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古奇術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最後一天(五)
    以地胎精穴為中心,周圍分佈著八個卦位。

    它們是正南離火卦,西南坤土卦,正西兌金卦,西北干金卦,正北坎水卦,東北艮土卦,正東震木卦,東南巽木卦。

    對著牧家村方向最近的只有四個,一個是正北坎水位,一是東北艮土位,一是西北干金位,一個是正東震木位。

    背道從其他那四個卦位繞進去,雖然可以出其不意,但因為村子四周已經被土族人設陣封鎖,而且土族人在地胎周圍以逸待勞,這樣費力費時就得不償失了。所以突進的方向只有前四個。

    破陣計畫如下:利用朝歌和梁庫的天合命局作核心陣,老賭頭雖然身無術力,但卻記得火土兩族的掌訣,如果朝歌昏厥,可以由老賭頭喚醒。

    就這樣,三人又像九鹿縣一戰時,並肩站在了一起。

    因為所剩的干坎艮震四個卦位中,只有震木之位可以生火,對方多半推斷以火行術為主的朝歌必從東方的震木之位推入。

    而且因為木克土,震木卦位最是土族人防守弱點,所以估計土族人一定會在這個方位上重點把守。

    為了出奇制勝,朝歌將從絕對意想不到的坎水位推進。

    雖然坎位之水正克朝歌之火,但先由黑漢帶領水族人打頭陣,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力爭用最短時間在坎水位撕開一道口子,為朝歌三人鋪平道路,這樣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按時到達精穴。

    這個時間不可以早,早了你會被土族人圍攻,時間也不可以晚了,晚了可能就會錯過時機。

    而巳過交午之時最為恰當。

    同時也估計到術力最強的土守形,一定守在地胎精穴最後一關,所以要術力最強的婉姨,在六甲旬的申酉合金局的護持下,帶領她的金族人在干金卦位配合前進,一旦與朝歌會合,就可以一起與守在那裡的土守形做最後決戰。

    但這樣一來,讓負責從震木險位攻入的兩族人負擔艱巨。

    他們必須面對很可能是土家最強悍的高手在此布控,估計是僅次於土守形的土守仁在此督陣。

    針對此種情況,先由六甲旬的亥子丑匯成一個北方時水局,再配合甲乙木,水木相生來克土。

    再幾乎把剩下的各族高手都調到這一位來,老夫少妻的戊土癸水充當著主導人物。在漏洞加大時,可以互補來干擾對方的攻擊,這也是對小丑等孩子的保護。

    東北方向的艮土卦位上,由對地勢地形有超常能力的胖瘦二人負責。他們帶領一部分人,製作了許多硬木樁,他們要在六甲旬寅卯辰匯成的東方木局對土族的壓制下,迅速把木樁釘在前進方向的艮卦土位上,從而破了全局的土家本氣。

    而丙丁火的姐妹花帶領自己的族人,在與穿過地胎子午中軸線對面的一個小坡上,負責抑制全局火時。

    因為在開戰鬥局的時候,正是生旺土行族的時辰巳火當位,控制了巳火時局,也就斷了生旺土行的母根。

    這是全部排陣中唯一的一個守局,不能不考慮到土族人的攻擊,所以阿光會帶領他的木行族守在這裡,可以利用自己的洩導神功結合木行族的克土之術,來減弱土族人可能發生的攻擊。

    斗局就要開始了,因為萬陣齊布,完全打亂了周圍的風水地氣,導致了大面積的生態紊亂。

    秋草中的蝗蟲騷動著,成片的亂飛在空中,而樹上的鳥不時的像陀螺一樣紛紛墜落,大地中隱隱的瀰漫著一層淡黃色的慘霧,太陽失了深秋的清澈,而變得有些渾濁濃重。

    就在上午辰時剛過,正交巳時的時候,姐妹花帶領她們的族人一同起了控時掌局,最後一戰開始了。

    最先衝入的是震卦位,但說什麼也沒想到的是,當戊癸夫婦率眾衝入東方震位的時候,土守形出現在了第一陣容上。

    所有人都驚詫了,雖然這克制土行族的震卦位是他們防守的重中之重,但土守形的過早出現,還是大大出了意料之外的。

    這又意味著什麼呢?

    難道土族人就不怕地胎的防守空虛了嗎?

    是土族人的孤注一擲,還是另有原由?

