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出事了!」
艾瑪當代大祭司閣下踹門而入,打碎了裡面溫馨的兩人世界。行動激烈,但語氣冷靜如昔。這樣矛盾的言行,賦予普魯斯以相當的魅力。可惜,在此刻,我並不欣賞!
「給我個理由先!」
極力用從容的語調回應他的發言,我迅速扯過一邊的上衣,披在了蘇怡身上。我承認,在客廳裡面和「情人」親熱,是我的不對,可這混小子……他絕對是故意的!
小鬼頭已經戴上了墨鏡,這代表他現在所說的話,具有艾瑪大祭司的法律效力。他在門口停了一下,等我們兩個整理完畢,才大步進門,一臉肅然。然而,他骨子裡的那種得意勁兒,卻瞞不過我的眼睛。
「雅蘭姐那邊出事了!黑天洲中北部戰鬥板塊的衛星信號斷掉了,那裡發生什麼事,我們這邊全不知道!」
他真的找了個好理由,好到我再沒了和他計較的心思。
「什麼時候斷掉的?什麼原因?」
「時間是在六分鐘前,由『死亡賭賽』組委會公佈的消息說,是太陽黑子的強烈爆發,使衛星受到衝擊,他們正在加緊排除故障,但時間無法保證。但他們可以保證,戰鬥板塊上一切正常,和選手的聯繫渠道也沒有異常。」
我和蘇怡對視一眼,心中均有所思。這個問題,可大可小,關鍵還在「死亡賭賽」組委會的態度──他們是在說真話,還是說假話?
如果是說真話,那麼,便不用太著急了,因為在那個戰鬥板塊上,沒有任何人能夠對江雅蘭造成威脅,我們大可冷眼旁觀,甚至還可以為組委會那天文數字的損失鼓掌叫好。
但若是假話……
「哪有這麼巧的?偏偏這時候黑子爆發,我方天文台有什麼看法?」
「無論是炎黃還是艾瑪,都肯定了這一說法,並聲稱,此次黑子爆發,強度非比尋常,對全球的電子工業都有一定影響。」
「是這樣啊……」
我揉揉鼻尖,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似乎沒有什麼陰謀在裡面。不過,為了保險,我和組委會聯繫一下吧。」
五分鐘後,我放下電話,聳聳肩道:「一切正常,他們說雅蘭此刻正在做一個尋找果實的任務,與她的聯繫也沒有中斷。只是我們現在看不到她罷了!」
普魯斯拍拍胸口,做天真無邪狀:「啊哈,那太好了,剛才真嚇了我一跳呢!大哥,你們繼續,我閃人先!」
話沒說完,他轉身就跑,然而,張家的小擒拿手天下獨步,我伸出手來,拉住他的後領,冷冷一笑:「何必那麼急呢?來,給哥哥說說,剛才你那副狗膽哪兒去了?長進了啊!敢不告而入了,來來來,咱們兄弟好好計較一下!」
普魯斯面無人色,掙扎著要往門外跑,但被我抓住了後領,任他手腳如何舞動,都不能前進半步。說實在的,能將艾瑪的大祭司閣下玩弄於股掌之間,對我的虛榮心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滿足。在蘇怡輕輕的笑聲裡,我意氣風發,準備將這小子拉到衛生間裡,大刑伺候。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
蘇怡拿起電話:「喂,張公館,請問哪位?」
電話中的聲音便透過話筒噴了出來:「陛下,陛下在不在,我是王什海……」
屋子裡的笑鬧聲立刻靜了下去,只餘下那人急促的呼叫聲。我的臉立刻冷了下來。王什海,不是「死亡賭賽」組委會委員嗎?我剛剛才和組委會聯繫上,他就這樣心急火燎地打電話來,不管他叫嚷些什麼,那事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先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心緒,這才拿過話筒,冷靜地開口:「王老闆嗎?我是張真宇。」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王胖子的聲音急得發顫,我品不出其中有幾分是真情,幾分是假意,但心中仍是跳了一下,緩了一緩,才道:「什麼事?」
