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南身後的三千唐兵列成方陣,擂鼓聲中,李劍南出陣,對將坐騎換成「赤炭胭脂火龍獸」的尚延心一拱手,道:「青蔥嶺一別,延心將軍一向可好?」尚延心也拱手還禮,道:「托李將軍福,身心安康!」李劍南道:「上次火中匆忙,未能領教將軍的三股烈焰托天叉,今日有暇,正可了此心願。」尚延心道:「久聞『穿雲』劍和『掌上乾坤』合擊的威力,彼此彼此。」尚延心縱馬舞叉,叉在虛虛實實間已將李劍南整個上半身罩住,李劍南不敢大意,劍、掌都結坤八式,以柔克剛,令尚延心無從下叉,二馬交錯。調轉馬頭再戰,李劍南掌結坤卦,劍結震四式,劍觸叉桿一發力,尚延心橫著的叉就不由被震得晃了晃,李劍南掌由收小指屈三指的坤卦防守改成拇指扣住小指無名指伸食指中指成無孔不入的巽卦,直插尚延心因為叉輕微一晃露出的一絲胸前的破綻,誰知尚延心不求自保,反以叉尾直戳李劍南咽喉,叉長手短,李劍南馬上一個鐵板橋,叉尾在額前掠過,勁風掃得他臉上那一小塊皮膚生疼。而尚延心偶一低頭,發現自己九吞八乍黃金甲的胸前銅製護心鏡上竟多了一個指甲大小淺淺的凹痕!二馬再次交錯而過。二人同時對對方心生敬佩,李劍南想著這個回合可以詐敗向左邊的荒山裡逃走會合崔度的伏兵了,打馬揮劍衝向尚延心,尚延心舉叉迎上,就在二馬還有一頭的距離時,二人突然同時撥馬向左,二人同時一愣,尚延心喝道:「有本事就來追我!」逕自馳向崔度設的埋伏的方向,本想詐敗誘敵的李劍南,反而要跟在尚延心的後面向埋伏圈跑,一邊跑一邊納悶。尚延心大概是覺得李劍南沒有馬上跟過來,馬稍微停了一下,卻不料李劍南的「銀蹄金鬃呼雷豹」速度奇快,已在他一慢的瞬間超越了他的「赤炭胭脂火龍獸」,尚延心一愣,雙腿一夾,去趕李劍南,李劍南怕他不跟過來,一勒馬,回頭也道:「有本事就來追我!」回頭間,尚延心的「赤炭胭脂火龍獸」又超過了他的「銀蹄金鬃呼雷豹」……就這麼互相配合著走走停停,二人已遠離了各自隊伍,來到了一個枯樹亂石堆砌的小山中,二人似乎同時舒了一口氣。
李劍南先於尚延心竄入石間窄路,尚延心毫不猶豫跟入,前面李劍南蹤影皆無,一聲號炮,尚延心身後的小路已被大隊唐兵截斷,又一聲號炮,前方又殺出一路伏兵,為首兩員大將,正是李劍南、崔度。尚延心仍鎮定自若,崔度得意洋洋問:「你是自己下馬還是勞煩我們二位打你下去啊?」尚延心冷笑一聲,道:「自以為得計,不知死活!」崔度嘿嘿道:「任你是吐蕃第一名將,今天也得在我們小哥兒倆前面認栽,甚至不用我們兩人動手,光兩側的滾木雷石和強弓硬弩,也可以讓你命喪當場!」尚延心抬頭向兩側頭上準備就緒只待一聲令下的伏兵看了看,眼中露出一絲焦急,口中道:「二位將軍都是君子,肯定不屑這種宵小行徑,一定會真刀真槍地讓本將軍輸得心服口服!」崔度打個哈哈,道:「你這話我愛聽,真刀真槍,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你單挑我和李將軍,二是我和李將軍雙挑你……」尚延心哼道:「好!本將軍都奉陪!」崔度好整以暇,道:「前面有一片空地,難得今天大家都有空,好好玩兒玩兒,請!」尚延心面無懼色,催馬跟上。眾唐兵閃開一條通道。
李劍南、崔度一左一右,將尚延心夾在當中,李劍南道:「正因為延心將軍武藝超群智計過人,我們實在不能放過這大好時機,只能得罪了!」尚延心乾笑道:「好說,好說,二位將軍的智謀身手,也都是上上之選,我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說罷偏頭,一晃三股烈焰托天叉,叉帶著刺耳的銅環撞擊聲刺向右邊的崔度,崔度舉六神槍來碰,尚延心忽然將叉向回一帶,叉尾尖刺向左邊的李劍南,三人你來我往,戰成一團,因這片空地狹窄,跑不開馬,打著打著,尚延心因躲崔度的槍翻身落地,崔度、李劍南也下馬,三人繼續大戰,尚延心的叉離了馬,威力頓減,崔度六神槍所受影響不大,而李劍南的穿雲劍、掌上乾坤配合了步法,威力大增,尚延心頓覺窘迫,高接低擋,還不時左顧右盼,眼中再次露出焦急神色,崔度槍纏住尚延心的叉,李劍南步法一錯,已轉到尚延心身後,大喝一聲:「中!」