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應了一聲,拿著洗淨疊好的衣服退出房間。上次的路他記得清楚,很容易就到達了妙蓮的房門口。
妙蓮剛剛送出了一名相熟的恩客,正巧見到阿黎走過來,趕緊招呼道:「阿黎,你怎麼來了?」
阿黎隨著妙蓮進了房間,將衣服捧給妙蓮說道:「妙蓮哥哥,主人今天來巡看生意,我想著應該早點將衣服還過來。」
阿黎見妙蓮接了衣服隨手翻了翻,他趕緊卑微地解釋道:「妙蓮哥哥,那衣服我已經洗乾淨了,真的很感謝你。」
「你只穿了那麼一會兒根本不用洗的,太客氣了。」妙蓮把衣服放回櫃中,轉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在倚紅館只有當紅妓子才有侍兒伺候,妙蓮早已過氣,日常打掃都需自己動手。
阿黎見妙蓮將剩飯菜都折進一隻大碗,就小心翼翼試探道:「妙蓮哥哥,這些剩飯菜是不是要倒掉?」
妙蓮說道:「是啊,客人們吃過的東西又只剩下這麼一點湯水殘羹,餵狗或者倒泔水桶裡。」
阿黎抿了抿嘴唇央求道:「妙蓮哥哥,那可不可以將這剩飯賞給我吃?」
「啊?」妙蓮驚訝道,「你餓了?我去廚房給你弄些新飯菜吃,這些剩菜都被我攪和了太髒。」
阿黎卻說道:「不用麻煩了,主人說一會兒就來你這裡坐。我隨便吃一點就好,其實不吃也行的。」
妙蓮見阿黎盯著剩飯碗充滿期盼地樣子。還是忍不住將碗遞給他。阿黎接過碗,開心地一笑,狼吞虎嚥地將那碗中的殘羹冷飯一掃而空。
妙蓮看了心中湧起莫名酸楚,問道:「阿黎,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阿黎隨口答道:「其實昨天我吃過飯的,以前幾日不吃也不會覺得怎樣,只是今天白日太累了,有些餓。怕一會兒伺候主人撐不住。」
妙蓮關切道:「阿黎。你難道不是每天都有飯吃麼?」
阿黎憂傷道:「奴隸不需要每天都吃東西吧。只有讓主人滿意的時候才能得到食物。」
妙蓮禁不住上前一步,將阿黎摟在懷中,以此掩飾自己眼中馬上就要滴落的淚水,他激動道:「阿黎,如果你不嫌棄,就當我是你的親哥哥。以後有機會能與小姐來這裡,你就試著央求小姐到我這裡坐坐。我會給你準備一些吃的讓你偷偷帶上。」
「妙蓮哥哥,你真是好人。」阿黎感激的說著,妙蓮地擁抱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地溫暖,但也碰觸到了他身上地那些傷,他痛得低低呻吟一聲。
妙蓮察覺到阿黎身體顫抖得厲害,他想起阿黎上次來的時候背上那些綻裂的傷口,驚問道:「阿黎,是不是我碰到你的傷處了?你背上的鞭傷還沒長好吧?」
阿黎不露痕跡地從妙蓮的擁抱中掙脫。那樣的溫暖不該屬於他地。他怕沾了忘不掉日後惦記著反而更難受。他緩了一會兒才小聲道:「那些傷已經差不多都癒合了。」
妙蓮追問道:「那是不是還有別的傷?讓我幫你看看吧,我這裡常備一些藥物,現在都接熟客已經很少用到。與其放著閒著還不如給你用。」
阿黎知道自己身上幾乎都被影一打了一遍,定有許多青紫,如果一一上藥恐怕時間來不及。他婉言道:「不必麻煩了妙蓮哥哥了,我身上確實還有些別的小傷,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以前我也很少用藥的。」
妙蓮哪肯依他?他勸道:「別怕,小姐是不是還在與館主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她們女人聊起正事一時半刻不會來我這裡的。我先趁機幫你療傷,免得一會兒你因傷撐不住,敗了小姐的興致。」
阿黎想想也對,於是聽話地脫了身上大部分衣物,直到只剩那條貼身穿的褥褲。這褥褲被卉剪掉了兩條長褲腿,樣式與妓子穿地那種特別勾人地短小下衣很類似,充滿了情色味道。
於是妙蓮看到了阿黎那遍佈全身的瘀痕青紫,從形狀大小推測應該都是被拳腳棍棒毒打毆傷。傷痕太多,妙蓮拿著治跌打的藥酒都不知該如何下手。他轉到阿黎身後,忍不住偷偷落淚。
阿黎卻說道:「妙蓮哥哥麻煩你了,除了後背那些我自己夠不到,別地地方我