「是江小姐!她現在正在和一個『極限階』死戰啊!那個人好強,那數據……」
「卡嚓!」
暴怒之下,電話筒被我捏了個稀巴爛,將手中的廢品隨手扔掉。在屋內兩人駭然的目光中,我再狠狠一腳,將托著電話機的桌子也踢成粉碎:「好啊,他們是見我好欺,把我當傻子騙!」
從王胖子口中得到組委會那些勾當,我怒極反笑,只是笑聲中那森森的冷意,卻讓房間裡的溫度一降再降。
笑了半晌,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毫無顧忌地摟著蘇怡的香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又犯老毛病了!」
「嗯?」
對我這沒頭沒尾的話,蘇怡和普魯斯都表示出深深的不解。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剛剛我還是憤恨如狂,現在突然又這麼多愁善感起來。
我聳聳肩,不想在這種時候詳加解釋,藉著蘇怡身上柔和的氣息,沉默了一會,穩定一下心緒,馬上又站了起來,套上外衣。
「宇哥?」
蘇怡用疑問的語氣說話,我回之以笑容:「既然遇到麻煩,當然要解決它,我去去便回!」
蘇怡微偏過頭來,眼眸中流動著淡淡的笑意:「早去早回!」
我點點頭,扯著普魯斯邁步離開,走到門口,我想起一事,回頭叫道:「王胖子一會兒會把一些數據傳過來,你盡快分析一下,我們保持聯繫!」
蘇怡微笑著應了一聲,在家中自有安排。有她在後方統籌大局,我自然放心,回過頭來,開始在心中緩緩積蓄殺氣。
出得家門,我一言不發,直上高空,認定方向之後,向著南方高速飛去。普魯斯在後面「喂」了兩聲,見得不到我們回應,也咬著牙追了上來。只可惜,他的速度比我差得太多,才幾分鐘的功夫,就被我拋得不見了蹤影。
我沒空照顧小鬼頭的心思,胸中的殺氣積蓄深厚,便如海邊怒潮,來去漲落,此起彼伏。朱翎那冷嘲熱諷的言辭,猶在耳畔:「不懂得趁熱打鐵的傢伙,有什麼資格讓人家惦記?」
這是朱翎對我「威勢不彰」的問題做出的回答。它笑話我,說我的行為總是「前言不搭後語」,說我給人們的「緩衝期」太長,有「深藏身與名」的虛偽,卻沒有「十步殺一人」豪邁……
我聽了它的話,所以,我單人獨劍與魔門死戰,在最高議會上,毫不猶豫地斬殺議員。隨即,挾著殺氣凜然的餘波,就任「中皇集團」的副總裁,頻繁地出現在黑暗世界各大媒體上,在近期內,掀起了一股屬於我的風暴。
然而,再猛烈的風暴,也有消散的時候,當人們見慣了新奇的事物,新奇也就不能稱為新奇了。雖然我從來沒有故意吸引他人注意的想法,但如果這種想法,可以使我在這個世界上更好地生存下去,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畢竟,我是張家僅存的……呵,也不對,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兒,為了我,也為了他,我必然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所以,我痛恨組委會的謊言,也感謝他們的愚蠢。
「這筆帳,我會慢慢和你們算!」
高速飛掠的身影劃破蒼穹,沉寂了二十餘年的張家之血,開始沸騰。湧動的慾望裂喉而出,化為激昂的長嘯,撕碎了厚厚的雲層。
在黑天洲上空,激烈的戰鬥方興未艾。雙方均是近身格鬥的高手,有意無意的,戰鬥也向著最殘酷血腥的肉搏戰轉化。在外人看來,兩人已化做一黑一紅兩色風暴,在萬米高空旋轉咆哮,轟天響起的氣爆聲,扯碎了漫天黑雲,卻讓這天地進入了更可怕的境地中。
