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劃過,朝歌卻仍沒有想睡的意思。這時老賭頭翻了個身,接著過不多會又翻了個身,樣子像是在極力忍著不想起夜。
自從週遭變的越來越複雜後,老賭頭便開始特別注意保護自己了,除了白天不離朝歌左右,現在連起夜都盡量能免就免了。
朝歌輕咳了聲,提醒老賭頭自己並沒睡,可以放心的起夜去了。果然老賭頭聽到咳聲後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向側臥的朝歌看了看,朝歌則動了動手臂,再次證明給老賭頭看。
老賭頭這才放心的下了地,踢踏著鞋在院外找了個角落。
在老賭頭行走間,朝歌一直在注意著週遭的微小變化,自從那次老賭頭被神秘人用鼠局迷到人骨坑後,這種注意一直不曾斷過。但那次過後,神秘人便再也沒出現過。也許這個隱身人也知道,圍繞在老賭頭身邊的眼睛,決不止朝歌一人,就算自己術力無比強大,如果貿然行事,也難免有被識破的危險。
於是朝歌在剛才的百思之中,又轉移到那個消失了很久了的隱身人上。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機之深,術力之強。
正想著忽然發覺外面的老賭頭沒了聲響,與此同時朝歌感覺到外部地勢受力中極快的閃過一絲變化,朝歌猛的坐了起來向窗外望去,依稀看到院外的老賭頭呆立不動。
朝歌快身輕步的走出房,來到老賭頭身後,此時的老賭頭正瞪著一雙老眼,驚恐的看著不遠處的一片草叢。朝歌的到來讓他嚇了一大跳,等看清是朝歌,才長抒了口氣:「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又遇到鬼了呢!」。
朝歌仔細的看了看老賭頭盯的那片草叢後問道:「看到了什麼嗎?」。
老賭頭仍心有餘悸的摸摸胸:「剛才可能是一隻大老鼠蹲在那裡,但不知道為什麼,等我仔細看時卻沒了。真是見了鬼了!呵呵,也可能是天黑我看錯了。」。
說完老賭頭便踢踢撻撻的往回走了,身後的朝歌卻不這麼想,從剛才感覺出那一絲飛快的地勢受力變化,單憑一隻過路老鼠是不可能達到的,也就是說那老鼠不但真實被老賭頭看到了,而且非常有可能是那隱身人再次出現了。
可甘冒如此大的風險再次出現,這隱身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而且這次出現很明顯,仍然是為了老賭頭而來的。
回到房間,老賭頭依舊倒頭便睡。看著他的背影,聽著他的呼嚕聲,朝歌開始仔細推測起這個隱身人再次現身的真實目的。
圈子裡每個人都越來越看的出,表面普通無賴的老賭頭一定是大有來歷,而且每次通過不經意的指引,都在彷彿告訴大家,他這個老賭頭很可能跟這個墳局有著重大因緣,甚至在他的心底藏著關係到全局的重大秘密。
那隱身人趁著六甲旬出土前,再次向老賭頭出手,是為了能逼出老賭頭的真實來歷,還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一時間各種可能向朝歌紛至沓來,難以理出清晰的一條線。
再加上連日來暗潮洶湧的內外變化,越來越給朝歌一種隱隱的感覺,全局正在向一個高潮推進,越是迷亂洶湧,也可能越是臨近爆發的時候了。
第二天,所有人起的都很早,包括周邊的那些神秘的人眾,他們似乎也察覺出,全局有可能就要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朝歌等人幾乎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人力物力,一鼓作氣僅用了一天時間,終於在掌燈時分,順利完成了挖掘工作。
六甲旬出土了。
誰也沒有想到,六甲旬的建村部局和所用材料,完全與五行村的風格不同。現在按照水行村來對應,此處六甲旬必然是天干壬癸水與地支亥子水所居之地。
但奇怪的是,全村所取材料和顏色並不是黑色,或是跟水有關的東西,相反卻是很明顯的火行風格,磚瓦為一律赤色,建材也多取生火的木料。難道是朝歌等人推斷錯了嗎?