自己塗藥。或者一些小傷就算了,也不是很疼的,吧?我是奴隸沒有月錢,還不起的,別浪費了這麼好的藥。」
妙蓮沒有說話,他怕自己泣不成聲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維持著手不顫抖,動作輕柔地為阿黎塗藥。
妙蓮不說話,阿黎也就不敢多言,緊繃身體站得直直地由著妙蓮擺佈,乖乖配合。
妙蓮忍了一會兒終於恢復常態,問道:「阿黎,你這褥褲怎麼少了褲腿?還有天氣涼了,京中的冬天很冷的,你穿的外服太單薄,該在裡面多加些厚衣裳,免得受風寒。」
阿黎羞澀道:「褥褲是在主人房內沐浴的時候被主人剪了去,主人說我的腿很好看,她大概不喜歡我的腿被遮住。妙蓮哥哥不用擔心。我不怕冷的,以前的冬天我全身上下也就一件衣裳,褲子都沒有,現在穿這些已經很體面很暖和了。」
妙蓮自動默認阿黎那一身的傷是被他的主人弄的,至於小姐與侍兒在房內沐浴,在妙蓮的概念裡一定是結合著某種變態的遊戲。又聽說阿黎在過去的那些嚴冬中居然只有一件衣裳穿連褲子也沒有,那不僅是身體上的折磨,更是對男子的羞辱吧?他緊張道:「她還傷到你哪裡了?毀了什麼別的衣裳?」
阿黎如實道:「沒,我那時也沒穿別的衣裳。其實主人對我很好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能有這樣的福氣,遇到這麼好的主人。」
阿黎現在飯都吃不飽,三天兩頭挨打,一身觸目驚心的傷,還說主人待他很好,那麼待他不好的人都是怎樣折磨他的呢?他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堅強才能在這樣的欺凌中掙扎著活下來?妙蓮只覺得心中一陣陣刺痛。他可愛的小表弟吃了太多的苦,他卻根本無力幫他,甚至無法保護他,連認下他給他一些心靈的慰藉都不行。
妙蓮幽幽道:「阿黎,你想不想過得比現在好一些?」
阿黎輕輕搖頭:「我覺得現在我生活的已經很好了,能夠留在主人身邊不被拋棄就是我求的幸福。」
妙蓮忽然若有所悟,顫聲道:「阿黎,莫非你愛上了你的主人?」
阿黎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妙蓮慘笑道:「阿黎,你的主人可能愛上你麼?她說過會娶你麼?她只當你是一件玩物吧?她是不是從來不會主動送給你首飾?女人心中如果在乎什麼男人,都會送首飾的。」
阿黎的頭垂得更低,自卑地應了一聲:「嗯,主人的確沒送過我首飾,或許以後會,她偶爾提過一次。」
「那麼她送過首飾給別的男人麼?」
黎又低低應了一聲,已經能聽出悲傷在流竄。
阿黎完全無意識地蜷縮起身體,坐倒在地,他再也無法用身上的痛楚去分散心中的痛。他以為別人這樣問的時候他可以做到無知無覺無動於衷,但是不行,他對主人有非分之想,因此當別人把他一直刻意去忽略的那些真相揭露出來的時候,他還是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
阿黎閉上眼睛,眼角滾落淚水,他哽咽道:「妙蓮哥哥,我好害怕。主人最近在玩一個奇怪的遊戲,她想讓我相信我能夠去愛她,她也會愛我,我很喜歡那種感覺。我努力地去配合,扮演主人希望的樣子,說主人喜歡聽的話。但是我怕哪一天主人玩膩了這個遊戲,我卻回不到過去,清醒不過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像主人那麼高貴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喜歡一個骯髒卑賤的奴隸呢?我在遇到主人之前就已經不是清白之身,與別的侍兒相比我什麼體面的技藝都不會。主人一再強調不許我稱呼她妻主大人,禁止我去學那些體面的技藝。我不該沉迷,我早該清醒的。妙蓮哥哥,教教我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去幻想,我怎麼才能拋開會得到主人真愛的荒謬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