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獨自一人在皇宮裡漫無目的地閒逛,不回師父那去,主要是因為我看得出,師父現在對我有了戒心,我自然也不想去自討沒趣。
拐過一個彎,也不知自己到了哪裡,前面卻出現了一個漂亮的湖,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河邊,從我這個角度看去,只看得見背面,卻出奇地讓人感到孤單和寂寞。
我不由好奇地走前了兩步。
「誰?」一個清冷悅耳卻帶著稚氣的聲音猛地響起,嚇了我一跳,然後那個男孩緩緩轉過身來,秀氣的眉微微皺起,臉上帶著濃濃的殺意看著我。
「心洛?!」我心頭一震,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狂喜湧上心頭,「心洛——!」我一把撲上去抱住他,興奮地道,「想不到你真的在這裡……啊——」
我震驚地摸著脖子上滲出的血絲,怒視著他,罵道:「臭小鬼,你幹什麼,知不知道你的……你的那什麼武器再割深半寸,我就一命嗚呼了?」
「心洛」手中拿著一根閃爍銀光的武器,看上去很像現代的軍刺,緊盯著我的瞳仁中閃出詭異的金銀光芒,傲慢地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在宮中隨意走動?」
金銀光芒?我微微一楞,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不是心洛?」
「什麼心洛不心洛的,你這個陰險的女人!再不回話,我讓你馬上死在這裡!」他眼神冰冷地死瞪著我,全身的殺氣如潮水般瘋漲了起來。
「喂喂~有話好好說,不是就不是嘛!不過認錯人而已……」你小子也不用釋放出那麼多殺氣吧?「雖然你的眼睛很漂亮,可是老這麼瞪著不累嗎?」
男孩微微一楞,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殺氣收斂了許多,但手卻還是牢牢握著軍刺。
我向他勉強扯出一笑,有些鬱悶地摸了摸脖頸間的傷痕,正準備轉身離去,卻聽他傲慢清冷又與心洛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響了起來:「喂,女人!你說……我的眼睛漂亮?」
「是很漂亮啊!」我走進了他幾許,半蹲著站在他面前,嘴角淺笑吟吟,笑容格外燦爛溫柔。忽地眼中精光一閃,舉手往他頭上狠狠賞了個「爆粒」。
只可惜,退開的時候,手臂還是免不了被劃了一道,衣服破裂,鮮血直流,果然比心洛難纏地多。我卻不管手臂上的傷,鄙夷地看著他,口氣極度輕蔑:「不過,長在你這種沒禮貌的小鬼身上,還真是浪費。我們家心洛都比你可愛多了!」
「你這個笨女人!蠢女人!死女人!」男孩一拳敲擊在岩石上,抓著手中的軍刺在空中揮舞,殺氣亂竄,眼看就要向我直衝過來,「你竟然敢說我不可愛!然哥哥說過小遲最可愛了。我最可愛了!聽到沒有?!」
「你哪裡可愛了?」我一邊撒腿往回瘋跑,一邊不要命地回頭大罵,「一個十歲的小孩子,不撒嬌、不玩耍,光拿著根軍刺追殺弱女子……」
「哪個不長眼的說你可愛了?」我明顯感到背後的殺氣如有實體般侵襲而來,心中一凜,可別真莫名其妙死在這小孩手上了。忙運起體內真氣,拚命逃跑……
「啊——」急速地行進中,眼看就要拐到人多的地方。我只覺眼前忽地人影一閃,卻怎麼也收不住腳步,一下子與來人撞了個滿懷。
淡淡的幽谷清香夾雜著熟悉的男子體味猛地竄入我每一個細胞,讓我有一瞬間的怔忪。
「然哥哥——!」身後的小遲發出一陣歡快地呼聲,下一秒,我已經被他踹到一邊,眼看著他撲入祈然溫暖的懷抱……
祈然微微一個閃身避開他,看了看嘟著嘴的小遲,又看看狼狽的我,淡淡道:「準備出發了,你們還在這裡玩耍?」
「玩耍?!」我和小遲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我狠狠瞪了那臭小鬼一眼,恨恨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玩耍了?沒見他在追殺我嗎?」
「誰讓你這個死女人敢說我不可愛?」小遲眼睛閃著詭異的金銀光芒向我回瞪。
「所以我說哪個瞎了眼的說你可愛啊!」
「是我說的。」祈然冷冷地看著我,冷冷地道。
「你!……說的……」我乾咳了兩聲,氣勢無以為繼,尷尬地爬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恭身道,「少主,請問什麼時候出發?」
不知為何祈然眼中閃過微微不悅的光芒,看著我,淡淡道:「明日。」
不是還早嗎?我福了個身,掠過祈然身側往回走去。
「你受傷了?」他在我擦過身邊的時候,忽然問。
我低頭看了看仍在滴血的手臂,點頭無所謂道:「回去讓小銀舔兩下就好。」
回頭見小遲一臉疑惑和好奇的表情,和剛剛被他自己敲出紅血絲的左手,我扯了扯嘴角,換上一副施恩的口氣:「喂,金銀眼的小鬼,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醫治下你的手?」
