歿世奇俠 第一部 第二章 未來
    「張真宇,你懂不懂什麼叫自己人啊!」

    渾身水汽騰騰的江雅蘭從海裡面衝出來,跳上了遊艇的甲板,看來她對剛剛自己被擊落海中的情形,感到強烈的不滿。

    我聳聳肩,是你的功夫不到家……再說了,都讓人家給耍了,你還能怎地?

    我的目光來到卡陀交給我的原石上,這塊小小的玉石一樣的東西,就是原石啊……質地非常地堅硬,裡面似乎有光華在流轉。

    我的腦中浮起了關於原石的定義——將「存影法咒」和「凝結法咒」結合,生成可以留存影像的近似於固體外型的結晶體。

    真是大手筆,由此看來,卡陀的咒法修為也是不弱!

    將記錄著「阿修羅大炎密」的原石拋了兩下。黑暗世界記錄信息的方式,還是那麼傳統,總是要刻在原石裡,也不管這樣會耗費多麼大的力氣。不過,也因為這樣,六大力量的各類成就才能長盛不衰。

    想想吧,一個神話時代的原石能夠保存到今天,還能讓我們這群俗人爭個頭破血流……冷笑了一下,我將這東西拋給了江雅蘭。

    江雅蘭學著我上下拋了兩下,瞧了瞧質地紋理,很快來了興趣,「什麼玩意兒?」

    「還能是什麼,原石唄!別摔壞了啊,誰知道會對裡面的『阿修羅大炎密』有什麼影響!」

    「娘喂!」

    江雅蘭的手一抖,真的差點將原石摔在甲板上,趕緊手忙腳亂地將這東西緊緊握住,連連地喘息幾下,定下心來。

    而江雅蘭就是江雅蘭,她很快地便回過神來,並且很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不是那個打了就跑的卡陀交給你的吧……他想幹什麼?」

    我攤攤手道:「人家感謝你讓他探察『劫火紅蓮』的奧妙,又不好意思欺負你,所以就這樣嘍!他的原話是……」

    將卡陀的話一一轉述給她,我偷偷觀察她的反應。我想,這個打擊對江雅蘭而言,可不是普通的重。

    被別人在激戰中看了通透,甚至將自己修煉的功法雙手奉上,這樣的差距,已不是一籌半籌所能形容的,而更要命的是她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對一向心高氣傲的她而言,這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

    果然,她紅霞大盛的瞳眸裡只有純粹的怒火,而又被技不如人的屈辱感強行壓制住,身上所發散出來的有如實質的光焰吞吐不定,隨時都有爆開的可能。

    我有些心疼地看著那已開始變形的「原石」,也不知裡面的秘笈損壞了沒有。

    「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老爸輕輕揮手,魔術般地將原石拿在了自己的手上,略微察看一下,又抬眼看向渾身都在發抖的少女,露出了一個微笑來。

    「癡兒,『劫火紅蓮』本來就源出於吠陀的『阿耆尼神力』,與卡陀所修同本同源,被他循跡得去,也不算什麼。今日一戰,你三年成就幾抵他三十年苦修,那麼,要追上他乃至超越他,也不過兩三年而已……你等不及嗎?」

    「我一定要打敗他……不,我要殺了他!」

    我似乎看到了江雅蘭眼眸中有水氣在打轉,而她的話則讓我背脊發寒。如果是其他的人在這裡,我很有可能將這種話當成負氣之語,不放在心上,但既然說話的是江雅蘭……

    而老爸竟然還全不當回事,只是點頭道:「只要你能勝過他,這個隨你的便。嗯,這幾年你的基礎打得已經很不錯了,要不要伯父再集中地指點一些竅門呢?」

    這才是老爸真實的目的吧……

    看著江雅蘭幾乎是受寵若驚的臉,我忽然想到,似乎我有生以來,從來沒有見過老爸這樣主動地指點別人的功夫,而且語氣平緩,循序漸進。難道是因為江雅蘭與他的性格有某些相似之處,所以對她另眼相看?

    我懶得再想下去,看在江雅蘭她爹的面子上,教就教去吧,只是不要教出個「張雲忘第二」就好了!

