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讓術界人開始懷疑八門的,還是十幾年前,發生在古鎮的一次地理異變。」
地理異變?
朝歌雖然沒說話,但疑惑的眼神有似語聲。
誰知,看到朝歌疑惑,房東老太卻生出更大的疑惑來,又奇怪的看了眼朝歌:「奇怪,來了這麼長時間,你真沒覺察出古鎮的怪異風水格局?」
朝歌雖然觀察到整個古鎮的建築群風水格局,幾百年來都是按照某種藍圖延伸的,但似乎還夠不上「異變」兩字,顯然婆婆的話另有所指。
情況不明,朝歌未作正面回答,只是為了打消婆婆疑慮,解釋道:「有關神易的術界往事,我的確瞭解的很少,否則也不會送上門來了。」
房東老太看朝歌不像是裝假,驚疑不定中,指引道:「既然懂得陣衍,相信你的導引也已經有一定的基礎,你只要在這裡任何一處的風水格局中,運行你的術力,馬上自知。」
朝歌本來就對自己體內的術力存有隱憂,自從在戲院裡與花娘一戰後,就更加對術力刻意迴避了,現在聽房東老太說的怪異,不得不啟用一試。
小樓大門朝南,正屬火旺之宅,只要用術力把南宅火氣稍加轉接,桌面上的蠟燭就會明亮異常。
朝歌摸清格局後暗運術力,雖然久久不用,但稍一提領,仍順暢如流,可就只是一旦把自己術力融合到宅氣之中時,忽然發現本屬南宅火性的地氣,絲毫沒有回應。
朝歌又暗暗加了把力,可自己的術力,仍是如石沉大海般無處著落,這種情況,就像所處的整個宅院如同海市蜃樓般,只有虛影並無實質,而這又怎麼可能呢?
如此怪異的風水地理,還是朝歌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驚疑不定中,目光如炬。
吳姨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這一老一少在搞些什麼。
房東老太接著道:「這種情況,是因為有人用強大術力,把整個古鎮風水格局的主脈強行封閉了,導致全鎮風水虛有其形,而無其實。
「遍看當今術界,有這樣能力的只有三種人,一是神易後人……」
說到這,老太微微搖了搖頭,因為從剛才的狀態看,朝歌雖為神易後人,但遠遠還未達到那個境界。
「二是楚風的三大門人。」老太又搖了搖頭:「但至今沒見他們的蹤影。」
老太繼續:「那剩下的也只有八門中人了,雖然單獨每門並無這個實力,但如果八門聚合,那可就威力驚人了!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更有效的控制術人,再有就是針對神易後人。因為地脈被封,凡是依靠風水地理施展術力的奇人異士,只要身處古鎮便無從發揮,空有一身術力,卻比常人強不了多少。」
梁庫有點大覺不妙,剛才已經為全鎮上萬的術人犯愁了,現在竟又聽說連朝歌的陣衍導引都面臨失靈危險,這可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秋天的茄子又遭霜。
但又一想,不對,既然都無法施展術力,那也就意味著什麼王八門的,也用不了術力,嘿嘿,這樣大家不就扯平了!
