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旁邊的莫言,黝黑的皮膚在太陽光下微微發亮,臉上憨憨的沒什麼起落的表情。
怪了!抹在傷口上的到底是什麼藥?剛塗上的那幾天,內力靈覺竟然完全用不上。
他微微躬身,咧開嘴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淡淡道:「少主一出去,屬下就進來了。」
「小若姑娘要回去了嗎?」
「恩個人在這裡躺這麼久,也挺無聊的。我掀開蓋身上的毯子,扯過一旁的披風裹上,慢慢地扶著椅背站了起來。
見他要過來扶我,我笑了笑,道:「不用了,第三次上藥都痛習慣了。再說躺了這麼久,我還怕肌肉……手腳不聽使喚呢。」
誠如我所料,開始走的那幾步確實很辛苦,後來就順當多了,不過速度嘛,我就不想提了。也難為莫言還能不焦不躁地跟在我身後。
「小若姑娘,沿著這個長廊走吧,雖然路繞遠一點,卻都有攙扶的地方。」
「謝謝!」我喘了幾口氣,抬頭感激地笑笑。看來這個人外表愚魯,其實卻是滿細心的。
莫言聞言只淡淡地笑了笑,依舊無聲地跟在我身後。
「啊——!!」一聲淒慘的叫聲突如其來地衝入耳中,然後是隱約的哭聲。
我楞了楞,回頭看看莫言絲毫不變的面色,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小若姑娘……」莫言走前了兩步攔在我面前,面露難色。
我撇了撇嘴,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唉!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害我還生生忘了那句千古名言——好奇心,害死貓。
這個……大殿,就是我第一次重遇祈然,又差點被殺的地方。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這裡是祈然專門用來行刑的地方嗎?未免也……太奢侈和正大光明了點吧?
不知道是這幾天身體過於孱弱的關係,還是太久沒見血腥了,當我毫無心裡準備地望到大廳屍橫遍野、血濺七步……咳~好吧,我承認我誇張過頭了……的景象,胸口竟翻起一陣陣無法遏制的噁心。
大殿中其實也沒幾個人,坐在上首的是祈然,左右各站著兩個一身黑衣的男子。上位還悠閒地坐了兩個人,白勝衣和文若彬。
大殿的中央已經躺了兩個人。一個陌生的男子,滿身傷痕,可以想見他死前曾被用過重刑。還有一個卻是認識的人,跟在尹天雪身邊,那個叫翠兒的丫頭。
哭聲是尹天雪和紅兒傳出來的,只見她狼狽地跪趴在地上,絕色臉蛋上的妝容被淚水沖得一塌糊塗,望著祈然的眼中滿是恐懼、悲傷和絕望。
跪在一旁,瑟瑟發抖的還有另外一個人,熟悉的五官,縱橫遍佈的刀疤,彷彿隨時隨地要暈厥過去的孱弱身姿……卻不是水蓮月是誰?
但這些都不是讓我最震驚的。
大殿的中央還站了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小孩,纖瘦的手上握著一把滴血的長劍,卻忍不住顫抖。清冷秀氣、慘白不堪的臉上,濺了點點殷紅妖冶的血滴,長長的睫毛垂下,看不到那雙金銀雙色的瞳仁……是的!那個人是小遲,只有十歲的小遲。
看見的如許如許,卻也只是匆匆一瞥,快地……甚至不足一秒。
祈然已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目光忽然瞟向我這邊,然後——他原本淡漠無情的面容倏地怔住了,唯一露在月牙形面具外的藍眸慢慢從戲謔譏諷變為無邊的慌亂和恐懼。
眼前忽地一花,暗暗的陰影鋪天蓋地般籠罩過來,下一秒,頎長的身形已然佇立在我面前,緊緊扳住我的雙肩,怒聲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誰讓你帶她來這裡的?!」祈然的視線越過我,又對著身後的莫言狂吼。
「好痛!」我低低呻吟了一聲。祈然猛地一震,緩緩放開了手,藍眸中波動的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惶恐,看得我心中一痛。
我探出冰涼滲汗的手,撫上他同樣冰涼的手掌,正待握緊,卻聽一聲稚嫩顫抖的聲音在大殿中央響了起來。
「小姐?——」
我渾身猛地一顫,看向那張清秀熟悉的小臉,那張臉上嵌著一雙分外晶亮的眼睛,帶著希冀和難以置信地神光,看著我,瞳仁漆黑卻微微泛出銀光。
「心洛?!」我放開祈然的手,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你是心洛?!」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聲猛地衝進我懷裡,直撞得我胸前的傷口迸裂,滲出血漬,疼到我幾乎癱軟在地。心洛緊緊地抱著我的腰,就像是受盡委屈後忽然見到親人的小孩,大聲哭泣訴苦:「嗚……小姐……小姐!好可怕!……心洛好想你!」
「心洛乖,別怕!別怕……」我支在心洛身上,虛弱地撫上他頭髮,一時之間眼中看到滴血的長劍和猙獰的屍體,腦中卻像攪了一鍋沸騰的熱油,竟只懂喃喃地重複這句話。
「小若,」一雙晶瑩修長的手從後面繞過來,停在眼前,像是要摀住我的眼睛,頓了頓,改為抓上我肩頭,輕柔而小心,「傷口裂開了,回去吧……」