正迷惑處,小輕小靈卻同時驚語出聲:「呀!我明白了!」。
姐妹倆的異口同聲,立時把眾人牽回神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對一旦進入考古狀態便就認真非常的姐妹花,此時卻滿臉激動的樣子,小靈先道:「我們的推斷沒有錯,這就是六甲旬中五行屬水的壬癸亥子村!」。
小輕雖然跟姐姐同樣激動,但卻語調仍舊柔聲輕婉:「大家可能忽略了一件事,六甲旬無論是導引陣衍還是命局構造,都與五行族不同。五行族為了保持術力純一,用盡一切辦法來促使命局一行專旺,就像土伯伯的土氣專盛,婉姨的金氣十足。」。
小靈忍不住接道:「我們六甲旬卻完全不一樣的!是利用命局刑衝過偏來保持獨特術力的。」。
在場眾位除了梁庫和裝傻充楞的老賭頭外,幾乎都是終生浸泡在五行陣衍中的,所以一說就明,朝歌則更是一點就透。
原來六甲旬的十二地支裡,按方位和五行屬性,子水與午火、亥水與巳火正好對沖對克,也就是平常百姓民俗流傳的屬鼠的跟屬馬的、屬豬的跟屬蛇的犯沖是一個道理。
而六甲旬正是利用這種矛盾的對沖對克來維持體內命局的偏格,從而達到保持獨特術力的目的。
眾人在參透之餘,不免又有點悲從心起,看著姐妹花的兩雙盲眼、阿光的一身奇病、婉姨、土守形的性厲壽短,人們又對這奇妙的導引陣衍產生了一種可怕的感覺。
與五行村相比較,六甲旬的這座壬癸亥子村除了在佈局和選材上的不同外,更有了對全局起著關鍵作用的兩個重大發現。
其一,這座比五行村早早衰落了百年多的六甲村,並沒發現一具非正常死亡的殺戮屍骸。
也就是說,從各種跡象上看,六甲村的突然衰落,並不是因為遭到突然的致命打擊,而像是不知道什麼原因,讓全村的人忽然遷徙而去的。
但這又與姐妹花的敘述有些不符,因為無論是家族漂泊隱藏的經歷和殘缺記憶,都似乎在顯示著一個資訊:那就是六甲旬在遭受致命打擊後,而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還處在對方威脅的恐懼之中。
如果把兩者結合起來分析話,很可能有一種結果:六甲旬在忽然留下五行族遷徙而去不久後,才遇到危乎滅族的致命打擊。
這新的發現,雖然在某種角度上帶來了新的線索,但同時也增添了新的迷團。
六甲旬的第二個重大發現,便就是一塊幾乎一碰就碎的朽木板了。
最初從遺址廢墟中發現這塊差不多二十厘米長,七、八厘米寬的木板時,並未馬上引起人們的注意,只是被堆積到一同挖掘出的廢陶爛罐堆裡,還查點被梁庫隨手扔掉。
只是細心的姐妹花在進行集體整理的時候,忽然感覺到這範本上極為輕微的一種曾被雕刻過的痕跡。
於是找來阿光、婉姨,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把朽木板上的那層浮土抹去,再就著拿來的的三盞氣燈,在雪亮的燈光之下,那被擦拭過的朽木板上漸漸顯露出幾乎朽爛不見的雕刻字跡。
梁庫看著眾人忽然對這塊差點被自己扔掉的破木版如此感興趣,尤其是當看到汽燈下姐妹花一對認真嬌嫩的臉蛋,馬上有了種直覺:這木版一定不簡單。
與梁庫一同懷著相同感覺的老賭頭,也同梁庫一起擠進了人群。婉姨和阿光正就著汽燈仔細分辨著朽木板上的字跡。朝歌土守形在一旁一眼不眨注視著。
梁庫把脖子伸的老長,依稀看到木版中間的頂端處,隱隱的有個人字,便大叫道:「我認出來了!那是個人字!」。
這一大呼小叫,把都在聚精會神的眾人嚇了一跳,同時以異樣的眼光盯了眼還在自認為發現新大陸中的驚喜梁庫。
老賭頭不失時機的諷刺道:「沒錯是人,吵死人的人!」。
梁庫橫了眼幸災樂禍的老賭頭,繼續伸長脖子往裡看,這回伸出的長度比剛才更長了三寸。
婉姨、阿光把木版依稀顯露出的字形寫在地上,那人字早已被描出來了,只是人字下面的字跡只剩下了零散的一些橫豎,看上去模糊怪異的很。
再往下看,還是些幾乎朽失不見的斷旁碎點外,只能依稀辯出一個像是繁筆字體裡的衣補旁。
眾人就對著這塊朽木一聲不吭的聚精會神著,無論怎樣發揮想像,也無法把這些零碎殘缺的筆劃連成字。
老賭頭煞有介事的摸著下頜做沉思狀,忽然眼睛爆亮驚了一聲:「啊!」。
這一聲可與梁庫剛才那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又把眾人齊齊的嚇了一跳。
老賭頭由驚轉喜的死盯著那塊朽木,就像看到了九鹿縣賭局中滿桌子的籌碼般興奮:「終於讓我看出來了!」。
與剛才對梁庫不同的反應是,眾人心裡在齊齊一驚後又馬上齊齊一動,卻不知這位屢屢能在眾人皆迷他獨清的老賭頭,這次又能指引出什麼驚人發現。
看著眾人的期許目光,梁庫把本想譏諷的話嚥了回去,改成用胳膊肘捅了捅老賭頭:「你倒是說呀!」。