    兩族人已經無從得知,而且大戰一開,所有計畫已經無法改變了。

    戊癸夫婦已經感覺出了嚴重性,土守形的出現,就意味著本就凶險的震卦位,現在更加凶險無比了。

    這裡一定事先佈滿了毒辣殺陣,雖然地勢上己方佔優,但有陰險狡詐的土守形率領一眾土族高手背後控局施術,每踏錯一步,自己的人都有生命危險。

    於是戊癸夫婦先令眾人止步,把小丑、乙木等年紀小的匯聚中間,再由幾個術力稍強的族人跟在自己夫婦身後打頭陣。

    看著忽然變得就像一家之長不再嬌柔的柔妹,平哥心口一熱,愛憐中說不出的隱隱作痛。

    緊張的氣氛中,那隻老黑狗不安的有點躁動。小丑開始害怕起來,他牽著乙木小姑娘的那隻小手,劇烈的抖動著。

    乙木小姑娘問小丑怕不怕,小丑說不怕!

    看著小丑怯怯的樣子,乙木小姑娘就說:「其實我也有點怕,可我知道有個法子讓你不怕。我們在怕的時候會唱歌,你會唱什麼歌呀?」

    小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來,乙木小姑娘就教給小丑唱童謠。乙木小姑娘唱一句,小丑就學一句。

    伴著姐弟顫抖的童聲童謠,戊癸夫婦率眾破陣了。

    就在戊癸夫婦開始破陣的時候,艮卦位上的胖子、瘦子也開始出動了。

    每兩人一組,扛著一根粗大的圓木楔子和大鐵錘往艮卦位衝去。出人意料的是,一直到所有人衝到預定的位置開始往地中釘入木楔的時候,都沒發現任何暗設的陣局,和土族人的影子。

    胖子既興奮又擔心道:「他媽媽姐姐妹妹地,土族人是都死光了,還是我們跑得太快?」

    老殷皺眉道:「沒那麼簡單,土族人個個都是人精。」

    兩人邊說邊用力的往地中釘著巨大木楔,每一釘都好像在跟時間搶奪時間,恨不得一錘就把所有木楔連頭沒根的釘入地底。

    終於他們擔心的事發生了,就在兩族人拼盡全力把大部分木楔釘入一半的時候,土族人出現了。

    奇怪的是,土族人並沒掐起掌訣對釘木楔的子午族人進攻,而是推出許多個淋了油的、用雜草捆成的圓球,然後順坡用力把所有的草球滾向了正在釘樁的子午所有人。

    胖瘦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實在搞不懂陰險的土族人要做什麼。

    可當他們明白的時候卻晚了。

    就在草球快滾到那些被釘入半截的木楔的時候,土族人把點燃的火把扔了過來,頓時草球連著木楔火光一片。

    胖瘦子午立時明白了,土族人是利用火球,把用來破散土氣的木楔燒掉,這樣一來,木燒火旺,火再生土。

    不但土行不受克制,反而越加旺盛了。子午的木楔不但沒能起作用,相反卻因為燃燒通關助了土。

    正在二人束手無策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土族人中轉了出來,胖瘦二人一眼望去,那不是別人,正是土家的二號人物:土守仁。

    乾卦位的金族婉姨幾乎是與艮卦位同時出動的。

    因為考慮到土族人曾盜用了火行族的掌訣,有可能用火行來封鎖控制干金卦位,但因為他們命局的局限不能直接習練,而最有可能的是他們利用火土調用的詭異山術。

    但就算是土族人用這種火土調用法來應對乾卦位的衝擊,卻更是婉姨所期望的。

    因為火土兩術的調用,不管如何變換,其基調都離不開火土互生,但只要土族人用這火土相生的術力來與金族對抗,那便無慮了,因為火土相生,土又生金,無論如何都是金行族佔優勢了。

