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為了招待左林他們一行果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除了巴恩斯所提到的那些看起來在知情者的圈落裡已經很有名的清水,麵包和肉排之外,其他方方面面的安排也非常到位。奢華和享受並不需要金碧輝煌,需要的,大概的確是那些平時自己注意得到或者注意不到的細節。而詭異之處恰恰在於,雖然身在其中這幾個傢伙都覺得被照料得很是愜意,但在旁人看來,他們卻和那些同處於一個屋簷下的那些苦修者彷彿沒有什麼區別,僅僅只是穿著上,不是神職人員那樣的黑色的袍子和白色的領口而已。
「墨敦柯先生明天上午會來這裡,你們有時間嗎?」在下午茶的時候,巴恩斯彷彿是隨口問了一句。
只有身處其中,才能感覺到教廷作為一個強大得有些可怕的機構幾千年來所形成的無處不在的力量。得知了在為了能夠幫助部族戰士,他們曾和赫敏分開,將赫敏扔在了聯合國難民署的營地,巴恩斯幾個電話就查出了赫敏現在的位置。詢問了左林之後,他打了個電話讓正在耶路撒冷的一個朋友將赫敏也一起接來羅馬。當然,不會勉強赫敏的行程。在那位各方面都神通廣大的朋友的導遊下,赫敏甚至能去很多她原本不敢去,也不可能去的地方遊覽,甚至拍攝照片。耶路撒冷最近比較太平,可能赫敏還在哪個很有歷史韻味的地方玩呢。
為了讓左林來到羅馬的事情不要引起太大的猜疑,巴恩斯甚至安排了意甲的兩支球隊的幾個經理一起來吃飯喝咖啡,故意讓幾個關係不錯的記者拍到,還專程為了這件事情讓教廷的御用寫手撰寫了語焉不詳的公關稿,弄得彷彿左林有意轉會意甲似的,不瞭解左林的那個德魯伊身份的,說不定還真的會被唬住。那些黑暗議會、真理會的傢伙,就算知道左林是德魯伊議會裡執掌一方的「獅子」,卻也無法排除他真的想轉會意甲的可能。德魯伊議會的個人發展和公共事務的分離雖然的確讓德魯伊議會不太容易聚集起強大的人力資源像一支軍隊一般可以到處征戰,卻也保證了議會裡絕大部分人的生活狀態都相當良好。
巴恩斯和他的那些同僚們那種井井有條,一點也不著急的態度,還有不溫不火的語氣和對於各種細節上的事情的認真細緻,有條不紊的處理讓德魯伊們有些佩服。教廷現在在歐洲真的是處於下風?對於這個問題,大家彷彿都有了另一種看法。或許表面上的情況的確是處於下風,但教廷並沒有盡全力,也沒有拿出全部的本事來。
而在安排和宗教裁判所的兩位最高執事之一的墨敦柯見面的時候,巴恩斯更是刻意忽略了墨敦柯紅衣主教的身份,沒有稱他為紅衣主教猊下而是用了最普通不過的「先生」來稱呼,大大削弱了教廷和德魯伊議會這次接觸的談判意味,而更像是一次朋友之間的晤談。
「當然有時間。」已經和索福克勒斯說好,這次談判基本讓索福克勒斯來掌控。是不是要和黑暗議會全面開戰,左林心裡並沒有固定的一個想法。其實,索福克勒斯也沒有,但索福克勒斯以不表露自己態度的語言來扯皮,推敲,試探的功夫,比起左林來可強了太多了。
索福克勒斯的表態讓巴恩斯鬆了一口氣。對於他這樣的資深神職人員來說,在哪怕最危急的時刻都能保持一派從容,但他卻比德魯伊們更瞭解現在教廷面臨的困境。固然,教廷是可以拼盡全力把黑暗議會打殘,但這是要冒著兩個風險的:首先,要把黑暗議會打殘甚至打死。教廷自己要付出的代價絕對不會小;其次,教廷和其他的力量組織不同,別的力量組織未必有能力也未必有意願來表現自己的強大,而教廷,則是對於表現自己強大的一面有些忐忑。因為,教廷曾經無比強大。他們在行事的時候不得不顧忌到很多方面的反應。不單是各國政府,同時也包括大批的教徒和神職人員。有人說,信仰在這個時代迷失了。但教廷內部的人員都知道,並非如此。在這個各種說法雜陳,亂七八糟的邪教層出不窮的時代,在這個無數理論和說法混淆著人們的視聽的時代,在這個科學變得無比強大,幾乎變成了一種信仰的時代,教徒沒有減少,而是增多了。正如同黑暗議會的成員數量的飛速膨脹,如同德魯伊議會那平衡自然和環保的主張在越來越多的人心裡扎根是一個道理。信仰,是一個人可以經營的一份心田,當種子撒下去,只要那種子相容於土壤,能夠打碎心裡的堅冰,那蓬勃生長之後能產生的力量是無法預計的。無非是,這顆能夠生長的種子代表著哪一邊而已。
在這種時刻,教廷更是要刻意避免給人造成過於強大,或者有些咄咄逼人的印象。
兩方綜合起來,如果能夠說服德魯伊議會協助他們,哪怕並不用很多人很多力量,他們也能夠做很多原先無法完成的事情了。而德魯伊們,恐怕對於黑暗議會也不會有任何好感吧。
和墨敦柯的見面是在羅馬街頭的一個咖啡館裡。他們沒有選擇在他們被安排落腳的近郊的一處原本是修道院現在改建成旅社的地方,也沒有選擇跑到梵蒂岡的某某教堂,而是在一處廣場邊上。墨敦柯並不介意這種時候喝上一杯清水。咖啡對於他來說,有些強勁了。