老賭頭不理眾人的眼神催逼,仍是於驚喜中瞪視著那塊爛木頭,直凝了好一會才緩緩道:「真是太像了!這幾乎跟壽衣店裡賣的那種木製牌位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梁庫立時兩眼吐血。圍觀眾人也此起彼伏的傳出被氣的哭笑之聲。
卻不知就是老賭頭的這句看似調侃十足的一句話,幾乎同時讓朝歌、土守形、婉姨、阿光、姐妹花重重一震,他們一同想到了姐妹花曾經在牧家村麥場斗局後講的一段話:她們一直解釋不了,為什麼家中總是秘密供著一尊刻有「命主神易」的牌位。
對照眼下的這塊朽木字跡,那第一個人字不正是命字的人字頂嗎?再有就是那個依稀的衣補旁,加個申字旁,也正巧合成了一個神字。這樣竄連起來,會不會就是姐妹花中一直秘密供奉的那尊刻著「命主神易」的靈牌呢?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這一驚人發現可以說是繼百骨人坑之後的另一重大發現了。
保留著這個猜測,眾人又開始相繼對其他五行村旁邊的所屬六甲旬進行全面挖掘了。
就像最初開始挖掘火行村一樣,考古大軍的熱情再次有了空前高漲,不同的是,現在的參與人數,幾乎是最初挖掘時候的三倍還多。
似乎連周邊緊緊跟隨的那批神秘人也被這種熱度感染了,能感覺的出,他們也在蠢蠢欲動著。
朝歌忽然有了種擔心,如果仍在增加中的這群神秘人真是那個猜測中可怕勢力的話,會不會在全局揭開真相的最後關頭,繼四百多年後,再次與五行族和六甲旬兩族人發生慘烈的對決。
當最後一個六甲旬村完整出土的時候,有兩件事得到了肯定。
一是,在所有六甲旬村的遺址線索中看,五個與五行村相依托的六甲旬村(甲乙寅卯木;丙丁巳午火;戊己戌未辰丑土;庚辛申酉金;壬癸亥子水;)幾乎都是因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同時遷徙而去的。至於為什麼六甲旬會一同棄唇齒相依的五行族而去,就不得而知了。
二就是,那塊刻著字跡的朽木。從其他幾個村子的挖掘中相繼發現了用不同材質製作的類似牌位,而且從其中的眾多相似字跡中可以辨認的出,那上面刻的正是:「命主神易」。
於是這被六甲旬一直秘密供奉著的「命主神易」究竟代表什麼,引發了眾人的新一輪爭議。
按術界人的生活風俗,大多族群家裡供奉的牌位,不是門派始祖,便就是列祖列宗。
但從「命主神易」四個字的表面意義上分析,已經排除了列祖列宗的可能性。那便只剩下了一種可能:這位命主神易就是六甲旬的門派始祖。
可隨之另一個疑問又生了出來,從陣衍流派上看,五行族和六甲旬的創始人都應該是同一個人。但為什麼幾乎被六甲旬家喻戶曉的「命主神易」,五行族裡卻始終未見痕跡呢?
全部五行村和六甲旬出土了,老問題沒能解決,新疑點卻不斷增添。局勢在轟轟烈烈中越來越走向迷離。
在最後一個六甲旬遺址的坑底,每個人都有了這樣一個想法,無論表面看起來線索怎樣亂無頭緒,很可能他們背後有一條隱而不見的線,就這麼一根細細的線,會把所有零散記憶穿成一個完整的大局。
而這根細細的線又在哪裡呢?
就在眾人靜肅著的時候,坑底不遠處的一角落裡,傳來了一聲不太大的折裂聲。在靜極的坑地格外刺耳。也許眾人還沒有意識到,就是這聲怪異的折裂聲,卻如同驚雷般,震開了整個迷局。
眾人尋聲望去,發出折裂聲音的那個角落處,老賭頭正支著一條腿,倚靠在坑壁上。
看著眾人無比驚訝的神情,老賭頭強忍著痛,嘿嘿的乾笑兩聲,已經聲音發顫的道:「好!斷的好,斷的好。」。
眾人就更驚詫了。
但讓朝歌更驚詫的是,他已感覺出,正有一股強烈而詭異的術力,在以老賭頭為中心的三米見方內,形成了一個凶險無比的陣局。這術力之強大,連朝歌等人被困其中都凶險無比,更何況是身無術力的老賭頭。
更糟糕的是,任由朝歌如何細心排查,也無法貞測出這股術力的來源方位。而且更在其中發現了繁複糾葛在一起的術力網,正是這個複雜的術力網,把朝歌的感覺干擾了,從而根本無法確切排查出那詭異術力的來處。
朝歌忽然意識到一種嚴重性,除了那個隱身人,還有誰能對老賭頭如此感興趣?如果此次設局的真是那個隱身人,那就意味著一直以來朝歌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那就是這個隱身人並不是獨立的,很可能他的背後隱藏著一個看不見的網。
那麼這個以隱身人為首的術網,在此時此地眾目睽睽之下困住老賭頭又是什麼意圖?難道他們在懼怕著老賭頭什麼嗎?
朝歌移目四周,讓他更震驚的是,當下在場的除了不懂術力的梁庫和雷子,其餘的所有人,都在暗中掐起了掌局。
是他們同朝歌一樣發覺了那詭異術力?還是他們本身就是那個隱藏的網?
朝歌在眉心皺起的時候,手中拇指也同時掐在了掌局之上。也許一切的一切真的該到爆發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