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全神貫注的我立刻確認了那人的身分,雖然這種燦爛輝煌的劍技,一向不為他所喜愛,但劍道大成之後,什麼樣的劍技,他都可以信手拈來,且使得威力十足。
也只有他了——劍道天才章嚴柳!
可是,他為什麼突然到這兒來搶奪那個異物,還如此不講情面地一把將我拖下水……雖然我本來也真的想趟這灘渾水。
這不是他的風格……難道,這幾年來,他也學壞了嗎?
我緊緊的抿住嘴唇,看著海面上縱橫馳騁的章大劍客,腦子開始高速地運轉起來。如果可能的話,就快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吧!
答案來了!
當那璀璨奪目的劍光達到頂盛,而即將順應天理,氣勢滑落之際,早在外圍被他的劍氣壓得好生郁悶的眾多高手,受氣機牽引之故,幾乎同時出手,至少十五個人的合力一擊,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的老爸在這兒,也要手忙腳亂好半天,說不定還會受點兒暗傷,章嚴柳會怎麼應付?
結果瞬間揭曉,他手上那柄平凡的鐵劍劍光內斂,由絢爛剎那間歸於平淡,幾道隱隱綽綽的劍光劃過虛空,縱橫交錯,盡顯疏影橫斜的清淡之姿,這才是他的真功夫!
四方奔湧而來的勁氣,被空氣中剎那間質變的劍氣導引牽扯,幾息間已崩潰大半,而在他胸前,卻又突起一道堅如實質的朱紅色光影,長唳聲裂空入雲,而海面上的溫度,則開始瘋狂地上揚。
一道又一道霸道無匹的火牆,在海面上平行推移,所到之處,無人敢攖其鋒!
“妖鳥朱翎!”
伴隨著多人的驚呼,我撫掌大歎,只是歎息中卻沒有什麼慘淡意味,反而是歡欣之意更強一些:“這次,是不干也要干了!”
“是朱翎耶!”
有容妹妹拍手歡呼,我則深吸一口氣,准備隨時出手。
“張真宇,東西你拿著,快撤啊!”
朱翎的叫聲依舊,但其中幸災樂禍的調子,卻是想遮也遮不住的!
而伴隨著這個聲音,一團黑影破海而出,升到十多米的空中,打個轉兒,便呼嘯而來。當我愕然上望的時候,一顆碩大礁石已飛臨我的頭頂,而其中那一道死氣沉沉的白影,不是在海下被嚴加看管的異物,又是誰來?
“張真宇!你們炎黃想四面樹敵嗎?”
是本。布拉索的吼聲,他再沒有用敬稱,好像因為場面上的優勢,讓他的話語中多了那麼幾分底氣,當然,如果讓事態再這麼發展下去,他所講的也極有可能成為事實!
那麼,身為一個名義上的皇帝,我似乎也應該做點兒什麼……“都給我停手!”
我隨手將礁石放在甲板上,然後揚聲高叫,中間甚至用上“獅子吼”的功夫,海面上仿佛起了個炸雷,眾人的身體都是一頓,也趁著這個機會,章嚴柳人劍合一,瞬息之間便移出戰圈,有幾個反應過來的想要追擊,卻被殿後的朱翎幾翅膀打落海中,好生狼狽。
海面上終於暫時安靜了下來,我環目一掃,卻發現夾雜在這些人之中,屬炎黃一脈的高手們那尷尬的模樣。
蘇怡她們終還是沒有來得及讓這些人脫開是非……我歎了一口氣,再度揚聲道:“炎黃一脈,皆退出此地,此時乃屬朕之私事,你們不必插手!”
看到有些人露出的不服之色,我口中語氣加重:“如果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請向長老會進行諮詢,在事後,朕會向長老會提交一份報告的!”
可惜,雖然他們有些意動,但身體卻沒有動彈,顯然,在長老會的威嚴和我這個傀儡皇帝的象征意義相沖突時,他們選擇了前者。
隨他們的便吧!我不想再去浪費口水。
只是,在此刻,我突地發現了些不對勁兒。都這個時候了,已經無法完成任務的蘇怡和容知雅,為什麼不見人影?莫不是……我的背後當即出了一身冷汗,本來還算得上穩定的心跳驀地失控了起來,再認認真真地掃視了一遍海面,同時以神念掃描海底,竟還是沒有找到兩個人的氣息,我的手開始輕微地發抖……她們兩個怎麼了?
