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智心懷忐忑地乘坐著小型交通艇來到了旗艦之上,艦隊的旗艦就好像是一座超大型的城市一樣,一眼都望不到邊。下了交通艇之後又換乘了陸行車,過了大約二十多分鐘,經過曲折的道路才來到了艦長室。
阿澤利卡命令何若智關上門,桌上放著兩個酒杯和一瓶紅酒。司令官面無表情地倒了兩杯酒,一言不發地遞了一杯過來。
何若智不知究竟該如何應付,想了想還是先一口飲盡。
「司令官閣下……」
阿澤利卡揮了揮手,摘下軍帽放在一邊,僵硬地笑了笑道:「費奇,坐下來我們聊一聊。」
顯然司令官並不希望這是一次正式的召見。
何若智大叫不好,因為他並不知道真正的費奇和阿澤利卡是如何相處的。
也許因為是父執輩的關係,所以對方和費奇之間非常親密,可以用叔侄的口吻說話。
該死的記憶中卻找不到半點可以利用的資訊,如果出了什麼差錯的話那就糟糕透頂了。
幸好阿澤利卡先開口道:「費奇,你在前線戰鬥了那麼久,是否可以和大叔我說一些前線真實的情況。記住,我並不喜歡聽那些軍事新聞上整天都有的陳詞濫調,而要聽一聽一線底層士兵真正的心聲。」
何若智心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十字騎士團的副團長對「光榮的聖戰」也抱有一定程度的反感?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何若智道斟酌了一下語氣之後說道:「大叔,戰士們全都理解聖戰對我們的意義,所有人都覺得為聖戰而犧牲是無上的光榮。更何況我們的犧牲並非完全沒有代價,而是將用異教徒的馴服當作最好的禮物……」
「假話。」阿澤利卡不滿地擺了擺手,「在我面前你用不著說這些假話,我也不是專程要來試探你的忠誠。老實說,對於你費奇而言,忠誠完全是毋庸置疑的問題,這不僅僅是因為你高貴的家庭,更因為你在軍校期間的表現。我完全相信你是一個最重視的聖戰士,就算在你違抗命令撤退之時也是一樣。」
「大叔……」
阿澤利卡沉思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聖戰是必要的,直到目前我也相信這一點,異教徒終將成為光明神的祭品,他們的鮮血將為我們鋪撒一條金光大道——然而,然而我們除了是虔誠的教徒之外,還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是軍人!從一個軍人的角度出發考慮,我並不認為現在這場聖戰有任何取勝的可能——除非有某種我所不知道的因素存在,你呢費奇?你的看法怎樣?」
何若智猶豫了一下,終於咬牙道:「老實說我和您想的一樣,大叔。我並不畏懼為至高神奉獻鮮血,然而我相信在一個更加恰當的時刻奉獻,將會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毫無意義地浪費!」
阿澤利卡笑了:「看,我知道你是可以信任的,這也是我把你從軍事法庭的大門口拉出來的原因。你一定非常奇怪為什麼我會要求你跟隨大部隊一起行動吧費奇,你也一定會奇怪我們為什麼要攻擊異端者的星球,而且還要把這些異端者活捉。」
何若智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確實有很多疑惑,大叔,但是一個軍人,一個部下是無權過問上級機密的!」
阿澤利卡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酒,似乎在他心裡有一個極大的秘密,需要依靠酒精來穩定情緒:「我們軍人最大的使命,是捍衛我們應該捍衛的東西!」
「……我不明白,大叔。」
阿澤利卡瞇起了眼睛,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把何若智看了一遍。有好幾次何若智都要懷疑對方是否已經揭穿了一切秘密,幸好最後司令官收回了目光。
「接下來我要和你說的事情,是目前艦隊中最大的秘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何若智一陣緊張,沒想到費奇艦長的身份令他可以掌握教廷的大秘密,這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點了點頭道:「我絕對不會和任何人洩露我們所說的任何一個字的,長官!」
阿澤利卡哼了一聲道:「這不夠,費奇。你可以選擇是否聽我說完下面的話,但是事先我要告訴你的是,當你聽完我的話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你可能會被當成光明神的叛徒,遭到教廷的背叛和獵殺,你的父親甚至也可能因為你而被罷黜,甚至投入牢獄。你的名字將永遠刻在墮落者的名單之上,被虔誠的信徒唾棄。然而在至高神的陽光之下,當真正的神國到來之時,你我終將得到永恆的榮耀!」
「司令官,什麼事這麼嚴重?」何若智難以置信道。
難道情況已經嚴重到,向阿澤利卡這樣的十字騎士團副團長,都會被當成「背叛者」的程度嗎?
莫非自己的烏鴉嘴說中了,教廷真的起了內訌?