在漫天飛舞的亂流中,閃動著無數血紅色的光華,那是飛濺的熱血在高溫的環境下瞬間蒸發的異像。這樣的情景,為高空中毀滅性的環境增添了幾分絢麗之姿,而令江雅蘭頗為不爽的是,似乎只有她,才為這情景「發光發熱」,那個黑天,卻是極為清閒。
「碰!」
像是用重槌猛擊皮鼓,沉悶的爆響聲中,兩道人影翻翻滾滾地向後飛退,身形尚未止住,又是數道貫日長虹,自兩人手中飛起,在黑漆漆的天空中交錯而過,擦出漫天星火。
有兩道在中途便因受不住摩擦,轟然外爆,掀起了另一波的高空颶風,而其他幾道,則歪歪斜斜地穿過風暴之地,也掠過了各自的目標,全無準星。
江雅蘭大笑了起來,然後罵了一聲:「遠程攻擊那麼爛,也敢拿出來獻醜!」
說話間,她脖頸上觸目驚人的傷口血流不止,如果再仔細觀察一下,血液中竟透出淡淡的暗綠色,隱有腥甜之氣。
江雅蘭對這個卻是毫不在乎,她身上二十多處傷口處處如此,就是在乎,也沒有什麼用處。她穩住身形,整理一下有些零亂的衣衫,又補充了一句:「近身格鬥的功夫還成,就是下毒的功夫差了點兒!」
「彼此彼此!」
數百公尺外,黑天也大笑出聲,但相較於江雅蘭言不由衷的嫌疑,他的回答就坦白多了:「你的肉搏術也不錯,但皮膚的手感更好!」
江雅蘭低低一笑,眼中卻閃過駭人的殺機。
兩人之間的氣流風暴總算有了減弱的趨勢,這代表兩人的短暫對峙也到了盡頭。對面人影一閃,黑天已消失不見。江雅蘭已經見識到了他那種短程衝刺的爆發力,自然不敢怠慢,心念一轉,身形半側,一股冷厲的風便從頸側刮過,一麻一痛,江雅蘭身上再度掛綵。
可她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再度側過身體,讓過了黑天的折返衝刺。接著甩手後切,鋒銳的黑焰刀芒破空而逝,在其前進的軌跡上,黑天一現即隱,可以看出來,他躲得並不輕鬆。
「修羅刀?」
黑天很是驚訝了一番,不是因為「修羅刀」的威力,而是因為它的準頭,他本以為江雅蘭在遠程攻擊上並無作為,哪想到這一記修羅刀,鎖魂定魄,一發而至,竟是凶厲若斯!難道是江雅蘭在剛剛的激鬥中還有留手嗎?
他懷著這個心思,手上自然戒慎許多,而江雅蘭也一改剛剛不要命的格鬥派打法,遠近結合,虛實有度,章法謹嚴,與數分鐘之前,相差何止天壤。她越是這樣,黑天越是小心,兩人的戰局逐漸進入僵持。
其實,黑天真的是多心了,他近兩年沒在外面走動,消息非常閉塞,自然不知道,「火妖魔」大名已隨著江雅蘭瘋狂的挑戰之旅,響徹整個黑暗世界。
各大媒體以及各大權威性評價機構,對江雅蘭的戰鬥意識,均是非常讚賞,許為年輕一代中,戰鬥意志最堅強、戰鬥手法最豐富,戰術變化最靈活的一代天驕,前途不可限量。
她最為人所稱道的,就是她全面豐富的戰鬥技巧,無論是近戰還是遠攻,她都具備著相當的造詣,甚至偶爾的時候,還可以玩兩手咒法攻擊。這種全面均衡,偏又樣樣精通的手段,令許多和她交手人都頭痛萬分,因為,他們很難找出她的致命弱點,反而會在她多方面多層次的攻擊下,暴露出自己的不足。
當然,由於性格因素,江雅蘭還是比較偏愛貼身肉搏,最想以雷霆萬鈞之勢,摧枯拉朽般解決對手。可是,在面對一個實力明顯在自己之上的可怕傢伙,難道她還要硬著脖子去送死嗎?
在江雅蘭看來理所當然的變化,卻使得黑天疑神疑鬼起來,也正因為這樣,他浪費了最寶貴的五分鐘。
在戰場周邊,一位年輕的男子舉著高解析度的攝影機,拍攝上空那難得的場面。這是人類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身份,觀察兩位「極限階」的戰鬥,可以說,具備著相當的歷史意義。
然而,這位男子很難為今後的「榮譽」而歡欣鼓舞,因為,他現在的日子,好難過!