    我搖搖頭,此時我的胸內怒火雖滅,但仍不願意與大傷我自尊的老爸說話,看了一眼海面上仍未離去的諸方高手,我撇撇嘴,逕自回艙。

    游輪在一聲充滿了宣告意味的汽笛聲中緩緩駛離,將一群居心莫測的人甩在了後面。

    「什麼!你和老媽也要離開!」

    剛剛入口的茶水嗆入了我的嗓子,我跳了起來,吃驚地望向剛剛開過口的老爸。

    老爸微笑:「沒有順風船可坐,自然要離開。還有,對雅蘭的訓練現在就要開始,所以,她和我們一塊兒走!」

    江雅蘭的臉色變都沒變,顯然已經有了準備。

    我卻是真正猛吃一驚,這麼急!她……我開始明白,我似乎還是低估了江雅蘭的性情。

    也許在我看來,卡陀的行為只是給了江雅蘭一個難堪,遠達不到生死相見的地步,而江雅蘭,則將這當成一個奇恥大辱——就像我們最早見面時,她寧願摔死,也要扯著我一塊兒下地獄一樣!

    我開始反省剛才自己說話的語氣,也許我不那麼幸災樂禍,可能也不會變成這樣……

    不過說這些已經晚了。

    「嗯,還有……」老爸似乎想說什麼,卻破天荒地有了些遲疑,他想了一下,終究還是在我們好奇的目光中開口:「剛剛船上,是不是本.布拉索來過?」

    我微愕,不由得想起了那傢伙在聽到老爸在此的消息後,不自然的神色。點了點頭,我正想問點兒什麼,老爸已冷森森地將我的問題一語砍斷。

    「如果以後有好的機會,就殺了他!」

    我愕然!這語氣……為什麼?

    老爸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解釋,但終究還是迴避了這個問題,只是冷冷地道:「不用問為什麼,這是為你好……我想,在他心中的必殺名單中,你排名前三!」

    我此時是真正地苦笑起來,「我想」?這個理由可說不過去!我想說些什麼,卻實在是找不到開口的理由。

    老爸看著我冷笑:「聽不聽由你,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只是,還想玩嗎?沒機會了吧,按中天帝國的慣例,儲君確立三月之內便要登基,而且,你不要忘了,就算你從閻王殿跑回來,又當上了皇帝,也不是說明你以後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吃白食了。你還是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參軍、工作、進修,三樣裡面,你挑一個吧!」

    我看著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而當我理解的時候,我的精神也恍惚了起來,什麼殺人被殺全被拋到了一邊。多麼遙遠的三個名詞,我這輩子,還有和它們聯繫在一起的時候嗎?

    「宇哥!」

    蘇怡輕扯了一下我的手臂,將我從失神的狀態中拉了回來。我的身體震了一下,再看向老爸時,卻似乎也看到了他眼中透露出來的一絲絲關心的味道來,我將自己摔回到椅子裡,不想說話,只是開始了沉思。

    的確……老爸的話雖然難聽,但沒有錯。我的思維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不像一個正常人了。至少,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未來生活擔憂過,彷彿衣食住行會理所當然地從天而降,由我自由享用——當然,其實我也有這個條件,那個什麼皇帝再傀儡,起碼也不會給活活餓死吧!

    但,這是我想要的人生嗎?

    曾幾何時,我的人生目標從考上大學,找份好工作,完完美美的成家立業,變成了這副無所適從的模樣?

    「嗯,典型的人生定位失誤……」

    容知雅懶散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討厭,只因為她每一句話都打中我的軟肋,而且諷刺的意味特別濃重。不過這個時候,我也實在沒有心思、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反擊她。

    「我去甲板上透氣!」

    打不起,我卻躲得起,在容妖女似笑非笑眼光下,我抱頭鼠竄。

    夏日天空的星光依舊燦爛,由海面上拂過的暖風在我身側打著轉兒旋飛過去。

    游輪已經改變了方向,現在它的目的地,是一個極天洋上的小島國,在那裡,我們這些人將分道揚鑣,老姐坐船循國際航線直達羅巴洲,老爸老媽則帶著江雅蘭一路南下,去天秤洲某旅遊勝地遊玩兼特訓,而我、蘇怡、容妖女以及有容妹妹,則要轉乘蘇怡聯繫到的另一艘船隻,去纖纖的實驗室參觀。

