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陽終於出來了,而且也終於照在了已經開張營業的茶樓大門上。
今天古傲沒再讓吳姨母女等,而且是提前了一個小時就到,因為他急需足夠份量的早點,來鎮壓正發生在腸胃裡的世界大戰。
就在吳姨母女準確按約定時間,出現在茶樓大門的時候,古傲還在吃第六籠,也是最後一籠的灌湯包,不是很小的桌面上如發生了一場空難,碟盤橫飛,殘湯四濺。
可就當母女倆邁著有節奏的女人步子,一級級的蹬上二樓的時候,展現在她們面前的,卻是倚靠在座位上、像是睡著了的古傲,桌上空空如也,唯有的一個盆景擺設一絲未動,就跟這裡已經有十年沒客人光顧了似的寂寞。
母女奇怪的對視一眼,小葉更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早時已過,客人寥寥,心裡犯疑: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規矩,不會是昨天吃得太多,到現在還沒消化吧?
再或是怕我們不來,一旦吃了還得自己算帳買單?
古傲還是被小葉坐下來時故意發出的聲響弄醒的,瞇著眼一看到母女身影,立刻坐起來招手,把服務生叫過來,瘦臂一揮,五指亂擢的點了一大堆吃的,活像是八個餓死鬼,誤投到他這一個人的胎裡來了。
小葉嘴上輕撇,心裡暗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小子真的是怕我們不來沒人買單,等古傲終於點完,冷著眼對服務生道:記好了,現在點的這些都是他本人買單。古傲立刻像是正充氣的皮球,被狠狠的紮了一針,對服務生有氣無力的道:那還是算了,現在點的這些,都不算這位小姐的。服務生稍稍愣了一下,古傲又慘兮兮的一字一句補了一遍:我都說過了,現在點的這些都不算。服務生終於明白,哦了一聲走了,他當然聽明白了,現在點的不算,剛才點的當然要一個不漏的算在小姐頭上了。
看著古傲被自己揭穿,小葉暗暗出了一口惡氣。
小葉雖然善於理財精打細算,但對人經驗上卻比媽媽嫩多了,可也正好有個互補。
吳姨就沒那麼簡單了,無論古傲怎麼裝出一副熊樣,都無法掩飾兩片嘴唇因吃完飯暫時的飽滿生理反應,心裡有數,臉上仍是笑容不變。
古傲:飯不給吃,請喝一杯茶,總歸沒問題吧?小葉看著古傲一臉哀求樣,說不出的舒服:可以,就一杯。古傲眉頭皺得越慘,心裡越是想樂,這個小姑娘可真是單純的可愛,你就是給我兩杯還喝不下呢,吃得這麼飽,一杯茶正好。就只是吳姨笑的讓他有點渾身不舒服。
吳姨一直就那樣笑著看古傲點了茶,喝了茶,放下茶,道:這下該可以說說你的下半盤計畫了吧?古傲剛一張嘴就一個飽嗝湧出來,立時引起小葉的一臉狐疑。
淩厲眼神逼視下,古傲又皺了皺眉,一隻手慢慢摸了摸肚子,歎了一聲:哎!
胃病餓得越來越嚴重了。有種胃病叫胃氣漲,的確越吃不下東西越打飽嗝,小葉輕而易舉的又被古傲這壞小子糊弄了,解氣的輕笑:活該!誰讓你暴飲暴食、騙吃騙喝。小葉終忍不住心軟,叫了碗最便宜的陽春麵,說是以後再跟古傲算錢。
古傲立刻一副英雄凜然狀,說不吃就不吃,讓小葉意外同時,眼中的古傲形象多多少少有點提高。
古傲轉頭對吳姨道:吳姨,昨天幫忙查的那兩個人,怎麼樣了?他們關係到整個計畫,等我摸清他們的底,再結合計畫說給你們聽。吳姨又笑了笑,向女兒小葉點了點頭。
小葉就打開掌上電腦,調出資料。母女倆一個工於心計,一個擅長資料,配合的很有默契。
小葉氣得不知道怎樣好,轉頭對著吳姨:媽!這小子又這樣笑誒!古傲既然這樣說,當然有他的把握,不然還怎麼叫古傲!
幾次的交往,他早看出梁庫的性子,拿錢不當錢,好像花不完。
再結合剛才得到的資訊,他料定這位彩票王,準是被叫朝歌的大師,用什麼騙招給套住了,這頓飯的應急方案,自然是算在財大腦小的彩票王頭上了。
就算那個叫朝歌的,看起來不是個好惹的人物,但他們想要的東西卻被自己摸準了,不信不被我牽著走。察言觀色,揣摩人心,可是騙術的必修基本功。
可梁庫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倒不是因為古傲長得比自己有特點,而是說話總是鬼鬼祟祟又沒個准信,從第一次見面拖到昨天,又從昨天拖到現在,每次都山盟海誓的許願說把那塊玉拿過來,可沒一次准的。
總而言之,對他的評斷就一句話:衰人一個!