“張真宇,我們在聽你的解釋!”
本。布拉索的話音算不上客氣,但也並不粗魯,只是仍然忽略了敬稱,顯示出他一貫“良好又強硬”的作風……老子憑什麼給你解釋?去你媽的大頭鬼,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我的親人的下落!
“她們兩個人呢?”
我如此響應布拉索的質問,用了很大的力氣控制住聲音的平穩,以免吐字不清。
不過,聲音傳過去後,布拉索仍自一呆:“誰?呃,你是說……”
他往四面掃視了一下,但隨即便明白自己的動作有些失態,棕黑色的臉龐掠過了一縷紅光:“張真宇,我們現在討論的是貴方的魯莽無理的行為問題……而且,我不知道蘇小姐和容小姐去了哪裡……這個,應該也是你們自己的問題!”
我死死地盯著他,同時神念依然無孔不入地掃描著海面上下,除了那些仍然隱在海底的六大力量的高手,蘇怡和容知雅的氣息仍然沒有出現。
我身後的江雅蘭發出了低低的一聲驚呼,我可以感覺到,她如燎原大火一般的真氣已經盡數開動,這是唯一的一次,我沒有為此感到苦惱。
“首先朕必須確認朕的親人的安全問題……”
虧得我現在還知道用那個別扭的自稱,我的腦子裡面現在是一團糟,可是偏偏還要在這種狀況下,羅織一些不
太過分的言辭,以免將事情攪亂,使不知所蹤的兩人面臨更大的風險,這令我很生氣。“如果朕的朋友的安全得不到保障,朕不認為與你們還有談下去的余地!”似乎在響應我的話,身後的江雅蘭緩緩升空,火光繚繞在她的身體周圍,氣機已然蠢蠢欲動。我仍然盯著布拉索,身體中所蘊含的力量,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嘶吼。布拉索遙遙地響應:“我並不清……”“不要轉移話題,你這是在轉移我們的注……”有一個人在一邊喊了起來,打斷了布拉索的話,更激起了我的反感。我狠狠的一個眼神逼了過去:“閉嘴!”多話的人應聲向後拋飛,連聲音都沒喊出一聲,便一頭栽入海底,已經被我凝如實質的殺意給擊昏了過去!人群一陣騷動,布拉索的臉似乎也白了一下,氣氛再次發生了改變。我握起了拳頭,同時轉變了說話的對象:“韓小姐,把有容妹妹帶到艙裡……”
這裡要開戰了!
後半句我沒有講出來,只是為了不讓有容妹妹擔心。後果如何,我現在沒法去想!我只在乎蘇怡她們的人身安全……她們,永遠都是第一位的。
布拉索緊緊抿住了嘴,再沒有開口說話,章嚴柳和朱翎正慢慢地向這裡移動,江雅蘭真氣外爍所生成的氣爆聲,混合在海浪的聲響,已成為了這段時間內海面唯一的配音,我的眼眸逐分逐分地陰沉下去。
“嗨,帥哥,剛剛是在找我嗎?”
帶著三分酒醉的狂放,以及七分天生的不羈,她的聲音和行為,永遠都不可能讓人模仿,我當時便呆住了,直到滿身酒氣的她親暱地摟住了我的脖子,在我臉頰上烙下了一個妖魅而性格的吻。
容……容妖女!
我的氣勢登時一落千丈,所留下來的,只有手足無措。
在她玉臂的把持下,我艱難地回頭,只一看到她醺醺然的俏臉,便慌忙轉移了視線,也因此,正看到蘇怡從容的笑靨。
不過,不知怎的,我一看她,她竟然玉頰微暈,然後便優雅地輕輕彎腰致意:“宇哥,讓你擔心了!”
“啊……啊,哪裡!”
這次……真是太丟人了!
現在船上的氣氛有古怪,看著近在咫尺的容妖女似笑非笑的臉,我身上有些發熱,連她們先前氣息消失的古怪也來不及問了,只是用力掙脫了妖女的箝制,一本正經地整理衣冠。
咳哼,現在,在我的氣勢已經大衰的情況下,問題解決的權力,就正式移交給此道的高手吧,蘇怡……這裡的事情該怎樣解決呢?
“就按陛下您說的辦啊!”
