歿世奇俠 第二部 第六章 深海
    禁忌的效率實在是強到沒話說,三十秒過後,本來還一片死寂空曠的長廊內,觸目所及,已經是一片鋼鐵汪洋。

    各種奇形怪狀、可以移動的機械產品,緩緩地向我們這邊移動。

    有類人形的,有類獸型的,還有一些看上去便是胡拼亂湊的東西……

    雖然看上去比較簡陋,但那好像有些過分的數量,卻仍然給了我極大的壓力,我壓低聲音詢問:“喂,他們的戰斗力……”

    “不用擔心,八十年前的老舊產品,應該不會太強的!”

    章嚴柳看來信心頗足,但僅僅過了兩秒鍾,尖銳的呼嘯聲以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便將他的信心打回到肚子裡去。

    像是一場暴風驟雨,鋪天蓋地的彈雨,霎時間就把我們埋了進去。

    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色,但章嚴柳蒼白的面容,或可作為我之借鑒。

    極限領域外,無數的火花彈射來去,在金屬的牆壁上,粗野地劃下了屬於自己的痕跡,我的鼻孔中,霎時間便湧入了濃濃的火藥味兒。

    是八十年前的老古董沒錯——我所見到的子彈型號,都是那種被淘汰的貨色,而且還沒有近十年才開發出來的光學武器,但這並不能說明它們的威力遜色!

    當每秒鍾有數千發金屬彈頭在“突突突”的聲響中撞在你的身上時,除非是傻子,才會認為這不算什麼!

    不能坐以待斃!

    我和章嚴柳都明白這個最起碼的道理,所以,我們兩個玩命似地直直向前沖了過去,呼嘯的彈雨,一刻也不間斷地撞擊著我們的護體真氣,幸虧有極限領域的多倍增幅,否則,以我們血肉之軀的強度,硬挨上數百乃至上千擊,說不定便會功消氣散,當場躺下!

    身側的章嚴柳口中發出了一聲綿長的低吟,寒螭劍上登時寒氣大盛。

    劍芒凝結幾如實質,身劍合一之下,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攔得他片刻,劍氣所到之處,可謂當者辟易。

    幾息之間,他便已經沖出了數十公尺的距離。

    當他真氣消長,氣勢微窒之時,緊跟在他身後的我當即鋒芒畢露,身體沖前,拳打腳踢,將前方阻路的各種武裝機器打得支離破碎,速度一點兒也不比他慢。

    而當我微做調息之際,他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劍氣又是大盛,替我接著殺下去。

    兩個人就這樣此消彼長,配合倒也很有默契,僅僅兩、三分鍾,便突破了至少近千米,戰果不可不謂之輝煌。

    可是,望著前面依然沒有盡頭的長廊,還有那依然一波接著一波的鋼鐵浪潮,任是我們的心志堅凝,幾不可催,面對這樣的結果,也不由得一陣氣沮。

    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擠出苦笑,勉力再向前殺過去。

    我心中發狠,猛地消去“極限領域”,體內真氣化作呼嘯的風暴,在手上結出印結的剎那,排空而出。

    “天擊道之移山式!”失去了極限領域的保護,本身的防護力量急劇下降,但那種純粹的破壞力只有更強!

    一擊之後,前方百多公尺被硬生生地擠出一片空白,章嚴柳低嘯聲中,身體超前,將我護在身後,兩人速度激增。

    這法子好!用天擊道無可抵御的力量做開路先鋒,由章嚴柳來當盾牌,一攻一守,比兩人輪流突擊的形式更有效!

    用這種方法再突進五百多米,眼看長廊都要到了盡頭,我因天擊連發,氣息有些浮動,只能再恢復到開始時輪流突擊的形式,而這時,意外出現了!