朝歌也早看出這小子的不可靠處,很可能就是為了騙錢,但眼下只有這麼一個線索,不管怎樣,是真是假,今天總能有個結果。
古傲挨著梁庫坐下來,自以為笑的很甜,在梁庫看來卻起了一身疙瘩,下意識的把剛喝了一口的茶杯,往自己方向挪了挪,總感覺這小子好像渾身都是壞毛。
朝歌靜靜的看著古傲,在等他說話。
古傲看起來比昨天自信多了,因為此刻身上已經多了那塊顏老闆送的仿玉,對朝歌道:放心!我說話算話。說著,輕輕拍了拍揣著仿玉的口袋。
梁庫:少廢話,拿出來看看。古傲嘿嘿一笑:錢呢?梁庫:我梁庫也從來說話算話,如果真是我們要找的東西,隨便到哪家銀行,立刻取他個百八十萬的不成問題。古傲不笑了:鬧了半天沒錢吶?沒錢還想要東西!朝歌說話了:見了三次面,沒有見到一次玉。古傲知道朝歌這是在反說他拖了幾次沒信用,哈哈幾聲乾笑:好,我信你。說完,一隻手慢慢摸進自己口袋裡,眼睛卻像賊一樣四處瞥尋。
梁庫不耐煩了:別裝戲了,你要是再不拿出來,我們可走了。古傲噓聲道:這東西可是稀罕物,可是我花了五十萬才弄到手的。梁庫鼻子沒氣歪,心裡罵:就你這德性,砸骨賣髓也不見得值幾個錢,還五十萬呢。
古傲終於摸出了玉,兩手捂著給朝歌看,一雙死魚眼緊盯著朝歌,哪怕只是一絲抽動,他都能摸出朝歌的心理活動。
但朝歌看玉,自始至終臉上連根汗毛都沒動一根,接著便一言不發的起身就走。
梁庫明白,準是這小子又騙人了,不知道弄了什麼東西來糊弄。哼了一聲,也站起來要走。
古傲卻裝作一臉無辜:價錢好商量,坐下來談嘛!朝歌已經走出了三步。
古傲忽然靜下來了:好吧!你看這是什麼?朝歌聽出了古傲話中異樣,停住了,回過頭,看見古傲正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面上快速的畫著什麼。
再走近些,朝歌的眼睛亮起來了,古傲此刻畫在桌面上的,隱約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塊奇玉,雖然茶水線條簡單粗大,而且第三部分的那塊有點模糊,但比喻的山水卻極相似,看來這小子剛才只是在試探。
朝歌於是緊逼道:真東西在哪裡?這一剎那間,古傲也完全知道了,朝歌要找的,也正是自己要找的那塊古玉,沉吟道:這個……說實話吧,這東西雖然不在我手上,但我卻知道在哪裡。梁庫一把抓住古傲:在哪裡?快帶我們去!古傲咧著嘴掙脫開:別……別急,有話好好說。三人於是又坐了下來。
古傲繼續左搪右塞,目的無非是想進一步摸清,朝歌是如何知道這塊古玉的,以及尋找這塊古玉的目的。
朝歌也知道,想從這小子嘴裡掏出東西,比給老虎拔牙還難,而且你表現的越是想要,這小子就越是水漲船高,索性淡下來:好吧,既然這樣,你回去考慮考慮再找我。說完,站了起來準備走。
梁庫知道那塊奇玉所代表的重要性,同時也瞭解朝歌的心意,臨走扔下了句話:錢我多得是,無論誰出價,我都高兩倍。說完,剛要隨朝歌走,卻一把被古傲拉住了。
古傲一臉哀相:大哥,我一看你就是個爽快人!等我把這玉弄到手,准第一個給你送去。梁庫嘿嘿一笑:是看我錢爽快吧?不過這倒是真的,記住了,我出雙倍價錢。古傲使勁陪笑:一定找大哥!一定找大哥!緊跟著又一臉哀相:不過還要求大哥先幫個忙,最近手頭緊,能不能幫我先把茶錢墊上?說著,怯怯的向吳姨母女方向望了望。
梁庫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再加上還惦記著古傲有關玉的線索,於是一臉不屑:這點小事,我包了。以後沒錢就別學人家請吃飯!說完結了帳,就去追朝歌了。
一頓飯又騙過去了,古傲卻沒多少高興的意思。
原本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現在發現竟然還有人知道,而且還似乎是個同行。對方究竟還知道多少呢?