「大極限咒模擬器」所模擬出來的「大極限世界」,只是一個三平方公里左右的小型空間,在這個空間內部,所有放射出來的精粹生氣,都將被還原成最原始的能量,然後四面排放出去。
身在戰場之內的兩人可能還沒有察覺,他們激鬥所產生的狂飆,在不完整的「大極限世界」的作用下,雖然還原了最要命的精粹生氣,但破壞力卻絲毫不減,正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飆射出去,在萬米高空中處,形成了縱橫來去的亂流,不但掃清了方圓十餘公里所有的雲彩,還讓這邊的攝影師難過得直想罵娘。
傑森。威廉姆斯,「死亡賭賽」組委會在近三十年來,培養的眾多後起之秀中的一位,而且,是相當出色的一位。在由諸多高手組成的「密諜」組織裡,他是排名前五的高手,早在一年前,便邁入了「極限階」,是黑暗世界近兩百名「不顯於世」的「極限階」的一員。
出於對自己只能行走在黑暗中的自卑心理,威廉姆斯對那些贏得黑暗世界普遍讚譽的所謂「極限階」,並不保持好感。對江雅蘭這種一向高調行事的囂張之輩,更是極為反感。
所以,很自然的,對這場戰鬥,他非常傾向於那位名不見經傳的「黑天」,希望他能夠乾脆俐落地把「火妖魔」拿下。
隨著戰事的進行,威廉姆斯覺得有些頭痛。對戰的雙方不再局限於小範圍的近身格鬥,而是逐漸地拉大戰圈,影響範圍越來越大,這給他的拍攝,帶來了許多問題。
他必須要後退了,否則一不小心被兩人發現,即使他有著保命的實力,但這次的任務必定會徹底報銷,想想「密諜」組織對失敗者的殘酷懲罰,就算他在組織內有著牢固的地位和能力,仍是覺得遍體生寒。
小心翼翼地退後一公里左右,他保持著鏡頭的穩定,盡力地將所有的精彩鏡頭都收錄其中。紛飛的亂流,呼嘯的狂風,攪動大氣,給予其強烈的壓迫。他甚至聽到了手上的精密攝像機「咯咯」的慘叫聲,無奈之下,他只有再次後退。而這時,通訊器響起,他隨開,眼中還在捉對戰的鏡頭。
「哪位?」
「傑森,工作怎麼樣了?舒服嗎?」
活潑的少女嗓音像是春風裡的風鈴,灑落滿天的清音。而威廉姆斯卻好像聽到萬載深淵下的玄冰交相碰撞,寒入骨髓。
「啊,二小姐,你好,這裡一切順利!」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發抖,鏡頭也有些晃動,通訊器的女聲「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啊,努力吧,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喔,對了,提醒你一件事,張真宇已經趕過去了,以他的速度,大概會在十五分鐘內到達,保重!」
對方單方面地切斷了聯繫,威廉姆斯仍在神經質地回答「是、是」,好久才反應過來。而在這個時候,他才想到對方傳達過來的消息。
張真宇?他怎麼知道的?
「是啊,我就想問你,他張真宇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他,是怎麼知道的?」
托達亞對炎黃各類詞語的運用,不比一個純正的炎黃人遜色,在顯示出他的語言天賦的同時,給了王什海以極大的壓力。讓王胖子知道,他「滴血匕」托達亞,並不是那麼好欺的!
王什海胖胖的臉上浸了一層油汗,整張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在前後左右幾十號人的盯視下,他連站立都要費上好一番功夫,更不用說開口講話了。
托達亞倒是相當理解他的處境,拍拍手,讓手下人抬出個椅子來,請王什海坐下。且收斂了眼中的冷意,笑意盈然:「你不用再辯解什麼了,我懶得聽。只是,什海,我到現在都不明白,我們一輩子的合作,幾十年的交情,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小毛頭?張真宇那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能給你什麼好處?讓你這麼痛快地背叛我!」
他的上身微微前傾,做出了「洗耳恭聽」的態度,而這樣的動作,更令對方的心防瀕臨崩潰。王胖子厚厚的嘴唇哆嗦兩下,大顆大顆的汗珠子從額頭上冒出來,順著油亮的胖臉往下滑,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看他這副膿包樣子,托達亞大笑了起來:「什海,幾十年的老夥計了,你怎麼還這麼扭扭捏捏的?既然有膽量做,為什麼沒膽量說?王胖子,幾十年了,你還是這麼不長進!」
他伸出手去,拍了拍王什海的肩頭,本還想再說下去,觸手忽覺不對,再看時,卻見王胖子翻動白眼,直挺挺地向後倒地,「砰」然落地,摔得好不結實。
全場寂然。
組委會各位委員在短時間的呆滯後,很快地反應過來,當下由一人蹲下身去,察看王胖子的狀態。
「呃……昏過去了?」
檢查者險些被自己的唾沫噎死。諸多委員聽了他的話,反應也有了一瞬間的空白──堂堂組委會委員,在這樣的情形下,嚇昏了?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共事幾十年,實在是『死亡賭賽』組委會之恥!」
托達亞恢復了上位者的冷漠,對地下的這條死豬,他再也不看一眼,負手轉身,背向眾人,淡淡地道:「拉出去,交由『密諜』處理。不管用什麼方法,我要在一個小時後得到確切的答案──他為什麼會背叛我,背叛這個組織!」
眾人凜然聽命。當下有一人把王胖子拉向門外,送到「密諜」手中。相信在那些冷血動物的手上,王胖子絕對熬不過半小時!