    其實,在面對意外的時候,我們兩人的反應並不慢,但與事件發生的速度來比,卻仍然遲了那麼一點點。

    那個時候,章嚴柳本來穩當的一劍正中一具略有人形的機械胸口,強大的力量完全可以將它打得四分五裂,但是,寒螭劍的劍尖彎了!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不動,直到一記從鋼鐵的身軀內伸出的鐵拳,才打碎了擋在前方凝固的空氣,直直地前沖,目標便是貫穿章嚴柳的胸膛。

    當我的目光捕捉到這個拳頭的時候,它離章嚴柳的心髒不過是三公分!

    然後是真氣的大爆發,二十平方公尺范圍內的所有空氣,當即被我和章嚴柳爆發出來的強大能量蒸發干淨,寒螭劍在瞬間挺得筆直!

    感謝蘇怡,她的寒螭軟劍柔韌性當世一流!這樣子,救了章嚴柳一條命。

    借著劍刃繃直所產生的微弱彈力,章嚴柳後退了兩公分,也就是這一個空檔,我全力擊出的拳頭,撞開了那詭異出現的手臂。

    章嚴柳前胸衣衫盡碎,胸口上也出現了一道觸目驚人的白痕,這道痕跡在瞬息之間充血,再看時,已是紫黑一片!

    我並不以擊偏對方的拳頭為滿足,幾乎就在雙方的上肢交擊的時候,我的長腿也狠狠地掃過,將那個古怪的機械干淨俐落地切成兩半。

    人影暴起,真正的目標順理成章地出現了。

    出現了,就好辦了!

    我吁了一口氣,正准備一鼓作氣將人收拾下來,耳中卻驀地貫進了章嚴柳的悶哼。

    我方寸大亂,猛然回頭,卻只看到了章嚴柳像炮彈一樣,狠狠地撞向了後面的鋼壁,而一道不知從哪兒飛出的人影,正以更快的速度猛追上去,又是狠狠的一拳!

    怎麼可能?對這樣的強者,我們為什麼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寒螭劍再一次及時地閃爍,劍刃筆直地刺向了那聲勢驚人的鐵拳,速度也頗為驚人;只是由我這裡看來,那劍氣已散亂得不成模樣,若能擋住這一記神完氣足的拳力,那才真叫奇跡。

    危機關頭,我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真氣瘋狂地運轉,前方似乎出現了一股絕大的引力,吸著我的身體在第一時間撲了過去,五指齊張,想要硬生生地拉回那一記重拳,但很明顯的還是晚了。

    我呻吟出聲,眼睜睜地看著寒螭劍彎成了一張弓,再漫無目的地彈到一邊。

    而那記拳頭,則一刻也沒有停止地猛轟在章嚴柳的肋下,在清脆的骨胳碎裂聲中,那拳頭至少下陷了三寸!

    “咯……轟!”

    先是一聲清脆的斷裂聲,然後,章嚴柳整個人便帶著他身後一塊大大的鋼板,向後飛出了至少五十米!長廊裂了一個大缺口!

    “去死!”救援總是戲劇性地姍姍來遲,但力量卻隨著怒火的高漲,而有了更進一步的提升。

    五指由齊張變為緊握,拳頭像是一把絲毫不遜色於傳世神兵的利劍,像切豆腐一樣地切開了那人的肩膀,余力又將他狠狠地轟飛出去。

    與之同時,我背後也是一熱,隨之爆發出來的疼痛,讓我眼前一黑。

    當我反應過來時,已落得了一個如章嚴柳一般的下場——帶著鋼鐵的殘骸,遠遠地飛向了長廊壁後的廣大空間。

    而後方強絕的壓力,依然不依不饒地跟在後面,連壓抑胸口翻滾的氣血的時間都沒有,我在空中硬生生地回過身去。而與僵硬身體成反比的,是一記沒有絲毫煙火氣的掌刀斜斜而下,角度、方位堪稱妙絕!

    “太虛幻境!”

    斜劈而下的掌刀,就像是一個脆弱的泡沫,恍恍惚惚之間,便歸於虛無。

    而真正的一擊,則從一個完全相反的角度突出,輕輕地印在對方的肩頭,手掌至少也下陷三分!雖然不算聲勢浩大,但對方卻像一團爛泥般摔了下去,隨即消失在滾滾的機械洪流中。

    嘿!占我便宜?你去死!