左手掌小指一屈三指一橫,成乾卦向他後心擊去,而崔度趁尚延心一分心之際,掌中六神槍上「滕蛇」、「玄武」圖各一亮,槍尖虛虛實實已點向尚延心咽喉——就在尚延心馬上要血濺當場時,李劍南的指尖和崔度的槍尖似乎同時刺進了厚厚的棉花裡,接著那團棉花便將二人剛才掌上、槍上所用之力毫釐不爽地原物奉還,李劍南被震得退出兩步,崔度被震得退出三步。二人站定,發現站在中間的已不是尚延心,而是一個身高體胖,鬚髮皆白,布衣革履,慈眉善目的老者。那老者對李劍南道:「你還是心存仁厚。」又對崔度道:「你就下手太不容情了。」李劍南、崔度對望一眼,從對方眼神中判斷出都不認識此人,李劍南一拱手,道:「前輩請了,不知前輩是尚延心什麼人?」老者寬厚地一笑,道:「咱們走兩招,你們就知道了。」崔度道:「請前輩亮兵刃!」老者一皺眉頭,自語道:「兵刃……我已經有多少年沒用過兵刃了?二十年?三十年?……也好!今日難得同時遇到兩個大唐的青年俊傑,少不得也舒活一下這把老骨頭!」說罷右手掌向下又向上一提,地上的十幾片粘著塵土的落葉如人立的蛇般鑽入老者手中,那老者一翻腕,在手中立著的粘著塵土的落葉上從下至上呵了一口白氣,那落葉和塵土,就這樣氤氳凝固成了一把「劍」的形狀,李劍南和崔度都看得目瞪口呆,老者執「劍」,向李劍南一點頭,道:「年輕人,你先來!」
李劍南見這老者隨隨便便一站,便不怒自威,睥睨天下,毫無破綻。心中凜然,深吸氣,橫跨步,恭恭敬敬擺了一個起手式,老人又向他含笑點了一下頭,李劍南兩腳站立於中宮,身體下蹲,左腳直線向前趟,踏入乾卦,左掌收小指屈食指結兌卦,右手劍直碰老者手中的「劍」,老者眼中含笑,右手一鬆,左手接住「劍」,後發先至,反刺李劍南右腿,李劍南右腳弧線向左趟踏入兌卦,左腳直線向前趟,踏入離卦,劍轉刺老者後心,老者足尖點地,龐大的身軀飛絮般飄起,在空中笑了一聲:「好精妙的步法!」頭下腳上,手中「劍」刺向李劍南百會穴,李劍南只覺週遭都在老者這一擊的範圍內,反而只有這中間一點最為平靜,索性不閃不避,仰頭出劍,與頭上的「劍」瞬間過了三招,李劍南越看越驚,忍不住叫道:「前輩用的可是『有』劍的『有劍入無間』劍法??」那老者呵呵笑著,手中劍忽交左手,忽交右手,一劍虛,一劍實地刺著,道:「『一劍在手,號令諸侯』,其實真正想『號令王侯』,是不須手中有劍的,一陰一陽之謂道,一虛一實,一左一右,虛實左右,變化不可勝數……」李劍南心中豁然,道:「謝謝前輩教誨!」
老者忽然在空中一折身,已飄向崔度,崔度早看得技癢難搔,精神抖擻地挺六神槍迎上,老者在空中雙手在自己的「劍」上一拉,竟然將「劍」拉成了「槍」的長度和模樣,一挺「槍」,刺向崔度咽喉,崔度拔地而起,藉著老者下落和自己上升的瞬間,六神槍上青龍、白虎同時一亮,刺向老者頭頂,老者輕笑一聲,身體毫無徵兆地在未落地時又向上一升,「槍」尖已和崔度的六神槍槍尖在空中連碰十二下,二人同時落地,崔度看看老者的「槍」,又看看自己的槍,結結巴巴道:「槍……你用的也是——六六三十六路六神槍法??」老者拈鬚點頭,道:「正是!老夫觀你的六神槍法,的確已入化境,但對敵時殺心太重,有時給別人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你全力一擊如果不能令敵人絕無生機,那就必遭反噬,危及自身了!」崔度呆呆地點了點頭,老者一挑眉,道:「再來!」挺槍,進攻的青龍式含著防守的玄武式,崔度眼前一亮,六神槍的白虎、勾陳也跟著一亮,二槍相遇,二人槍法相同,翻滾著鬥起來,大開大合,煞是好看,崔度鬥得興起,每出一槍都呼喝有聲,六六三十六路六神槍法已經都用了一遍,這邊李劍南也看得心神俱醉,忽然崔度雙手握六神槍槍尾,將六神槍槍尖向天,伸直雙臂,凝神,不動。六神槍上所鏤刻的六個神獸圖形明滅不定。老者面上也神采飛揚,忽然將手中「槍」從中砸在崔度的六神槍槍桿上,那「槍」頓時分兩截碎變成原來的塵土和落葉,未等這些塵土落葉墜地,老者左右兩手同時一伸,左右各一截塵土和落葉已被他吸入雙掌中,塵土和落葉在他如有漩渦的雙掌中轉動不已,停下時,左掌中的形成了一個月亮般的形狀,右掌中的形成了一個太陽般的形狀,崔度姿勢不變,輕呼一聲:「日月雙輪!」老者含笑道:「正是日月雙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