「我認識你的老師,他曾經是我的同學,比我年級低。可能,他是當時幾年裡最優秀的神學院學生了。」墨敦柯的語氣十分平和,回首當年的感觸裡,一點也沒有夾雜評論的意味。
「老師並不經常提起那一段日子,」左林微笑著回答,「畢竟,被通緝吧,在老師那樣一個有著傳統道德戒律的人看起來還是有些羞愧的。不過,神聖系醫療術的神奇,老師卻經常提起。如果不是當年在梵蒂岡的求學生涯,老師也不會瞭解這樣一個體系,也就不會有今天成就了。」左林算是隱隱誇獎了一下教廷,也給足了面子。
「或許是吧,」墨孰柯對於左林這樣的反應並不意外,他淡淡地說:「或許,也只有孫棣桂先生這樣的人,才能夠將如此紛繁的醫學技術當作自己鑽研的主要方向,成為了一代大師。無論是現代還是過去,能夠有這樣的恆心,能夠在掌握了強大力量的情況下還保持著這樣悲憫的心,不被力量控制,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墨敦柯對於孫棣桂的評價是片面的。雖然孫棣桂的戰鬥力並不算強悍,至少不如他在醫療技術方面的成就那麼高,但卻也不差。不然,孫棣桂又如何能夠培養出左林這樣各方面都比較均衡,在戰鬥中的技術和心態都很好的學生的呢?不過,這就不用多對墨敦柯解釋了。
又稍稍客套了幾句之後,墨敦柯將話題引向了正題,而在一邊的巴恩斯則微微張開了身體內的神聖波動,形成了一個很小的影響範圍。聲音傳導到這個範圍之外,旁人聽起來就會是含混不清的呼嚕呼嚕的雜音,雖然不難,卻是個極為實用的法術。
「我想要達成的最低目標,是將那個撒旦契約人除掉。為此,我已經調集了大量的人手和力量,但是,我覺得仍然有些不夠。大規模的戰鬥雖然有把握,但是,現在我們缺乏一個絕對強力的人物能夠和撒旦契約人進行戰鬥。或者說是,我們這邊那些聖騎士,不太適合這種戰鬥。在我們投入充分人力物力進行決戰的時候,我希望你們能隨行,並且不只是觀摩。在全歐洲,乃至全世界,可能,能夠戰勝撒旦契約人的,就只有索福克勒斯先生了。……希望你們不介意我這麼說。」墨敦柯說得很客氣,也很直接。
左林和索福克勒斯面面相覷,他們都沒想到,墨敦柯提出的合作要求居然是這樣的,不用德魯伊投入多少人手,也許僅僅只是索福克勒斯一個。當然,這種決戰的場面上,單挑是愚蠢的,讓索福克勒斯成為阻截撒旦契約者尼爾耶的主力並不代表僅僅是他一個人去,自然會有大批人手幫助他,或者,是在尼爾耶朝著某些方向逃逸的時候用自己填上去來遲滯一下他,為索福克勒斯贏得追擊的機會。但無論如何,沒有一個足夠強力的人領銜,其他任何人力都只能成為平白的犧牲數字。修行者、異能者之間的能力級差,就是那麼明顯。
「是您臨時想到的?還是早就存了這樣的想法呢?」左林問道,「如果我們沒有和巴恩斯碰上,您所說的決戰就不成立了嗎?」
「當然不是!」墨敦柯並不為左林這有些挑釁意味的話而生氣,是教廷在要求對方來協助自己,而左林所提出的問題,恰恰是在點子上。索福克勒斯是強大的,但他仍然有和撒旦契約者同歸於盡兩敗俱傷的可能,到時候,同時剪除了黑暗議會和德魯伊議會的最強者,坐收漁翁之利的就是教廷了。對於這樣的可能,有些疑問是正常的。「除了我之外,還有5名紅衣主教,4名樞機主教,6名聖騎士會參與決戰。由於下一任的教皇需要肩負起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為全世界的信徒指引方向的重任,必然是要在年輕一代紅衣主教中產生。年長者,目前也只有這個機會,乘著自己的力量還沒有隨著身體的死亡而消失,來做出最後的貢獻了。決戰已經萬事俱備,索福克勒斯先生的出現只不過是給了我一個機會,也是給了我們神聖的機構一個機會,一個讓盡可能多的上帝的子民生存下來的機會,僅此而已。」
墨敦柯的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從他的神情,眼眸中都能看出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的堅定和自信。而這番話,也的確能夠打消德魯伊們並不深的疑竇。
墨敦柯接著說:「如果你們能同意此事,我無法向你們許諾什麼太具體的報償,而任何物質上的報償也都不足以酬謝這樣的貢獻。但是,無論結果如何,教廷欠你們一次。」
墨敦柯所說的讓所有人都有些動容。在人與人之間,「欠一次」都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話,更何況是這個實際上的兩個有著以千年計的歷史的組織之間?而墨敦柯的話,讓索福克勒斯很是滿意,他說:「我相信您的真誠。我期待和那位撒旦契約者之間的戰鬥,那應該是很精彩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