將這件事告一段落,組委會各委員又陷入了新的煩惱中。內奸找出來了,可外敵卻絲毫無損。真正的壓力,還是來自外面。
張真宇,在上個月出版的「上帝之眼」和「風暴角」的新版排行榜中,在前者,他僅次於後來居上的「神王」阿儂列,排名第二,而在後者,他甚至力壓群雄,勇奪「天下第一」的寶座。
當然,現在的「天下第一」,含金量遠遠遜色於那個只屬於張雲忘的時代,可以爭奪這個寶座的人,便是剛剛出道的小毛頭,都能掰著手指數出七、八個來。可是,實力平均不等於實力不濟,托達亞心中明白,論個人實力,刨去他本人不算,這裡的所有人加起來,未必抵得過張真宇一根手指。
幸好,他還有「密諜」!
這是一個「極限階」的時代,一個想在「黑暗世界」立足的勢力,如果內部沒有幾個「極限階」支撐,那麼離滅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天幸,托達亞身為當代的「滴血匕」,掌控著令人窒息的龐大財富,卻並沒有因為金錢的光芒而瞎了眼。他向來注重對高素質的手下的培養,在這個令人瘋狂的「極限年代」裡,他數十年如一日的工作取得了良好的成果。
在他灌注了大量心血的「密諜」中,近年來臻至「極限階」的高手已有了五個之多,已具備了一定的自保之力。更何況,他本身也是世上少有的高手?
估量了一下手中的底牌,托達亞覺得,自己有能力解決這一突發的事端。畢竟,「死亡賭賽」組委會是黑暗世界各大勢力不可缺少的搖錢樹,各大勢力每年的財政預算,至少有七分之一捏在他的手裡。如果實在抵不過張真宇的壓力,讓各方勢力聯合出頭,也是一個好辦法。
想到這兒,他繃直了身體,眼神掃過各位委員,牙縫裡彷彿迸出了冰珠:「諸位,你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回到各自的崗位,掌握一切的情報,將本次大會再次納入我們的軌道中來。」
委員會同時低頭應諾,這個掌控著全世界近十分之一財富的龐大集團,在此時,全力地運作起來。
看著魚貫而出的委員們,托達亞傲然而笑:「這是一個金錢的社會,有了錢,我們什麼辦不到?」
「確實,只要能把錢花出去,我們可以辦到一切!」
清甜的少女嗓音在室內響起,托達亞微笑著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瑪蒂爾達,我以為你不來了。」
「本來有這個意思,但是,托達亞叔叔,看了你的安排,我覺得我有必要來提醒你一下。」
托達亞微微一怔,隨即變得嚴肅起來:「瑪蒂爾達,你這樣說,讓我很吃驚,難道我的安排,還有什麼致命的漏洞嗎?」
在房間角落的陰影中,一位身材嬌小的少女隱身於其中,即使在說話,也沒有從陰影中走出來的意思。就如她此時的存在方式,她的發言也隱晦曲折:「托達亞叔叔,你是要我以晚輩的身份來勸告你呢?還是以合作夥伴的身份來制止你呢?」
托達亞抿起了嘴唇,半晌之後,他沉聲道:「你首先是我的合作夥伴,然後才是我最愛的侄女。如果我的作法有錯誤,你身為當代『魔鬼牌』,自然要加以制止。可是我想知道,你認為,我錯在了哪裡?」
陰影中的少女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也低沉下來:「親愛的托達亞叔叔,請恕我直言,你從最開始的思路起,就已經錯了!我想請問你,你處理問題的最基本原則是什麼?」
托達亞不假思索,脫口答道:「維護『死亡賭賽』的利益。」
「『死亡賭賽』的利益來源是什麼?」
「金錢,無盡的金錢!」
「怎樣獲得金錢?」
「維持『死亡賭賽』的良好運轉。」
兩人一問一答,進行得飛快。托達亞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深,這哪是在分析問題,分明就是背誦「死亡賭賽」組委會的章程,他這位可愛而又睿智的侄女,在想些什麼?
