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孫棣桂和左林在這個項目上的投入實在是大手筆。原本帕薩雷將自己的成果匯報給左林,後來又被孫棣桂接手的時候,從垃圾中間分煉出蟲油的流程就已經很流暢了。但是,有幾個問題需要解決,一個是如何保證進行生物分煉的微生物群的穩定。現在城市的工業垃圾和生活垃圾林林總總,而帕薩雷的想法是不分種類地進行處理,產生出蟲油來。但是,由於那並不是單一的菌種,而是84種不同細菌和微生物的聚落。垃圾的不同成分會導致菌群的比例變化,從而影響分煉的效果,而且,微生物本身都是極為簡單的生命體,也就意味著微生物為了適應環境而進行進化、變異的難度和傾向性都遠高於複雜的生命體。在這種情況下,無毒無副作用,能夠穩定菌群的添加劑就是必須的了。而另一個難題,就是如何處理分煉的成果。蟲油和固體殘渣分離開來,那不算很難,難的是如何用簡單而低成本的方法將那些殘渣再分離,利用起來。為了適應大規模的工廠生產模式,讓菌群穩定的添加劑,已經研發成功了,那同樣是一種生物制劑。而殘渣的再分離,在使用了固體攪拌機和大型離心機等等設備之後,將不同比重的殘渣分離開來,隨後再進行處理已經變得相當方便。總的說來,將蟲油投入工業化大規模生產,來作為一個新的環保產業的技術條件已經成熟。
實際上,在上海郊外進行這項研究的專門的掛著環保研究所牌子的那個機構,現在實際上已經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工廠了。裡面現在安裝了兩套從垃圾進料一直到將蟲油和不同類型殘渣分類處理完畢的兩套流水線,正在進行流水線的負荷測試,看看產能能達到什麼水平。至少從這些天的運行來看,還是相當不錯的。除了初期投資相對比較大了些之外,這項技術可以源源不斷地將因為各種原因而被棄置的垃圾重複利用起來,尤其是那些一直是最嚴重的環境問題的在自然條件下幾乎不可能降解的塑料和那些在各種產品裡添加著的以常規手段無法回收利用的金屬,現在都不再成為問題。這兩條全自動流水線,每天能夠處理垃圾95噸,從中分煉出蟲油10噸不到一點,和體積大大縮小的殘渣。畢竟,原來那些垃圾雖然經過碾壓,但體積仍然是大問題。
將金屬渣從殘渣中分離出來之後,進一步的分離工藝還在摸索中。不過那些比較穩定的,不太容易形成化合物的金屬,比如金,就很容易就能被分離出來重新投入使用。大家開始的時候還不明白,到底哪裡能弄出來那麼多黃金,後來還是大家在某個音響商店看到大大小小的接口和插頭幾乎都鍍金包金,這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由於研究所裡缺少金屬冶煉方面的專門人才,如何分離其他的金屬材料,恐怕就是需要通過招聘和挖角才能解決的問題了。
分離了金屬渣之後,殘渣就可以進行常規的處理,可以用來製作建築材料,或者直接用來當作築路等等工程的填料。無論是這些殘渣的顆粒結構,密度,比重,都是做這些工作的好材料。以前,許多環保工廠生產類似的磚塊等等建築材料,並不是這些東西的技術指標比較低,而是成本比起一般的磚塊來相對要高不少。而用這種殘渣製作的磚塊,應該就沒有這種問題,蟲油和金屬渣怎麼樣也能綜合打回成本了。由於不少城市對於處理城市垃圾的企業無論其經營狀況如何都給予每噸垃圾多少多少的補貼,來讓這些企業更有競爭力,能夠處理更多垃圾。殘渣的再利用就更不是問題。經過計算之後,大家覺得,制磚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哪怕這些磚塊免費拉走或者按照市場最低價格供應給那些開發商和工程隊,也不是什麼問題。而以和低檔紅磚同樣的價格,卻能夠獲得輕質,吸音,隔熱效果都不錯的環保磚,大概很多開發商會考慮的吧。
至於最重要的產物,還是蟲油。現在蟲油的燃燒效果相當於93號汽油。燃燒產生的只有二氧化碳和水。二氧化碳的產生是沒辦法的,但排放量在產生同等功率情況下,只相當於93號汽油的三分之一。而且,只要對現有的汽車發動機進行很小的改動就可以使用。現在孫棣桂和部下們核算出來的蟲油的成本是每升5元人民幣,中間絕大部分還是設備折舊和那些添加劑的成本,並且還要把前期投入的科研經費攤薄在產品的價格裡。實際上,如果投入了大規模生產,在那些設備上和材料上有了集團採購的價格優勢,恐怕價格還能夠進一步下降,加上殘渣的綜合處理營收,將蟲油的銷售價格定在汽油價格之下,恐怕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情。總的來說,帕薩雷的這一系列技術,是經濟型,實用性都非常高的,而更重要的是,有了這樣一個技術流程,困擾很多城市的工業和民用生活垃圾不再成為問題。