    這樣的行動是何等地有條理……但往後想,我的人生卻一片茫然。

    其實,我仍有很不錯的選擇,至少,我的乾爹,老姐的父親,恨不能抱著我的大腿要我繼承他那龐大的傭兵組織,即使我沒有運籌帷幄的本事,但以我的能力,在普通人的世界,當一個高薪傭兵,也是一個既輕鬆又賺錢的好主意。

    只是,我找不到在這種行業長期幹下去的動力,我甚至可以確定,我對這一行當沒有任何興趣!

    那我為什麼還要勉強我自己?

    歎了一口氣,一段時間的思考過後,我的成果仍舊為零,什麼時候,我對自己這麼苛求了?

    放棄了一夜之間想通問題的奢望,我趴在欄杆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海面,光芒在這波蕩不休的海面上扭曲、再扭曲,最終在我眼中凝成了一片連續不斷的光波,光波也模糊了起來,最後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我現在在幹什麼?」

    海鳥的鳴叫聲將我從模糊的層面驚醒,帶著微微腥味的海風,及時地拂過我的鼻孔。鼻子抽了抽,然後順理成章地打了個噴嚏,我也真正地醒了過來。

    反射性地用手撐起身子,但奇特的觸感卻令我一楞,抬起了手,上面沾滿了沙粒。這是在……沙灘上?

    我打了個激靈,跳起來環目四顧,仍是晨光尚早,海面上灰濛濛的一片,偶爾有一隻海鳥掠過,愈顯得海天寬闊,無邊無涯。

    「我這是在哪裡?」

    完全聯繫不上睡眠前後的情景,我一時間也有些慌神,人呢?老爸他們人呢?還有船,我明明是在船上的,怎麼突然就上了岸呢?

    我當然找不到答案,而越是這樣,我越驚慌,幾乎要仰天長嘯,再發足狂奔,來呼喚那可能的回應。

    而身後少女的清音,及時地拯救了我那根已經繃緊的神經。

    「宇哥早安!」

    我猛然回頭,正看到蹦蹦跳跳而來的有容妹妹,向我露出了一個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掃去了海面上陰冷的濕霧,在東方,一抹朱紅向天際擴散開來。

    「真美!」

    我不自覺地這麼說,聲音很小,但我不確定有容妹妹聽到了沒有。她很快地來到我身邊,左手親暱地挽起了我的手臂,而右手則探上我的額頭。

    「宇哥,你的身體不要緊吧!」

    「嗯?」

    我不解小妮子話中的意思,只看到她的小臉上有些擔心,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昨晚上船到岸的時候,你還趴在欄杆睡覺,怎麼喊你也不醒,就把你抬了下來。可是島上的旅館已經滿了,只好野營……小姨說,只有一頂帳篷,沒有讓男人住進去的道理,所以……」

    所以就把我扔到了沙灘上——真是容知雅的作風!

    對這個我只能猛搖頭,也沒法真的同她計較。我撫了一下有容妹妹好像剛剛才梳洗過的秀髮,感受這清爽觸感的同時,又生出了一個短暫的念頭——我怎麼會睡得這麼死的?

    這念頭一閃而逝,我隨即就把它拋在了腦後,畢竟,在有容妹妹那燦爛而無心機的笑容裡,想著其他的什麼念頭,本身就是一種褻瀆。

    一路說笑著來到昨夜她們宿營的地方,這是一片距沙灘不過一公里左右的椰樹林,地勢較高,從營地裡一眼就可以望到我剛剛躺著的地方。我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暗自道了一聲「總算還有良心」,便堆起了滿臉的笑,辛苦地和似乎沒有睡足的容妖女打招呼,同時用餘光搜索一直未見的蘇怡的蹤影。

    「別看了,我們叫的船出了點兒事,蘇怡去解決了,一會兒就回來!」

    淡淡地一口道出我心中所想,不管我的尷尬,她徑直變魔術似地又抓出一瓶烈酒,彈出瓶塞,繼續她每天例行的功課,我暗自皺起了眉頭。

    根據蘇怡對我解釋,容知雅雖然武力不值一提,但卻是一個令人稱奇的咒法天才,自從加入中天帝國後,便以她絕世的天資修習法術,似乎還有明師指點,實力已然莫測高深……

    我相信她的實力,對她甚至比對我自己還有信心。只是,她雖然有「妖女」之稱,但也畢竟是人不是妖,她的實力皆來自於法術,於自身的修持還差了些,這樣無度酗酒,就真是妖怪也要被喝壞掉!

