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卉是不敢當著逝水的面議論皇帝的為人立場,萬一一不留神說了大逆不道的話,傳到皇帝耳朵裡,她一定沒有好果子吃。她轉開話題道:「七郎,聽說你今日找阿黎談了事情?他是否還記得原來的你?」
逝水搖頭道:「阿黎謙恭有禮,只是言語中少了生氣多了些許絕望的味道。奴家找他商量該如何應對皇子殿下入門後的執鞭管教,阿黎卻說願意替奴家挨罰。」
妤卉其實也擔心這個問題,她正色道:「七郎,你不是會攝魂術麼?找個機會給鸞鳴灌輸一下,讓他乖乖聽話少惹是生非不就行了。」
逝水苦笑道:「聖上知道奴家懂得攝魂術,一定會讓皇子殿下特別防範的。而且姚貴君未了避免皇子殿下到了妻家吃虧,陪嫁在皇子身邊的侍人或教習公公之中也一定會安插幾個懂得武功精通江湖異術的高手。奴家不敢班門弄斧,公然冒犯金枝玉葉。」
「你的意思是說阿黎一定會挨打了?以鸞鳴的性情,嫁給我多半會覺得委屈,入門後一定會找借口亂髮洩。你都管不住他,我該如何是好才能擺脫這樣的麻煩?」妤卉雖然對這件事情有自己的想法,不過此刻仍然虛心請教逝水。
逝水聽妤卉念的想的都是阿黎,心中多少是有些酸澀的。他故意不以為然道:「妻主大人。阿黎自己都願意挨打求息事寧人,咱們惹不起皇子殿下,日後貢著他躲著他不就得了?刁蠻任性地小孩子,咱們只有冷落著他,他才能老實服帖。」
妤卉語重心長道:「我當然不打算親近他。可是他以正夫的名義嫁過來,同一屋簷下一個院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我怎麼避得開?他若成心找阿黎和你的麻煩。你有本事自保,那阿黎該怎麼辦?阿黎一貫是容易被人欺負的,你不同情他不想幫他麼?」
逝水嚴肅地說道:「妻主大人,按照聖上的意思是不願讓奴家陷入後院爭寵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你那些夫侍隨便怎麼鬥,總需要有個冷靜的人能幫你打理家務,為你分憂解難。可奴家確實也看不得阿黎再受折磨。現在的確是有個辦法,就是奴家做惡人。」
逝水將對阿黎講過地計劃又對妤卉說了一遍:「到時還請妻主大人裝作對奴家寵愛非常的樣子,冷落皇子殿下和阿黎,將矛盾集中在奴家身上。奴家自信有把握防範皇子殿下的打壓算計。只不過可能大部分精力都會耗在那上面。妻主大人需要再找些真正能輔佐你的人才好。畢竟將來與宣國開戰,妻主在外或許會有性命之憂的。」
妤卉詫異道:「七郎,你為何願意如此犧牲幫我呢?」
「這其實也是形勢所迫。」逝水歎了一口氣說道,「皇子殿下本性難移。入門後一時半刻不可能變成賢良明理之輩,定會找借口欺負人發洩不滿。奴家可不是那種讓人欺負的人,無論是否真為了阿黎著想,奴家都會先攀附皇子殿下求得自保。只不過若是不用維護阿黎,奴家就會與皇子殿下虛與委蛇一輩子。甚至幫助皇子殿下欺凌打壓別的男子。爭取不撕破臉面。而現在只能說奴家會嘗試。用更激進的方法,讓皇子殿下認清現實,說不定他能從中領悟到一些為人處世的正確道理。變得懂事一些呢。」
妤卉低頭沉思半晌,說實話她一開始是沒有想到逝水會真心幫她處理鸞鳴地事情,但是原本她設想的那個計劃只能應付一時,估計不如逝水提的這種能更長久的解決將來地生活問題。她抬頭,盯著逝水微微一笑,真誠說道:「七郎,我原本以為你這樣理智的人會很無情的,現在忽然覺得你也有溫柔的像正常男子的那一面呢。」
逝水只覺得心中隱藏已久地某根脆弱地弦被妤卉撥動,形不成曲調,也許只是無意義地單音,卻蕩漾起他渴望已久甚至故意壓抑了的情素。妤卉是能夠看到能夠懂得他為她做了什麼的那個知音人吧?她拒絕他,不願讓他親近只是過去地印象造成的某種排斥習慣吧?如果慢慢相處細水長流,他默默為她謀劃,她一定也會發現他的真心真情,對不對?