阿澤利卡目光如電,冷峻道:「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去向聖輪法庭的烏鴉們告密——在這艘船上就有二十多名聖輪法庭的裁判官,那些卑劣的密探。你可以向他們告密以博取世俗的榮譽……呵呵,不過我想當你知道了真相之後,對這種榮譽恐怕也會不屑一顧的。」
「我不會去告密的。」何若智乾巴巴地說,聖輪法庭是教廷內部的監察機構,相當於其他星域的秘密警察組織。
阿澤利卡點了點頭,目光柔和了下來:「你知道神化機甲嗎?」
對方忽然問了這樣一個突兀的問題,何若智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當然知道神化機甲,在黑骸星的地底神廟內還曾經和神化之後的十字騎士莫扎特交過手。那確實是非常強悍的敵人。
問題在於,身為普通指揮官的費奇艦長應該知道多少呢?
仔細搜索了一下費奇艦長的記憶,何若智點了點頭道:「我聽說過這種秘密武器,據說是我們聖域最先進的武裝機甲,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似乎在我們戰區並沒有投放使用過。」
阿澤利卡道:「嗯,神化機甲確實是一種非常犀利的武器,不過和我們原本的靈解是不同的。你應該知道,每一名教廷的戰士都以成為十字騎士為榮,而在所有十字騎士中,又以能夠無限解放自身靈力的新人類最為出色。」
何若智道:「是的,可惜我的血統不純正,無法成為新人類了。」
阿澤利卡道:「靈解秘術是將人體自身的力量加以強化增幅,所產生的一門高超機甲術,在使用靈解秘術的時候,人體並不會發生特別奇怪的反應,意識也完全受到自己控制,所以我相信這是光明神賜給我們的,用來捍衛神恩的最好戰技。然而神化機甲卻不盡相同了……」
何若智心頭一緊:「您這是什麼意思?」
阿澤利卡按了一個按鈕,從桌上升起了一塊屏幕:「想知道神化騎士是如何產生的嗎?只要看一看這段影像資料,你就知道了。」
何若智心臟狂跳。
神化機甲實在是教廷最大的秘密,因為巨蟹戰士的智商簡單,戰術單一,而且無法再生產,損耗一具就少一具了。
而神化機甲,則是四大星域將來要面對的最強大的敵人。
這些擁有人類智慧,卻比靈能機甲更高一籌的產物,實在是令人非常頭痛的強敵。
今次居然能夠見識到神化機甲的生產過程,這叫人如何能夠不興奮?
何若智耐住性子仔細觀看。
影像似乎是偷拍的,整個畫面非常黑暗,只見在一間龐大空曠的廠房之內,一溜排列著上百台巨大的培養槽,裡面注滿了黃色的液體。
一具具赤裸的強壯身體,沉睡其中。
何若智看出這都是教廷的普通士兵,因為他們的肩膀上用激光雕刻出了血型和基因類型,這保證了戰地醫療的有效性。
鏡頭拉向其中一名士兵。
幾名身穿橘黃色防化服的實驗人員在前面指指點點,他們的背後都印著代表危險的通行符號。
一名實驗人員按動了培養槽邊上控制台上的按鈕,一股青色的液體被注入了黃色的營養液之中,過了幾秒鐘之後原本沉睡的士兵忽然微微睜開了雙眼,手腳也開始有規律的抽搐起來。
他恢復了意識。
實驗人員再次按動了一個按鈕。
水花四濺,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被從上方拋進了培養槽。
那是一個十分醜陋的肉塊,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枚高度腐爛的人頭,又像是一個無比巨大的癌細胞,上面生長著毛茸茸的手腳。
那士兵顯然也發現了這個醜陋的怪物,臉上露出了無比恐怖的表情,開始用力掙扎,無助地敲擊著玻璃壁。
那怪物卻根本不受干擾,一個勁兒地向士兵的小腹鑽去。
兩條粘稠的觸手忽然伸出,狠狠扎進了士兵的腹肌之中,隨後這怪物就用力地向士兵的肚臍之中鑽了進去!
那怪物大約有人頭那麼大,就算是彈性再好,最後也不過縮小成一個拳頭,而人類的肚臍又只有多麼大?
這士兵盡力翻騰,臉上痛苦的表情幾乎非人類可以作出來的,大量的鮮血從他腹部噴湧而出,令黃色的營養液都逐漸變成了綠色!
那怪物終於鑽了進去,卻在士兵的腹部留下了一個恐怖的黑洞,似乎還隱隱約約可以望見蠕動的內臟。
那士兵終於痛苦地昏迷了過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士兵傷口周圍的肉芽迅速癒合,噴湧的鮮血很快就凝結成為一層血紅色的晶體。
從士兵的皮膚上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水泡,裂開的水泡裡露出了一層赤色的鱗片。
尖銳的骨刺不斷從士兵的四肢關節處冒了出來,令他看上去十分痛苦。
原本只有一米八左右的身軀,在怪異的肉球進入體內之後居然猛然膨脹到了兩米五,就連口中的犬齒也忽然伸長,犬牙交錯!
