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前一段時間,閒來無事,我和普魯斯悶得發慌,乾脆扯上容妖女還有玻魯維爾議長大人,四個人打了一會兒橋牌。
憑藉著「0號晶片」超強的計算能力,十幾局下來,不管和誰組隊,我竟未輸過一局!
很詭異的是,純憑運氣抽牌組隊,我總是和容知雅分在一起,有那麼一局,搭擋也是玻魯維爾。
至於普魯斯這小鬼,每每被打到我的對立面,自然是輸得臉綠牙歪,到了最後,他已昏到連分數都計錯了,明明輸了快三百分,他竟然還尖叫「贏了」,嚇了議長先生一身冷汗。
為了保護他的神智安全,大夥一起攤牌終局。
剛把牌放下,還來不及收拾,一邊的座鐘敲響,悠悠的鐘聲宣佈會議開始,身前的投影台亮了起來。
隨著光線的注入,一張龐大的會議圓桌出現在我們眼前,接二連三的光影閃動,與會者的全息影像在圓桌四周閃現。
我和普魯斯對視一眼,同時施勁,座下的椅子便滑動到投影儀下,地面上一陣波動,一張小檯子浮了起來,上面是一杯熱氣裊裊的香茶,周圍還擺放著幾碟做工精緻的點心。
影像是虛幻的,可這玩意兒卻是真的!我嘿然一笑,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味道還成!
對面輕笑聲傳來,我抬頭看去,眼前登時一亮:「嗨,老姐,好久不見!」
「西方女皇」斯蒂安一身如雪的白袍,微露香肩,金髮垂流,那馨香的氣息,雖相隔萬里,猶若可聞。
我展開笑臉:「奧林匹斯山上的太陽啊,你流動的光波,是神的賜予!操縱我的一切,使我沉迷!姐,你是越來越美了!」
斯蒂安眸光流轉,越發美麗不可方物,看到我的表情,她低低地笑了起來,眸光卻偏向一邊,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正碰上了一道冷冰冰的眼神,我的笑容立時僵在臉上:「嗨,姐夫,你也來了!」
一段時間不見,阿儂列的那張臉,已英俊得令人髮指,和老姐正是天造地設。不過,他的獨佔欲似乎比以前更強了些,我才和老姐說幾句話,就給我擺眼色看。
我當然不怕他,反而對他眨了眨眼,他就是生氣也沒辦法,相隔萬里,他能奈我何?
然而,姐夫畢竟還是有姐夫的氣度,在我近似惡作劇的眼神下,他微笑起來,對我點點頭,正式地打了個招呼,我以微笑回應。
在虛擬的會場中,我的斜對面是阿儂列夫婦,左手邊坐著普魯斯,隔著他的則是玻魯維爾。
右手邊是楊子善老前輩,我目光望過去時,他眼眸中正閃過一道光亮,裡面映著的,是理查冷漠的金屬臉龐。
感覺到我的視線,楊子善回過頭來,和藹一笑:「陛下,好久不見!」
我坐在座位上微施一禮,語氣平和地回答:「楊前輩身體還是那麼硬朗。」
口中說著客氣話,我心中卻升起疑惑,剛才楊子善是在很仔細地觀察理查,態度似乎有些問題,他在想些什麼?
懷著這個問題,我把目光轉向理查那邊,禁忌的代表就是他和迪亞斯,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冷漠無情,在這種外交場合,也沒有什麼客氣話好講,我們三人對了一下眼,同時把目光偏移開去。
緊挨著理查的,就是叢巫的杜古,還有另外一個我不熟悉的傢伙,黑炭似的皮膚,卻掩不住他一臉的精明,顯然也是個精幹之人。
此時,他正和杜古竊竊私語,好像在商議著什麼。
在他們與阿儂列之間,「三大制約」的六名代表緊挨著坐在一起,一個個面色嚴肅。
教廷派出來的是兩位紅衣主教,克洛伊德大人亦在其中。
真主聖戰的代表,則是一老一少的組合,年輕的那位我認出來,是近年來聲名頗盛的「血刺」庫瑪爾,而年老的那個,我就沒見過了。
「異黨」的代表是兩位黨魁,也是我見過的熟人,「血刀手」傑克和「神經質」裡茲。休斯。
事實上,「異黨」的五大黨魁中,也只有這兩人管事。最近幾年,其他的三位黨魁都在閉關,聽說是在研究什麼厲害的功夫。
若不是「災難日危機事件」中,首席黨魁克魯斯皮爾現身出來,否則我還以為他們三個早就走火入魔了呢!