    「嗯,小姨……」

    「嗯?」

    聽了我的稱呼,容知雅抬頭望了過來,想來是我極少主動稱呼她為「姨」,以她的定力,也微有些好奇。

    對上了她的目光,我心裡面有些侷促,但想了想,我還是將話說出了口。

    「小姨,唔,我覺得,你喝酒也應該有些節制了……你的內息不彰,難以消化酒力侵蝕,長此以往……」

    「對身體有害,會早早死掉……」

    容知雅代我說出了我要說的話,且比我說得要尖刻百倍。但她的笑奇跡般地開朗起來,少了那一絲習慣上的諷刺,讓人看了,竟是眼前一亮。

    「謝謝你啦,我知道你的好心。只是,不讓我喝酒,恐怕我會死得更早!乖侄兒!」

    容知雅向我晃了晃已經只有半滿的酒瓶,明顯地根本沒有將我的意見聽進去——當然,她如果這就聽進去了,那才叫有鬼。

    一邊的有容妹妹聽到了妖女對我的稱呼,低低地笑了起來,似乎我被稱之為「侄」,便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我對她做了個鬼臉,也不再接著勸下去,但我心裡依然拿定了主意——要讓容知雅戒酒,至少,要限制她喝酒。也許她在的時候,我會很頭痛,但如果她不在了……

    那種情形我沒有膽子去想!

    輕微的破空聲響起,蘇怡回來了,見到我之後,她送來一個甜甜的笑容,讓我心裡也為之一暖。

    「臨時徵調的船隻,手續不齊全,沒法靠岸,在距前方海岸兩公里處待命,宇哥,這下要麻煩你帶著有容了!」

    「沒問題,這是個好差事!」

    我眨了眨眼,又將有容妹妹逗笑。

    一覺醒來,昨天晚上的煩心事似乎已離我遠去,看來我忘事的功夫,也隨著自身實力的增強而水漲船高。

    趁著此時海岸線上人煙稀少,我們光明正大的踏海而行,向兩公里外的目標邁進。

    有容妹妹對這種經驗一向非常享受,此時,她就在我的扶持下,小心翼翼地踏在海平面上,玩了個不亦樂乎。

    聽著她開心的笑聲,我卻想到昨天傍晚她那令人稱奇的驚人之舉,我敢肯定,她那時是在沒有任何人扶持的情況下,獨立地站在海面上——雖然很吃力,但確實如此。

    我扭頭望向蘇怡,想問問這件事,但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已隱見輪廓的船隻,話到嘴邊又被另一個念頭控制。

    「蘇怡,原來的那艘船為什麼晚點了?」

    蘇怡看了一眼正玩得不知身外何物的有容妹妹,卻是傳音過來,「船隻所經過的海域有另一艘遭遇海難,死了很多人,所以就留在那裡幫助營救了。」

    我輕「噢」了一聲,卻也沒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畢竟偌大的海洋,海難事故實在不可避免。

    而也就在這幾句話的功夫,前面那艘船體的外貌已然清晰可見。

    翻上甲板,一個面容頗為精悍的中年男子已在一邊候著,見蘇怡上來,沉聲叫了聲「蘇總」。

    蘇怡微笑著回應,接著立即為我介紹:「這艘『無涯』號的船長,也是蘇氏遠洋運輸業的骨幹,趙德趙船長。」

    我和他打了個招呼,他也依禮回應。雖然我沒覺得他身上有什麼功夫,想來他應該也是中天帝國的外圍成員,否則怎會看到我們踏海而來依然面不改色?