情況有點複雜化。
梁庫沒跑幾步,就追上了為等他慢步而行的朝歌,兩人並肩往住處回去。
梁庫:我看這小子不牢靠,估計就為了騙錢。朝歌:從畫的看,他至少跟那塊奇玉有點關係。接下來朝歌就有點像自言自語了:他也是外地人,忽然來到這裡,是不是也為了那塊奇玉呢?他又是怎樣知道那塊奇玉的呢?如果能找到奇玉,離婆婆也就不會遠了。梁庫:要不要我們盯著他,他要是沒了,這根線可就斷了。朝歌搖搖頭:他既然肯前後三次主動找我們,就說明他像我們需要他一樣,也需要我們,他一定會再找我們,過分在意他,更容易適得其反。梁庫還是有點擔心,他可沒朝歌那麼沉得住氣。
很快就回到住處了,為行事低調,朝歌特意找了處不起眼的私人旅館。說是旅館,其實就是臨街帶院的一個仿古二層樓民居。
因為這條街不是交通主道,來往車輛不多,既乾淨又安靜,只有幾隻鳥不停地在樹上屋簷飛上飛下,擾得老貓無法安睡午覺。
兩層樓的房間加起來總共七八套,房東住在底樓,是個有點古怪的孤寡老太太,喜歡在角落裡背後看人。
那房東平時話不多,但誰要惹到她,不但惹她的這個人不得安生,所有的鄰居住客也跟著倒楣。
因為別看老太太六、七十了,但依然極其執著,她會拄著根燒火棍差不多的枴杖,見人就說,逢人就講,七傳八揚的,保證沒多久,惹她的人可就成了全鎮的是非基地。
還好,朝歌和梁庫都沒惹過她。
朝歌兩人住在二樓,房子很寬敞,前面看到街,後面看到成片的四合院民居。
緊挨著的一家四合院,是家裝點得很不錯的八卦掌拳館,像這種幾乎在大城市已經絕跡的場所,在廣元古鎮卻到處都是,太極拳、武當劍、六合槍、青龍棍等等,雖然大小不一,但都門房精雅。
學員竟也不少,著裝青一色的仿古練功服,早晨游掌捧日,晚上揮拳月光,不見得多大用處,倒是格外的賞心悅目。可見廣元鎮人對懷古的一種超常表現。
廣元古鎮並不算什麼旅遊勝地,因為除了是風水重要流派的核心地外,就沒什麼出奇的地方了,上千年也沒出一個兩個的社會名流,而且地段稍偏,僥倖成了現代社會發展的一個特例。
因此來古鎮的人,大多都是找親戚或是辦公事,像朝歌和梁庫這樣以旅遊名義入住的,尚屬少數。
房客裡除了朝歌和梁庫,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樣子像是個大城市裡即將畢業的高中生,也住在二樓。
沒人知道他來這裡是幹什麼的,他也不說。成天就知道捫著勁跑步、俯臥撐、仰臥起坐,再不就是像拳擊手一樣,對空不厭其煩的揮拳。給人感覺更像是國家集訓隊的運動員,只是好像不小心來錯了地方。
不過今天這個小伙子有點反常。
按平常,這會兒他應該正在院子裡做俯臥撐,或是其他什麼劇烈折騰,但現在居然不知道從哪裡搬來把四方椅,閉目端坐在院子裡的樹蔭下,腰板挺直,雙手叉腿,小背心繃著健美肌肉,運動褲襯著硬骨腿,樣子三分運功,又像七分靜等。
他在等什麼呢?
梁庫平時就覺得這小兄弟有趣,多次在他百忙的鍛煉空隙中,試圖找個閒聊的機會,但都無一例外的吃了閉門羹。
今天好像是個機會,梁庫沒同朝歌上樓,而湊到小伙子跟前:嘿!幹嘛呢?沒反應。
梁庫又湊近了些:午睡?再次沒反應。
梁庫:練功?還是沒反應。
哈,我知道了!梁庫很是自作多情的:你一定是在等我!大熱天的,梁庫撅著屁股,嬉皮笑臉的逗著就是沒有反應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閒得鬧心在找樂子。
梁庫剛要再繼續逗,就聽到一陣劈哩啪啦的怪響,抬起頭仔細一聽,才分清原來是後院的八卦掌拳館,午休後又開始操練起來了。
等梁庫轉回頭再想逗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小伙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而且是圓睜睜的一雙虎眼。
這讓梁庫實實的嚇了一跳,不過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小伙子又慢慢從口袋裡取出一條紅布條來,橫繫在額頭上,就像那種常見的趕死隊或是抗議團。
梁庫這回可是真心在問了:你到底要幹嘛?小伙子極乾脆的只說兩個字:踢館!接著,梁庫只能傻著兩眼,看著小伙子出了院門,一步步直奔八卦掌拳館。
嘿!那氣勢真得叫一個贊,真真實實的叫做:見誰滅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