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有思想的人來說,沒有一個地方是荒涼偏僻的。在任何逆境中,他都能充實自己。——丁玲
這次演出,無疑激發起知青們獻身藝術的熱情。在得知這個歌劇中許多對白和歌曲都是李思明自己創作的時候,坐不住了,每到晚上,紛紛拿起筆來,有寫劇本的,有寫歌的,也有寫詩的。有一首叫做《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塞北的狂風,吹硬了我們的筋骨;南國的烈日,曬黑了我們的臂膀;我們的一生,要寫新時代的春秋;我們的奮鬥,讓世界改變了模樣。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五七道路多麼寬廣。我們革命的知識青年,在炎熱的鬥爭中百煉成鋼。
作為這次演出的後遺症之一,找李思明評點的人明顯增多了,團部文藝宣傳小組的組長找李思明的次數更多了,組長叫沈前,李思明第一次聽人介紹是,以為是「省錢」。沈組長是來鼓動李思明參加文藝宣傳小組的,李思明沒有答應,那種純粹的政治性文藝,他不感興趣。
東北有「貓冬」的說法,意思是冬天天寒地凍,貓在家裡,但建設兵團沒有。
1972年北大荒第一場雪後大約二周的時間,大興島的知青們接到命令,建設一段國防戰備電話線路。全連知青全體出動,步行越過已經結得厚厚冰層的七星河,奔赴工地,連炊事班都跟著去了。挖去積雪,土地被凍得如同混凝土般堅硬,人們用鐵鎬將凍土刨開,還至少得挖上一米左右的深度,然後放下電線桿,和上泥土、碎石,用木錘夯實,才算完成。北大荒的寒風怒吼,但是干體力活時,又是揮汗如雨,粘在身上極不舒服,寒風吹過,冷颼颼地,第一天晚上的時候,就有幾個人感冒了。
第二天,知青們乾脆只穿著內衣幹活,幹完之後套上棉衣,急忙趕回臨時營地,坐在爐子前烤火。連長擔心出現更多的病號,趕緊讓炊事班老李,準備幾大鍋薑湯,每人灌上一大碗。
袁候是上海人,從來沒有碰到過如此冷的冬天,手上已經浮腫起來,圓嘟嘟的。此時他的心裡,已經有了一些怨氣。
「媽的,這鬼地方,能把人給凍死!」晚上的時候,袁候罵道。
「猴子,不要罵了,挨凍的又不是你一人。」張華回答道,他也是得了感冒的知青中的一員。袁侯的大名,現在只有排長叫了,大家都管他叫猴子,經過無數次抗議之後,只得默認了。
「真是壯志未酬,可憐凍瘡生啊。」猴子摸摸自己紅通通的手,還好沒有爛,不過有那個趨勢。
「阿呀呀,猴掌變熊掌了,快看哦。」張華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
「討打!」猴子將自己的枕頭扔了過去。
「別這麼客氣嘛,雖然咱們是階級弟兄,感情深,送我枕頭那就太客氣了。」猴子連忙追過去討要。一時間雞飛狗跳,直到李思明和徐大帥各自拉住一人才消停了。
李思明和徐大帥兩人在下圍棋,當時圍棋頗為流行,聶衛平可是一個偶像,這客觀上也跟當時的娛樂活動比較匱乏有關。李思明的圍棋下得有水平,是不一般地低,用徐大帥的話說,終於找到勝利的感覺,因此一有空,徐大帥就找李思明下棋。
「大帥,以後有什麼打算?」徐大帥這個人高大英俊,口才好,又多才多藝,在女知青中頗受好評,自從在李思明的歌劇中擔綱男一號之後,那知名度更是水漲船高。
「能有什麼打算?當初來的時候就下定決心扎根邊疆,建設北大倉。我可不是立場不堅定的人。」徐大帥頭也不抬。
「我是說將來,如果,如果以後你後悔來到這裡,你會咋麼辦?」李思明小心地措詞。
「既來之則安之!當初是我組織大家一起來的,我不會後悔的。我向毛主席保證!」徐大帥信誓旦旦地道。
「那麼,如果,我是說如果將來政策允許,可以返城,你會選擇做什麼?」
「我想進廠當工人!」這是包括徐大帥在內許多人的『理想』,進廠當工人、參軍入伍是許多人的夢想。如果換作80後的一代,那可豐富的多,當大名星、企業家、國家元首什麼的,這在知青眼裡可看做異想天開。徐子健沒想到的是,他的這個夢想從來就沒有實現過。
「你呢?」
「我,不知道!」李思明當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的理想說出來,在這個時代那是駭人聽聞:做老闆,做世界最大最知名高科技公司的老闆,要讓我的公司成為高科技的代詞。
中國在科技上整體落後的原因,文革這十年的停滯不前甚至倒退有很大的原因,而且,整整一代人教育的不完整,造成了八十年在科技和教育界的青黃不接,這是很可怕的。如同經濟學上的乘數效應,影響的可不止十年。