    結果,實際的情況只言中了一半,陰險的土族人確實用了火土對調的詭術,但並未與婉姨帶領的金行族人直接對陣,而是用了老鼠。

    就在婉姨帶人衝入乾位的中心地帶時,他們發現自己正被一眼望不到邊、黑壓壓的老鼠包圍起來。

    土族人竟像是早有準備,在極短的時間內,催來如此多的田鼠,利用大片田鼠運出的水氣,狂洩婉姨和乾卦位的五行金氣。

    婉姨很快發現,她們遭遇到了最難纏的斗局,雖沒有各族那樣慘烈,卻像是置身鼠海,被慢慢的吞噬著。

    土家真是陰損至極,竟然利用這個局,把本來最具強手的婉姨困在這裡,只要婉姨眾人稍一催動金形術力,就被鼠水之氣源源洩出。

    真沒想到,朝歌、婉姨等人精心設計的破陣計畫,剛一上來就面臨了嚴重危機。

    現在除了坎水位上的水族一眾還算正常,正在與那裡防守的土家進行著拆陣與破陣的驚險對鬥。

    可一旦震卦上的老夫少妻和艮卦位上的胖瘦子午頂不住,土族人就會騰出人手增援坎卦位,到時水族人恐怕就無一生還了。

    所幸掌控時辰總局的姐妹花一方,似乎還是風平浪靜,否則時局一鬆,火時旺土,所有進攻卦位上的兩族人,處境恐怕就更加艱險了。但他們卻不知道的是,自從姐妹花剛一起局,一眾土家高手就已經暗暗向她們撲來了。

    艮卦位上,看著微笑出現的土守仁,胖子尖笑道:「你***,我還以為這世界上沒有比老殷更陰險的了,現在我才發現,你土守仁簡直就是陰損毒辣的祖宗!」

    土守仁則笑著:「客氣客氣,過獎過獎。我這人總喜歡對每個人笑,總喜歡比普通人多想那麼一兩件事,所以就總被人誤會。呵呵,很高興今天兩位老哥多少還能理解些守仁的難處。」

    胖子尖笑得更厲害了:「嘿嘿,我胖子打從娘胎出來活了四十多年,今天還真是開眼長見識呀!」

    說著拍了下站在旁邊的老殷:「來!老哥們,開開眼,見識見識這天下難得一見的,最不要臉的超人。」

    老殷點點頭:「嗯,的確很超人!」

    土守仁快速閃過一絲不被察覺的陰怒又馬上笑道:「微笑不好嗎?呵呵,你們應該知道,常常微笑的人,活的也一定很長。」

    聲音落地,土族人跟隨著土守仁同時舉起了掌訣。

    釘入地中的半截木楔燃盡最後一個火苗,噗的一下升出一縷青煙。

    因為失去了唯一地利優勢,胖瘦子午帶領的寅卯辰人最先遭受了開戰以來的最慘烈一役,在與土族人第一輪的殊死相搏中幾乎無一生還。

    土守仁看著被圍在中心,只剩下苦苦互相支撐站立的胖瘦子午,忽然歎氣的搖了搖頭:「其實我們大家幾百年前還都是一個血脈,有時我也常想,何必這樣自相殘殺?算了算了,只要你們放棄抵抗,我土族人絕對既往不咎。」

    胖子午火呵著血,笑得幾乎喘不出氣來:「哈哈……哈哈,老殷你看見沒有,這位守仁兄終於良心大發了。」

    子水老殷沉著臉道:「嗯,難得一見的大良心!」

    胖子午火忽有些怨怪道:「老殷你什麼意思呀?!我怎麼聽著你好像有點不識好人心啊?!」

    老殷嘲道:「如果有人想識這好心,我也不攔他。」

    胖子有點火了:「媽媽妹妹姐姐的,給臉不要臉,活了這把年紀,你別不識好歹!」

    老殷也少有的火了:「你要是想當狗,我老殷就成全你!」

    胖子大怒,叫道:「你***,誰怕誰呀!來呀來呀!」

    說著便真的向老殷舉起了掌訣。

    土族人都很詫異,不知道忽然間發生了什麼。土守仁也想努力看清,面前的這對老冤家究竟想幹什麼。

    胖子的怒吼更加尖利了,不斷的大叫著:「來呀!來呀!來呀……」

    老殷毫不退讓的也舉起了掌訣,大吼:「來呀!來呀!來呀……」

    兩個老冤家就這樣此起彼伏、越來越快的相替對吼著,土族人就更加迷惑了。可就在這時,當發現這對老冤家拼盡全部命力,運出極煞對沖的子水午火術力相互對擊時,土守仁大叫不好,卻已來不及了。

    水火對碰中,頓時一股巨大無比的衝擊波,以胖瘦二人為中心,向四周爆散開去,頃刻間疏忽防守的所有土族人內臟盡碎。

    就在土守仁最後一個倒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也在同時慢慢倒下的胖瘦子午一對老冤家,他發現,他們正含血微笑。