想到這,梁庫得意的笑道:「嘿嘿,既然大家都用不了術力,那也就沒什麼好怕了。哈哈,沒想到王八蛋居然幹這些損人不利己的傻事!」
梁庫在得意傻笑的時候,朝歌卻皺起了眉頭。
雖然大家都不能用術力佈局了,但八門的技擊之術,還有第三陣營的各種不依靠地理風水而起作用的奇門雜術,光這兩樣用出來,敵我的對陣形式,就已經如同雞蛋碰石頭了,再加上全鎮的可怕人數,就算一人一口唾液,也夠把人淹死了。
果然,房東婆婆冷笑著:「嘿嘿,你不是很喜歡看什麼武俠小說嗎?應該還記得我說過的八門武技。」
梁庫這下傻了。
說了半天,一個疑問早在眾人的心裡產生,最後,還是心直口快的梁庫問了出來:「說了半天,您老太又是什麼來頭呢?又是出於什麼目的,來講出這些呢?」
房東老太想了想:「我們煉煙氏雖然懂得術力原理,但卻不習導引,也不練武功,應該算是最不中用的雜術中人吧,嘿嘿,問我出於什麼目的,可真有點一言難盡。」
眾人聽到「煉煙氏」三字已經新奇無比,又聽老太對於目的似有難言之隱,就更加欲知詳情了。
剛要細問,卻忽然一陣尖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的傳過來。
片刻,三輛閃著刺眼警燈的警車急停在門口,七、八個提著槍的員警,神色凝重的向院子走來,你甚至能聽到他們邁步時褲腿之間發出的摩擦聲。
就在第一個員警的第一條腿邁進小院的時候,忽然一柄大號殺豬刀飛來,旋轉著帶著風,不偏不倚,一下子楔入到後腦,刀身一沒入半,在前額突兀的露出一個刀尖,員警一聲沒吭的倒下了。
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一對還穿著膠皮圍裙的屠夫夫婦走過來。婦人上前輕輕一提,把鑲入員警腦中的那把大號殺豬刀抽了出來,然後就和手上拿著一把掛豬肉用的鐵鉤的老公,大開殺戒了。
一個用殺豬刀連抹帶捅,一個用掛肉勾子隨手一撕,有的胸口裂開,血如噴泉;有的肚子被撕,腸子流了一地。
凶神惡煞般的夫婦倆手上不住,腳下不停的往前走,真像是把七、八個員警全當了豬玀一般。動作之快,令人眼花撩亂。
可惜了幾個員警,還沒來得及扣動手槍扳機,自己身上就已經被撕開了一個口,噴射而出的血,濺了屠夫夫婦一身一臉,兩人卻面無表情,眼睛一直盯著前面的這座小院。
突如其來的這一幕,把樓上所有人都驚呆了,小闖和小葉開始狂嘔,梁庫也有點堅持不住了,就算親身經歷過生死搏鬥大場面的朝歌,此刻也不得不被院外的血腥所震驚。
房東老太皺著眉,兩眼如鷹:「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動手了!」
等所有員警瞬間被開膛破肚後,這對夫婦卻站住不前了,習慣的把刀在圍裙上一抹,然後男的陰陰道:「周天易,你看了這麼長的時間也該看夠了,想拿我們夫婦當槍使,嘿嘿,你還差遠著哩。我只是早看這八門的走狗不順眼了,所以替眾位開個路,各位如果想進,我們夫婦給你們把門。」
話音剛落,周天易果然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哈哈一笑:「哪敢勞兩位把門,只是我還有些自知之明,要想進這個門,論資格還輪不到我。」
開膛破肚夫婦就和周易天互相禮讓起來,樣子真是詭異異常。
忽然一聲怪嘯,一條長棍從夫婦倆的前胸一摜而過,棍去仍是不停,兩夫婦看著從自己胸口被帶出的肺葉肉血,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黑鐵匠已經竄到前面接到了棍子,不耐煩道:「囉嗦個屌,要進就進1
周天易一臉微笑禮讓,鐵匠悶聲悶氣:「我知道你沒安什麼好心,不過俺鐵匠不怕,我就打這個頭陣,他娘的,再過一會八門的人來了,你們誰也別想佔到便宜!」
此話讓朝歌等人一驚,這勢如鬼剎的黑鐵匠已經讓他們覺得,自己的生命真的如同螞蟻般脆弱了,他竟然還是如此畏懼八門之人,看來房東老太剛才所講句句屬實,每個人心中都狂呼不妙。
古傲等人更是如同惡夢之中,不過這個惡夢如果真只是個夢也就好了,偏偏它是真實的,甚至讓你能聽到腸子流出來的滑動聲。
就在這個間隙,誰也沒有注意到,房東老太已經走下樓,顫顫巍巍的從廚房裡提出一個小煤爐,立在院子當中,引火起灶,又在上面架了一口小鐵鍋,黑乎乎的不知道在鍋裡加了什麼東西,就那樣若無其事的慢慢翻炒起來。