比較尷尬的是,「血刀手」傑克和阿儂列之間素有仇隙,偏偏在位置上,兩人又安排在一起,即便只是虛擬影像,也擋不住兩人間冷厲的殺機。
傑克應該慶幸,兩人真實的距離相差太遠,否則,以他剛剛進入「破障境」的修為,怕是禁不起阿儂列的一拳!
相比之下,同樣是仇深似海,老姐和她身邊的「無雙守護」蜜兒小姐,便是其樂融融了。
兩位同樣美麗的優秀女性,見面時沒有任何敵意存在,言笑晏晏,捲走了會議桌上大部分風光。
坐在師妹身邊,卡陀黑漆漆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在與阿儂列的目光相對時,才閃過淩厲的光。
在這樣的氣氛下,會議開始了。
沒有人說廢話,克洛伊德首先發言,他拋出了一本資料甩在桌上,與之同步的,這本資料的內容通過網路傳到我眼前的桌上。
螢幕翻起,大流量的資料在螢幕上閃動。
我自然而然地開動「0號晶片」,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洋洋灑灑十餘萬字的資料全部收攝入腦,開始了分析。
很快的,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怎麼,這核彈是私人自製的?」
普魯斯微微咋舌,顯然被資料上顯示的調查結果嚇了一跳。說實在的,把技術問題拋在腦後,這樣的理由才算合理。
根據調查報告,全球近五萬枚核彈頭,已在七個小時內被徹查一遍,確認了沒有任何一枚核彈頭丟失或被調包。
同時,在爆炸現場,研究員找到了一些爆炸後的殘餘物,經過一陣無所不至的分析,這些殘餘物的來源已基本確定。
這是一種比較常見的合金鋼材,全世界任何一個鋼鐵基地,都有生產這種鋼材的能力。
本來鋼材應該在爆炸之初,便完全氣化的,但由於當時的爆炸中心點,還有一個人的存在,使爆炸威力減緩,才留下了這麼一點渣滓。
就這麼一點兒渣滓,便讓研究員們如獲至寶。
通過實驗室中繁瑣的比對、分析,還有「預言師」嘔心瀝血的「大預言術」,這才讓鋼材的最初產地浮出水面。
鋼材來源於黑天洲南部的一個小工廠,是被偷走的,總重量不過三十公斤,材質偏低。當調查人員前去實地勘察時,工廠負責人手上的資料,還不如調查報告上來得清晰。
放射物的來源也找到了,是新近從礦區挖出來的未加工品,同樣來自黑天洲的礦場。
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調查人員根據放射物的殘留痕跡,全球撒網,在半個小時前,找到了一處臨時加工場。這裡雖然已被炸成廢墟,可依然能夠得到相當多有價值的線索。
第一次調查報告就此完結。
說實話,這次調查相當詳細,資料羅列也很清晰,只是其中有價值的線索實在太少,大部分線索都要經過後續調查才能得出結論。
至此,唯一可以證明的事情,便是普魯斯和我與這起核彈爆炸事件,沒有直接關係。
這不是廢話嘛!
心裡暗罵了一聲,我發現參加這個會議純粹就是浪費生命,把目光拋到普魯斯身上。
我在考慮著,是不是用他的腦袋問題做理由,提前退場……
克洛伊德看到諸位代表都讀完了資料,輕輕地咳了一聲,用他輕緩柔和的嗓音開口:「諸位都已經瞭解了基本情況,由於各人的立場不同,看法也未必一致,我們『三大制約』想聽一下各位的見解。」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上,得到的反應各不相同。
在他打量每個人的同時,與會成員之間也在相互打量,想從對方有限的面部表情中,找到不尋常的意義。
會議有進入沉默的趨勢,而在這個時候,普魯斯舉手發言。
他半張臉都在厚厚的紗布之下,看起來非常滑稽,年輕的臉龐也沒有多少威嚴,可沒有人會小瞧他。
「克洛伊德大人,首先,本座就個人立場而言,對這次核爆呈歡迎態度!」
看著「三大制約」的六名代表齊齊黑下的臉,他輕鬆地轉變口風:「因為這記核彈是炸在了該死的黑天身上!
「呃,原諒我口出不遜,我的意思是,黑天這個老混蛋趁人之危,想對本座圖謀不軌,炸不死他是他走運,炸死了他是他活該,最好在叢巫的『魔域森林』上空也炸一個,讓本座解解恨……
「嗯?回格大叔說,黑天這廝不在你們控制之下?這就難怪了!」
猶帶幾分稚氣的臉上露出了相當委屈的表情,普魯斯的眼眸裡,滿是無辜:「我就想,叢巫再不是東西,也不至於像瘋狗似的死咬著人不放!看來我錯怪你們了……可是,我哪裡知道這些?