士兵的雙眼中,瞳孔已經完全消失,眼中一片赤紅。
他的臉上逐漸出現了一層赤色的厚實骨質層,就像是佩戴了一個奇怪的面具。
士兵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恐怖的怪物,在培養槽中咆哮怒吼。
上方伸出了一隻機械怪手,將整個培養槽都抽了出來,向遠方運送過去。
遠處,一台黑色的詭異機甲已經準備就緒,培養槽前進到機甲上方的時候,從機甲內忽然伸出了好幾支猶如觸手般的東西,一下子就扎入了培養槽底部。
大量的血水傾瀉出來。
怪物的雙腿被那些觸手卷中,觸手似乎帶有強烈的腐蝕性一般,頓時融入了怪物的身體之中。
強行將怪物從培養槽中拉了出來,拉入機甲的駕駛艙之內!
駕駛艙緩緩關閉!
這台機甲四周裝甲的孔洞之內,湧出了大量肉須般的怪異肉塊,在金屬外圍形成了一圈堅實的生物肌肉層。
令這台機甲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十多米高的強悍巨人!
影像到這裡就宣告結束,隨後忽然晃動起來,顯然拍攝影像的人正在快速奔跑。
隨後鏡頭忽然凝固,畫外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鮮血佈滿了整個畫面。
一片黑暗。
何若智看得冷汗連連。
開始他還以為只有莫扎特那個級數的超級高手才能實施「神化」。
沒想到就連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都能夠進行這種恐怖的手術。
這名士兵讓他想起了黑骸神廟中的幽蘭蠱蟲。
被幽蘭蠱蟲所侵染,變成幽蘭蠱屍的那些傢伙,其症狀似乎和這名士兵都相差無幾。
難道兩者之間,存在某種聯繫嗎?
阿澤利卡說道:「這是我從秘密渠道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部影像,上面記載了我們教廷軍隊最大的秘密,我想這亦是薩斯但丁團長大人之所以敢向四大星域發起聖戰的最大理由。」
何若智驚呼道:「我還以為僅僅是空間跳躍技術……」
阿澤利卡苦笑道:「空間跳躍技術實施的條件太過複雜,在最開始進行突襲戰的情況下,確實能夠起到非同尋常的作用,然而當情勢變成游擊戰的時候,我們龐大的艦隊又要跳躍到哪裡,去尋找看不見的敵人呢?真正的戰鬥,還是要靠士兵們在前線真刀真槍拚殺出來的。」
何若智道道:「要依靠這種可怕的技術,似乎也太……太恐怖了。」
阿澤利卡沉聲道:「確是如此,這種所謂的神化技術,被團長大人說成是光明神向教眾的恩賜;然而我通過各方面的管道掌握的資訊卻顯示,這種技術是不可逆轉的!」
「不可逆轉?」
「不錯!變成了那種怪物之後,就永遠無法變回正常的人類;而進入特製的神化機甲之後,整個人都和機甲內的電子神經元合為一體,再也無法出來;更加可怕的是,士兵本身的意識會完全消失,變成了毫無人性的殺戮兵器!」
這恐怕是當然的。
何若智心說。
那個古怪的肉塊,恐怕就是三面獸身體組織的一部分。
三面獸的力量何其強大,恐怕只有莫扎特級數的高手,在接受了它的細胞之後還能維持自我意識。
而這些能力低微的普通戰士,被三面獸細胞侵蝕之後,根本不可能還保留可憐的自我存在。
阿澤利卡痛心疾首地說:「雖然我對於勝利有著強烈的渴望,然而若是對普通戰士施行這樣恐怖的神化實驗,那麼我們和魔鬼又有什麼區別?」
何若智苦笑道:「這是上層的事情,也許……也許我們也管不了那麼許多吧?」
阿澤利卡冷哼道:「如果團長大人的目的僅僅是培育一百頭或者一千頭這樣的怪物,那倒也罷了。但是最近我卻聽到一種很有趣的傳聞……」
「傳聞?」
「據說,我們的團長薩斯但丁大人,被強大的惡魔給附身了,他妄圖剷除真神,崇拜一種古怪的邪神;更將光明星改造成了恐怖的魔窟——所謂的神化機甲,只不過是惡魔的伎倆之一,更多可怕的手段,將會在所有人之間實施。」
「呃……」
這個「據說」倒離事實不遠,何若智心說。
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什麼阿澤利卡要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和自己說這種事。
皆因阿澤利卡畏懼自己也會被抓去變成這種恐怖的神化戰士,那真是比死還要難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