    我在半空中強行壓下傷勢,再連續幾個空中旋轉,終於在章嚴柳倒臥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過去探他的鼻息。

    但剛摸到他的臉,就被他中氣依然渾厚的咳聲嗆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呆了。

    “你……沒事兒?”

    “屁的沒事!”一向文雅的他也終於罵出聲來,但嘴上雖然激烈,身體卻小心翼翼地,一點兒也不敢動彈。

    “肋骨斷了四根、心脈受震、手臂上的經脈也有傷,而更重要的是……”

    他苦笑著伸手掀開已經零零落落不成樣子的袍服,這件有著濃厚復古意味的長衫,早就破得七零八落了。

    一陣清脆的聲響,幾根竹簽掉了下來,雖然形狀不規整,但在燈光的照射下,上面卻有隱隱的淡紫色光華流動不息,有些上面還連了幾根銀毫——紫雲竹、天狼毫!

    我眨眨眼,仔細地看了看他古怪的臉色,試探性地問:“你不要說,這是你那支寶貝‘雲海’筆!”

    他笑出了聲,但我總覺得裡面有那麼幾分哭腔:“不是它是什麼?天!”

    我一時之間無言以對,想到在長鏈戰場上,在“星隕”一式下灰飛煙滅的靈犀笛,我發現,我很能體會他現在的心情。

    只可惜,這個時候,絕對不是我們相顧唏噓的最佳時機!

    “謝謝‘雲海’吧,如果不是它擋住了那記拳頭,‘紫雲竹’又有吸收外力的功效,你的功力再強,也難逃一死。

    “而且,受了那樣的重擊,你的骨頭竟只是斷掉而不是粉碎,還有,這面鋼板焊接得也不過關……知足者長樂!”

    看了一眼被章嚴柳壓在身下的厚厚鋼板,我覺得他真應該感謝老天爺。

    如果不是這片鋼板及時地脫離,強大的沖力以及反沖力,說不定當場就把他打成肉餅了!

    只是,說到最後,連我都覺得自己的話中有那麼幾分幸災樂禍,所以,趕緊以一句被講到爛掉的廢話結束,手上也結束了對斷骨的急救。

    如果稍加注意,那被真氣強行接續的斷骨,做一些常規性動作,應該還過得去……

    兩人的交流到此結束,後面連走路都走得轟轟烈烈的機械大軍,不依不饒地從剛剛開出的缺口中湧入,槍林彈雨的壯觀場面再度出現。

    剛剛那兩個給我們造成了天大麻煩的家伙,卻再也不見了蹤影。

    我不認為剛剛的兩擊,可以讓那樣的高手就地完蛋,所以,他們一定是又躲了起來,再像剛才那樣,在突然之間,給予我們致命的一擊。

    我對此心有余悸,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即使是老爸那樣已達超限階的變態,在他有敵意的時候,我依然可以預先感應到他的位置,再針對情況應用各種應對方法;但像這樣倏然而來,倏然而去,直到打在我身上,我才剛剛發覺的詭異場面,自武藝有成以來,還從來沒遇到過!

    突然想到了布拉索,心中不免一動。他不就是讓我們察覺不到他的氣息嗎?和這兩個家伙有什麼聯系沒有?

    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大致地掃視了一下這個寬廣的空間。

    這鬼地方,東、西縱深至少近千米,而南、北寬度也有六、七百米的樣子,高度至少是三十米上下,但如此廣大的空間,卻沒有任何的設施,一片平整死寂。

    這裡空曠得讓人心裡發毛,尤其是走過那冗長的長廊之後,對比的感覺越發強烈。

    “在這兒繼續找出路,還是回長廊?”

    “當然是在這兒,有那樣的家伙藏在裡面,你敢回去嗎?”