    暗中襲來的土族人,終於向守在小坡上的阿光木族人發動攻擊了。

    土族人很清楚此戰的重要,因為土坡上那對控制了火行時局的姐妹花,也正在控制著整個對陣局勢,同時他們也清楚得很,阿光率領的正是克制土行的木族人。

    所以,除了防守震木卦位的力量外,他們幾乎動用了土族中所有高手,而且更讓阿光木族人處在危險境地的是土族人的火土調用,可以派上用場了。因為火正洩木,當把木族人第一輪防守發出的術力陣洩掉後,土族人趁虛使出殺手了。

    任由阿光使出渾身推拿洩導,都無法拯救身邊一個個倒下的木族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每倒下一個,都意味著繁衍生息了幾百年的最後一個獨特族群,在一個個的消亡著。

    當小小的土坡上只剩下阿光和姐妹花的時候,土族人被誓死抵抗的每個木族人震驚了,他們稍稍的停住手,不覺中流露出一絲惋惜之色。

    阿光笑了笑:「小靈,很奇怪,我自從懂事起就從沒對生命有過太多留戀,可不知道怎麼了,今天我突然有點捨不得。」

    小靈也笑道:「一點都不奇怪,那是因為有我呀!」

    阿光抬起頭,看了看已經升起的太陽,默默點了點頭:「夠了,足夠了!」說完,阿光低下頭,笑著慢慢把雙手又放回到身體的推導位置上。

    他要完成最後一件事情了。他要為身後心愛的人,也是為了在世界上還活著的所有族人,做最後一件事情了。

    就像他所說的,在他開始留戀生命的時候,卻偏偏要告別生命了。

    這一刻面對太陽,他最後的笑了,那是和心愛的小靈同時笑的。

    年輕的阿光倒下了,帶著無比遺憾和眷戀倒下了。

    小靈幾乎見證了阿光倒下的每一刻,看著自己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心愛的人,拼盡全力的最後倒下,她卻因為手控時局而不能幫他一絲術力。

    小靈忽然一口血湧出口來,殷紅殷紅的印在雪白的衣襟上。

    忽然帶著異常的吼聲,遠處的大地上正拚命奔來一個瘦倔的少年。

    他一路跑著一路吼著,他生怕自己吼聲小了一點,跑得慢了一點,便再也看不到裝在小小心臟裡的那對仙子了。

    少年撥開緊圍著的土族人群,終於站到了仙子姐姐的身前。他手中那把鋒利的板斧,握得緊緊的,看著同族的土族人,眼中像是噴出了火。

    小輕輕輕道:「雷子,聽姐姐的話,回去。我向你保證,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和小靈姐姐都來這裡看你。」

    雷子沒動,手握得板斧更緊了。

    早有土族人奔去急告了正在督陣的土守形,老邁的土守形抬頭望了望天,久久一會,終於緩緩的點了點頭。

    一剎那,太陽的光線在他那溝壑老邁的臉上,折落一地的悲涼。

    雷子倒下了。

    一切都靜了下來,姐妹花扣著掌訣的手忽然無力的落了下來。此時一隊大雁飛過,幾聲啾啾雁鳴隨風而逝。

    小靈、小輕雙雙抬起頭,小輕道:「姐姐,大雁南歸了。」

    小靈點點頭:「是呀,我們也該回家了!回家了。」

    一陣風,一陣秋風,一陣帶血的秋風吹起,把姐妹花的長髮緩緩飄浮。

    她們本不像是屬於這個塵世的,卻真真實實立在那裡,好像在對塵世上的所有眷戀做最後道別。

    再一次秋風飄發的時候,這對含血仙子雙雙的舉了掌訣。

    戊癸夫婦率眾的震卦位上,局勢越來越凶險了。

    術力鬥局的特點是,全靠打亂所在地點的風水佈局,利用交錯亂序的風水格力來殺傷誤入之人。

    而破解的人就必須事先明白整個地勢佈局的原來構造,再想辦法試探出現在已經被改變了的秩序,從而利用本身術力進行拆解。

    通常破陣入局的第一步非常重要,如果踏錯了,立刻有殺身之險。如果佈局一方被破,佈局之人就會因術力反噬而受重創。

    彼此間每破一陣,每行一步,雙方都會有人重創身亡。

    但因為我處在明,對方在暗,再加上土守形術力的狠辣深厚,眾人每破一局都要付出慘重代價。

    與地胎越來越近,倒下的人越來越多。此時此刻兩族人都已抱定必死之心,半步一血,一步一命,慘烈之況,撼天動地。

    終於在距離地胎還只剩下一局的時候,土族人只剩下了微微喘氣的土守形,而這邊的也只有傷殘纍纍的老夫少妻,還有顫顫發抖著的乙木小姑娘和緊緊相依的小丑。

    面對這最後一陣,男人忽然挽住女人的手想要說什麼,卻被女人搶先說了:「平哥,柔妹想求你件事。」

    男人深視良久:「好,你說。」

    女人:「平時你什麼都讓著我,這一次也不能例外哦。」

    男人卻堅定地、從沒有過的搖搖頭,然後又柔聲的說:「柔妹,這輩子我從沒逆過你,但這一次……我先來。」

    沒說完,男人的大手已經鬆開了女人,最後深深的看了眼自己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女人,便不回頭的向陣中邁去。