「理查先生的大手筆一出,本座便吐著舌頭往家裡跑,半路上卻被你們伏擊,腦殼都被打成了十八片,哪有時間去瞭解這些!嗯,我還記得,回格大叔你還在我肩後印了一掌呢!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明罵暗諷,普魯斯機關炮似的開口,把叢巫那位叫回格的代表,說得抬不起頭來,便是杜古也只能連聲苦笑,插不上嘴。
各方代表均是哭笑不得,本來凝重冷硬的場面,被普魯斯輕輕的化解。
直到這個時候,普魯斯才說正經的:「當然,如果本座站在艾瑪的立場上,對這種無視《核武器銷毀流程》,罔顧世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恐怖主義行徑,是一萬個反對!
「俺那位救命恩人的做法還是有些過激,炸什麼也不要炸核彈啊!
「常規武器中,不也有破壞力不下於核彈的玩意嘛!就是要炸,也學學已故的布拉索先生,在『極限戰場』裡炸,還是中子彈這種清潔型的……」
一邊,玻魯維爾乾咳了一聲,提醒道:「大祭司閣下,請注意你的口吻,還有,請尊重事實,現在『極限戰場』已經不存在了,那位救命恩人就是想那樣做,也是有心無力啊!」
我對天翻起了白眼。
這倒好,不但把叢巫罵了個痛快,還把禁忌給繞了進去!我總算明白普魯斯這種性格的來源了,玻魯維爾議長閣下,全是你慣的!
經普魯斯這麼一攪和,本來還較為混沌的局面立刻清晰不少。
艾瑪是最先表露態度的一方,身為當事人,他們很講義氣地幫助肇事者推卸責任,與叢巫針鋒相對,還表示了對禁忌的不滿。
但他們還是給了「三大制約」幾分面子,聲明遵守《核武器銷毀流程》,無意和主流輿論對著幹。
「三大制約」對這種態度稱不上絕對滿意,可是也能夠「體諒」艾瑪的「苦衷」,六名代表交換了幾個眼色,最後均以默許做結。
普魯斯對我眨眨眼,得意洋洋,在這次會議上,艾瑪算是全部撇清了,而且保留了進一步行動的可能,進退有度,成果相當不錯,這可是靠他粉碎性傷害的腦殼才換來的!
先發者制人,古人誠不欺我也!
沒說的是,早在核爆發生之前,我便站在了普魯斯這邊,立場無庸置疑,藉著普魯斯吹來的東風,我笑吟吟地開口:「《核武器銷毀流程》是黑暗世界不能質疑的權威,我方不能也不會反對。至於肇事者的責任問題,我以為,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看看當時的大環境如何,前因後果怎樣,她在當時環境下的應對可能,還有個別當事人的態度等等。
「本來嘛,不該怪的怪不著,不該跑的,跑不掉!是吧,楊前輩。」
我微笑著看向楊子善。
這老頭子悶聲不語的模樣實在太折磨人,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乾脆就把立場挑明了讓他選擇,現在撕破臉,也比一會兒他扯我的後腿強!
他也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仍是我看不透的神采,但他嘴上卻把話說得清楚明白:「陛下所言極是,《核武器銷毀流程》的權威不可動搖,不過按實際情況來說,本次的肇事者身份未查明、動機不清楚、手法也無法驗證,現在判定她的責任,為時尚早。
「本人希望,還要在進一步的調查報告基礎上,進行判斷。所以,這件事可以暫行擱置,現今的重點在於,如何保證此類問題不再發生!這是我的意見。」
說完這些話,他也對我回之一笑,灰白色的鬍子眉毛一起跳動,自有一番長者的和藹與親切,我眨眨眼,心中卻有些發毛。
輪到禁忌這邊,理查根本懶得開口,灰眸中寒芒一閃,便似閉非閉地瞑起雙目,不發一言。
還是迪亞斯冷冷說話:「『情有可原』並不能干涉犯罪,希望進一步完善《核武器銷毀流程》,就是這樣。」
雖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德性,但確實簡明扼要,在《核武器銷毀流程》上,保持與前兩方一致的意見,但在肇事者問題上,卻有和前兩方針鋒相對的態度,這很正常!