蘇怡笑得很開心。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她已揚聲開口:“布拉索先生……我想你也應該看出這件事情之中的蹊蹺了吧,我認為,為了給我們大家一個滿意的解釋,我們人員內部需要盡力地溝通一下……諸位,反對嗎?”
布拉索是想反對的,可是被天上海面兩股殺氣一夾,保證他連個屁都放不出來——我和章嚴柳合作愉快!
蘇怡仍帶著笑意的眼眸,自海上一群啞巴似的人們臉上掃過,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
蘇怡笑容越發燦爛:“那麼,宇哥,請章嚴柳章兄下來一敘吧!”
章嚴柳的名字一出,海面上又微起了一陣騷動,但迄今為止,仍然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布拉索本人也是表情古怪,沒有任何的表示,顯然已經默認。
我雖然比較奇怪各大力量的高手為什麼如此好相與,但聽了蘇怡的話,我也沒有了什麼考慮的余地,只是對著目標比出了不算太客氣的手勢,對天空中兩個始作俑者低吼出聲:“你們兩個,給我下來說清楚,這該死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潛台詞是:“該死的,動手前為什麼不叫上我?”
“真宇兄,自東海一別,已近三年,可還記得我這個手下敗將否!”
章嚴柳大笑著張開雙臂,無視於身邊虎視眈眈的諸禁衛軍的眼神,狠狠地摟了我一下,不但沒有用敬稱,還讓胸口未干的墨漬,輕松報銷了我身上價值不菲的T恤。看得出來,他不在乎我現在頂著的身分,卻很在乎我本人。
我苦笑了起來,但心中也著實欣悅,一之時間也忘了剛剛他的無義氣行為。無疑的,在那場遙遠的東海武會上,最對我脾胃的,就是這位好水墨更甚舞劍的畫癡。
遙想當年,眾人酒酣之際,他以劍代筆,行潑墨山水,我長嘯為笛,做海市蜃樓,更有天地勝景以為助興,那是何等的痛快。
而我十六年的平靜就從那裡裂開了第一個缺口,對我而言,意義自是非凡。
我笑吟吟地響應,同時不輕不重的一個馬屁拍了過去:“嚴柳兄風采也是更勝往昔,從剛剛的劍勢看,似乎這幾年丹青手段更上一層樓啊!”
說別的不成,但如果講丹青水墨,章嚴柳一定比什麼都開心,更何況我淡淡的一句話正切中要點,不由得他不高興,摟我的力氣不由得更大了幾分。
“互相吹捧……惡心!”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江雅蘭,這個時候也依然發揮著她的天性,估計是剛才沒有動上手,令她心情不好。當然,如果不出預料的話,她很快便要開心了……我當然不會現在就告訴章嚴柳,我正准備動手開搶,而是故作不悅地道:“嚴柳兄,不要告訴我是你起意要這麼明顯地與我為難的……兄弟我相信你的為人,而且……”
而且……從現在的情形看,誰是罪魁禍首,已經很明顯了!“小宇子……你聽我解釋!”朱翎這個時候倒是乖得很,一點時間也不敢浪費地俯沖而下,只是,方向似乎有點兒偏移,不是像一直以來的慣例一樣降落在我的肩上,而是劃了一個小弧線,輕輕地貼上了有容妹妹的香肩,而且貼近頸部靠後的位置,讓有容妹妹的秀發遮掩住它大半個身子。
“朱翎……”
我當時的眼神一定很可怕,受余波所及,連有容妹妹都瑟縮了一下身子。
雖然就算他們不來攪局,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也不會閒著,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就可以容忍這家伙拿我開涮:“朱翎,如果你是個爺們兒,你就給我過來!”
“我不是爺們兒!我是雄鳥!”
它講話竟然還理直氣壯!我撩起了袖子。
當然,這只是作態而已。因為我們一人一鳥對彼此的了解,已經到了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地步,至少,單純地從數據上來看,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能與我的意識直接相通、且分辨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物,也只有它一個了。
現在,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混蛋在久別了兩年之後,送上的這份大禮,見鬼的那麼讓人討厭!
“為了正義!”這廝在有容妹妹的肩頭上正義凜然地踱了三步,做出如上表示。可能是因為癢,但更應該是為了某鳥的不自量力,有容妹妹笑彎了腰,也虧得這廝還能死抓著衣料不摔下來。“正義?”用著極度不可思議的口吻,將這兩個字眼兒,從口中用力地咬出來,我緊緊地盯視著這個道德淪喪至地滅天誅地步的鳥類,以看待世上最惡劣的偽善者的姿態看待它,想看看它說出這樣低劣的謊言,最終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永生的族類歸屬自然的正義。卑劣的人類永遠是自然的天敵,只擁有著毀滅的意義!”