    就在男人那一步邁起的時候,女人又說話了。

    她忽然又回到了平時那樣,柔柔的、嗲嗲的聲音:「平哥你要記住哦,一定要回來,不然我會去找你的。」

    平哥頓了頓,卻還是沒有回頭,只是幸福的笑了笑,然後真是一去不回的邁入陣中。

    就在這一刻,土守形搖了搖頭,並不僅僅是因為男人這一步邁錯了,而是因為他如此輕快的邁入,根本就是想用自己來探出陣心,從而讓他心愛的女人能摸清陣局。

    只是這一步的代價太大了,土守形忽然有點憔悴。

    看著倒下再也站不起來的男人,女人忽然笑了,淡淡的樣子像是緊緊繫著的一根線,鬆掉了。

    女人走了過去,輕輕的把男人的頭枕在了自己的懷裡。男人已經說不出話了,血從嘴裡汩汩的往外流,渾濁的眼睛裡還彌留著一絲深情。

    女人用自己的衣襟抹了抹男人的嘴角,還是那樣笑著說:「平哥呀,你可真不小心。柔妹說過的,你不回來,我會找你去的。」

    說完又抬起頭,對著已經開始哭泣起來的小丑和乙木笑著說:「阿姨要帶叔叔回家了,你們聽話留在這裡。記得哦,千萬不要學叔叔這個樣子亂動哦!」

    接著女人就撕開衣服,把男人緊緊的跟自己捆在一起,然後用她那嬌小的身體把一直呵護她的、那具重重的男人身軀背起來,微笑著、蹣跚著一步步走向前,彷彿前面就是他們一直嚮往的美好家園。

    當嬌弱的女人再也無法承載男人的體重而倒下去的時候,土守形也轟然而倒。女人用盡所有命力一擊後,帶著她的男人悄然離去了。

    土守形遭受了有生以來最危殆的一次重創,也從來沒有過的覺得自己真的老朽了。

    乙木小姑娘忽然停住了哭,摸了一把眼淚,低頭對小丑說:「醜醜害怕嗎?」

    小丑忽閃著一雙淚眼搖搖頭。

    姐姐笑了,拉起小丑的手:「來,跟姐姐一起唱歌。」

    垂危的土守形張開口,老邁的說:「孩子,不要往前走,你們會活下來。」

    小丑忽然停了下來,看看土守形,又看看乙木小姑娘說:「小丑不怕,小丑很聽爹的話,死也要死在這裡。」

    乙木小姑娘本已忍住的淚,又一下子湧了出來。姐弟倆緊緊的牽住手,帶著那只忠心耿耿的老黑狗,一邊唱著童謠一邊向土守形走去。

    最後一刻,土守形一念悲起,對天慘笑。

    這一刻,他忽然像是看到了微笑中的文物販子,還有一閃而過的獨子雷子,於是鬆開掌訣,心甘情願的死在了乙木和小丑的聯局之下。而本來就已經受創的小丑和乙木小姑娘因為施力過大,最後也雙雙閉上了眼睛。

    現在正是巳火旺時,姐妹花的殞去,讓水族人付出了不可想像的代價,每個人都似在火煮中煎熬,還要抵擋土行術局的攻擊,前後夾擊艱險萬分。他們此刻的血就像要被煮開了一般,身上皮膚開始由黑變紫。

    但為了不讓對方發覺,水族黑漢對著僅剩的幾個人道:「為了能讓命主最快速度進入正位,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然後就對著群中最小的幾個少年道:「你們回吧,為六甲旬留幾個血脈!」