    兩個人達成一致意見,而在這個空檔裡,武裝機械群已經壓到了眼前,我們兩個在第一時間彈射了出去。

    “拉開距離,不要再給那種人機會!”

    “收到!”

    又是匆匆的一次對話,而伴隨著話音而起的,卻是劍氣、拳勁破空的呼嘯,隔空遙擊的本事,我們倆可不比誰差!

    連串的轟鳴,打得沖在前方的機械四分五裂,但從缺口處湧入的後備軍,卻依然是源源不絕。

    我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很像是一部三流科幻片的主角,只是不知道傳說裡的“主角不死身”,能不能在我的身上發揚光大?

    當我們跑出了二百米的時候,我再次發現,我們好像又犯了個錯誤——證據是後方的機械浪潮,產生了重大的變化。

    首先產生改變的是聲音。在不到十秒的時間內,雜亂無章的“咯拉咯拉”聲,變成了整齊的“轟轟”的聲響。

    接著是陣形,高低不平的鋼鐵浪潮,在半分鍾內變成了整整齊齊的方陣,形體較小的在前,形體較大的在後,相同的型號集結在一起,火力由弱至強,射程由近到遠……

    我的娘!

    我到現在才發現,這個武裝機械群,原來共有十五個不同型號,似乎是隨著火力的強弱而體積逐漸增大,不過,現在看出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雖然只是最簡單的方陣陣型,但那按照火力強度合理分布的強大火力網,比剛剛那種雜亂無章的彈雨,要強上了至少二十倍!

    幾乎在接觸的第一時間,我們兩個便被一次齊射的火箭彈沖擊波掀飛了出去。

    然後是榴彈齊射、穿甲彈齊射、各種直徑的子彈的協作齊射……

    這是一場火藥爆炸生成的海嘯!無間無歇,輾過了堅硬的鋼鐵地面,幾乎將之化成一灘鐵水,那龐大的能量,在瞬息之間便把我們席卷進去!再狠狠地拋了出來!

    “噗!”我和章嚴柳同時噴出漫天血雨,遠遠的拋飛出去。

    或許我們的真氣仍然充沛,尚可以制造威力十足的極限領域,但肉體卻已經無法承受這樣接連不斷的沖擊波!

    再這樣下去,內外交攻之下,我們兩個不但要死,而且會死得很淒慘!

    “天,我是在和一個機械化師作戰嗎?”章嚴柳剛剛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得他面部扭曲。

    我伸手扶了他一把,同時給予他准確的回應:“不,應該說,你面對的是一個集團軍!”

    “轟!”悶雷般的轟鳴聲,掀起了席卷整個廣闊空間的颶風,我和章嚴柳就像是兩個破布娃娃,打著轉旋飛了出去。

    這個空間在顫抖,也在這時,我才想起,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已經不能用常規來定義的海底基地——問題來了,這樣子玩命地傾瀉火力,這個正在海底游動的大家伙能承受得起嗎?

    見鬼……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神的話,請給我指出一條活路吧!

    “這兒有門!”章嚴柳吼叫道,在拉風箱式的喘息聲中仍難掩興奮,我也不由得精神一振,真***神佛顯靈!

    在跌跌撞撞地來到這個寬廣空間的盡頭之後,我們終於遇到了今天唯一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情!

    這兒有一個門,雖然不知道門後會通向哪裡,但是,還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境嗎?

    沒有任何遲疑,我們兩人拉開了只是虛掩著的鋼門,飛快地沖了進去,再狠狠地將門帶上。

    天幸!我們終於來到了觀感正常的房間內,而更重要的是,門上的鎖竟然還能用!

    不能停,至少在後面槍炮聲依然存在的時候不能停!