大家聽了詳細的解說之後,都有些興奮。除了帕薩雷為首的科研人員外,他們這些都是第一批得知此事的,但興奮過後大家又不免有些忐忑。假如單純是垃圾處理工藝,或許他們也就慶賀一下,然後將這項技術推廣開來,靠著各地的政府相關政策和補貼,想必也能為這個世界解決很多問題了。或者,生產蟲油的成本比汽油高出不少,需要更長時間來逐漸降低成本,那也就算了,固然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恐怕職業殺手和商業間諜會源源不絕,但他們對於殺手和間諜卻是一點都不害怕的。但是,沒想到帕薩雷厚積薄發,弄出來的成果可以說是一步到位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可能除了殘渣的處理和利用還需要進一步提高效率之外,就沒有什麼需要再花大心思的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樣一種技術的誕生,會為環境保護做出多大的貢獻,會減少多少石油的消耗和溫室氣體的排放,會減少多少汽車尾氣污染。但大家也同時知道,這會觸及到多少人的利益。那些石油寡頭自然不必說了,一個個富可敵國的傢伙恐怕一旦得知這項技術的存在就會不惜一切代價來破壞,來組織這項技術的展開和普及。對於這些,德魯伊議會的人並不會太放在心上,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德魯伊議會曾經和羅馬帝國戰鬥過,和全盛時期的教廷戰鬥過。和黑暗議會戰鬥過,兩次世界大戰裡,各條戰線上都有德魯伊的身影,不管他們是否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難道,德魯伊們還會懼怕這些普通人和可以被普通人支配、駕馭的修行者和異能者嗎?
但是,國家機器是一個問題,那些依靠石油產業生存的普通人,又是另一個問題。中東的戰火因為石油而起,這項技術的誕生讓戰爭變得毫無意義,但那麼多普通人依賴石油的生存怎麼辦?在蟲油逐漸取代汽油的緩衝期裡,那些國家,那些人民能不能為自己尋找到新的出路呢?或許,石油仍然會作為一種重要的工業原料存在,但卻再也不具備左右世界動態的能力了。相比之下,那些會想要毀滅這項技術的國家和想要依靠這項技術改變自己在能源方面的被動狀況的國家,就不算是什麼太煩心的問題了。
「我先表個態吧,」左林說,「這是我們走出的第一步,也是很了不起的一步。但是研發出這項技術只是這條道路上的一小步。不管情況如何,我會努力推進這項技術,繼續走下去。」
左林並不是不知道將要面對的前途是多麼艱險。蟲油的分煉技術的發展和普及就像是一條鋼絲,鋼絲的一頭是現在,或許大家都不滿意石油和能源被把持,都不滿意各個國家在被石油主導的世界局勢裡的地位,但卻仍然保持著相互的容忍。而鋼絲的另一頭,則是世界能源的新局面,也是讓這個世界上更多生靈可以生活得更好的新局面。但是這條鋼絲的下面卻是萬丈深淵。
大家看著左林,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是應該鼓勵他,還是勸說他。索福克勒斯皺著眉頭,像是想要說什麼,又像是很難組織出話語來。
左林搖了搖頭,說:「放心吧,我懷著準備拚命到底的打算,卻不會莽撞的。路,畢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怎麼促成這件事情,我想,應該還是很有講究的吧。我請求讓許奕加入我們的討論。他的腦子……的確和我們不太一樣。」
這條建議毫無疑問地被通過了。其實,這個時候許奕針對湯氏的行動只進行到了第二部,也就是異地支付的部分,但是他的計劃卻被大家所認可。大家把一些資源轉移到他的手裡,讓他的這副牌越打越順暢。德魯伊議會一直都缺少一個謀士型的人物,不管是德魯伊還是侍從裡,都沒有那樣的人物。對於規避危險,德魯伊們都有著動物般的敏感,但對於如何運行一個複雜的圈套,則沒那麼多想法了。
許奕很快就被叫來了,雖然在運轉著遠在地球另一邊的圈套,但許奕卻仍然安穩地待在上海。每天早上起來洗臉刷牙之後就一邊打電視遊戲一邊等著外賣小妹送來早餐,吃了早飯才換衣服上班,在公司的電腦裡用密碼信和暗語來操作陰謀。大家甚至都沒發覺他的舉動和平時有什麼區別。恐怕就是告訴別人許奕此刻在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許奕之前只知道橡樹國際正在弄的那個垃圾處理項目花錢很厲害,雖然他想過要提些建議,提醒這些拿錢不當回事的德魯伊們,要拯救地球也要量入為出,但最終還是閉嘴了。他知道理想主義和理性,向來不怎麼兼容。但當許奕真的接觸到了蟲油分煉的技術,看到大家指望著他能夠拿出一個讓大家安全邁向新時代的計劃,他興奮了。一個人怎麼能這樣幸福,居然可以充當一回救世主?這簡直是一個人能夠成就的最高的傳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