    少年們答:「這樣回去恐怕一輩子都活不好,大叔就當成全我們吧!」

    於是黑漢子對天大吼:「朝歌!命主!別忘了,還有許多兩族人在等著你救!」說著忽又笑了笑道:「千萬要忍住呀!別捨不得,我們水族的老少爺們先走一步了!」

    說完,所有剩下的水族人一起把手握在一起,凝聚所有的力量向土族人發起最後一擊。

    朝歌三人的心在滴血,但他不能動,因為一旦過早洩漏,就會讓土族人警覺,所有付出的一切都會功虧一簣。

    當所有水族人都傷亡殆盡的時候,土族人也同時受到了重創,朝歌三人終於出動了。

    悲憤中,帶著梁庫和老賭頭的吼聲,朝歌就像一隻烈火中振出雙翅的怒焰鳳凰,裹著巨大的火旋風一路燒來,僅剩的土族人紛紛暴斃而亡。

    可就當來到地胎精穴旁的時候,他們說什麼都沒想到,等著他們的,竟是土族人真正的首領,傳言中早已死去的土守望。

    一切都明白了。

    那次地震,實際上也同時改變了土族人,土守望因此而活了下來。當初文物販子走後,兄弟倆就為了引文物販子出現才裝死。

    因為剩下的土族人都在全力圍困婉姨的金族,所以朝歌這一邊得以輕鬆。在這最後一天中,真正的最後斗局在朝歌與土守望間開始了。

    朝歌遇到了從沒有過的考驗,土守望具備的深厚術力比土守形更加可怕。

    雖然已經抱著最後一搏信念的朝歌也是術力驚人,並且神奇的,體內每次面臨超出承載壓力時,就會奇妙的自行洩導。

    可狡詐的土守望每每在關鍵時刻,根本不與朝歌直接對抗,而是用術力無情的摧毀著梁庫和老賭頭,朝歌一救便會自傷。

    原本的相助,現在卻成了包袱。

    此時已經竭盡力窮的他們,任何一個倒下,三個都會倒下再也起不來。

    就在這崩潰邊緣,老賭頭看了看自己這三人,忽然慘笑了笑,對朝歌道:「答應我件事。」

    朝歌和梁庫費力的扭過頭,看著已經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老賭頭。

    老賭頭:「已經沒時間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要答應我,一會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准顧及我們。等老傢伙再向我和梁庫出手的時候,你就給我狠狠的幹這老王八……」說的用力,巨咳中險些倒地。

    三人一把相互扶住,梁庫嘿嘿道:「老賭真有你的,等會我給你買下酒菜。」

    朝歌知道,這的確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決然中他努力站直了身。

    就這樣,幾乎一擊就潰的三個人,相互扶撐的老少三人,艱難而又決絕的再次向土守望走去。

    梁庫大聲吼著,老賭頭大聲吼著,就在一路鮮血的噴吐下,向土守望走去。

    似血紅日下,四個人同時倒下了。就在巳時剛過正交午時的時候,土守望終於遭受了致命重創。

    忽然就在地胎完全成熟的最後一刻,大地發出了一次輕輕的微震,朝歌、老賭頭、梁庫、土守望,同時看到地胎被震開了一個穴口,可看到穴口裡面正靜靜的安放著一尊與祖墳山中一模一樣的青石函。

    四人都掙扎著爬到跟前,艱難地揭開石蓋,於是一隻慘白的手掌骨和一塊殘碧,漸漸展現在四人眼前。

    也就在此時,從周圍紛紛墜落的鳥和蝗蟲來看,一個更大的殺陣從外圍慢慢掩來。

    所有事物都靜了下來。

    困住金族的土族人和老鼠群紛紛恐怖的死去,所有人都圍在婉姨身邊,他們在等待著死亡。

    親眼經歷了所有人的慘痛,最後靜靜的等待死亡,婉姨帶領的金族人卻應該是此役最慘烈的遭遇了。

    看著漸漸掩來的殺陣,還有石函中靜靜安處的手骨,所有人都迷惑了。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個局,一個早被設好了的局。所有人都知道,也許他們僥倖活了五百年,但今天該是結局的時候了。

    老賭頭苦笑著,解脫了,解脫了。

    真正掌控全局的一隻手,吸納了所有五百年的精氣後,為的只是啟動一個殺滅所有兩族人的妙局。

    土守望看了看朝歌:「呵呵,兩大家族原本就是一個血脈,為了這一個墳局苦苦掙扎了幾百年,土族人的枉費心計,今天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

    映著如血殘陽,村長打開了院門,全村人都走了出來,蒼茫大地中,他們注視著遠遠矗立的朝歌和梁庫。

    幾百年了,他們就像在那裡站了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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