    所以,穿房過戶的行動持續了近十分鍾,當我們發現,我們已經在這個大得令人吃驚的基地中迷路的時候,機械武裝集團也被我們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歇一下吧!”從一扇洞開的大門中進入下一個房間,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大門閉合,雖然門鎖是電子鎖,但卻是八十年前的類型,想要破解,也不算太難。

    當大門合上後,我瞪著眼睛,將門鎖上上下下看了十多遍,敲擊著門板,分析鋼門的厚度,當我確認了在一時半刻之內,那些“集團軍火力”也未必能打開這道門後,才勉強吁出了一口氣。

    而此時,章嚴柳的抽氣聲也傳了過來:“我們好像來到一個很了不得的地方了……”

    和外面那過分的空曠完全不同,在這個不過三百平方公尺的廳室內,無數閃爍的信號燈光,將整個空間映得五彩繽紛。

    在這復雜的光彩中,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整套雖然古舊了些,但仍然功能強大的電腦,這裡,是一個完整的控制台!

    可是,這裡面為什麼沒有人?八十年前的老古董,也能夠實現智能自動化嗎?

    不過,想一想,這不正是我們最需要的東西嗎?有救了!

    我立刻沖了上去,大致地一眼掃過,還好,雖然老舊了些,但基本操作還看得出來——不得不感謝長鏈戰場上的傭兵兄弟們,更要感謝逼著我學習全能知識的干爹,現在,我至少可以進行一些基礎操作,而不必擔心將這座基地自爆開來!

    “首先是調出基地的全景地圖……這應該很容易!”

    找到了出路的感覺真好,我的心情一時間大佳,一邊操作,一邊對明顯不通這一竅的章嚴柳提出的問題隨口解釋。

    只需要幾秒鍾,事情便會很快地解決了!

    刺耳的蜂鳴聲驀地響起,提示我的操作有誤。我一呆,看向屏幕,上面出現了一行提示:“提取資料有誤,需要手動搜索嗎?”

    我真正地狠抽了一口涼氣,這個提示所代表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我手指瘋狂地跳動起來,瞬息間便將資料庫所有未加密的資料全部展示出來。

    而令人窒息的結果,就發生在此時,最早的一份資料,是系統自動生成的日志,提示時間是——二0五四年七月十五日!

    這種情況產生的條件有兩種;一個,是這座海底基地正式啟動於二0五四的七月十五日,剛剛那個迪亞斯所提供的確切時間,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而另一個,則是在二0五四的七月十五日,這座海底基地的所有資料,全部被轉移或刪除掉了,剩下的,只有維持這個基地最起碼運轉的程序……

    看到基地中那些老舊的機械集團軍,用膝蓋想也明白,第一種條件的可能性委實太低,而第二種……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開始查詢基地現在的狀態。十秒鍾後,我望著一組不斷正常地上升的數字發起呆來——五千米、七千米、一萬米、一萬兩千米……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吸停止。

    玩……玩笑吧!這數字正在向兩萬米沖刺!兩萬米,即二十公裡!我想,我終於明白布拉索打的是什麼主意了!

    這組數字顯示的當然不是基地的航程,而是基地所處的海域深度!

    兩萬米,這是一個什麼概念!這是一個可以抹殺世界上除了深海生物之外所有生命的深度,包括黑暗世界的成員!

    在理論上,一般SP強度在十級以上、十二級以下的高手,其身體強度和能量強度,大約可以承受海水約七百至一千米深度的壓力。

    十二級的高手,根據其品次的高低,其可以承受的深度,在一千至一千五百米左右徘徊。而極限階,則托極限領域的福,深度得以倍數相乘,但最多也就在三千到四千之間。

    除非是奧馬修那種靠海吃飯的超級高手,否則,誰到了五千米以下的海域,都只有一個死字!

    而兩萬米……如果這個基地有了任何的閃失——而這種閃失幾乎是一定的,那麼,我和章嚴柳在種深度的海水中,唯死而已!

    我也嘗試著控制這個基地上浮,但,程序和資料刪除得太徹底了!這個大家伙,除了下沉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任何反應!

    聽了我的解釋之後,章嚴柳也如我般一屁股坐在地上,苦苦地笑了起來。

    “他們不覺得,為我們安排這樣一個殉葬品,也太奢侈了嗎?”