    安排了房間之後,容知雅不顧我難看的臉色,說是要佈置今天我必須完成的「功課」,扯著有容妹妹去了。

    而這時,趙德的臉色沉了下來,望了一眼遠去的有容妹妹,低聲道:「有負蘇總所托,我們雖然已經盡力,那場海難沒有人生還……」

    是那場讓我們的船隻誤點的海難,由於剛剛才聽過,所以我留了心。而聽了他的話,我的眉毛跳了一下,蘇怡卻依然冷靜。

    「原因?」

    「不是觸礁,船上也沒有機械損壞的跡象,上面的屍體大部分是被他人殺死,裡面有幾位女性,生前有被施暴的痕跡。以我們的觀點,很有可能是人為的!」

    「人為的?是海盜?」

    「也許,但可能不大……我們還沒有對屍體進行屍檢,不過,並不像是被普通人所殺,很多人都是被重得內臟破裂,喔,對了,船上核對的人數,與這艘船離港時的人數不相符,少了二十二人,都是婦女和兒童。這點,倒是與某些海盜的行為很相像。」

    蘇怡低下頭去沉思,而我則在暗咒兇手的同時,也生出了些好奇心,我拉過趙德,低聲問他:「我能不能到現場去看看?」

    趙德苦笑著攤手道:「怕是不成了,我們一開始以為是普通海難,第一時間就上報給附近一個島國的海事局,現在他們大概已經趕到了,現在就是去,恐怕也很難得出什麼突破性的結論。」

    這樣啊……我點點頭,但仍然問出了出事海域的方位,距這裡不過百多公里,如果我能有爺爺那樣出竅神遊的手段,也許還能去看一看,現在,就真沒辦法了。

    將這件事拋在一邊,我看著東方已愈發絢麗多姿態的雲彩,剛剛被埋下去的心事又翻了上來,然而,還沒有等到我為它煩心,金紅色的光芒從海天盡頭噴薄而出,推開千萬雲朵,映得人臉上一熱。

    我瞇起眼睛,看著這紅彤彤的圓球露出整個身子,由千萬里之外將光線拋灑過來。思及遼遠,心胸不覺一闊。

    「呼……真美!」

    我如此說,而蘇怡淺笑著扶住了我的臂彎,「是很美啊,可是,宇哥,你必須要去學習了。想抽出時間看景色,恐怕要經過容小姨同意才行!」

    我回頭望向蘇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蘇怡啊!其實,我覺得,如果你不能那麼輕易地一眼看透我的心思,你就真的十全十美了!

    在蘇怡及時有效的督促下,漫長的禮儀教學開始了,但開始似乎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殘酷和痛苦。

    容知雅只是從蘇怡的筆記本中,調出了一張分類清晰的表格圖紙,懶洋洋地宣佈:「現在就開始吧。首先,是從中天帝國各級官階、各方勢力的基本概念開始,一個皇帝對待自己的臣子,是因人而異的……嗯,你有信心接受考核嗎?如果考試通過,這部分可以從免!」

    我老實地搖頭,說實在的,我到現在為止,對中天帝國的組成依然是一知半解,模模糊糊,有時候甚至連它與炎黃進化力量的關係都搞不清!現在考試,只能說是不自量力而已。對這一點,我很有自知之明。

    「好!有自知之明的小孩我喜歡!那麼,我就從中天帝國與炎黃的區別開始講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容妖女看起來真的很開心,所以,她的講解也非常地詳細。

    由炎黃進化力量內部一股強大勢力組成的中天帝國,無疑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它不但在黑暗世界有著重要的地位,與其他的五大力量三大制約互相牽制,在普通人的世界裡,也是一個非常出名的「恐怖組織」。

    然而,很多叫習慣了「炎黃進化力量」的人,就不得不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中天帝國與炎黃進化力量是什麼關係?

    中天帝國來自於炎黃進化力量,而中天帝國能夠代表炎黃進化力量嗎?