緊接著,叢巫表示了和禁忌一模一樣的態度,在肇事者問題上,態度也更尖銳一些,但和普魯斯的長篇大論相比,卻還有些遜色。
輪到神英一方發言時,阿儂列冷笑不語,老姐先溫和地看他一眼,然後才笑道:「對於《核武器銷毀流程》,我們沒有意見,不過,對於核彈爆炸本身,卻有一事存疑。我們想知道,這一次核爆影響如何,是否已經觸及到了黑暗世界的安全底限?」
「三大制約」的六名代表互視一眼,然後由克洛伊德回答道:「核爆使黑暗世界百年努力毀於一旦,也使《核武器銷毀流程》成為一紙空文,給那些心懷不軌之輩做了一個相當壞的榜樣,如果這些罪人都用這種方法來製造核彈,世界傾覆之期,怕也是不遠了。」
朱唇勾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斯蒂安這笑容美則美矣,卻令人遍體生寒,頗為遺憾。
「如果?這種『不確定』的辭彙可以出現嗎?我要的回答也不是這個,我只是在問,肇事者造成的直接傷害是什麼?克洛伊德大人的答案並不能讓我滿意。
「僅僅是『如果』的話,我們似乎還要謝謝她才對!她的舉動正說明《核武器銷毀流程》的存在缺失,核武器我們限制住了,可是核技術卻流失了!這又是誰的責任?」
沒有人回答她,「三大制約」的代表臉上,都有著或多或少的尷尬。
我和普魯斯相對愕然,不是吧,斯蒂安這麼夠意思?她的說法簡直比普魯斯還要激進幾分,實是好沒來由。
難道是把私人感情帶入?可我沒覺得老姐是個公私不分的人啊!
這邊正糊塗的時候,老姐又微笑著道:「其實,那個小姑娘犯了什麼罪過,該受什麼刑罰,與我們是無干的。《核武器銷毀流程》上面,有明確的處罰規定。
「雖然聯合長老會已經不在了,但只要『三大制約』能夠讓半數以上的代表投標,肇事者就隨你們處置。這一點,想來沒有人會反對!」
她藍色的瞳眸,有著大海一樣的深沉,眸光掃過人們臉上,大部分的人面無表情,沒有什麼表示,唯有我聳聳肩,普魯斯則露出了「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
「她在想什麼?」
一邊保持著臉上的笑容,一邊咬牙切齒地向我發難,普魯斯如此作法,也是好生辛苦。
我摸著鼻子回應他:「我哪知道?你猜得透一位女士的心思嗎?尤其她還是如此地出色!」
「見鬼的……」
「不要說髒話,她是我姐姐,自然就是你姐姐,你還沒有資格抱怨她。特別是這種公私不分的問題上!」
我瞪了他一眼,毛裡毛燥的,一點兒也不像平時的精靈鬼!這小子,不是被「救命恩人」迷昏了頭吧!
斯蒂安的發言仍在繼續,矛頭卻又似有若無地偏移了角度:「我還是那一個問題,肇事者的行為,是否觸及到黑暗世界的安全底限。如果觸及了,是怎麼觸及的?安全底限的定義究竟是什麼?希望能夠從諸位口中得到答案。」
說是要答案,可話一說完,她就靠在椅背上,瞑起雙眸,此情此景,與某位假面先生是何等相似,但一個冷厲深沉,一個儀態萬千,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輪到梵河,蜜兒姑娘淺淺一笑,纖長的手指敲敲桌沿,即使是虛擬的影像,聲音也清晰地傳了過來:「聯合長老會不存在了,建立在它的基礎上的《核武器銷毀流程》也要有進一步的變化。至於此次核爆事件,我方希望在進一步的調查後,再做出最終結論。就是這樣了!」
言罷,她甜甜一笑,我這邊卻是一呆。
她的笑容,真是像極了有容妹妹,天真無邪、了無心機。相比之下,普魯斯的笑臉就要遜色一籌,虧他的年齡比蜜兒還要小一些……
梵河一方的發言沒有什麼新意,而在這種情況下,除非是神英這種實力驚人的,否則也沒有人會和「三大制約」頂牛作對。
至此,「六大力量」的意見均已敘述完畢,大夥兒的目光全射向了「三大制約」的代表身上。
這次開口發言的,則是另一位紅衣主教,傑拉德大人。
他是一位五十剛出頭的壯年人,膚色雪白,沒有一點兒雜色,金色的長髮直披到肩頭,梳理得一絲不苟,舉止優雅從容,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美男子。
只可惜,他臉部的輪廓比萬載寒冰還要冷硬,不苟言笑,和克洛伊德正是兩個極端。綠色的眼眸中冷電不時閃過,修為頗是驚人。
他的嗓音渾厚低沉,頗具魅力:「綜合各位的意見,《核武器銷毀流程》是到了必須修改的地步了,我們希望,這次會議之後,各方能派出代表團,參加條約的修訂,這關係到黑暗世界的生死存亡,也關乎各方的共同利益,希望大家不要等閒視之。」