這一晚逝水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喜悅中,幾乎失眠。
這一晚阿黎也是無法入睡。事實上他自記憶恢復後,很少能夠安眠。一想到自己命不長久,他就覺得不該浪費在睡覺休養這種奢侈的事情上。他思考著自己還能夠為妤卉多做些什麼。
現在他每日閒得發慌,妤卉連雜務活都不讓他做。說是安排他整理書房,其實那裡天天有低等僕役打掃,他需要做的無非是擦拭更貴重的幾件物品擺設。然後就是剩下大把的時間趁著書房無人偷偷看書,或者回自己的房間哄哄女兒。
小小姐乖巧可愛,每天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安安靜靜很好伺候,原本一名保育公公,現在加上逝水帶來的那位,兩個人照看已經是足夠。那兩名保育公公每日都有很多閒暇可以做針線聊天。打理小小姐的事情那兩人搶著做,阿黎根本插不上手。
今晚妤卉明明是滿臉憂愁地回到家中,卻在他面前強顏歡笑,反而叫了逝水去她的臥房說話。大概只有逝水這樣聰明通透的人才能夠幫妤卉出謀劃策排解煩悶吧?
阿黎一想到自己已經變得如此無用,就寢食難安,徹夜無眠。可惜他屢受重創的身體已經不比當年,連續多日無法安睡,到了早上猛然爬起,就覺得天旋地轉,又跌回床上。阿黎以為只是體虛,他並不慌張,默默運功調息,不過這一次反應強烈,調息的時間久了一些,錯過了日常的早飯。
平日妤卉都是叫了阿黎帶著女兒與逝水一同用餐。正夫未入門之前,妤卉特意免了繁瑣規矩,讓逝水和阿黎陪她坐一桌吃飯。
阿黎沒有按時到來,妤卉心中惦念,差人去請。阿黎只說略有不適,過了片刻才蹣跚而至。
妤卉見阿黎臉色紙樣蒼白,身體虛弱無力,怕他舊疾復發或是體弱受寒,自己的飯也顧不上吃就親自去請了醫師,硬逼著阿黎躺在床上看了病。
匆忙折騰了一通,醫師確認阿黎只是多日失眠身體虛弱,沒有著涼沒有別的病症,開了調養的方子。妤卉這才放下心,卻也取消了外出,直接陪在了阿黎的房內。
「主人,下奴真的沒事的。」阿黎見妤卉親自為他端藥,他掙扎著起身哪敢煩勞主人伺候。
妤卉眼睛一瞪說道:「好好躺著,你身體底子不好,說過不讓你操勞的,怎麼還累得睡不著覺?是不是下人們伺候不周?」阿黎乖乖躺回床上,由著妤卉餵他喝了藥,才惴惴不安道:「主人,其實是下奴閒得發慌,胡思亂想。下奴身份卑微整日不做事吃閒飯實在愧疚。」
妤卉笑道:「原來是這個原因。你額頭的傷好了麼?可曾想起了往事?」
阿黎小心翼翼試探道:「下奴不曾想起往事,是否對主人已然無用?」
妤卉怕他想歪了,趕緊勸慰道:「不是啊,前幾日神仙托夢說你會好的,所以我才存了念想。算了,既然你覺得無所事事會失眠,那麼我將文書工作交給你處理吧。現在我這裡經手的有生意上的賬目,還有與家事國事相關的情報等等。你就按照哥教你的法子,分類整理,提出你自己的見解,每晚我去書房的時候,你對我匯報。若是當日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你就給我講講你看的書冊可好?」
阿黎有些猶豫道:「下奴愚鈍,比不了側夫的聰穎。那麼重要的事情還是側夫幫主人處理更穩妥吧?」
妤卉正色叮囑道:「七郎管理家務約束下人就好。阿黎,你要記住,整個院子裡我最信任的人是你。哥當初教你那些本事,就是想讓你成為我的心腹。將來我去哪裡都會帶著你,所以你要盡快熟悉我做的那些事情,才能幫我出謀劃策啊。」
阿黎的眼眸中再次浮現起霧一樣的迷茫,輕聲問道:「主人,下奴真的可以麼?」
這次輪到妤卉有些猶豫:「當然。但是如果你覺得那樣操心勞累不願意做,我也不會勉強你。你想學什麼,我都依你。廚藝針線琴棋書畫,你隨便選,沒有根基也不怕,只要你喜歡,一切都可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