    答案是模稜兩可的。

    對其他五大力量和三大制約來說,這些外國鬼子很容易將「炎黃進化力量」和「中天帝國」的定義混淆。只因為,其他的各方勢力,完全沒有這種「國中國」的情形,無論他們的勢力構成是多麼的鬆散,但他們也至少是一個整體。

    在中天帝國成立之後,在黑暗世界諸方勢力之間的「國際交流」中,無論是哪一方,都默認了中天帝國的權威代表性,也就是說,中天帝國所說的話,便等於是炎黃進化力量所說的話;中天帝國所做出的行為,便等於是炎黃進化力量所做的行為。

    而在炎黃進化力量內部,中天帝國所代表的卻只是「多數」,而不是「大多數」,當然,更稱不上是「絕對多數」。

    據中天帝國內部的調查,炎黃進化力量由神話時代延續下來到現在還存在的門派,至少還有百多個,除去其中業已衰微的不算,有著相當實力和影響力的,有近三十個,而中天帝國才包含其中的八個而已,只佔近三分之一。

    神話時代以後,特別是黑暗時代過後所衍生出來的,以「成氣候」為標準的各類門派世家,現存的至少有近千個之多,屬於或依附在中天帝國羽翼之下的,也差不多只有五百多個。

    將所有的實力綜合起來,中天帝國的綜合實力,無疑遠在其他散沙似的門派之上,代表性是夠了,但若就此定論它具備了多麼優勢的民意,那倒也未必。

    這樣,就扯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長老會。

    而正如一切所顯示的那樣,由東府西殿再加上張家的大家長,共十四位長老所組成的長老會,則是中天帝國最高且唯一的權力機關。

    事實上,遠在中天帝國成立之前,炎黃的長老會便已經存在了上千年,只是其中的矛盾問題極其嚴重,百家之爭、魔道之爭、正邪之爭從未停止,幾經風雨飄搖,已然元氣大傷。

    所以在中天帝國應運而生時,炎黃的長老會便自然而然地歸屬於中天帝國之中,搖身一變,成為了中天帝國的最高權力機關,卻仍然對其他炎黃勢力有著很高的影響力。

    在長老議會的實力普遍衰弱的今天,炎黃長老議會的存在,簡直就是一個異數。長老會十四個長老,代表了中天帝國十四股最強大的力量。

    東府七長老,代表了炎黃本土傳統意義上的七大名門;西府六長老,則代表了黑暗時代過後,新興的、以商業和政治為原始基礎的六個新銳力量;再加上以家族血脈來傳承的古老世家中的代表張家,便構成了最高長老會。

    傳統的力量是龐大的,從黑暗時代過後,長老會幾乎便是唯一一個象徵最高力量的代表,就算是在長老議會時代已走入日薄西山境地的今天,人們也習慣用傳統的觀念看問題。正由於中天帝國長老會那無與倫比的代表性,中天帝國便有了代表炎黃進化力量的大義名分!

    然而這樣,中天帝國也就必須承擔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面。

    每當炎黃進化力量的某人,與其他力量的人員發生衝突,不管這人是不是為中天帝國所屬,那一方力量總愛把仇算到中天帝國的身上;而中天帝國與其他的力量發生衝突時,炎黃進化力量的其他成員卻未必肯全員出動,協同中天帝國一起加入戰鬥……

    不過,中天帝國百多年來還算公允的作為,讓同屬炎黃一脈的其他門派,也默認了它的「官方身份」,一般情況下,是默許中天帝國代表炎黃進化力量全體,與其他各方力量進行對話的。

    也就是說,如果將炎黃進化力量視之為「江湖」,那麼中天帝國就等於是一些大派名門所形成的「優勢聯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江湖大義」,對炎黃進化力量中的其他門派有影響力、號召力,但無命令的權力。

    只要明白「江湖」的定義,理解兩者之間的關係其實不難。

    只是礙於文化思維上的差異,中天帝國成立的百多年來,在這一點上,似乎那些外國人怎麼也學不會!