朱翎看來是真的有些生氣了,它不屑地掃了我一眼,昂起它的鳥頭,直望向藍天,說出了這句對它而言是自吹、對人類而言似乎極其過分的話……那個什麼見鬼的“自然的正義”我不知道,但這“永生的族類”,不正是形容它這樣的活了千百年的妖怪嗎?“你好像很囂張啊……”
嘴裡的話語不善,但在我還沒有想明白它這種態度之前,我是不會冒失地上去動手的。否則在事後,我一定會被它嘲笑成為“人頭豬腦”!
“自然的正義?”
一邊的蘇怡在口中低吟這個詞組,倒是表現出了莫大的好奇,而數秒鍾後,她也再度展現出了她驚人的記憶力,同時,也展現出大家罕能一見的驚訝和好奇:“自然的正義只屬於自然的兒女,變異的種群只能回到變異的深淵……朱翎,認識了這麼久,你不會現在才說,你是黑暗時代那個‘天道’的成員吧!”
天道?
那是什麼東東?
我當然想這麼直截了當地問朱翎,但,因蘇怡一語道
破,瞬間變了臉色的朱翎發散出的氣息卻使我心裡發毛,好像,蘇怡觸摸到了這只鳥的痛處了……“‘天道’……我從來沒有加入過天道!”只用半秒鍾的時間便完全恢復了常態,它再度高傲地仰起頭,似乎對那個“天道”不屑一顧,但隨即又迅速地澄清自己的態度:“當然,我曾經想過要加入,只是因為一些私人的原因,才耽誤了。當然,幸好如此,否則,張真宇,我們說不定就會成為累世仇家了!”
我不明白它最後一句話,但從它直呼我的全名來看,它應該已經生氣了。
在這種時候,如果交流的雙方有一方失去冷靜,就很可能鬧出一場禍事來。我立刻在不經意間放緩了語氣,但並不想就此放過它:“那麼,你干嘛無緣無故地說那些話?作詩嗎?”
“只是針對你們人類的劣根性,有感而發而已!”
“劣根性?是指對這個‘異物’的捕獵?”
“如果你出口的是肯定句,我一定會贊揚你的自知之明!”
火氣頗大的朱翎與我針鋒相對。而此時,它的目光也轉到了那邊仍裹在礁石中、氣息若有若無的異物身上。下一刻,它已飛落到了礁石上,不屑地一哼,一翅擊在礁石中部,石塊中分。
“異物”無力地摔倒在甲板上,我們還好些,而一直看得迷迷糊糊的有容妹妹,這才知道“可可”竟然是給封在了礁石之中,她驚呼了一聲,跑了過去。
這樣一來,遠方正心不甘情不願,保持觀望狀態的人們開始有了些騷動,若不是我和章嚴柳及時的一個神氣充盈的眼神瞪了過去,必定會有幾個性急的家伙沖過來!
“喂,朱翎,爽快地解釋一下吧,否則請你罵人的時候,不要把我和小怡她們牽扯進來,這很刺耳的!”
江雅蘭難得地用了一個“請”字,但更突出了她此時難以自抑的好奇心。
當然,我想她也從來沒有忍過,怕是到現在才有她說話的空檔,她才這麼抓緊時間立好名目地講出來吧!
章嚴柳立刻退後,舉起了雙手:“我已經聽過了一次了,所以這次我申請退出。你們去艙裡聽故事,我在甲板上警戒兼寫生!”
我懷疑地看著他,但並沒有看出什麼。嗯,也許我是多慮了。
半小時後,我一腳踹開了艙門,直接殺到甲板上,找那個狡猾該死的章嚴柳決斗,我的面部表情一言以蔽之,是咬牙切齒:“章嚴柳,你該死一萬次!”
我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會選擇留在甲板上,該死的,聽朱翎講古,簡直就是對人類自尊心的最大折磨!朱翎,這個鳥類的毒舌家!
它的開場白是這樣的:“人類之所以稱為人類,就因為人們皮囊內的填充物全是欲望!”
“或許吧!”
懶洋洋的容妖女漫不經心地給予響應,卻是連眼角也不抬一下。
“很好,我們大家取得了第一步的共識!”