他的話有理,只是這種理所當然的「上位者」語氣,卻無法獲得大家的好感。幸好,會議桌前的代表心機還算深沉,沒把這種不滿形之於表面。
對各方代表的心思,傑拉德大人似乎沒有注意到,他依然不緊不慢地開口,眼神望向了斯蒂安。
「剛才斯蒂安大人的問題,我覺得有必要說明一下。關於『安全底限』,在『三大制約』的安全章程中,並沒有明確的解釋,這只是個約定俗成的東西。
「我們不想也不能,用一個太明確的規定來限制各方的行為,我想,諸位也不願意在一個死框架內活一輩子。」
這話明顯是對斯蒂安說的,但她唇角笑意隱然,卻沒有做任何表示。
傑拉德收回目光,繼續講了下去:「我們只能通過不斷變化的情報,來評估事件的危險級數。比如核爆事件,肇事者引爆核彈,不但大力衝擊了《核武器銷毀流程》,還重重打擊了普通人世界的核武器公約。
「尤其是引爆的地點,正在黑天洲的無核區,這將對各國政府評估核技術的擴散現狀,產生負面影響。
「東方局部戰爭結束僅僅五年,東、西方的關係仍在緊張時間,這一變數的出現,將為世界的發展前景蒙上一層陰影。」
普魯斯低低地咒罵一聲,他力保「救命恩人」的立場很明顯,傑拉德這話有向他示威的嫌疑。
只可惜,傑拉德的演講不以他的咒罵為終結,依然在冷淡的語氣中繼續下去:「核爆事件只是個最簡單的例子,在最近十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造成的影響也相當惡劣。
「比如,阿儂列先生與卡陀先生的戰鬥,給堅羅洲、西羅巴洲海岸線附近,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迄今為止,已造成了近五百人傷亡、近七十萬人無家可歸、直接經濟損失已達四百億,而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地上升。
「最麻煩的是,在全世界人心惶惶的時候,如此作法,只會讓局勢更加難以控制!」
面對傑拉德直斥其非的舉動,阿儂列冷笑依舊,卡陀黑黑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還有黑天,對『死亡賭賽』組委會的殺戮,不但滅絕了一個古老的組織,還強行中斷了本屆『死亡賭賽』的進行,由此所帶來的經濟損失,很難用單純的數字來表示。」
說話間,他眼角勾向叢巫的兩人,回格仰首望天,只當沒聽見,杜古則報之以笑容。
傑拉德冷冷一笑,又轉動眼珠,這次盯的卻是真主聖戰的代表。
庫瑪爾沉默不語,另一位代表卻是苦笑搖頭。大家一看,便知道他此次要說「東極洲宗教危機」了,目光都投向了梵河那一邊。
果然,傑拉德冷笑兩聲後,說到東極洲的事上來。
「至於東極洲宗教戰爭,是這些年來,最沒有必要的一場戰事。普通人會因為宗教情結而狂熱無度,難道我們也要學他們不成?這場戰爭,至今尚未結束,造成的人員損傷也就罷了,影響之惡劣,卻相當棘手。
「當然,說到這些,還必須提一提這些事情的源頭,『災難日危機事件』!理查先生出手不凡,轉瞬之間,『極限戰場』灰飛煙滅,且引發全球經濟危機,造成如今的國際關係緊張,各地戰火、災害不斷,如此作為,更是亙古未有之壯舉!
「你們如此做法,卻要問我『安全底限』在哪裡?便是我說了,又有什麼意義?」
這幾句話與前面的話又有不同,這樣直白的說辭,毫不顧忌各方高層的面子,幾句話下來,把神英、梵河、叢巫、禁忌、真主聖戰全得罪了,但看傑拉德的表情,似乎並不在意這個。
我心裡搖頭:驕傲的傢伙!他為人處世的手段,比克洛伊德,差了不只一把火。
不過,這樣直率坦白,即使得不到人的好感,也讓人沒法挑剔。
看其他五個代表的臉色,對傑拉德的性格也是相當瞭解,面對這種情形,僅克洛伊德一人搖頭苦笑,其他的人都是面無表情。
我冷眼看著他們的神情變化,品味著其中的含意。
在座的都是各方勢力實權人物,平生只有他們呵斥別人的分,哪有機會受這份氣!我分明感覺到了這其中,至少有一半人生出了怒意,甚至是殺機。
也虧得他們修養都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算有人想把這個紅衣主教千刀萬剮,也不會輕易地暴露出他的意圖,但這麼多人同時懷著一個念頭,氣氛也變得古怪起來。
傑拉德大人卻彷彿全無所知,白皙的臉上還是一片冷硬,眼神更是利如刀劍,寒似冰霜,在眾人臉前一掠而過。
挑釁!這是徹頭徹尾的挑釁!