    容知雅為我講解一些容易混淆的概念,當然,她講得也不是如此的平白簡單,乘著通盤為我理清脈絡的機會,什麼七大名門、六大集團、十九散門,乃至於一些實力卓越的新興門派,以及其中的重點人物,都像敲釘子一樣敲到了我的腦子裡,記得清楚明白,卻讓我的腦袋隱隱作痛。

    「定義之類的東西,有個印象就好了。重要的是,面對不同的人物,你一個名義上的最高領袖應該如何得體地應對,才是比較麻煩的問題。」

    容知雅關上屏幕,微笑著看我。

    「如果在練習的過程中來一場實習就最好不過了。最新的消息,張老爺子將攜中天帝國皇家禁衛軍的精銳來此,正式地確立你儲君的身份。到那個時候,我希望你能學會如何應對禁衛軍那群已經只懂得古禮的木頭。」

    爺爺要來嗎?我敲擊了一下仍在作痛的頭顱,想要進一步分析,卻發現,腦子裡除了那些派別、人物,便再裝不下其他的東西。我呻吟了一聲,「好吧,全聽你的,現在我們要幹什麼?」

    「來一場有針對性的實習啊!在禁衛軍來之前,你要學會以正式的禮節接見他們,而且,因應不同場合,還要有足夠的機智作出臨場反應。畢竟,時代不同了,在普通人面前行那種禮節會被人笑死的,不是嗎?」

    我猛地點頭同意,深得我心,深得我心!

    容知雅笑得更是開心,「你要在普通人面前說明自己是普通人,而要在禁衛軍面前說明自己是皇帝,要達到這個目標,這裡面的問題很值得研究一下。嗯,我們就從儲君以及禁衛軍的基本定義開始吧……」

    嗚……結束了!

    三個小時的授課宣告完結,在我有些僵滯的腦袋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一腳將我踹了出去。我跌跌撞撞地出門,卻正好看到有容妹妹從船舷外側高速掠過的身影。

    唔,在玩天行者啊!

    看著有容妹妹專注的表情,我不敢出聲打擾她,只是看著她迎著海風,在海面上盤旋往復。

    小妮子肌體的平衡能力實在是太好了,在我這個絕對內行的人眼中看來,她每一次切著風力滑翔之際,身體的重心都保持得近乎完美,無論是多麼複雜的動作,她都能舉重若輕地完成。

    嗯,有容妹妹原來也是個習武的好料子。只可惜,十八歲的年齡已經偏大了……

    想到了她的年齡,我低低地笑了起來,十八歲,可不像呢!依我看來,頂多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容小姨平時太寵她了,才讓她的心理年齡顯得這麼小!

    可是,又有誰不寵她呢?

    「一點兒煩惱也沒有的樣子真好!」

    蘇怡在此時來到我身邊,聽到了我的感歎,她為之失笑,「有容真的沒有煩惱嗎?宇哥,你這是在想當然耳啊!」

    我閉上嘴不說話了。蘇怡這樣說明顯地是給我面子,她真正的意思是說,我「故作不知」吧。

    兩個人之間一時間進入了沉默,直到有容妹妹發現了我們的存在,在一次高難度的空中翻滾之後,送過來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和蘇怡同時用笑容回應,我看了蘇怡一眼,眼中透露出了「看吧,她真的很開心」的意思。

    蘇怡微笑不語,只是那樣的笑容卻讓我覺得牙根癢癢的,不由得偏過頭來,讓兩個人的臉龐近在咫尺,我仔細地打量蘇怡的表情,希望能從這裡看出些讓我反攻的空隙來。

    只是,在這種情況的處理上,我似乎有些不自量力,當蘇怡吐息的清香被我吸入之後,我發現我的臉紅了,而蘇怡在表面上卻依然能夠保持平靜。這一輪微妙的對抗,以我的狼狽失敗告終。

    不過,蘇怡終究還是向著我的,她適時地開口說話,緩解了我的尷尬。

    「宇哥,你想好了沒有?」

    「嗯?想什麼?」

    「以後的計畫啊!」

    蘇怡的語氣特別輕鬆,所以,就算她說的是我正在煩惱的問題,我也很難有個壞心情。

    「想不到!」

    我老老實實地回答,蘇怡淺淺一笑,似乎心有定見,她看著我,又指了指再度升入高空的有容妹妹。

    「宇哥,像小容一樣地活著不好嗎?」

    「像她一樣?」

    我笑了起來,如果我真的像有容妹妹一樣的活著,那我還是張真宇嗎?有容有她生活的方式,所以是有容;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式,所以我叫張真宇……有些想法,在腦子裡面存在是可以的,但如果真的要付諸於行動,卻是非常地困難。

    是啊,要活自己的方式……我活的方式是什麼?