朱翎極具氣勢地點它的鳥頭,根本不給我這個持異議者以任何講話的機會。
事實上,我心裡隱隱覺得,就算是它讓我開口,我也找不到什麼論據來證明它的錯誤……難道我要用那種只屬於普通人世界的、老掉牙的進化論和它拼嗎?
所以,朱翎仍在意氣昂揚地講下去:“用欲望做添加劑,再配合人類本身的虛榮心,所得到的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就是人類的自以為是!”
“嗯,沒有不同意見!”
蘇怡笑吟吟地托著香腮,一臉輕松自在地附和。
江雅蘭皺皺眉頭之後,終於攤手表示理解,但隨即她便站起來,還拉起了聽了好生入迷的有容妹妹:“就當我全部承認吧……但是本姑娘應該有不聽的自由!姓張的,今天晚上有空的時候,把這些話全裁掉以後再講給我聽!”
她拉著有些不情願的有容妹妹,要離開朱翎毒舌的荼毒,我很驚訝地發現,她竟然還能顧及到有容這小妮子的心理定向問題。正處在遲來的叛逆期的小姑娘,一定最喜歡聽這個的,我再次為我的失策感到臉紅。
“雅蘭姐……我,我是不是也應該有當聽眾的自由……喂,雅蘭姐……”
有容妹妹哪能抗過江雅蘭的一身怪力,早被她拉到了甲板上去,遠遠地還傳來江雅蘭對她的響應:“嗯,真不幸,你雅蘭姐我一向是獨裁的!”
而在這之後,一直沉默著的冰山美人也站了起來,淡淡地道:“我也不聽了,不過,我絕對聽從女師大人的意見。”
她向與江雅蘭相反的方向走去,再沒有回頭。
兩次的發言被打斷,再加上聽眾的不斷退席,朱翎的話頭竟然還是沒有被斷掉,它冷冷地哼了一聲,喚回了我有些走神的心思,它再度開口:“人類永遠都以為其他的物種,都只是他們的興趣來源……”
“都明白啊!”
容妖女再次附和,雖然持贊同意見,但她屢次地打斷朱翎的興頭,就算是話語之間全是贊成之詞,說話者也受不住了,猛烈地拍了幾次翅膀,朱翎咬牙切齒地發狠了:“在別人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先急著發表意見!”
容知雅將酒瓶壓在桌上,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樣:“不是打斷,只是提醒而已,提醒我們最聰明的朱翎,不要把這種已經是全宇宙公認的道理,再講一遍,請直接說重點,OK?”
雖然容妖女與這只妖鳥同樣都帶了一個“妖”字,但看起來,還是年輕得太多的容知雅更具備壓倒性的實力,朱翎立刻地明白了過來,連連點頭,表示明白,但眼神依然睥睨著一邊只能苦笑的我,那意思就是說:“似乎某人對已成為宇宙公理的大道理,依然不明白啊!”
容知雅斜睨了我一眼,旋即微笑著做出了獨裁的決定:“今天晚上如果能騰出時間的話,我會讓他把整個《自然教義》背下來讓你欣賞!”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誰睬你!
不過,這樣明白的,也讓朱翎頗為滿意,嘎嘎地笑了兩聲之後,它開始進入正題……“首先要確認一點!它……有名字!請不要異物或是怪物地亂叫,這是一種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它的名字屬炎黃語系,姓白,名石,字子軒,你可以叫它白石,當然,如果你自認為對得起它時,也可以叫它子軒!”
它那雙鳥眼斜睨著我,似乎認定我就是那個嘴裡的“異物、怪物”叫得最歡的無禮之輩。我干咳一聲,別過了頭去,這個,我不予置評。
好像是聽到了朱翎口中對自己的稱呼,被放置在桌上的異……哦,現在應叫白石,勉力地抬起頭來,但旋即又無力地趴下,那模樣,像是一條剛剛被拆掉骨頭的死蛇。
“它還有字……連我都沒有呢!”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但想想自己年齡尚不滿弱冠,沒法和這位活了千百年的白子軒相提並論,心中又好過了些。
“子軒當年正是‘天道’的高層人員之一,當然,它這個名字你們或許很陌生,但如果換一種叫法——妖劍百年!這個稱呼如何?”
我聽了就當沒聽到,但此刻,室內兩位女士抽涼氣的聲音,卻分外地響亮。
“妖劍百年!”