梁庫頭一仰,差點驚翻過去:「我的老太太呀!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作飯……」
剛說到飯字,一眼瞟到院外流了一地的黃白血紅相間的內臟,梁庫終於忍不住,一口嘔了出來。其勢更甚小闖和小葉。
朝歌雖然也心頭一緊,但很快又穩了下來,從剛才的一番話和鎮定的神態看,老太太絕不是一般人,她既然敢出去,就一定有她的應對之術。
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周悄悄的圍上來密密麻麻的人,但都在一定的距離內停住了。
鐵匠嘿嘿一笑:「如果沒人跟我爭,那我可就進去了。」
轉身往院子走來時,鐵匠就一眼看到了,院中正在鍋裡慢慢炒著什麼古怪東西的房東老太,於是道:「我知道你老太婆有些門道,識相的就乖乖地炒你的東西,我只要那兩個外地小子。」
言罷,鐵匠就一步邁了進來,可剛走了兩步,忽然腳下一軟摔倒了。起來的時候就變了一張臉,吃吃的笑,樣子活像是看到自己做了皇帝般,撿起本是自己的那條還粘著血跡的黑鐵棍,不住的驚喜:「寶物!寶物!」
然後回頭往外看,一步搶了出去:「寶物!寶物!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鐵匠邊念叨著,邊拿起地上屠夫手裡還攥著的那根鐵鉤,像是天下至寶,左右不知道藏在那裡好,忽然眉頭一展,拿起屠婦的那把大號殺豬刀,撕開衣服就把自己的肚子刨開了。
腸子呼啦拉流了出來,鐵匠竟然沒有絲毫痛意,還笑著把那隻鐵鉤使勁塞到破開的肚子裡,然後用衣服裹了裹,生怕被人看到似的往外走,沒注意踩在自己流出來的腸子上,一跤絆倒,就再也沒有站起來。
這一幕比剛才的更加令人心驚膽顫了,當那些意圖衝進來的眾人,發現老太鍋裡炒的東西嫋嫋升起五彩之煙時,立刻意識到鐵匠的古怪之死,必定與這邪門兒的彩煙有關。
那煙在院子周圍凝結成雲,月光一照,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所有人都急忙摀住鼻子,瞬間消失在陰影裡。
房內眾人也意識到了那煙的危險性,不約而同的摀住鼻子,同時手忙腳亂的去關窗戶。
朝歌卻仍鎮定的守在窗前,這時眾人才開始注意到一個奇妙之處。
那漸漸在小院中蔓延開來的五彩之煙,就像有人操控一樣,雖然煙氣似霧無孔不入,整個院子和樓房如同被裹在一塊五彩雲裡,但那煙霧漫到距離樓房牆壁門窗還有三寸距離的時候,竟然神奇的停住了,無論怎樣擴散飄浮,這三寸之內,都如同真空了一般。
朝歌用手指在牆壁上摸了一下,染上了些深褐色塗料樣的東西,隱隱散發著不易覺察的藥味。
想必就是這種東西發揮了奇妙作用,阻擋了毒煙入侵。
朝歌又想到她還未來得及解釋的「煉煙氏」,不禁對房東老太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感。就只是看到鐵匠的慘死之狀,實在覺得老太的手段太過令人生寒了。
這時,院子裡傳來老太的說話聲:「師弟,你來了!」
一陣吱噶吱噶聲從陰影裡傳了出來,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子,推著一輛當街販賣糖炒栗子的小車,漸漸出現在院前。
緩緩走近的老者費力的抬起頭,月光下,依稀可見整個面容雖然已經老態畢現,但仍可看出年輕時眉清目秀的影子。
他腰上還繫著根繩子,一頭拴著一個二十幾歲的壯小伙子,眉眼神似老者,此時正在追著一隻螢火蟲,每到快要抓到時,就剛好被腰上的繩子牽扯住,不時的抱怨連連,給人的感覺很怪異,其神態就像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常常對老爸耍賴抱怨,想解開腰上的繩子,但繩子上的結巧妙異常,兒子沒有一點辦法,就在那裡噘嘴賭氣。
「幾年不見,看樣子師弟的煉煙術又長進了!」老太語氣古怪,話裡有話。
被叫做師弟的老者,回頭對著還在賭氣不前的兒子柔聲說:「乖,快叫師姑。」
傻兒子用力的搖搖頭,樣子堅決。
老者又哄道:「寶貝乖,聽爸爸話,晚上就讓你去見你媽媽。」
傻兒子聽到這句話高興起來,沒幾步就跑上前了,一直把腰上的繩子拉直到不能再靠前才停住,奶聲奶氣的對房東老太叫:「師姑!」
