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蕙芷的問題可難住了方綾,不知道應該怎麼向她解釋才好。
正發愁的時候,一旁的鄒春枝幫她解決了這個難題:「小姐,我聽何嬸說過的,綾姑娘的家鄉前段時間鬧了旱災,沒有活路了才逃出來的。可惜他們一家子在路上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就只剩下綾姑娘一個了……」說到最後,她的眼眶泛紅,同情地望著方綾。
「啊……對不起,我不應該過問你的家事。」陳蕙芷充滿歉意地說道,並暗暗下定決心,從此不再提起方綾的傷心事。
對於她們錯誤的同情心,方綾唯有苦笑以對。不過她在心底裡倒是感激著何嬸的,想不到她考慮得那麼周到,讓自己不必再為這些事情而煩惱。
「我們不提綾姑娘的事了,說眼前的事吧。」鄒春枝收拾好心情,故意扯開話題。「我們這邊的習俗啊,女孩子結成的繩結,是要送自己的心愛之人呢,最好是戴在他們的手腕之上,你準備好送給哪一位少爺了嗎?」
「是啊,綾姐姐決定送給誰啊?我編的這個,是打算送給柯大哥的……」陳蕙芷在一邊羞澀地說道,因為說出了自己的私密心事而顯得臉色微紅。
她與柯震遠小侯爺的親事已經定下了,只等到小侯爺出巡迴來,就會安排日子將她迎娶進門,所以她現在完全是一副待嫁小新娘的模樣,被幸福滿滿地包圍著,喜色溢於言表。
一邊出神地回想起心上人的種種,陳蕙芷一邊掩嘴輕笑。她的樣子本來就美若天仙,如今再染上一層紅暈,更加顯得明艷動人、嬌麗無比,就連她身後的花兒也都黯然失色了。
鄒春枝對這位三小姐經常走神的習慣早已習以為常了,不由得大聲笑道:「小姐,就算你想念新姑爺,也不必天天掛在嘴邊吧?羞羞臉……」她的話。成功地將陳蕙芷的心神拉了回來。
被說得臉色更紅的陳蕙芷輕叱道:「春枝,你又嘲笑我。」
「奴婢可不敢!」
「小妮子。陸大哥呢?明兒個讓他過來把你娶走。省得天天在這裡氣我。」陳蕙芷地一番話。又讓鄒春枝紅了臉。
隨後兩人摟抱著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陳蕙芷與鄒春枝地感情極好。雖然名為主僕。但實際上她們地關係就如同閨中密友一般無異。所以她們各自地感情之事也並沒有向對方隱瞞。
耳中聽著她們地笑語。眼中望著她們地默契。方綾地眼睛又濕潤了。她想到了譚芊——那個被她深深傷害了地朋友。如果她沒有做出那些報復性地事情。現在地她也許正與譚芊坐在一起。快樂地聊著天地。以前地她們就經常這麼做。
可惜大錯已經釀成。過去地一切再也無法挽回。現在她唯一能做地。只是不斷地在心中提醒自己。以後絕不能再出於報復心理而去傷害任何人了。
最先發現方綾異樣地。是鄒春枝。她停止了嘻鬧。關心地拉了拉方綾地手:「綾姑娘。你沒事吧?」
方綾擦乾眼角地淚滴。提筆寫道:「你們地感情真好。」
「我們這些當奴婢的,不對主人好,還要對誰好哦?」
「這倒也是。」寫完後,方綾認可地點點頭。
「那綾姑娘,你想好要送給誰了嗎?」鄒春枝依舊只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就連陳蕙芷也一臉期待地望著她。想聽聽她地答案。
方綾沒有回答她們,只是端起擺放在桌子邊的一杯雄黃酒,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她要把繩結送給誰呢?
直到回到逸園了,方綾回想起這個問題,也只能苦笑著搖頭。懷春少女的心思可真夠單純的,只要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會往感情那方面想去,只可惜她根本沒想過要送給任何人,那條編織好的繩結。已經被她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為什麼不可以是朋友?做情人真的比做朋友快樂嗎?她並不這麼認為,只有自己才能愛惜自己,不是嗎?