「笨女人,不許你提我的眼睛!」小遲漲紅了臉大叫起來,那根原本已經被藏起來的軍刺,又被他狠狠拔了出來。
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抓住祈然衣袖往他身後一躲,因為動作太猛了所以沒發現他身體輕微地一震。我大聲反駁道:「你金銀眼長都長了,還怕別人提?你看祈然一雙獨一無二的藍眼睛,還不是成天在外面招搖……」
小遲瞪大可眼睛,像見鬼似的看著我,美麗的湖邊,冷風拂過,靜寂無聲。
我打了個抖,緩緩鬆開抓住祈然衣袖的手,清了清嗓子,聲音力持平靜地道:「少主,那我先回去整理行裝了。」
祈然背對著我點了點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小遲望向他的眼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光,隨即低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轉過身往回走去,聽到身後的小遲還在向著祈然撒嬌,卻不見祈然回應。
「……然哥哥,聽說昨天有人刺殺你……小遲幫你去殺掉他……」
我全身猛地一震,心中暗罵自己太過自私,竟然生生把無夜的事忘了個乾淨。
我一個旋身跑回祈然面前,小遲瞪了我一眼,不屑地道:「笨女人,你幹嘛又跑回來了?」
我卻懶得理會他,緊張地向祈然問道:「祈……少主,無夜他……怎麼樣了?」
祈然藍眸中波光淺淺流動,深深看著我,半晌才淡淡道:「逃了。」
「什麼?!」我脫口驚呼道,這個……雖然我很希望無夜沒事,可是,就算是聽到「放了」兩字,我都沒這麼驚訝。
這個臭小子竟然逃了?也不知道來知會我一聲。
祈然嘴角一揚,扯出一個冷漠的笑容:「他逃脫了,你這個做主子的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我一驚,抬頭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嘴角淡淡的嘲諷。
「我答應過步,不插手他在調查的事情,也答應過他,照顧你。」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薄薄的唇上下而動,我恍惚中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不過……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低頭,看到他輕握成拳的手抵在腹部,又隨意放下。我的眉頭緊緊擰了起來,垂首冷冷道:「謝謝少-主-的教訓。」
說完,轉身再不停留地離去。
「小若,你在找什麼啊?」元易一進門就看到我把師父的藥翻了個爛,不由詫異地問道。
仔細地數著手中的藥草,一邊喃喃自語,「甘草、茯苓、懷山藥、白芍……」
「這些……是治什麼的藥?」元易皺眉想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問道。
「是治少主的胃病吧?」師父的聲音忽然自門外響了起來,我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找其他的藥。
師父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的我:「我勸你別白費心機了,少主他不會服藥的。」
「謝謝師父提醒。」我抬頭微微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再停。看來草藥得多備些,索性一次熬多點,雖然藥性可能會降低。
一個時辰後。
「好濃的藥味,小若,你在熬藥嗎?」巧音走進來用手扇了扇煙霧,問道。
「嗯,是的。」我一邊皺眉擺弄著手中的食物,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
巧音走進了我身邊,瞪大了眼,忽然笑出聲來:「小若,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我垮了張臉,看她笑的模樣,不由沮喪道:「在煮小米粥,可是……都不成功。」
「那也不用把自己弄得跟小花貓似的吧?」巧音一邊好心地擦掉我臉上的污漬,一邊心疼地抓起我燙傷破皮的手,責怪道,「還這麼不小心,把手都弄傷了。你這到底是……煮給誰的呢?」
我尷尬地抽回手,訕訕笑道:「是給少……」
「算了。看你這麼可憐。」巧音根本是無心問問,又馬上打斷了我的話,熱心地道,「巧音姐姐來教你吧,否則,看你弄到何年何月去。」
我擦掉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由衷地笑道:「謝謝巧音姐!」
