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有古怪!
我不得不這樣想,他在蘭光又不是無親無友,想來旅遊,住到蘇氏公館中便是了,難道以他的臉皮修為,還怕給別人添麻煩嗎?絕對有問題,不是有什麼天災人禍跟著他老人家一道過來了吧?
聽完了詳之又詳,細之又細的情景再現,更不厭其煩地反覆詢問了當時談話的一些連我都沒太注意的情形,爺爺面無表情地陷入了深思。
這種表情讓我心中升起了一絲絲的寒意,我明白,爺爺可能是那種心機極深,把你賣了,都要幫他數錢的「多智而近妖」式的人物,但,他沒可能在他唯一的孫子的面前故作姿態的
似乎,在我當前所遇到的煩惱之後,又有一股可令人仰天長嘯的麻煩逼近了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而已。
我的第六感平日裡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但,這次卻是見鬼得靈驗過了頭!
僅僅過了兩分鐘的時間,對面的爺爺微微歎息說道:「果然他沒可能就那麼甘心的!」
隨著他這句話的出口,我未來的命運,其實已經破紀錄地,被打落到了一個新的低點。
我心驚膽顫地看著他那張比嬰兒都要紅潤光滑的老臉,準備接受他的判決。
「世文兄雖然為人擇善固執,但絕非是那種不知變通的愚頑之輩幾十年的生活早該讓他有了其他的念頭,只可惜,似乎,我還是慢了一步,沒有早早的發現宇兒,爺爺這次也是無能為力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他也歎息著看我,我絕對敵不過他的目光的,心中登時變得一片冰涼,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什麼對不住我?那位可敬到可怕的陳老先生,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目的嗎?而爺爺的老臉下面,此時到底存的是什麼念頭?
我屏息以待他最後的答案。
「你應該知道,我們本來要今晚才到不過,出了點兒意外。雲忘和雯霽會依原定時間在今晚抵達蘭光,我先來準備一些事情!」
什麼事?
我用期待的目光看他,他微笑著再說下去:「身為中天帝國長老會的首席長老,我唯一的責任,也只是預備並主持長老會召開而已。就在四個小時前,西殿方面傳來了消息,彼方七大長老聯名發來信函,請求召開新一屆的長老會,而僅過了兩分鐘,東府五位長老也聯名請求召開長老會!」
看著香茶漸漸涼去,他已沒有了入口品嚐的興致,我卻頗有些緊張地握住了茶杯,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潤潤變得有些乾渴的喉嚨。
「十二位長老如此的協同一致,倒也少見而有些朋友告訴我,這是世文兄在後請托的緣故。而他藉以請托的身份,卻不是組織周邊的普通人員,而是以三公之首,丞相之名!」
「丞相?」
突然而來的歷史錯亂感,讓我一時沒回過神來,我想我當時應該便是一個傻子模樣,不過,也就是幾秒鐘後,我便明白,又來了,必是那個「中天帝國」中的官職吧!我以前,不就是那個勞什子名義上的太僕卿嗎?
三公九卿,倒是學得挺像啊!
不過,說到這裡,我便不明白了丞相位列三公之首,論地位而言,用位極人臣來形容也並無不妥。可為什麼蘇怡曾說陳老先生在組織中的地位並不高呢?丞相還如此,我這曾經是管車溜馬的九卿之一,還不立刻鑽到地底下去?
「呵無論三公九卿,只是形式而已。其中實權歸屬,極是複雜,你對此並無興趣,何必費心?倒是你不想聽我講下去了嗎?」
怎會?我連連搖頭,表示絕無此事,開玩笑,再會惹事,也不能在這種緊要關頭放肆,爺爺大人,您接著說!