我和祈然有過約定,在外人面前的時候,他仍是喚我小若。畢竟水冰依這個名字,對旁人來說沒有什麼,對冰凌的人來說卻意味著——殺無赦。
「……怎麼回事……」我回過頭看著祈然,茫茫然的,不知自己是什麼表情,「……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讓心洛殺人?」
不!我不是質疑祈然,他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
「小若姑娘——!!」披風的下擺忽然被扯住,紅兒連滾帶爬地撲到我身邊,用沙啞尖銳的聲音哭喊,「求求你向少主求情,放過我家公主吧!」
尹天雪跪在不遠處,一臉驚疑、呆滯地看看我,又回頭看看水蓮月。
沒和祈然相認的那段日子,我避開了尹天雪和水蓮月,卻沒能避開紅兒、翠兒,她們時常也來太醫院取藥、求診,我跟她們不熟,卻多少是面善的。
我嘴角扯了扯,我已經夠虛弱了吧?可如今肩上搭了一個,腰間掛了一個,腳下又抱了一個,看到旁人眼中不知是什麼……景象……
說到旁人,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瞟向了前方,水蓮月一張遍佈刀疤的小臉微仰著,面向我。那張臉我是相當熟悉的,毀容的時候最引人的便是那雙微微泛著琥珀色的眼睛。
而此刻,那雙眼定定地落在我身上、臉上,以及身後的……,詫異、震驚、難以置信,還有諸多複雜難言的……情緒,這些就是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嗎?
如果,她真的是藍瑩若……我苦笑一陣,佔了她的身份、毀了她家國、整死她父親,還可能間接害她容顏盡毀,這些帳便都要算在我身上。
殺氣,猝然瀰漫。
眼前忽地一黑,眼瞼上有溫熱的觸感,然後,肩上的壓力消失……殆盡……
沒有哭喊的求救,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可是身上的披風卻扯著我的脖頸生生被拽離了身體。冰寒的空氣夾雜著血的腥甜透過單薄的衣衫滲進皮膚,滲進……我的心裡。
耳中聽到一聲冷哼,一聲歎息,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然後才是……號啕痛哭的聲音和我的……沉沉心跳……。
身子一輕,我被包裹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眼前漆黑無物。他的聲音還是像往常一樣輕柔:「沒事了,我們回去吧。」他的氣息還是象平日一般溫暖,可是我卻……遍體生寒。
「小姐——」我聽到心洛低低的,顫抖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祈然……
為什麼心口會痛呢?明明已經在他的懷抱裡了。可是……我們真的相愛嗎?真的……相愛嗎?
「祈然,先放我下來。」我很詫異自己出口的聲音,還能如此冷靜沉著。
祈然的腳步頓了頓,然後繼續往前走。
「祈然,」我直起身,望了眼後方的大殿,無波無讕的眼神落到他身上,靜靜看著,「放我……下來!」
祈然渾身猛地一震,薄薄的唇卻倔強地抿緊,然後,他的手往下沉了沉,遮住我的視線,繼續向外走去。
當腳步被回憶綁著……
我不要變得小小的,找不到自我。
好像被什麼人,放在口袋
——沒天空
我在默默唱著那首記不清詞曲的歌,忽然咬緊了牙猛地使勁一推,身體一個翻滾……
「砰——」地一聲響在耳側的時候,我才切身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劇痛,痛到我幾乎要昏厥過去。我在心底苦笑了下,見慣了大風大浪,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比起血蠱噬心之痛,這也只能算是小意思了。
「小姐——!!」心洛大叫了一聲,往我這邊衝過來。卻忽然臉露驚恐,慢慢頓住了腳步。
我清楚他怕什麼,雪梨園裡我不是沒見過……祈然發怒的樣子。
我撐著虛弱的身體爬起來,沒有去看祈然的臉,踉蹌著一步步走向心洛。
「小姐……」心洛看了我身後的祈然一眼,飛奔過來扶住我,眼淚從他閃著銀光的雙瞳中撲簌落下,「小姐,你流了好多血!」
「心洛,我沒事。」我虛弱地笑笑,「你呢?要不要跟我走,我帶你去見心慧……」
聽到心慧的名字,心洛竟然不喜,反而抖的更厲害,抱住了我大聲哭泣:「不要姐姐……心洛最討厭姐姐了!嗚——小姐,不要象姐姐那樣扔下心洛,嗚……」
我的心頭一陣酸痛,攬住了他,柔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心洛,以後不會再丟下……」
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被猛地、惡性地摜了出去,胸口撕裂般劇痛。我看到白勝衣妖冶的笑,刻骨的恨意,心洛被他單手拎起了頸口,只能瞪圓了雙眼在空中掙扎。
我卻……一如所料地沒有摔在地上,反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心裡很清楚,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會保護我不受傷害。這就是——祈然!
