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現出了一道紅霞,慢慢擴大了它的範圍,加強了它的光亮。太陽就要從那天邊升邊了,紅是紅得很,卻沒有亮光。太陽象負著什麼重擔似的,一步一步地,努力向上面走來,到了最後,衝破了雲霞,完全跳出了海面,一剎那間,忽然發出了奪目的亮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痛,附近的雲也著了光彩。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在火焰與海水之間,兩百多艘戰船,四百多艘官船和民船靜靜地沉睡。
海上日出之美,無法用簡單的語言來形容。但是,如果天天對著這樣的景色,心中湧起的不是詩意,而是厭倦。
朕如果是一隻海鷗也好!端宗望著帆間掠過的翅膀,癡癡地想。常年的顛簸流離,使得這位少年天子,眉宇間早早帶上了愁容,還有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
「萬歲,回船艙去吧,海上風大!」陸秀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上船,在趙是的背後低聲說道。
「夫子,丞相他們商議得怎麼樣了,如何封賞許漢青?」趙是沉聲問道。
「許漢青升任樞密院事兼權參政知事,陳覆文升泉州知府,麾下將領各晉一級,共賞銀五百兩。」陸秀夫答道。
又是這一套,趙是不屑地撇了撇了嘴。明知道光復軍為許漢青一人所創建的情況下,還要將泉州的政務和軍務強行分開。政務,歸陳覆文,軍務,歸許漢青,從而達到文武分權。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幫人還忘不了互相傾軋,還忘不了文武制衡。
「還,還要派出欽差去泉州傳旨,要許漢青的光復軍提供兩百門傳說中的大炮和,和五千枚震天雷。」陸秀夫吞吞吐吐地說道。
見陸秀夫如此,趙是更怒。一個迂腐卻一本正經的樞密使(陸秀夫),一個剛愎的大都督(張世傑),一個跋扈的外戚(楊亮節),一個懦弱的太后,和一個只懂得平衡卻沒有決斷力的丞相(陳宜中),這樣的朝廷,難怪被元軍追得四處亂跑。
「朝廷不撥兵馬,不給物資,只一味地授予虛銜,現在明知道光復軍在強敵環伺之下,開春即有大戰,還強行伸手討要武器,如此逼迫太急,難道不怕傷了光復軍將士們的報國之心嗎?」趙是怒道。
福建本來就不是容易落腳的地方,光復軍雖然連番取勝,但北有兩浙大都督範文虎的近二十萬新附軍,西有達春的蒙古勁卒,西南的劉深日日迫近。這種情況下,不思如何與光復軍聯手,打破北元圍困,將福建和廣南連成一片。反而算計著光復軍那點家底,如此行事,也只有朝廷那些精於內鬥的大臣們能做得出來。
「許漢青擅改軍政制度,又弄出什麼《物權法》《公平交易法》等大逆不道的東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眾大臣認為不追究他狂妄悖逆,欺君之罪便已經是很寬容了。」陸秀夫輕聲答道。
「夫子怎麼看這些個法律?」趙是皺了皺眉,問道。
「這個…」陸秀夫猶豫了一下,從心裡來講,這些個法律和他所學的聖人之書根本不同,對些他也十分氣憤,但現在卻不是火上澆油的時候。「陛下,許漢青或許想利用法律來安定泉州商戶之心,畢竟強敵環伺之處,人心皆有不穩。而且許漢青現在已經有幾萬兵馬,這糧餉、彈藥都是靠其自給,借此抽取稅賦也是有可能的。不過這些個法律確實與祖宗成法不同,也難怪大臣們非議。」
「既如此,就隨那些大臣去吧,畢竟光復軍幾次大勝,使得達春回師,多少也減輕了行朝的壓力,也不好過分苛責許漢青。」趙是歎了口氣,轉身向船艙走去。