我露出了諂媚的笑臉,將爺爺那邊已涼的香茶倒掉,再換上一杯,以千百年來諸多奸佞小人的標準姿勢,將茶奉上。
「嗯宇兒,你可想過,組織號稱『中天帝國』,三公九卿無不齊備,文武百官一個不少,為何理所應當的『皇帝』卻沒有什麼名氣?向來也少有人提及?」
「這個問題呃,沒有「皇帝」嗎?應該是那些百官或是長老之流,不想著頭頂上有一個要三跪九叩,山呼萬歲的頭頭吧。畢竟,這是什麼年代了?」
爺爺對我的回答很不滿意,他搖頭歎息,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
「這就是你的想法?所以你連你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呃?我錯了嗎?難道那個三跪九叩,山呼萬歲會很爽?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打岔,我終於回復了常態,再加上又是在親人的身邊,我也無所顧忌,只是嘻皮笑臉地雙手合十,詢問究竟。
「是君主立憲啊!難道你以為他們取了個老古董的名字,便全是一群老古董了?君主立憲的好處他們不是不知道所以,『中天帝國』雖建立不到兩百年,那名義上的領袖卻從未缺席過!」
還真有想當有名無實的傀儡的白癡啊!我不由得嘖嘖讚歎,好奇心卻是被勾了起來,這位現代的皇帝陛下近況如何?
爺爺的臉色霎時間變得有些古怪,古怪得讓我心中不安。他看著茶杯中蕩漾的波紋,終於從臉上現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來。
「想要成為『中天帝國』的皇帝,身份的審查必須嚴格。為了確保君主立憲不受干擾,並且能夠代表組織的形象,這個人選必須首先具備某些條件。
「首先,他必須是純粹的炎黃國人,這是為了保證血統的純正性;然後,他不能是組織,即『中天帝國』的正式成員,這是一種無意義的避嫌形式;最後,他必須與組織中某一位元或多位元高層關係密切,最好是夫妻關係、父子關係、兄弟關係之類當然,經過了以上三個條件的篩選,還有形象上的比較,最後脫穎而出的,便是皇帝陛下了!」
在選美嗎?我聽得只想笑,那麼,現在就正式告訴我,那位可敬又可憐嗯,或許還很可愛的皇帝陛下,是誰呢?
說不定以後會碰上,現在就給我一點準備吧!
「這個」
爺爺的語氣中生出了些遲疑來,怎麼?還要保密?我用期待的目光看他,他卻很不夠意思地偏離了目光,我的眼睛先是一瞪,但隨即便有氣無力地歎氣服輸,說道:「算了,不說就不說吧,你們瞞著我的事情還少嗎?」
「為你好所以才不說。」
爺爺對我舉起了杯子,呷了口茶,那氣派,倒是自在得很!我開始翻白眼,但腦子裡面也在思考爺爺在這個時候,說出這個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動機——他可不是那種愛說廢話的老頭!爺爺對我是有目的的!我有了這個結論。仔細地動動腦筋便會明白,祖孫關係,還要如此隱晦,其中必定會牽扯到極其複雜的權利鬥爭,以及不可忽視的政治手段。其中的細節,我不想也不能深究,但,由此聯想一下現在的大環境,我倒是有了一些不太妙的感覺。本來說著那個什麼長老會說的好好的,爺爺沒必要將「皇帝陛下」牽扯進來,除非「沒錯,這次召開長老會,議題中除了討論你的特異身份外,便是重新更選『皇帝陛下』!」爺爺撫掌而笑,看他那樣子,倒是贊同的心思有了十成。
是這樣我的事情倒沒什麼,不過,在這個比較特異的時間裡改選「皇帝」,是不是怪了些?