當年李思明就是懷著科技報國的熱情,而加入軍隊的,他的夢想就是讓中國成為科技強國,儘管當時他一個人的力量很有限,但這並不能擊跨他。命運讓自己降臨這個時代,相對於後世的自己,應該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依靠自己的知識和領先的意識,完全可以做得更出色。就好比一個養生,從小就夏練三伏冬練三九,注意營養和休息,絕對要比成年後一身病才開始保養好得多。
一連兩個月的艱辛勞作,讓兩個月前還白膩的雙手,起了一層繭子。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怒吼的寒風和時不時作對的惡劣天氣,讓這群知青們失去了剛來時的銳氣。眼看就到了春節,還有將近一半的工程未完工。連長和指導員都有一些著急。連長今天幹活時不小心閃了一下腰,感覺就像斷了一樣,所以李思明就被指導員叫過來替連長按摸一下。
「老丁,快過年了吧,這工程進度太慢了。」連長趴在借住的老鄉家的炕上,一邊哼哼一邊和丁指導員談工作。
「是啊,這在冬天的,土凍得比石頭還要硬,同志們連鑿帶挖地一天也幹不了多少。」丁指導員盤膝做在一邊。
「看來要挪到年後了。」
「可明年還要上山伐木的任務。我們五連都是新來的知青,沒幹過這麼重的活,進度自然慢得多。」
「嗯,一到過年知青的心早就散了,這幹勁也早就沒了。身在曹營心在漢吶,更何況咱們新連隊。」
「連長,指導員,我有一個辦法,不知當不當講?」正在連長身上辛勤『耕耘』李思明年插了一句。
「哦,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在連長眼裡,這群知青都是小孩,尤其像李思明這樣才15歲的知青。
「老陳,別那麼武斷嘛,聽聽小李怎麼說。」還是丁指導員比較開明啊。
「這個,咱現在進度不快,沒有剛來時的幹勁吧。這個嘛,主要是沒有競爭的機制。」李思明道。
「競爭機制?」二位領導異口同聲問道。
「沒錯。二位領導,你們看,我們天天上工,干多干少一個樣吧?幹好干壞一個樣吧?」,看到他們點頭,繼續解釋道,「所以嘛,既然這樣,我為什麼還那麼賣力啊,反正大家都一樣,每月工資一毛不少。這天寒地凍的,又累又冷,這個工程進度,自然就慢下來。」
「有道理啊。」陳連長點頭。
「那你看,我們應該怎樣解決這個矛盾?」丁指導員虛心請假。
「我有一個條件,二位領導答應我就說。」如果徐大帥、張華或袁候中任何一個人在此的話,那絕對會保持高度警惕。
「呵,跟我講條件,只要不要太過份,我們都會同意。」陳連長眼睛一瞪,還是答應了。「那就是引入競爭。我們可以將剩下的工程分成相等的五份,每個排包幹一份,當然女兵排要少些。然後交完成的時間與春節探親掛勾,早完成可以早點回去探親,晚完成就晚探親,甚至不能回家探親。反正離春節很近了,連裡也沒什麼損失吧。」
「這倒不失一個好辦法。」陳連長一拍炕頭,嚇了李思明一大嚇。
「這個質量又如何保證,中央都說要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千萬不要像58年那時候,只講速度,不講質量。」還是丁指導員考慮得周到。
「當然,二位領導可以召集相關人員組成督導組,檢查工程質量,凡是坑挖的深度、夯的結實程度不夠,不准埋電線桿。」李思明早有應對。其實這其實都是簡單的承包制,或者是初級項目管理制度,早就實行過,只不過大集體制、吃大鍋飯習慣的當時,並沒有多少人這樣去做。
「不錯,是個好辦法。」指導員很是贊成,然後又饒有興趣地問道,「那說說你的條件吧。」
「連長、指導員,我的條件很簡單,這個督導組的人選,不才我毛遂自薦一下,另外一個是,這個最早放探親假的人員中,能否給我一個名額。」
「這個督導嗎,可以讓你來做,不過這個探親假你就別想了。」陳連長接口道。
「為什麼啊?你剛才不是答應了,您是領導,不能言而無信啊?」李思明以為連長反悔。
「沒錯啊,你剛才要求我們答應你的一個條件,可你說得是兩個條件,老丁,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丁指導員看著李思明吃了癟的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都不是好鳥!
於是第二天,連長便重新佈置了任務,事情像李思明預測的那樣,果然,知青們如同吃了興奮劑一樣,提前放假的誘惑促使他們拚命地幹活。而李思明每天跟在連長後面,四處亂竄,美其名曰:檢查工作。在得知連長這個新主張是李思明出的,張華恨得咬牙切齒,可是不幹不行啊,來北大荒幾個月了,一次都沒吃過肉,想念北京烤鴨啊,要是進度落在後頭了,就啥也別想了。
最高興地,要屬連長和指導員了,瞧這個幹勁和進度,估計春節前能按時完成。這個李思明不簡單啊,不僅會按摸,會排戲,這個辦法也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