在他心中升起大團大團的疑惑時,瑪蒂爾達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們是什麼人?」
「商人,掌握著金錢的商人。」
「是了,托達亞叔叔,『死亡賭賽』組委會的章程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你的腦子裡,可為什麼,你在真正做事的時候,會把它忘記呢?」
托達亞心中微有不悅,他皺起眉頭,沉聲道:「瑪蒂爾達,你在說些什麼?你完全脫離了正題!」
「不是的,叔叔,我正在分析你的錯誤,你的錯誤,來自於你最基本的認識,我覺得,在最近幾年,你的認知和行動,產生了一些不妙的變化。」
托達亞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走到椅子前面,緩緩坐了下來,借此平靜一下心情,然後才問道:「你認為,我有了什麼樣的變化?」
「你變得強硬了,強硬得不像是一個位商人,而是一位將軍。托達亞叔叔,難道,你的心,已經不再甘願僅為金錢而奔走,而在想著那遙遠至不可實現的夢想嗎?」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你的思路,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極限戰』面前,你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如何排除意外,使賽事順利進行,而是近乎貪婪地打起了獨佔『極限戰』資料的主意,這不是一個商人的想法!縱使你用『金錢』來偽飾,但我依舊可以看出,你最感興趣的,不是金錢,而是力量!」
陰影中的少女情緒低落,終至發出了長長的歎息:「對一個商人來說,這是多麼可怕的想法!」
「瑪蒂爾達,我親愛的侄女,你竟然這樣想,我感到很傷心!」
在好一陣沉默之後,托達亞也發出了歎息,但隨即,他的眼神亮了起來:「但我仍要向你解釋:我們不僅是商人,也是賭徒,商人注重流通和交換,賭徒則想從無到有,牟取暴利!我正在轉型,瑪蒂爾達,你這個聰明的小姑娘,你把我看透了,而我希望你理解我,我會把你們帶上了一條新路,危險,卻又無限光明。」
陰影中,少女保持著沉默,「瑪蒂爾達,你是這麼的聰明,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已經變了,它已經變成一個暴力的世界,金錢仍然有用,但必須要透過暴力間接地起作用!想想你可憐的蒙托亞叔叔,想想他吧,他為什麼會死掉?