而且,為什麼我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我無法接受的陰謀?想問下去,爺爺卻在此刻轉移了話題。
「宇兒復活是好事,但復活後沒有一個完美的善後手段,好事也會變成壞事!與其他諸大力量的關係我們可以不管,但,內部以此為名目,興起的一些莫須有的罪名,以及這些罪名所能導致的嚴重後果,我們卻不能不管!你說,對不對?」
「沒錯!」
對這個新的問題,我還不至於有什麼疑問,但,當我的回答出口的時候,心中的不安卻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從對面的老人那清澈如水的眸光中,我卻好像見到了萬丈深淵「一些人,以祖訓為基,以這個借口,想要置你於死地,這個你是知道的。而將你殺死的最直接的目的,便是為了保證現今局勢的微妙穩定因此,想殺你的人,東府西殿裡,可都有不少啊!」
「可可能吧!」
我苦笑著應和,而此時,我已經不敢再看他的笑臉,因為,那裡所隱隱透露出來的,是太過濃重的陰謀的氣息,而使我痛苦不已的是,我明明知道那是陰謀,心中也有一個關於陰謀的大致脈絡,但卻怎麼也抓不住其中的要點,每每讓那個最真實的答案滑手而出「當然想要殺你,先要過我和你父親的這一關,還有我們諸多的朋友親人,每個人都會盡全力去保住你的小命!但這樣,內戰將不可避免地爆發炎黃進化力量必定會在這樣級別的戰鬥中一蹶不振,說不定,會被其他虎視眈眈的勢力一口吞掉也說不定。」
「有這個可能!」
「那麼,我們必須要將這個糟糕的情況抑制住,不用武力,用一下腦袋本來,我並沒有想到什麼好主意,但,世文兄今日見到你之後,卻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其實,這種事情可以變得非常簡單的」
很簡單?為什麼我沒想到?
嗯,如果喂喂,不是那樣吧!
我的腦子霎時間一片空白,在至少十秒鐘的時間內,只懂看著爺爺微笑著將那最後的答案公佈出來,卻再沒有了什麼有效的反應。
爺爺依然口若懸河,但眼眸中已是一片篤定而微帶促狹的光彩。
「炎黃需要你這樣的戰力,但卻不能容忍你這樣的戰力進入任何一方的勢力圈,以導致勢力的失衡。在這樣的情況下,留住你,但又架空你,無疑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這樣的做法,也是兩方都能接受的最佳方案!而,重點是,什麼才是最合適的架空方法呢?查找一下『中天帝國』的諸多法則,我們可以得出咦,宇兒,你到哪裡去?」
剛剛離座的我用力猛掙爺爺那似若無力,但卻緊緊扣住我的脈門的手掌,但,很不幸,以他的武學的造詣,這種事情成功的可能性,無限地接近於零!
我迅速地提升力量,由內斂變為外放的真氣,霎時間,將這個小小的靜室內所有擺設全數撕成碎片,威勢是
不小了,然而,爺爺也悠閒自地相應提升,永遠地與我保持同步,也永遠地比我高上那麼一點兒。我絕望地發現,除非在這裡生成今天第二個「極限戰場」,否則,我不可能脫出爺爺的掌握的!為什麼我還是慢了一步啊!我急得快要哭了出來。「爺爺,你饒了我吧!你孫子我只想安安穩穩地過下半輩子,不想到那個該千刀萬剮的位子上去招人笑話啊!」
「笑話?有嗎?」爺爺開始裝糊塗,繼續說道:「這樣很好啊如果你坐在上面,便不用再為自己那火藥般的身份而操心,且更以你的個人實力維持住東府西殿兩方的平衡,這是雙贏乃至於三贏的局面啊你真的不動心嗎?」
先要我留下命來或者沒變成瘋子之後再說其他吧!那種位子,和地獄裡的大油鍋又有什麼兩樣呢?而且「而且我不擅長想那麼複雜的問題!」別過臉去,不想再看爺爺笑得好開心的老臉。說我不心動嗎?
如果是剛剛只憑著直覺行事的我,或許是當真不會心動的。
但,老頭子的話,不可避免地使我開始想像其中的利害關係,我開始明白,爺爺的分析其實是比較中肯的,只是我的手腕突地一鬆,爺爺竟又奇怪地收回了他加於我手腕上的束縛,我愕然回頭,看向他依然神秘莫測的臉。
見我回頭,他已以其少有的豪邁大笑出聲:「如此,只是讓你思考一下其中的得失而已。你已經大了,爺爺我也只能為你提出一些我自認為比較適合你的道路來,至於怎麼選擇,那全要靠你自己。而且只以利害關係為條件,不顯得我們爺倆兒太生分了?」
欲擒故縱嗎?