我心中忽地升起了明悟,看來,世界上連續不斷的麻煩事件,在觸及到這個星球「安全底限」的同時,也碰到了「三大制約」的「容忍底限」。
一貫以「救世主」自居的「三大制約」,想必是在接二連三的災難之中焦頭爛額,應對乏力,又見黑暗世界中,此類事件有越演越烈之勢,生怕「六大力量」再攪出什麼事來,便寫下了這齣劇本!
這毫無疑問是挑釁,但也是一種試探。
傑拉德尖銳的言辭是在挑戰「六大力量」的容忍極限,他們想看一看,「六大力量」在什麼樣的挑釁下會做出反應。
這也是一種警告,他們用自身雄厚的實力,給「六大力量」以震懾,表示出他們的不滿。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
我摸著下巴,冷冷地看著傑拉德嚴肅冷硬的表情,揣摩著他們真正的心思。
暫時沒有人回應他的無禮,不過,會議桌上十多位「極限階」有如實質的目光交鋒,也是個頗為有趣的看點。
隨著沉默時間的增長,氣氛越發地凝重。而一段時間後,理查的聲音為這壓抑的環境,注入了絲絲寒風。
自會議開始後,理查第一次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並不淩厲,灰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鋒芒,甚至還有幾分疲憊,嗓音也有些沙啞,可就是這樣的言語,讓人從心底生出了寒意。
「傑拉德大人,你是在對我不滿嗎?」
面對黑暗世界最大的獨裁者,傑拉德冷硬依然:「請注意,理查先生,對你不滿的,並不僅僅是我,還有在你一手製造的災難中,死去的,以及即將死去的千萬條靈魂!」
說到這兒,他略頓了一下,低沉的嗓音扯動空氣,讓這片虛擬的空間,也為之凝澀顫抖。
「事發至今,我仍然想不明白,理查先生,你到底在追求什麼?為什麼要對這世界做出如此的改變?為什麼要讓這星球近百億人口,隨著你的野心而轉動?你認為,你具備這樣的資格嗎?」
理查眼眸中疲憊依舊,面對傑拉德咄咄逼人的指控,他僅是低低一笑:「既然我已做到,便證明我有這個資格……至於我在追求什麼,傑拉德大人,很不幸,你不具備詢問我的資格。」
傑拉德的瞳孔瞬間縮至針尖般大小,沉凝如實質的寒芒狠狠地刺入理查的眼中,卻依然激不起半點漣漪。
場面冷硬極了,也火爆極了。
而在這時候,克洛伊德歎了一口氣。悠悠的歎息中帶著老人的溫和,劍拔弩張的氣氛,奇跡般地緩和下來。
他這才緩緩開口:「理查先生,就長遠而言,你做出的舉動,對人類發展進化的影響,『三大制約』至今沒有評估出一個可信的結果,你所追求的目標,暫時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這一段時間,你能夠保證你的權利不受侵犯。
「然而,我們也處在這個變化的世界中,我們也需要知情權,在這種時候,請你尊重我們的權利。」
狡猾的老頭!