“天道神劍!”
我看到了本沒有一絲神采的容知雅眼中異芒閃現,篤定的蘇怡失態驚呼,朱翎高傲地仰起了頭,好像這個稱呼是它自己所有一般。
“妖劍百年?那是什麼?”
我心裡真正地開始好奇起來,似乎很了不起呢!難不成……我用心地打量了一下似乎已是垂垂待斃的白石一眼,聽朱翎前後說話的語氣,難不成,這個不知活了多少年歲的白石兄,竟還是“黑暗時代”的古董先生?
“原來……當年‘天道’的第一高手,就是這個樣子啊!”
蘇怡輕聲地感歎了起來,話語中雖多是感懷古跡的蒼涼,但不能忽略的,其中也有那麼幾分“見面不如聞名”的失望味道。
雖然我至今不了解這所謂的“天道第一高手”,在那個時代是怎樣的一個分量,但也能對蘇怡的心理通曉一二。畢竟,一個“第一高手”竟然成了這副模樣,實在是有些名不副實。
“不要小看它!”
朱翎好像被傷了自尊,所以反應特別地激烈,它伸展出火紅的翅膀,幾乎要指著蘇怡的鼻子慷慨陳詞:“如果不是它急著要消化‘神之原石’中龐大的信息,以近乎一半的修為同化異類物質,你們那些毛還沒有長全的小輩,怎麼能動它一根毫毛!”
呃,姑且不論這位通體光滑的白石先生有沒有毫毛,單就朱翎的話意來理解,那結果還是挺讓我們吃驚的。
不過,消化“神之原石”?朱翎知道它在說些什麼嗎?
“消化神之原石?”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時轉移,大家的目光開始專注於白石“頭頂”上,那扁扁的已無光澤的“神之原石”,似乎,真有那個被“消化”掉的樣子!
“不……不是這樣子的!”
某個人突然出聲反對,只是聲音低細,中氣衰微,實在是沒有什麼力量可言。
朱翎登時大怒,狠狠地一眼瞪了過去,咬牙切齒道:“不是這樣是哪樣?難道你還能比我更清楚白石的狀……白石!”
它的聲音驀地高了八度,那雙火鑽般的鳥眼,也差點兒沒有瞪出眼眶,飛射出來,這一剎那間,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暫時地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再度開始顫動的白石。
剛剛就是它,發出了接近人類,不,是等同於人類發音的話語,那個意思,很清晰!
它……它,它竟然會說話!它有生物的發音器官嗎?
“子軒!你……你能說人話了!是因為‘神之原石’消化成功了嗎?”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朱翎,它興奮過度地猛烈拍擊翅膀,在我們的頭頂飛來飛去,旋即又想起白石幾乎便要死去的虛弱狀態,便手忙腳亂地沖下來猛輸元氣。
在容知雅的示意下,我也伸出了一只手指,輸入太息一氣,幫著朱翎調理白石的身體狀態。
昨天我也曾輸入真氣幫它療傷,但不過是一觸即退,並不太用心,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感想。而在此刻,凝神定志的我在雙方正式接觸時,身體卻不由得顫了一下。
修為真精純!
我暫時還不懂得像白石這樣的異類生物修煉的理論依據,但這並不妨礙我查看它的“道基”。
縱使它此刻虛弱之極,軀殼內的氣息弱得可憐,但純憑神念感應,我依然可以大致地了解它所打下的堅實的修為基礎,純論精氣渾厚,我竟然探不到它的最終層面。
真了不起!這就是千年的修為嗎?
我開始佩服它了。
雖然同屬於“妖”類,但它的身體構成又與朱翎不同。
據我的了解,在正常狀態下,朱翎的身體構造像是鷹和隼的雜交品種,雖然古怪,但也稱得上是五髒俱全。而在心髒部位,代之而生的卻是一塊每秒鍾跳動上百萬次的“核”!
白石卻不同,它的身體構造奇特之至,太息一氣掃描一遍之後,我所得出的唯一結論便是——這是一塊密度大得用激光刀也切不斷的石頭,可是見鬼的,其中卻用穿插著無數細密微小的神經線,以及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柔韌性驚人的組織……當我的太息一氣進入它的體內後,立刻便被一股龐大的吸力扯得四分五裂,沿著復雜的路線被運往一些奇特的竅穴,受到太息一氣的刺激,它體內的生氣很快地便被引發了出來,也就是幾秒鍾的功夫,它的狀態已經好了很多。
然而,當它狀態回復後的第一件事情,則又令我們這些人類目瞪口呆。
“嗚……哇!翎哥,我殺生了,我殺生了,我該怎麼辦?天啊,我有罪,我有罪啊!”