我苦笑,不管是不是,在這短暫的時間內,我還無法順出思路來,讓我好好地想一想吧。
爺爺終究還是理解我的,他再不講話,只是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微笑著負手出室,表示他今天與我見面的目的已經全部實現。
我茫茫然地跟在他後面,頗有些不知所措的味道。
在通向外廳的狹長的廊道內,服務生從我身邊走過,去裡面打掃殘局,因為我的緣故,他今天的工作會比較勞累只是,較之於我,又是輕鬆得太多了!
我有著羨慕地回頭去看他的背影,前面的爺爺也有所感,但他並不回頭,只是以輕鬆帶笑,似乎全不為意的語氣地對我說:「沒有也不可能有人逼著你選擇,要明白張家人最大的缺點便是護短,如果有必要,有必要令你開心我和雲忘會親手毀掉這個世界給你看!」
我一震止步,爺爺卻是停都沒停,瞬間便去得遠了,我呆呆地看著他,咀嚼著他話語中自然而篤定的涵義,沒有什麼暖流,卻只覺得背上一股冷森森的寒意,從尾脊處直升上頂門,在這炎炎夏日帶給我一線清涼,全身的毛孔都在這氣息的作用下打開,吞清吐濁,瞬間便讓我沁出了一身薄汗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讓汗液的排泄速度加快一些,享受著這突然升起的輕鬆感覺,我瞇起了眼睛。
誰說背後發冷便是恐懼,便是不祥?現在,我的心情實在是好得很啊!
爺爺一定是最好的說客,而我也可能是最笨的傻瓜。
這樣的兩個人交鋒,結局其實在開始時便已經決定了!此時此刻,我心中輕鬆到了極點地下了決定——什麼皇帝不皇帝的,老子想當就當,想不當就不當!去看看長老會實際的進行情況吧,如果真的對我乃至於我的家人有利,我不會懼怕這個虛名,然而,如果其中有什麼貓膩我笑得很開心,以至於讓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呵,誰讓我們張家人都是那麼護短呢?
一腳邁出了店門,我的動作也就在此刻定型,我低頭看自己已經邁出門去的左腿,開始考慮是否要將這條腿給收回去,那種內外空間的違和感,今天已經頻繁得能讓我嘔出來,也不知這些人怎麼會這麼活潑的!
又是結界!
我苦笑著抬起頭來,卻看到了爺爺那微笑著的臉,同時,幾雙帶著敵意的目光也射在我的臉上,有人在前方輕咳了一聲:「張首席您應該知道,在長老會召開之前,不應該與研究物件見面的。」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二、三的大齡青年,明明熱得讓人跳腳的天氣,他卻仍然裝帥扮酷地套上一襲緊身黑衣,充分地顯露自己健碩的身體。
賣相或許還過得去,但,他口中說出的話,卻令人分外反感。
「現在的年輕人,很不簡單呢我沿路布下的天網結界,只用了四十分鐘便破解掉,想想子善兄近年來教徒弟也是不遺餘力的!」
爺爺悠悠閒閒地負手而立,口中的笑語,就像是和自己的後生晚輩談天說笑,但當他清澈的目光掃過,我明顯地發現了對面的幾個青年人的身體出現了微微的顫慄,而剛剛開口的那個男人的臉色,更是變得好生難看。
「張首席」
他明顯地是想提醒爺爺不要顧左右而言其他,只是,他自己的膽色卻實在不足以將那句話順順暢暢地說出來。
還是爺爺心疼後輩,臉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是啊,年紀大了,記性總是要差一些的,龍九是吧你們來此,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他的笑容的效力似乎並不太好,那個龍九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轉機,依然是慘白無血色,就像是陷在了噩夢裡。
我微微地揚起了眉毛,心中讚歎,真要刮目相看了!從來不知道,一團和氣的爺爺,竟在他人的面前有著如此威勢。
本來還以為他是那種特會做人,特招人尊敬的那一類人呢!現在,看看吧,和魔鬼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龍九隻能猛搖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喊了出來:「不不,不是,只是奉長老會命,請首席前去主持會議」
所有人都用奇異的目光望向他,他這才發覺了自己的失態,但現在才想挽回形象,實在是太晚了。
自暴自棄的心理很快就讓他心中唯一的那一點矜持全數消失,他幾乎是垂頭喪氣地再度確認:「真的只是如此而已!」
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連我都有些可憐他了。那麼,一向保持自己的長者風範的爺爺,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打擊他已臨近崩潰的自尊和自信。仍然是那樣的笑臉,爺爺緩緩地點點頭,踏出腳去,準備離開。
然而,半秒鐘後,他停住了動作,將目光轉注向了可憐的龍九,笑容裡帶了些詢問的味道:「你這個樣子長老會到底解秘了多少關於『極限階』的資料呢?」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令我心中升起了好大的疑問,但對面的幾個青年,卻明顯地沒有如我般有著理解上的障礙,他們明顯地聽懂了爺爺的話,所以,他們的臉色也更蒼白了。
好像現在的爺爺,便是一頭可將人囫圇吞下的惡魔!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微笑著搖頭的爺爺,想起了今早陳老先生對爺爺的評語。其實,我從來都不懷疑爺爺當年那叱吒風雲的勇武,只是,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爺爺青年時的行事方針會是一種怎樣的「特殊」——「血氣太剛,犯下殺劫無數!」這樣的評語,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的!