在場的人都在心中感歎,這位年近八旬的紅衣主教,比他的同伴要精明太多了,他在不經意間,就把所有人都圈了進去,利用人們的好奇心和虛榮心,使人們暫時團結起來,聯手向理查施壓。
最微妙的是,雖然大家都明白他的心思,可他的目標卻是大夥兒都想知道的,有他出頭,大家也就樂得在一邊看戲,反正是不痛不癢。
理查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克洛伊德的言語沒有任何的效果。倒是他身邊的迪亞斯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眼神一閃,又看向杜古,這傢伙一臉悠然,也是很輕鬆的模樣,不過,他身邊的回格就差了很多,看著一群眼冒火光的「極限階」,臉上似有苦惱之色。
呃,這種小角色,也沒有必要去在意了。
略一沉默,理查從容開口:「我尊重各位的知情權,所以,在事發後,我便聲明二十四小時後將公開一切。現在,還有六個小時。」
「理查先生,請注意,暫時的,我們沒有獲知你真實想法的權利,但是,你也沒有推遲我們得知事情真相的權利!」
這是庫瑪爾的冷冷發言,在會議中,真主聖戰代表首次發言,卻是如此的鋒芒畢露。
「#!」
劇烈的敲擊聲響起,「異黨」代表傑克拍著桌子跳起來,指著理查的鼻子大罵:「假面的!你根本就沒有權利推三阻四,黑暗世界三百萬成員都看著你吶!你造成的後果,就要你自己來解釋!十八個小時前,你們禁忌到底幹了什麼?」
原來如此!其他幾個勢力的代表均是恍然大悟。
原來「三大制約」召開此次會議,研究核爆是虛,向禁忌施壓才是實!他們不過是用核爆作借口,把線牽到這段時間的天災人禍上罷了!
傑拉德的詰問、克洛伊德的施壓、庫瑪爾的警告、傑克的威脅,「三大制約」默契十足的聯手,就是要讓理查倒出他所知的一切。
更深一層想,似乎也為他們進一步的行動做鋪墊。
面對世界上最強大的三個勢力,理查卻仍保持他那令人叫絕的冷靜與深沉。
灰色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古怪的神色,在面具的遮掩下,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從聲音裡分析,他分明在笑:「記住,還有六小時!」
光芒一閃,他的影像消失在會場中。
迪亞斯冷冰冰的眼神在眾人臉上一閃,最後落在杜古臉上,兩人目光一對,似乎有什麼資訊在視線交接時透了過去,緊接著,兩人的影像同時消失。
回格的臉上顯得非常尷尬,他抽動嘴角,飛快地打量著在座代表的表情,想說什麼,又壓了下去,最後,還是在一句「再會」聲中下線了。
至此,此次會議,已經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在黑暗世界高層舉行高峰會的同時,中天洲東部大陸架外側,蘭光島鏈以東兩百海浬,某一處亂礁群上空,江雅蘭正滿臉疑惑地向下看,在她身下數十公尺處,一塊巨大的礁石上,一位美麗的少女正向她招手。
「嗨,江大小姐,下來幫個忙好嗎?」
江雅蘭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不是特意到這裡來看風景的,而是在傷勢痊癒之後,立刻飛向艾瑪萬神殿去湊熱鬧的,經過這裡,只是順路而已。
偏偏在她高速飛行之際,竟有人抓住了她飛行的軌跡,能在她高速飛行之際,把聲音直送到她耳朵裡,這一手,可是相當了不起。
她認識這個人嗎?
除了朋友,沒有人會這樣和江雅蘭說話。然而,江雅蘭用她頗為自豪的眼力,打量了少女不下數十遍,也想不起來,自己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交到了這個朋友!
她們確實是第一次見面!
所以,江雅蘭覺得很滑稽,但更加好奇。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敢和「火妖魔」這樣搭訕的人,已經不多了!
江雅蘭直率,也有些魯莽,但她並不笨!雖然心中已有了結交之心,但她反而更加謹慎地打量對方,想找出一些能夠表明少女身份的東西。
在打量的過程中,她不只一次地讚歎,真是個美人兒!