可是祈然,溫柔的是你,殘酷的……卻也是你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沒有回頭,用力想從他的懷抱掙脫,卻做不到。我能感覺到他扶在我兩臂的手在顫抖,晶瑩慘白,隱隱能看到皮膚底下細細的血脈和暴起的青筋。
白勝衣點了心洛的穴道,像扔破布一般把他丟在一邊,嘴角掀起一個邪魅的冷笑,道:「藍瑩若,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隨你說把人帶走便帶走嗎?」
「啊——!」水蓮月發出了一聲驚叫,一根纖細的食指指著我,隨著蒼白的雙唇不住顫抖,眼中的震驚愈來愈勝,逐漸轉變為驚痛。
我苦笑以對,別開眼,對上白勝衣如寒潭般的雙眸。這雙眼睛,曾經讓我害怕到冷汗涔涔,如今……也一樣。可是……
敷在胸口的藥,只是將我的內力下沉到丹田積藏。而運轉時,又會遍體生疼,卻絕不是……不能運用。
我想祈然,也沒料到這一點吧。所以,當我強行運起十二周天的內息,從他手中脫離出來的時候,他竟沒能及時阻止。
我的身上血跡斑斑,身體弱如風柳,搖搖欲墜,卻冷冷地看著白勝衣道:「既然不能隨便帶走,搶……可以嗎?」
我知道,白勝衣的實力深不可測,憑我那一點微末的道行根本不可能贏他。可是,我還是要賭,賭他對我的輕視和在祈然面前,一瞬間的猶豫!
經脈象爆裂般痛到我渾身都被冷汗浸透,痛到我意識混沌,可是我卻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身形輕晃,我看到白勝衣的臉上露出輕蔑的冷笑。很好!我在心底同樣冷笑一陣,身在途中,卻毫不猶豫地抽出了手中的絕絲……
「砰——」地一聲巨響,在我和白勝衣交手前便響徹了整個大殿。
我只能瞥見白勝衣悶哼了一聲,飛退開去,直到撞上大殿的柱子……緊接著,我落入一個灼熱、僵硬的懷抱,包裹我的是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恐懼,緊緊摟住我,緊到幾乎要將我的骨頭都全體揉碎。
「你竟然敢動用內力!你該死的——到底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祈然扳過我的身體,狂怒地大吼,雙眸連一點湛藍也不餘,只有——赤紅,彷彿要燃盡一切的紅。
「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我低垂著頭靜靜地說,身體虛弱不堪,只能*著他的攙扶支撐,「任性、自私、可以向無關的人毫不猶豫地下殺手。」
「這一年的時間……」我緩緩抬起頭,看著他,一瞬不瞬,嘴角竟連帶溢出的血絲勾起淺笑,如燦爛卻淒美綻放的鮮花,「這一年,我的身上早背負了重重的罪孽,我的手上早就染了洗不淨的血腥。祈然,你……聽清楚了嗎?」
一年的時間,不長不短,變了的不只是你,還有我啊!
祈然慌亂地別過眼,緊緊圈住我的身子,厲聲道:「來人!把公主關入沁香園,沒我命令不得外出一步!」
心口震痛地厲害,又忽然冷地更厲害,甚至比身體的痛更讓我不能承受。我眼前昏黃變黑,一如心底的絕望和悲傷,恍惚中聽到有人應了聲「是」,心中想著,還有……事沒解決:「心洛……」聲音只溢到喉嚨口。
這次千萬不能再昏迷六天,否則,祈然的胃……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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