「嗯,乖!」房東老太勉強一笑,卻又似乎藏著一絲惋惜,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師弟,煉煙走偏你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就不能收手嗎?」
此時的老者,正在慘死鐵匠的身邊蹲下來,用手指抹了一點鐵匠嘴角里流出的黑色血跡,自言自語的:「奇怪,哪味藥出了問題?原本在還沒邁進院子的那半步,就會發作的。」
朝歌到這時才猛然發覺,原來這個古怪的老者才是真兇,聽他們的互相稱呼,好像是同出一個師門,而且還似乎跟什麼煉煙有關。
再看那小木車,下面一個燃著紅炭的小火爐,上面一口黑鍋,鍋裡黑糊糊的一些東西看不清,分明是正在加溫,但卻看不到一點煙冒出。
詭異氣氛中,房東老太一臉陰沉警惕,好像隨時防備著什麼。
默默念叨中,老者慢慢站了起來:「看來,不管我怎麼調治煙藥,最後都總差那麼一點點,哎!只要有那五口鍋的任意一口,我的煙藥都可以大功告成了!」
說話歎氣間,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還在找剛才那螢火蟲的傻兒子,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惆悵,真不敢相信,這神情會出現在一個以殺虐為實驗的怪人臉上。
老者轉身對房東老太道:「師姐,這麼多年了,你就不能把那五口鍋借我用一用嗎?只要我煉成一劑煙藥,一定完好奉還!」
房東老太:「如果心性走偏了,就算把五口鍋都給你也無濟於事,還是先把你的殺性改一改,或許將來真有一日……」
說著,老太欲言又止,偷偷的瞄了一眼正在發呆的傻小子。
一股濃烈近乎癡狂的殺意,從老者眼中一閃而過,隨又歎了一口氣:「哎!師姐,別以為我一來就是向你要鍋的。
「全鎮的人幾乎都知道了,你家來了位活神,不是我當師弟的多嘴,咱們煉煙氏絕對沒這個能力把事情攬下來,就算你過了所有的雜術界人,恐怕最後還是過不了八門。
「不如你把那五口鍋借給我,最近我的煉煙術大有突破,相信一旦有你那五口鍋,就能把本門失傳已久的丹藥重新煉出,那時候我們聯手,或許還能保全性命。」
房東老太冷冷的:「多謝師弟的好意了,不過這件事不是我想攬的,現在是推都推不掉了,至於那五口鍋,還是那句話,什麼時候你的心性轉正了,什麼時候考慮讓你試用。」
老者的神色閃過一絲無奈與惋惜:「師姐,你我同門一場,難道真要鬧的不歡而散嗎?」
房東老太冷冷一笑:「嘿嘿,如果你非想鬧成這個樣子,我也沒辦法。」
老者搖搖頭:「既然這樣,那師弟就直話直說了,今晚子時前我還會再來,見不到那五口鍋,嘿嘿,別怪師弟不講同門之情。」
房東老太冷冷一笑:「不見不散。」
房東老太與老者一對一答間,樓上眾人七嘴八舌的,對老太身份進行了各種猜測,可謂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可最終卻猜不透老太的意圖。
但很明顯,無論老太的手段有多高,以一人之身抵抗整座廣元古鎮,恐怕是螳臂擋車。
最終還是房東老太解答了眾人的疑惑。
她上樓來的時候,那尊小爐還在燃著,那口黑鍋裡的五彩煙還在冒著,院外四周也就自然還是那樣靜悄悄著。
據房東老太說,她之所以明知險惡,卻還是幫朝歌等人的忙,並不是為了那個寶藏秘密。
當然,她不否認自己也對那寶藏感興趣,畢竟世代留在這裡,無非也是為了這個秘密,但真正的原因,主要還是不相信八門中人。
按八門的行事原則,凡是跟神易有牽連的,一律格殺勿論,就算她拱手把朝歌交出去,恐怕也難保全屍,莫不如把這個賭注壓在朝歌一方,畢竟是神易的後人,拚一拚說不定也就過來了。
緊接著,房東老太又詳細講述了自己煉煙氏的來歷,以及她與師弟間的恩恩怨怨。
煉煙氏,最早源自修煉外丹術士的後裔,外丹沒煉成,卻研究出許多藥理變化,根據不同時辰以及各類藥物的搭配,竟然產生各有奇用的煙氣。
房東老太的本名叫煙自霞,煙霧凝結起來,常常如晚霞之雲;師弟叫煙自清,因為師弟練的煙是無色無味的,所以得此名。
房東老太講到這裡,不禁哀歎了一聲,道出了有關師弟煙自清的一段悲涼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