    “嗯,其實,以他們的立場來看,或者將我們用作這件大家伙的殉葬品,似乎還寒磣了些!”

    這應該算是一個冷笑話,至少章嚴柳在聽了這句話後,笑容裡面苦得可以滴出汁來!

    兩個人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外面震天的轟鳴聲響起,厚達半公尺的鋼門猛地內凹,基地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難道是“機械集團軍”又來了嗎?

    我和章嚴柳同時跳了起來,氣貫全身,利劍出鞘,准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再次沖擊。

    “轟!”

    鋼門再次內陷,卻依然附著在牆壁上,而強大的震波已經先一步席卷室內。

    強大的震波在讓我們頭暈眼花的同時,也讓精密的計算機組爆出了連串跳躍的火花,室內的燈光照明,登時忽明忽暗起來。

    就要來了……

    隆隆的聲響突地靜止了下來,轉變之突兀,令我措手不及。

    腳下的震動很快地消失了,充斥耳膜的聲響仿佛化成了風,四散著消去了,只余下室內“劈哩啪啦”的火花爆響,還點綴著這個世界。

    “陛下,來得可不慢啊!”布拉索冷冷的聲音從角落裡響起。

    我和章嚴柳身上一震,同時回頭,正好看到了他的身形從暗處的角落中站出來,笑意冷然。

    “主控室地處偏僻,也虧得你這麼快就找來!”

    這裡是主控室?我眨眨眼,說實在的,我也是剛剛才想到這一點。

    他這樣說,是在嘲笑我嗎?我和章嚴柳對視了一眼,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果然,還是沒有任何先兆,就好像憑空冒出來一樣。

    壓下心中那一絲不安,我上下打量著這已經探不著底的大敵。

    近距離的接觸給了我更多的信息,他的外表與當年的變化並不大,只是深褐色的皮膚上浮著一層青白的光澤,陰森森的,極為詭異。

    我皺起眉頭,總覺得他身上有些很古怪的東西,而他體內能量的性質,與兩年前相比,則是完全不一樣了!

    “兩年不見,你也算是改頭換面了!便是計策,也出得比以前有水平。”我笑著說話,心中的殺氣卻越發地澎湃。

    布拉索微一欠身,彬彬有禮地道:“不敢當,只是想著,務必使陛下無論輸贏,均無法生出於此,才定下此計。上天庇佑,陛下還算合作!”

    我大笑了起來,用笑聲壓下心中的狂躁,使心境清明。

    “哈!難得有你的贊譽。不過,朕還有一事不明,想請你解釋一下?”

    “陛下請講!”

    “你的計策行到此處,我們已是無力回天。這是沒錯的,可是,朕不明白,這個樣子,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好不容易再獲新生,禁忌三巨頭的位子自是少不了你的,絕世權柄、富貴榮華,無不俱備,可是,你為什麼要以身為餌,誘我們到這個絕地來?困住了我們,難道就困不住你嗎?還是,你有什麼法子自行脫困?”

    說到最後一句,我的眼神死盯著他的神色變化,想從中找出些訊息來,但令我失望的是,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特異的變化。

    他只是笑笑,輕松應道:“陛下有此想法是很正常的,可惜,陛下有所不知,我現在本身便是不正常的!這樣不正常的想法,事實上非常適合我!陛下知道什麼是魔血妖嗎?”

    我和章嚴柳對視了一眼,然後微笑回答:“從未聽過!”

    “如果陛下有心,我倒可以解釋一下!”他用眼色詢問我的意見,我心中升起了古怪的感覺。

    此時的布拉索哪還有半點兒敵意,倒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有著大量的耐心,來給我講解問題。

    我壓下這種感覺,爽快地道:“請講!”