夜深了,陳一維還沒有回來,方綾已經過了變身的時間,卻還是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著,艱難地扭動身體。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今天的變身過程特別地漫長,而且比以前還要痛苦上幾百倍。已經忍受了這麼久的疼痛。今天卻是第一次讓她難受得忍不住呻吟出來。
身體內部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游動。一寸一寸地侵蝕她的肌體,吞吃掉她的體力。此時的身體彷彿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而是屬於一種名為「痛苦」的東西。
眼淚,慢慢地滑落,弄濕了她頸下的枕頭。現在的她這副樣子,算不算得上是生不如死啊?
當她哽咽著哭泣出聲時,陳一維剛剛回到逸園。
今天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辛苦地付出總算是得到了回報,及時把全部的酒都拉了回來,狠狠地賺了一大筆。不過當他能夠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帶著滿臉的疲憊以及一身的風塵,就連雙肩也是垮著的。
以手抹了抹,將臉上的灰塵抹去,他才踏入屋中。
原以為變身完畢的方綾會飛出來迎接他,結果卻聽見了低低的飲泣聲,這讓他大感意外。疾步進入屋內,一眼望見躺在床上地方綾,他愣了一下,短時間內無法接受她還沒有變化地樣子。
直到方綾再次呻吟出來,他才發現情況不對了,急忙上前扶起她:「怎麼了?」
方綾臉上佈滿細汗,緊咬著牙關,嘴唇上毫無血色,全身因為在努力忍受著痛苦而不停地顫抖,根本沒有辦法向他做出回應。
這情形讓陳一維一下子慌了起來,將她的上半身扶起,摟在懷中,急切地問道:「怎麼回事?方……綾兒……」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親密地稱呼她地名字,叫起來有點結結巴巴的。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一般都是叫「喂」,更多的時候是直呼其名,像今天這樣子叫法,令他有一瞬間的尷尬,不知道方綾會不會接受這個稱呼。
方綾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緊閉著雙眼,默默忍受著非人的折磨。
「綾兒,到底哪裡不舒服?我去請大夫過來。」他將方綾小心放回床上,準備出府去請大夫,卻被方綾伸手制止了:「不……」
她的喉嚨如同被火燒過一般,火辣辣地疼,發出的聲音是沙啞而無力的。當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拉住他,卻沒辦法再做其他的動作,只得虛脫地倒回床上,
她不能讓他去請大夫,然後當著大夫的面來完成變身過程。她的身體,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了她現在的痛苦,但她卻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即使那過程更加的緩慢及疼痛。
在這麼難受的情況下,她仍是不願意去請大夫,陳一維只得重新坐回床上,輕輕將她摟在懷中,緊抱著她不放。方綾的痛苦模樣讓他方寸大亂,除了用力將她貼近自己的身體,他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到她了。
在這一刻,他竟然感到了害怕,害怕會就此失去她,同時也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為著她所要忍受的痛苦而心疼。他不清楚自己這是怎麼了,只知道不願意再讓方綾承受這樣的痛苦。她的每一下顫抖,都會讓他的心跟著顫抖,然後那顆心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狠狠地拉動一般,疼得他透不過氣來。
沒等到舊的疼痛消退,新的痛苦又隨之而來,方綾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顫抖。那是類似於抽搐的抖動,身體不可遏制地抖個不停,臉色顯得愈加的蒼白了,就連嘴唇也被她咬破了,流出殷紅的血,讓他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情不自禁地,他憐惜地吻了吻她散亂的頭髮,沙啞著問道:「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為什麼會這樣?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如果她知道原因就好了,可惜的是,連她自己也不清楚這是怎麼了。方綾無法回答他,卻為他對自己的關心而感動。陳一維的每一個動作她都感受得到,對於他的心疼,她也並非無所察覺的。
心,在一瞬間被填得滿滿的,她知道自己終於不再無依無靠了,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依然有人陪在自己的身邊,這樣的感覺真好呵。
費力的再次抬手扯住他的衣衫,她帶著哭腔,努力擠出三個字:「陪——著——我!」
說完,眼淚再次滑落臉龐,弄濕了他胸前的衣服,卻也讓他更加慌亂:「你怎麼了?我會陪著你的,不要哭……」極度的心疼,讓他再一次憐惜地吻了吻她。
只不過這次他吻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輕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滴,然後重新將她摟回懷中,歎息著望向門外。
他幫不了她,他竟然沒有辦法幫她減輕痛苦,哪怕是減輕一點點的痛苦也好啊。明明看著她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折磨著,他卻什麼也做不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他的心頭,令他倍受打擊。
為什麼,為什麼一面對這個女人,他就會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這個女人難道是上天專門派來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