    「生活的方式,當然是快樂就好!宇哥,你不覺得你自己非常地幸運嗎?」

    「幸運?」

    「當然幸運!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像你這樣身上沒有什麼責任,沒有什麼義務,又有充足的時間和能力來安排自己的事情。宇哥,你的選擇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蘇怡指向正在飛回的有容妹妹,繼續道:「她是另外一個幸運兒,她所選擇的,是她所喜歡的……而不像我、雅蘭、還有小姨,這一輩子,可能也只有那一個選擇!」

    我已說不出話來,因為,我被蘇怡所說的嚇住了。

    這是我這一輩子唯一一次看到蘇怡透露出對自己人生的看法,而且又是這樣地出人意料。

    雖然她沒有說出口,我也可以從其中看出她懷有的淡淡怨意——她對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有不滿嗎?這還是那個對什麼事情均淡然篤定,從容不迫的蘇怡嗎?

    在這裡,我發現了蘇怡的另一面……而自此以後的漫長時光,無論我們之間的關係如何親密,這種機會,也再沒有出現過。

    呆了半晌之後,我終於扯出了一個笑臉,卻仍然本能地在為自己找借口。

    「不過……那個皇帝,不也是責任嗎!」

    蘇怡的笑容如同驕陽升空,光芒四射,迸發出來,全是讓我無法抵禦的鋒銳之氣。

    「哦?如果宇哥你不在乎,當今世上,有誰敢讓你在乎?」

    我張了張口,想說出幾個人名來,但突地想到那日爺爺對我說的話。是啊,以我乃至於我家人的實力,我不想在乎,誰能讓我在乎?

    我一句話也講不出來,至此,我又一敗塗地!

    蘇怡也沒有再說下去,兩個人再度陷入沉默。我看著有容妹妹的身影自眼前掠過,聽著她的笑聲,感受著她清新可人的氣息,微微陶醉,卻也很有些羨慕……其實,像她那樣活著,也很不錯,不是嗎?

    最終,還是蘇怡打破了沉默,「宇哥,如果你真的拿不定主意的話,我,可不可以提出一個想法呢?」

    我先是愕然,繼而一喜,已是忙不迭地點頭道:「當然,當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蘇怡的笑容非常地舒展而自然,她雙掌合十,抵在了下頷上,望向我的眸子中卻是令我吃驚的乞求之意,「如果可以的話,宇哥你可不可以做出讓我們大家既輕鬆又快樂的選擇呢?」

    「既輕鬆又快樂?」

    我的理解能力似乎還是比較差,呆呆複述了一遍,卻還是沒有明白。

    蘇怡輕輕擊掌,「當今世界青年人投入工作的平均年齡是二十一歲,而中產階級以上的平均值要再長三年。而宇哥,正處於這個年齡段上的你,不是還有一個最應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嗎?」

    我又想了幾秒鐘,繼而恍然,「你是說……」

    蘇怡淺淺而笑,美眸中卻是濃濃的期待之色,「宇哥,難道你不想繼續你的校園生活嗎?這樣子,大家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呆了半晌,然後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不可否認,與朋友、與蘇怡在一起的誘惑令人難以拒絕,我遲疑了一下,問蘇怡,「現在,你們都在哪兒上學?」

    蘇怡微笑著回應:「離蘭光不遠,是極天洋上的『東方聯盟大學城』,在一個風景秀麗的人工島上。除了有容妹妹剛剛入學外,我們都在上大二。宇哥……」

    蘇怡的聲音是少有的軟儂溫馨,我可不可以理解為她在向我撒嬌?心跳似乎加速了一下,我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這也算是進修吧,老爸應該不會反對……也不知道我這個高中肄業的學生,課程還跟不跟得上!」

    蘇怡以純美的笑容回應,而此時,海面上的有容妹妹發出了一興奮的呼哨,駕著狂風,直入藍天。

    這樣的未來,很值得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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