而更反常的是,我至今沒有從爺爺或老爸的口中,得到任何有關於他三十五歲以前的、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這就很有值得探究的意味兒了!
因此,我對此時那些彷彿羊入虎口的青年人的反應十分好奇,只可惜,永遠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的爺爺,再沒給我深究的機會,只不過笑容略深了一些,便施施然走出了結界,下一秒,我便失去了對他的感應。
老狐狸!
從他身上突破明顯不行,我的注意力自然也就非常順遂地,轉移到了仍在結界內調適心情的龍九他們身上。
爺爺的離開,便好像是將他們一腳踢上了天堂,他們的臉色正在迅速地回復常態,有兩人還偷偷地伸手去抹額頭上的冷汗。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中頗有些嫉妒的味道。
也許,這個就是差距了,看看吧,現在這個結界空間內,所有的環境因素所帶給我的感覺,便是——「小子,你還太嫩!」
趁著這些人的注意力還沒有放回我的身上,我以較小的動作幅度聳了聳肩。
似乎,現在的我,還鎮不住場面呢!那麼,如果我真的笨到坐上那個虛有其表的位子,或許,這些人就要爬到我頭上大笑了!
雖然那種可能性比較小,但我還是為這個假設感到不快。自然,也就沒有了和這些人同在一片「天空」下的心情,悄無聲息地轉身,朝著和爺爺相反的方向,幾步便踏出了結界,而後面這時候才傳來了對方的聲音:「張真宇,你是今次長老會的被研究物件,所以,請你在長老會召開期間不要離開蘭光市。」
被研究物件?我危險地瞇起了眼睛,這是我今晚第二次聽到這個辭彙了。它讓我想起任人宰割的白老鼠!
我發誓,如果以龍九為首的那群人再說一次,我會非常樂意地在這裡再開一個「極限戰場」做為招待場地!
幸好,沒有人再犯這個忌諱,他們的氣息在話落之後便一一退去,很快地便消失在我的感應範圍之外。
我歎了一口氣,仰頭看著已漸昏暗的天空,一時間心中一片空白。
說實在的,如果說剛出店門的我,還擁有著因為爺爺的鼓勵而生出來的自信,那麼,這些人對我的那種態度,便將給了我的自信以當頭重擊。
不可否認,那突兀地鑽出來的「皇帝」事件,不客氣地擾亂了我的人生定位,使我茫然不知所從。
如果說,被動地加入組織,還能用自己的一身功夫來自我安慰,並在其中找到自己的落腳點。那麼,此時,那個陌生到了極點的位子,卻可以使我失去把握自己的自信。
可笑的事情出現了,我信任爺爺,信任老爸,信任朋友,但卻不信任自己!
「混帳,不要再想了!」
手掌猛地互擊一下,我下定決心,將這個現在我根本想不清的問題無限期滯後——就算是我被推上去,那時候的難題也可以到時候再想,我幹嘛要把這件事的位置擺得那麼重要?