我一手端著盤,一手戰戰兢兢地舉起,正待敲門,卻聽祈然清冷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進來吧。」
我心中一緊,忙走了進去,只見略顯空曠無物的房中,祈然正長身立在窗前,背對著我望向遠處。修長美好的背影,襯著窗外的景物,竟如一幅畫般,如夢如幻卻也……了無生氣。
「少主,吃藥……」
祈然緩緩轉過身來,有些驚疑地看著我和我手裡的藥,藍眸轉冷,淡淡道:「你師父要你送來的?」
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搖搖頭,頹然道:「沒有。是我自己要送的……」
「拿回去!」祈然坐到房中唯一的一張案幾前,冷聲道。
「不行!」我把藥放在他面前,很認真地看著他,很認真地說,「你不知道胃病如不及時醫治後果會嚴重嗎?現在還只是淺表性胃炎,但是將來很可能會變成胃潰瘍,十二指腸,胃穿孔,甚至胃癌……」
祈然有些錯愕地看著我,半晌才疑惑地道:「你說的都是什麼病名?我怎麼沒聽過?」
我一楞,打住了絮絮叨叨地無聊恐嚇,乾笑了兩聲,尷尬道:「我亂編的。反正,你有胃病就要及早治療……」
「何時輪到你來管我了?」祈然冷冷一句話打斷我,瞥了那湯藥一眼,喝令道,「拿回去!」
「不行!」我也半分不讓地緊盯著他,提高了聲音道,「你必須喝藥!」
祈然掃了我一眼,藍眸中沒有絲毫溫度,忽然抬手輕輕一揮……
只聽「啪——」地一聲響,藥湯和小米粥全部打翻在地上,流淌在我腳邊,還冒著白霧騰騰地熱氣。
我狠狠瞪了他半晌,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拿了掃帚、簸箕將髒物清理乾淨,又默然地端著盤子離開。
祈然默默地看著我離去的決絕背影,面具下的眉微微皺起,藍眸中不知因何泛起微波。
半個時辰後。
「少主,吃藥!」我把本就多備了的藥和重新熬好的米粥,第二次擺到他面前。
祈然的藍眸中閃過怒意,盯著我,冷聲道:「我記得,我好像今天早上才告訴過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扯出一個笑容,面前的是祈然,我怕什麼,真是笑話。同樣冷冷道:「我搞得很清楚,我是大夫。沒搞清楚的是……少主你,現在,你是病人。」
祈然嘴角一揚,忽地伸手再度將眼前的粥和藥全體甩在地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我,薄薄的唇緊抿,雙眸轉為深沉的幽藍。
「你不就是仗著步的話,我不會動你!」
我憋著胸口的一股子氣,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收了地上的殘物,拿了盤子離去。
二十分鐘後。
「砰——」端在手中的藥再度被幾乎暴怒的祈然摔字地上。
又二十分鐘後。
「你——!」祈然再看到端著藥站在門口的我時,臉上竟然出現頹然無奈的神色……
「砰——」只是結果,藥和米粥還是被摔在地上。
兩個時辰後。
祈然坐在案幾前,撥了兩下桌上的琴弦,竟忍不住目光往門口望去。
都兩個時辰了,那人……應該是不會再來自取其辱了……只是,心口憋悶的感覺是為了什麼?因為她如此囂張,而自己卻為著對步的承諾而無法懲罰她嗎?
他嘴角一揚,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這兩天……到底是怎麼了?
全身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躁意,他有些震驚地猛然抬起頭,看向已經天色全黑的門外,心裡不知為何竟有些等待的惴惴不安和雀躍。
片刻之後,一個少女滿頭是汗,一身狼狽地端著藥和米粥走進他的房間,滿臉的憔悴和疲倦,走到他面前,把盤放下,虛弱地道:「少主,吃藥。」
這一句,完全沒有剛剛的氣勢和堅決,卻讓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抬手端過那兩碗仍冒著熱氣的藥和米粥……
他想,偶爾吃一次,也是沒什麼關係的。他只是不想管自己的身體,而不是……存心弄壞它,絕對……不是。
少女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卻好像這結果早在他預料中一般,撇嘴道:「枉我還又熬了一大鍋的藥和粥,打算跟你打長期戰役……」
少女一點也不放鬆地盯著他把藥和米粥全部喝完,那種感覺讓他有些好笑,又……有些熟悉,他晃了晃腦袋。
卻見少女取過盤子,打著哈欠,道:「好累,回去睡了,明日再給你做蒸蛋羹,如果……我做的成功的話……」
祈然望著少女離去的背影,纖瘦單薄,卻不知為何能感受到她的喜氣。他的嘴角,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輕輕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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