海面上起風了,波浪輕輕拍打著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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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端宗景炎二年,1278年1月16日,張世傑奉帝是走淺灣,又遇元將劉深來襲,不得已趨避秀山,轉達井澳。老天也助元為虐,陡起了一夜狂風,竟把帝是坐舟,掀翻在海灘,可憐沖齡孱主,溺入水中,經水手急忙救起,已是半死半活,好幾日不能出聲。劉深又率元兵追襲,張世傑再奉碙入海,至七里洋,欲往占城,陳宜中托名招諭,先至占城達意。安南世受大宋恩德,危難時刻,應該大宋盡一點力吧。大多數官員這樣想道。
陳宜中看看自己的隨行船隊,一共六艘兩千料的大海船,裡邊裝了很多金銀財寶。這些金銀財寶都是大臣捐獻出來的,給這支二百多人的使節團充充門面,向安南展示大宋依然有復興的財力,供他來賄賂安南的官員,給行朝購買落腳的地皮。
「丞相,早去早回。皇上盼著你的好消息!」陸秀夫站在甲板上,把酒與陳宜中話別。
「我會盡快回來,照顧萬歲的事情,就全靠陸大人你了!」陳宜中鄭重地向陸秀夫施禮。
我還有必要回來麼?這個朝廷,到了這個地步還頻頻內鬥,除了少數手中無兵的文臣,誰肯再聽我的?陳宜中一邊與送行的人揮手,一邊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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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城內,許漢青和陳覆文等人圍坐在一起,正在討論如何應付朝廷的欽差。
「朝廷的賞賜如此之薄,胃口卻如此之大,真是…」許漢青苦笑著搖了搖頭。
「外部羈縻,再加上內部分化瓦解,只是朝廷諸多舉措的第一步。一旦咱們答應下來,接著,那些權謀者的花樣,會更加肆無忌憚。」參謀長鄭曄說道。
「這些人真不知道怎麼想的,自己國家的人不來找,卻要拿出那麼多錢財去求安南。」許漢文一臉不可思議地搖著頭。
「呵呵,高談闊論一個頂倆,危急時刻卻無一策可救國,這本是那些大儒們的看家本領嗎!防內重於壤外,朝廷不是一直這樣嗎,在他們眼裡,咱們可能比元軍更可怕呢。」陳覆文冷笑著說道。
「好了,他們不仁,咱們不能不義,東西不能全給,手雷可以支援行朝一批,大炮就免了吧,綿羊就是綿羊,安上爪牙也鬥不過狼的,再派幾個人去好好解釋一下咱們面臨的困難,順便留在那裡,以便互相聯絡,你們看怎麼樣?」許漢青打了個圓場,提出了一個折衷方案。
「這樣,恐怕行朝不答應呀?」鄭曄說道。
「可不可以用交鈔來頂,這些東西咱們有的是。」許漢文又提出了一條建議。
「可以試一試,這個欽差是國舅楊亮節的心腹,楊亮節比較貪財,到時為咱們說說話,行朝離咱們又遠,應該差不多能對付過去。」陳覆文捋著鬍子說道。
「那就這樣定了,這件事就由陳先生來負責吧,參謀本部和前敵指揮部已經人員齊備,鄭曄呀,我看你也擔心戴雲山那邊的部隊,過幾天和副參謀長孫志勇交接一下,便去那邊準備吧。」許漢青交待道。
「好的,我還真是不放心那邊,作戰計劃制定完畢,早去一日,便能早一日進行針對性訓練,我收拾一下便出發。」鄭曄興高采烈地答道。
「大哥,您成立的那個公共衛生部昨天又來要錢了,大敵當前,搞什麼排水溝,預備石灰,蓋廁所,浴池,還制定了那麼多條條框框,雇了那麼多人收集垃圾,是不是有點不是時候呀?」許漢文臉上寫滿了意見。
許漢青笑了笑,城裡駐紮了那麼多軍隊,都是不花錢的勞力啊,再說蒙古人可是世界上第一支使用生化戰的軍隊,在成吉思汗遠征時,曾經把染病的屍體扔進敵方的城裡,城裡的人差不多死絕了。對此,他可不敢掉以輕心。「現在不過是用點錢,以後可是有大用處啊,再說這樣一來,也顯示出咱們守住城池的決心和信心,再說雇的那些人不都是些歲數大的人嗎,並不影響咱們的軍隊呀,況且所制定的那些措施都對大家有好處,衛生好了,疾病就少了,以後咱們佔領的城池多了,這個模式還是要搞下去的,現在用些錢,以後他們會自己養活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