它堅實而又柔韌性驚人的身體,整個地蜷曲了起來,像是一條盤起來的蛇,不久之後,我才知道這是沒有五官的它表示傷心的外在表征。
當時的我只能把眼光望向蘇怡:“這位白石先生……殺了多少六大力量的成員?”
蘇怡搖搖頭,道出答案的同時,也表示了她的不解;“說來奇怪,至今為止,捕獵隊裡沒有人死亡,受傷昏迷的是有那麼幾個……它殺誰了?”
“抹香鯨,我竟然殺了一頭抹香鯨!翎哥,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的!當時因為我得到‘神之原石’,我太興奮了,飛得太快,所以沒有注意,等我發現的時候,它已經死了……嗚,翎哥,我沒有救回來它,我殺了它,我千年的修養讓狗吃了,我……”
它自然是沒有淚腺這種器官的,我甚至懷疑它體內有沒有水分的存在。不過,聽著它越來越尖銳,也越來越淒慘的聲音,我絲毫不懷疑它現在真的是很傷心——雖然這種傷心的理由有點兒……怪!
我望向蘇怡,蘇怡抬頭苦笑,七月底的情報中,確實有這麼個零碎的信息,又有哪個人會想到,這才是事情發生的關鍵呢?
“它是‘天道神劍’?”
容知雅再次開口,這時眼中明明白白地,就顯露出“原來如此”的味道來了。
朱翎有些尷尬,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的朋友的維護,它瞪起了眼睛,和妖女對視。但只過了半秒鍾,妖女便露出了慵懶的笑容:“真的……很討人喜歡!”
是啊,就像個天使!雖然外型怪了些!
想到了這位白子軒白老兄昨夜今日的作為,我頗有感歎,與它相比,大部分的人類都顯得齷齪了很多,這是我所得出的結論。而事情到了這一步,來龍去脈也就差不多清楚了。
在朱翎的循循善誘之下,這位白石先生將昨天還對我隱瞞著的一些事情,都講了出來。
它比六大力量的任何一方先一步得到了神之原石,希望消化其中的知識,然而由於太過興奮,逃跑的路上不小心殺了一頭抹香鯨,因此心神大亂,差點兒走火入魔,功力因此大失水准,這才無力逃出六大力量的圍追堵截——站在人類的立場而言,這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
可是,它搶“神之原石”有什麼用?
消化知識?它要到人類社會中去求職嗎?
“是為了修成人形吧……”
朱翎拍了拍翅膀,眼眸中顯露出的神采是深深的不以
為然,但即使是這樣,也足以令我們這些旁聽著呆然以對。修成人形……也許它是在講神話!“本來就是神話!”非常難得的,朱翎竟然贊同我們的意見,也表現出了它的立場。
“妖體化形本來就是屬於神話的范疇,在理論上首先就站不住腳,更何況前提所需的那天文數字的能量……就算是修到太陽爆炸,也未必能夠達到那一點!也就是某些腦子快成了石頭的家伙,才會把這種事情當真……修成正果?哼!”
它狠狠地送給白石一個大白眼,白石的身子蜷曲得更緊,顯然十分傷心。
“那麼就是說……一方面看不起人類,另一方面又想修成人類,這個,和‘自然教義’很沖突啊!朱翎,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才不屑於‘正果’的吧!”
容知雅笑吟吟地開口,言詞之尖刻,令朱翎為之一怒,但它隨後便出口以理反駁:“或者在以前,想修成‘正果’的妖類是不少,但那從來也不是因為羨慕人類,我們唯一的理由,只是為了……”
牠突地住口不言,似乎有了些尷尬,但隨即,它看向依然欲振乏力的白石,火鑽一般的眼眸中已盡是深深的憐憫:“想想吧,像白石一樣的妖類,以靈石為基,再以通靈神劍的劍意為魂,所生成的天地異物,根本就是沒有同類的,就算是與我這樣的妖類交流,唯一的手段,也只是單調的靈波傳遞……”以百年千年計算的修行時間,不是每個妖類都能夠忍受的……白石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害怕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