    他淡淡地一笑,拍了拍手,已經嚴重變形的大門在呻吟聲中倒下,碎屑紛飛之際,兩個人影大步邁入。

    我的目光自兩個人的臉上掃過,心知這就是剛才讓我們吃了大虧的兩人了。

    說實在的,我有些驚愕。

    也只有他們那張幾乎沒有表情變化,而且發散出詭異青灰色的臉孔,才讓他們有了些“禁忌”人的外在特征。

    在其他的方面……他們身穿剪裁合體的小禮服,打著領結,身體挺得筆直,有一個人甚至還在上唇,留了兩撇非常復古的紳士小胡子!

    雖然他們的衣裝不可避免地在打斗中受損,但一眼望去,還真的頗具紳士風度。

    我“呵”地笑了起來,心中卻越發地警惕。

    沒道理的,我記得,其中有一人,已經被我利刃一般的掌力切下了一條胳膊,短時間內絕對不可能接得上;可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證明,他們四肢俱全。

    “德納!”章嚴柳低低地叫了一聲,他指的是那個留有兩撇小胡子的家伙。

    這個名字很耳熟啊!德納……他不正是當年理查德為了熄我父“喪子之怒”,親手殺掉的那位原禁忌在東方的最高長官嗎?

    他既然站在這裡,就是說我們父子兩人,都很不幸地被理查德一人給騙了!

    我回過頭來,想看看布拉索有什麼說法。

    他仍是從從容容,微笑道:“德納、菲德,加上在長鏈半島上,已經被陛下打得灰飛煙滅的奇喀,是以前我們在東方派下的三位高層領導。

    “當年,為了暫撫張雲忘的怒火,便由理查德親自下手,要了他們的性命,就和我一樣!”

    一樣?是啊,一樣沒死!我抽動著嘴角,發出了一聲冷笑。

    布拉索仍是不慍不火地道:“或者陛下不相信,但我仍以人格保證,我們確實是被理查德殺死,這一點,無庸置疑。

    “如果陛下懷疑這一點,那麼,以後的話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我和章嚴柳對視一眼,均感到莫名其妙,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們三個明明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又怎麼說是丟了性命?

    是禁忌真的懂得起死回生之術,還是三人根本就是鬼魂、僵屍……

    等等!

    腦中靈光一閃,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最沒有道理的可能性,只是這想法之大膽無羈,把我自己也嚇住了。

    一時之間,我後背上汗毛倒豎,只聽見布拉索詞情並茂地將實情娓娓道來,一步一步地證明我荒謬的想象。

    魔血妖,是由“魔血貫體”這一在神話時代末期出現,而極度興盛於黑暗時代的禁忌所獨有的人體改造方法,所制造出來的強大人體武器;以其高速、大力、狡獪、隱秘而著稱,更以超強的肢體再生和接續能力,震驚了整個黑暗世界。

    魔血,是一種只有剛剛死亡的生命體才能夠吸收、融合、以至於再生的奇特物質,制造方法不明,由古到今,除了禁忌之外,沒有任何組織和個人,能夠獲得其中的秘密。

    魔血妖,簡單一點兒說,就是剛剛死亡的新鮮屍體與魔血融合,所產生的一種強大的人形兵器。

    當然,魔血妖的制造並沒有這麼簡單,在黑暗時代,禁忌所制造的魔血妖,在最盛時期有近二十萬,但其中真正有超人的戰斗力的,幾千人中也未必有一個。

    魔血在其中,是不可缺少的物質,但,卻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與魔血所融合的肉體,是否真正地具備在魔血的刺激下,生成強大力量的“素質”。

    開始時,禁忌也無法完全掌握其中的規律,然而,黑暗時代幾乎從來沒有停止過的戰爭,給了禁忌廣大的試驗素材,在黑暗時代中期,魔血妖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

    當時,禁忌結合羅巴洲正盛行的煉金術,融入了巫術力量的某些手段,制造了沒有生命意識,但肉體無比強韌的“屍妖”,以之做為載體,代替普通的屍體與魔血融合,獲得了超乎想象的驚人效果,實力瞬間暴增。

    然而,“屍妖”的制造方法委實太過血腥,往往一個“屍妖”的制造,便需要成百上千條人命的鋪墊,而屍妖雖然已經大大地提升了魔血妖高手生成的成功率,但比例也不過是十分之一左右。