黑暗的夜色並不能阻擋江雅蘭的利眼,她十分肯定地做出結論,這是一位出色的西方佳人。
比之同齡的少女,她的身材略顯嬌小,但以東方人的標準,依然非常出色。亞麻色的頭髮披在肩膀後,僅垂在頰側一縷,隨著海風輕輕搖晃。
為了和江雅蘭說話,少女抬起頭來,在星月交輝的天空下,越發顯得她的皮膚晶瑩剔透,滑若凝脂。
她有一雙奇妙的眼眸,海藍色的眼波下,流淌著淡淡的紫芒,瑰麗的色彩交相輝映,令人望之目眩。
她穿著一身休閒牛仔服,衣服上卻多處磨損,而且,小腿以下,都浸泡在海水中,隨著海浪的翻湧,大半身都被海水打濕了,顯得比較狼狽,只是,這無損於她驚人的魅力。
面對江雅蘭探究的目光,她從容以對:「喂,看見同是美女的分上,幫我一下吧!」
江雅蘭揚起了眉毛,然後笑了起來:「你這麼有眼力,當然要幫你!」
說著,她飄了下來,盤膝浮在空中,正好和少女平眼相對。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少女瑩潔如玉的臉龐上,正浮動著一層淡淡的青氣,神色亦有些憔悴。
眨了眨眼,江雅蘭把目光移向海面。
少女低笑一下,開口道:「你看出來啦!被人打斷了腿,還中了毒,現在飛不起來了,江大小姐願意幫忙嗎?」
「治傷逼毒是沒問題了,可是……」
江雅蘭撫著下巴,眼中閃動著她獨有的驕傲:「看你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樣,本小姐相當不爽,現在,你給我個理由先!」
少女臉上不見一絲緊張,她微微偏頭,笑意隱然,思考了一下才道:「是讓我說服你?還是求你?」
江雅蘭「哈」地一聲笑了起來,她覺得自己的心思全被少女看透了,再這麼下去,她必然要自取其辱,與其這樣,還不如乾脆些好。
「算啦,當我做一次義工。告訴我,傷在哪裡,中的什麼毒?要不要上醫院?是否要通知家屬?」
少女神色莫名一黯,但在江雅蘭發覺之前,便又笑靨如初,她輕鬆地道:「小腿骨被打斷了,應該有碎骨。中的毒毒性很怪,暫時看不出究竟,我不要上醫院,我也沒有家屬可以通知。最後,再聲明一下,我不是要你幫我治傷、逼毒,而是要你幫我逃命!」
「嗯?」
江雅蘭眼中寒芒一閃,覺得事情沒她想像得那麼簡單。而且,這位少女的要求,也委實奇怪,她心中升起了警兆。
少女只當沒看到她眼中危險的神色,而是自顧自地道:「也許你不相信,其實,在很早以前,我已經把你當朋友了,我這輩子,可是僅有你一個朋友哦!」
少女的表情、聲音均極其真摯,情感流露發乎自然,換個背景,江雅蘭可能會感動一下,但現在,她只覺得莫名其妙!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她一頭霧水,她開始懷疑少女的神智是否正常。如果不是心裡還有著警惕之意,她便要伸手去摸摸對方的額頭,看看少女的體溫是否正常。
少女全不顧她心中的疑惑,伸出手指,指向四面分佈的礁石:「你看出什麼了嗎?」
江雅蘭直起了身子,先冷冷地看了少女一眼,然後才打量四周。
先前沒注意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心中有了定論,再來看時,便覺得這些礁石的分佈,有著說不出的古怪玄奧,似乎排成了一個陣法,躍躍欲動。
深沉黑暗的火焰從地獄裡跳出,環繞在她身體四周,海上的空氣發出了激烈的爆鳴聲,大氣迅速乾燥起來。
「你是誰?想幹什麼?」
少女的笑容裡,沒有一絲惡意,她伸出一隻纖白的手,逐一豎起手指:「第一、我是一個把你當朋友的人;第二、我想讓你幫我;第三、你已經幫我了!」
「嗯?」
心中再生警兆,江雅蘭猛地環顧四周,危險聳立的礁石群在海浪的拍擊下,似乎發出了低低的呻吟,整個群落都在詭異地晃動,一波又一波清晰的波動,從四方八面匯聚而來,很快又四散而去,一聚一散間,她護體的黑炎似乎稀薄了一些。
她想也不想,一拳前擊,乾淨俐落地穿透了少女的胸膛,只不過,觸手一片虛無,少女的影像正漸漸變得模糊。
少女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真的,雅蘭,我把你當朋友,可是,我的父親、伯伯都對我說,朋友,就是拿來利用的!」
江雅蘭繃住了臉,再一記毫無意義的手刀,從少女脖頸上劃過,自然,沒有任何觸感可言。
少女的真身早在數百公里之外了,留在這裡的,只是一個幻影而已。臉上的笑容已有些黯淡,聲音依然清晰:「謝謝你幫我逃走,但把你留在這裡,卻是我的錯,如果我們能再見面,我會向你賠罪的。要小心,黑天手裡有……」
影像倏然破裂,不是對方切斷了聯繫,而是真正的威脅已經降臨。
百米開外的遙空一擊,讓大片的礁石永沉海底,掀起的狂濤巨浪把江雅蘭整個埋了進去。
「**!」
厲嘯聲中,卷天裂地的海浪被一舉蒸發,沖天的黑炎在海面上噴薄而出,輾轉崢嶸,光焰流轉,依稀便是一個飛天巨龍的模樣。
黑炎中,江雅蘭抿著嘴角,大步走出,眼神冷冷望向了遠處凝立的身影。尚未說話,嘶啞的笑聲已遙遙傳來:「想不到,這麼快就見面了,江雅蘭,你我緣分可是不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