我去他的祖宗八代!
將所有的事情都甩在了腦後,我大踏步地走了起來,論活力,現在的我一點兒也不比路邊那些踩著「天行者」的小伙子們差!
當然,我也只是和他們差不多年齡而已可見鬼的,為什麼現在的我,卻以純粹老頭子的眼光看待他們?
西沉的斜陽將海面映得一片血紅,也給潔白的船體披上了一層霞光。已停在港灣內的遊艇上仍然是燈火通明,只是艇上的人員已有變化。所有的男性都被踢下艇去,艇上現在只有四位女性。
「皇帝?」
本來很悠閒地仰躺在軟床上的容知雅,近年來首次因為驚訝而睜大了她酒意朦朧的眼睛,不遠處正做賊式地偷喝國外名酒的江雅蘭,則毫不客氣地將滿嘴香醇的酒液噴了滿地,正輕撫小腹的斯蒂安唇角勾勒出了有趣的弧度,而告知這一消息的蘇怡則只是延續她的苦笑而已。
總之,這一消息所帶來的結果,還能夠以「震撼性」來形容。
「那群老古董腦袋真的化石了?這已經是什麼年代了啊!」
火爆少女的罵聲並沒有什麼新意,純粹的只是發洩而已,是她一貫的作風。只是,僅僅過了兩三秒鐘,她卻又放肆地大笑了起來。
「天啊那個白癡,坐上那個位子,他絕對會瘋掉!」
「嗯,如果在瘋掉前把所有人都殺掉的話唔,想想都很有趣啊!」
恢復了常態的容知雅,懶洋洋地贊成江雅蘭觀點,且話中盡顯妖女本色。
得到了一向尊敬且懼怕的妖女的,江雅蘭吹了聲口哨,眼眸中紅霞掠過,興奮之態溢於言表。看來,如果那件事情真的發生,她必定是一位鐵桿幫兇。
蘇怡的唇角逸出了一絲微笑,將頭微微地偏了一下,目光移向了旁邊雍容華貴的美少婦,她剛剛完全沒有避嫌地將這消息在「外人」的眼前透露出來,自然是想聽取這位貴為「西方女皇」的權謀高手的意見。
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只是她以為,己方需要一個由「外人」想出來的,乾脆俐落,且又狠辣凌厲的招數!
只因為,以前還能稱之為「競爭對手」的人們,現在,稱之為「死敵」可能還更恰當些!
組織中的明眼人都知道,這次「皇帝議案」很大一方面都是東府西殿勢力衝突和協調的結果,而詭異的是,身為衝突焦點的張真宇,由於自身的身份以及張家所處的奇特的地位的關係,卻已經站在了一個非常古怪且尷尬的位置上。
傳統上,張家一向比較傾向於「東府」一系,很多人在計算戰力的時候,自然而然地便把張家算入了東府之中。
然而,這個結論似乎是下得太早了些,很多六大力量三大制約的權威評論家,都有這麼一個假設:張家的戰力,就是為了維持東府西殿的勢力平衡而存在的。張家之所以傾向東府,是因為東府的實力一直都居於劣勢。那麼,萬一有那麼一天,東府實力見漲,而西殿
相對削弱,張家又會相助於哪邊呢?
而且,近幾十年來,張家的人才實在是太優秀了。
神秘莫測的張家大佬,穩居世界第一寶座的張雲忘,還有一個死而復生,實力進入「極限」之列的張真宇。
當然,還有與張雲忘同生共死的三兄妹,以及他們背後的強大勢力,如此戰力,似乎已經不能用「平衡砝碼」之類的辭彙來形容他們了,更確切的一點說,他們根本就是炎黃進化力量中崛起的第三類勢力!
形勢越來越複雜了,東府實力的增長已不再是一個假設,號稱千年一出的劍術天才章嚴柳的橫空出世,古炎黃國土上多個神秘門派的加盟,在名義上大幅度提升了「中天帝國」這個組織的整體力量的同時,也在實質上壓制了西殿的勢力範圍,雙方的力量趨於平衡。
平衡的狀態下,多出一個重量驚人的平衡砝碼,那種感覺,必是極其古怪吧!
