曾經戰友遺體。
可越南人的心態就很難琢磨了,是鴻門宴?不可能,那畢竟是戰爭時期的事情了,現在大談友好還來不及呢,秋後算賬也輪不到自己;要麼是羞辱一番自己?這個倒好辦,自己的臉皮還是比較厚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夠強;還有可能想讓自己去越南投資?這個更好辦了,自己缺得就不是錢了。不管怎麼說,自己曾經的身份和經歷無論是對於越南人,還是對於自己來說,感覺總是不太好。
只是自己以什麼身份去呢?當然不是前特種兵指揮官,弄得不好被越南人給大分八塊吃了。黎某人語焉不詳,也說不清楚這只是越南個別人的想法還是官方的邀請,他只是偶然聽越南人提起過。李思明索性不管,沒有官方的邀請,李思明是打死也不會去,如果有越南正式的邀請,李思明也會像是外交部發言人的那樣,先一本正經向媒體發佈通告。
李思明還是有些心虛啊,如果得以成行,李思明不可能跟越南人大談歷史上誰是誰非,只能虛偽大談中越友好云云。
7月上旬的時候,謎底逐漸揭開了。李思明得到通知,越南駐華使館的大使一行人在國家外事部門的一位負責人親自陪同下,要來深圳微星科技集團參觀。
越南大使姓武,身材和長相跟李思明記憶中的越南人沒什麼區別,精瘦的,膚色有些深。只不過,李思明印象中的越南人手中都拿著比,而這位大使手中拿的是中國產的照相機。微星科技成立以來,特別是這兩年以來參觀的人外國人不少,包括不少外國元首,李思明親自參與接待的不多,因為曾智畢竟是名義上的董事長和總裁,這也讓李思明從這些浪費時間的禮儀性工作中解脫開來。這次不同。李思明主動走到前台來接待越南客人,他很想知道越南人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歡迎武大使光臨本公司,我代表鄙公司全體同仁歡迎大使先生和越南客人到來!」李思明早早站在公司的門口,熱情表示歡迎。
武大使曾經畢業於廣東師範,中文很流利。他在中國呆久了。對李思明的各種傳聞知道的不少,當然別人不瞭解的他也知道一些,他畢竟是來自曾經交戰國一方。這一行七位越南人快速打量了李思明一番,他們很難把李思明跟一位傳說中的「殺人兇手」形象聯繫在一起。
「李先生客氣了,能參觀貴國最先進的科技公司。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機會難得。」武大使說道,他的臉上面帶著外交官所特有的職業式微笑。
「榮幸之至!」李思明回答也很謙卑。
武大使一行人參觀了公司最先進的芯片廠,李思明也熱情回答客人的提問。其實只能是長話短說,李思明的經驗是,對外行人要把深奧的科學原理學得越簡單越好,專業術語說得越白越好。參觀者通常也是似懂非懂「噢、噢」回應著。不這樣做似乎也是很失禮滴!這很有趣,遠沒有談與技術和管理有關的東西更讓參觀者感興趣。而類似於武大使這樣的外行人,只能跟他說一些與技術原理本身無關的話:
「從沙子中提煉硅,再將硅製成晶圓,然後再在晶圓上製造集成電路,切割之後,然後再封閉、測試,就成了一個個芯片。整個流程就這麼簡單,卻包含著大量的尖端技術。比如這位這裡的生產車間要求的無塵環境要比醫院手術室高一萬倍!」
「我聽說貴公司只經過短短的幾年,就發展成了世界一流的半導體公司。這很不簡單,令人欽佩,您有什麼訣竅?」武大使道。這幾位穿著全副防塵裝備的越南人。被微星半導體公司內整潔有序的環境和有條不紊的生產過程給鎮住了。
「訣竅?沒有什麼訣竅。科學來不得半點投機取巧。事實上從81年我們就著手準備了,因為搞科技需要大量的投資。還要有一支高素質的隊伍,我們的工程師大多都是我們當年出資培養的。我們的口號是『科技以人為本」這不僅意味著我們的產品要服務於人,產品本身也是人設計和製造出來。」李思明道,「今年春節前一場大火根本就沒有傷了我們的元氣。」
『81年?哦,那時您剛離開軍隊?」武大使意味深長問道。
「確實如此!」李思明承認道。李思明注意到中方陪同人員精神高度緊張起來,生怕前中國軍人李思明說出什麼太傷和氣的話。
「那麼您現在對我們越南有什麼想法?」武大使對過去避而不談。
「我們兩國山水相連,有著深厚的傳統友誼,眼下正是我們攜手邁向二十一世紀的大好時機!」李思明說著官話。嗯,從小就深受教育,張口就來。
「我們越南已經正式邀請貴國一個科技教育代表團在今年下半年方便的時候訪問我國,李先生如果很感興趣,希望您也能赴我國參觀訪問!」武大使道,「我聽說你還兼任著北大的教授?」
「這是官方正式邀請嗎?」李思明問道。
「當然!」武大使道,「我國也在全面推進革新開放事業,歡迎貴公司來我國投資考察!」
肉戲來了,李思明心裡挺高興,可是投資點錢或者乾脆捐一筆錢給越南人也不妨,沒有什麼比李思明所珍視的東西要重要。越南人既然是對自己的投資很渴望,那麼就證明對自己並沒有太記仇。可話說回來,記仇又怎樣?不可能對一個曾在戰場上執行命令的前中國軍人報復吧?只能在心裡暗罵一下罷了,或者那些越南憤青們在口頭上痛罵一下而已。
越南人也知道李思明有思想顧慮,所以借些機會當面發出邀請。至於會不會有越南民間人士向自己扔雞蛋,李思明倒是不太在意,李思明最關心的問題是越南人對於尋找中國軍人的遺體能否提供什麼幫助。
李思明帶著越南人參觀了一番整個微星科技園微星公司所在早已經被深圳市政府單方面給命名成了科技園,並且還給沿著深南大道另外預留了一大片土。但是從公司未來的發展來說,走出深圳,在國內其它城市建立芯片工廠是一個必然趨勢。對於深圳的「厚愛」,李思明只能是當仁不讓笑納了。
會議室裡只留下武大使、外交部禮賓司的負責人和李思明三個人。
「武大使,老實說,一個月前我的一位姓黎的朋友從越南給我帶話,說是有貴國人想邀請我訪問貴國,我還是真有些不相信!」李思明道。
「是的,當時只是有人提出的。因為我們擔心會有不好的社會影響,但是您畢竟已經離開軍隊十多年了,正如兩國元首所說,要結束過去、開創未來。」武大使承認道。
「那麼我最關心的卻是十多年前那場不愉快戰爭所遺留下來的問題。」李思明道,「如果貴國能夠提供有力的,我一定會有所回報!您知道,如果您跟我換一個位置,就一定要考慮這個問題,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讓死者落葉歸根魂歸故里是我們生者應該做到的最起碼的人道!」
「這個我們很理解。但是有些技術性的問題需要解決,畢竟過去了十多年,可能結果並不能太讓您滿意!」武大使有些為難說道。
「只要貴國能提供力所能及的方便就行,我會報答你們的!」李思明許諾道。
「去年我國總理訪問我國時,跟越南政府簽署了兩國政府間的投資保護協定、經濟技術合作協定、科學技術合作協定和文化協定,我們也希望貴公司能在科學技術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外交部的官員插話道,「如果您能親自去越南,這很有象徵意義!」
原來讓李思明參與進去,還是中方主動提出來的。
「我很樂意為兩國的友好關係做出自己的微薄之力!」李思明不得不再一次重申著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