「因為他竟然傻到用金錢來對抗力量,所以,他被張雲忘砍掉了腦袋……是的,金錢可以控制力量,但反過來,力量也可以毀滅金錢,瑪蒂爾達,這是黑暗世界的真理!」
「所以,我需要金錢,也需要力量。只有二者兼具,相輔相成,才能在這個世界上屹立不倒!瑪蒂爾達,你明白嗎?」
少女沒有反駁,只是再歎了一口氣:「托達亞叔叔,你走得越來越遠了,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行使自己的權力,來制止你呢?」
經過了一番長篇大論,托達亞的心情好了很多,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微笑道:「如果你說的有道理,我還是會聽的!比如這一次,我們說了好久,都沒有說到正題,現在你說,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不要再說那些空泛的理論,我想聽一些實際點兒的。」
少女又沉默下來,在心中組織一下語言,良久方道:「第一點,思路錯誤。既想著維持賽事的進行,又想著從突發事件中獲取利益。叔叔的『商人思路』和『將軍思路』的矛盾在這裡體現得很明顯。
「在我看來,為穩妥起見,要麼全力出擊,幫助江雅蘭將『意外』排除,把一切再納入正軌,要麼,壯士斷腕,以本次『意外』為契機,強力轉型,但如果這樣,『死亡賭賽』的震動便無可避免,幾千年來的聲譽也將毀於一旦!」
托達亞淡淡一笑:「看不起叔叔的實力嗎?好,接著說!」
少女再歎一口氣:「第二點,個人情緒化嚴重。剛才對王胖子的處理,以及對待張真宇的態度,甚至是對待江雅蘭的態度,都非常情緒化,也因此得罪了『中皇集團』這個強大勢力。蒙托亞叔叔的事情我理解,但用十多年前的仇怨來影響現在的謀劃,卻很不應該。」
托達亞再次抿起嘴唇,沒有說話。少女略頓了一下,見托達亞沒有反應,才繼續說了下去:「第三點,細節處理失誤。托達亞叔叔,我想問你,『極限戰』打了這麼久,對那個和江雅蘭對戰的人,你瞭解多少?『大極限咒模擬器』的運轉狀態又是怎樣?雙方戰鬥的後續變化是否已經推演完畢?如果出現了計劃外的變化,我們的應急措施可是已經備妥?
「托達亞叔叔,據我所知,這些,你全都忽略了,多達百人的『密諜』顧問團,到現在竟然沒有接到任何一個有效的命令!這種低級的失誤竟然出現在你的身上,這是為什麼?」
沒等托達亞回答,少女已經搶先答道:「因為你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純粹的賭徒!托達亞叔叔,你把手上的籌碼看得太重,這已經干擾了你的思想,這一點,是非常可怕的!在此,我再糾正一個觀點,我們是商人,但我們絕不是賭徒,我們是縱賭徒的莊家!如果不能將賭徒們玩弄於股掌之上,那便是我們滅亡的時候了!」
屋裡一片冷寂,托達亞忽然覺得自己很難受。事實上,陰影中的少女提出的問題,大部分都擊在了要害上。除了第一點,托達亞還有幾分說詞,後面兩點,他確實有沾染的嫌疑。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眼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好像已經有了當代「魔鬼牌」的自覺,敢於在這種核心問題上和他針鋒相對了。這絕不是一種好現象。
托達亞心中暗自嘀咕著。
「死亡賭賽」組委會兩大核心家族,「滴血匕」和「魔鬼牌」,近兩千年來,一直是一明一暗,相輔相成。「滴血匕」有策劃執行之責,「魔鬼牌」則有監督矯正之權。兩大家族關係密切,多有聯姻,但又互相牽制,相生相剋。
每一代的「滴血匕」都明白,他們的身後,還有「魔鬼牌」的影子,一旦行事有虧,接踵而至的,必是難以承受之罪!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也沒有什麼,「死亡賭賽」的利益,就是他們的利益,面對奔湧而來,無邊無盡的金山金海,只要兢兢業業,自有著享不盡的富貴榮華,他們沒有必要去觸犯那些冷僻的禁條,這對雙方而言,都沒有好處。
可是托達亞不同,他身處一個大變化的時代,黑暗世界的形勢每分每秒都有著不同的變化。他自小心比天高,有著常人難及的出身,有著天文數字的財富,有著逐步壯大的力量,他不甘也不會蟄伏下去,他勢必要求改變,而這樣,似乎已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
「瑪蒂爾達,你是在反對我嗎?」
他的聲音是難以想像的柔和,可在柔和之中,卻是隱隱的鋒芒。陰影中,少女同樣以柔聲回應:「是的,托達亞叔叔,我在反對你。但同時,我也在幫助你!」
托達亞再一次地被迷惑了:「你的意思是……」
「身為『魔鬼牌』,我無法坐視你的行為。但身為一個獨立的人,我卻相當佩服你的魄力。你看,我的心裡也有了矛盾,我也感到了無所適從。所以,我沒有用我的權力在第一時間阻止你,而是用道理和你辯論。
「現在,已經過了五分鐘,該發生的,也都發生了,『魔鬼牌』的職責,到此完結。托達亞叔叔,請集中精神,面對現實吧。此時,我提出最後一個請求!」
「請求?」
「是的,請求,我想以『密諜』的最高控制權為代價,向你交換『財神』的最高控制權,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