    那麼,制造出一個成功的魔血妖,便有近萬條生命會慘死,更由於所采用巫術的霸道,這些死亡生命的靈魂,也會被無一例外地吞噬掉,充做魔血妖獲得思考能力的能量。

    短短四、五年前間,當時原始部落最集中、且沒有任何勢力坐鎮的的“彼岸”,即現在的堅羅洲,還有索亞古大陸洲兩塊大陸上的原住民,便被已殺紅了眼的禁忌屠殺了近千萬人。

    無數的種族被滅絕,無數的靈魂被吞噬,由此,形成了黑暗時代中期最黑暗的一角——死靈屠殺!

    也許是這樣的做法犯了眾怒,也有可能是禁忌實力的增強,委實太令其他的各方勢力擔心,所以,其余的五大力量和三大制約,非常罕見地聯合起來對禁忌實行制裁。

    而當年如日中天的“天道”妖族,也少有地直接干預人類事務,與禁忌光明正大地打對台。

    只短短的半年,禁忌便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更慘,如果不是當時聯軍內部矛盾叢生,無法形成有效合力,現在的世界上,禁忌可能就已經不存在了!

    迫於強大的壓力,禁忌當時的領導層,不得不做出了銷毀“屍妖”制造方法的決定,而後來,由於各種原因,連魔血妖的制造也被禁止了,禁忌的發展陷入低谷,在黑暗時代後期完全喪失了影響力;直到科技的異軍突起,以及近數十年的超級飛躍……

    “當年的魔血妖呢,雖然實力頗強,但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體內缺乏生氣,魔血雖然可以在容器內自我增生繁殖,但只是提供給屍體活動的能力,並將這個能力千百倍地增幅,亦即只是充當一個刺激性潤滑油的角色。

    “所以,為了保持魔血妖活動的能量,當年的禁忌采用了很多‘禁忌’的手段,例如生食血肉、吞噬死靈、煉化精血之類的法子,但效果都不是很好,當然,現在就不一樣了!”

    我暗罵道:“當然不一樣了!”

    現在的禁忌,恐怕最不用為這個擔心,不管用多大的能量,一個微型的核動力爐植入進去,便什麼都解決了!

    “這麼說,你們現在是……”

    “再次自我介紹一下,魔血妖本。布拉索見過陛下!”他深深鞠躬,禮數周到。

    我的眼皮猛跳了幾下,只要想到眼前這與我言笑晏晏的家伙,是一個沒有生機的僵屍,我的心裡便感到極不舒服。

    不過這樣,我就順理成章地明白了許多事。

    “我們察覺不到你的存在……”

    “是因為我們身上生機全無,所以潛形匿跡,別有一功!”

    “我們布下的‘極限戰場’崩潰……”

    “十三聯隊的制式‘光牙’由我一手加持,貫注純粹死氣,為人所不能,正是破解‘極限戰場’的極佳手段。”

    “那麼,就算是這個‘方舟顛覆者’永沉海底,你們也……”

    “我們……也同樣無法逃過一劫!但對我們這些死人而言,有什麼區別嗎?”

    “哦?朕看你牙尖嘴利,意氣昂然,且頭腦清楚,神思敏捷,可沒有一點兒死人的樣子。朕以為,對你而言,這種存在方式也不是不能接受,你這樣一心求‘死’,倒是奇怪!”

    聽到我的話,他笑了起來。

    我格外注意他的表情動作,此時觀他笑容,神情生動,完全沒有一點兒僵硬、違和的感覺,如果不是他自承身分,我絕對不會相信,他是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而此刻,我也只能感歎,宇宙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突然道:“此時,已是八時三十分。陛下,可知我為何與你聊了這麼多?”

    此話一出,我便立時感到,室內的氣氛,已然發生了質的變化。

    沒有了模稜兩可的緩沖地帶,雙方的鋒芒,再度碰撞。

    我深吸了一口氣,淡然地道:“請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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