當然很古怪,所以才要改變!
或者不明其中究竟的張真宇無法理解其中的奧妙,但這並不代表智慧心計出類拔萃的蘇怡也不知道。
事實上,直接參與了這件事的長老會成員們,至少有十位都清楚明白地看清了陳世文心中的計較。
對於東府西殿而言,將張真宇推上皇帝的座位,為的是架空和控制這個實力堅強的年輕人,以至於架空張家。
為此,他們將張真宇推上這個沒有任何實權的高位,以組織的規章制度,壓制張家勢力的發展。
然而,不可否認,由於這種做法是妥協下的產物,所以,並非是那麼無懈可擊。
東府西殿首先要解決的,便是「張家」對於組織本身的忠誠度,他們必須要瞭解張家是否會對這個不利於他們的權益的提案,表示贊成。
如果張家全力反對,就算是把張真宇架上皇帝的座位,那諸多限制「皇家勢力」的條文,也不過就是一張廢紙而已。
不過,根據某不確切的消息顯示,似乎長老會中人,對此都持有近乎於過分的樂觀態度,好像張家人便一定會同意似的或者,這個問題已經不為人所知地解決了,但也有可能,還沒有解決,那麼,這個可能性便是陳世文老先生想鑽的空子了。
可以說,東府西殿的想法雖然稱不上什麼光明磊落,但也算得上是在情理之中。然而對瘋狂崇拜炎黃古文化的陳老先生而言,他所想到的目標,或者便不是那麼回事了出於對長輩的尊敬,蘇怡並不準備過分地指出這個目標的非理性因素,而且,她也不能不承認,這是一個超出常規的,而又極其天才的想法!天才到令蘇怡也有那麼一瞬間的窒息。
至少,蘇怡還是第一次知道,「中天帝國」這個名字,除了做為一個用以稱呼的代號或者用以懷念的工具外,還會有這樣的一個價值!
看起來,不只是天才而已而且,非常非常地有趣!
「陳老先生以『三公』之首提出這個議案,用心倒是良苦!」
蘇怡坐在了容知雅身下的軟床上,笑吟吟地,一派輕鬆,但言語中卻透露出來了些期待的味道。
容知雅把她話中的意思聽了個明明白白,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只是盡可能舒服地蜷曲身子,懶洋洋地給予回應:「陳老頭子雖然腦袋僵化,但腦子還算好使虧他能想出這個法子來!這樣是很有趣沒錯,只不過,張真宇那個傻小子會答應嗎?」
的確,事情的重點和關鍵還是在那個少年的身上。以這裡的三位女王級人物對他的理解,極地冰山下的兩年,似乎將他身上的少年輕狂全數磨了個乾淨,那性格不穩定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極地的寒流塑造出來的,已經是一個性子穩重,想事情也開始複雜化的半個成年人!
這樣的一個張真宇,如果說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把握天下人生死大權,至高無上的位子也就罷了,說不定他真的會腦袋一熱便衝上去坐了但是,只要想一想現實中那個位子上面,牽連到的種種複雜得要人跳樓的政治關係,大家便會明白,張真宇這小子,必是避之惟恐不及!
蘇怡正為之而歎息,但,她也依然用言語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這大部分還是宇哥個人的事情,別人無權插手干涉。而且,孤岫爺爺的意見也要聽,還有伯父伯母,也未必想讓宇哥成為眾矢之的」
江雅蘭吹了一聲口哨,對蘇怡的態度表示出帶著些諷刺的讚歎來:「你可真向著他!」
蘇怡的笑容變得很甜美,但望向江雅蘭的目光中,卻是非常認真:「為什麼不呢?」
兩位交情深厚的美少女,目光在空中交會,卻使得艙中的氣氛,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奇特。
艙中另外兩位閱歷豐富的成員,同時將注意力有意地偏移出去,為兩位少女瞬間的交流做了一個很好的掩護。
三秒鐘後,江雅蘭敗下陣來,裝成若無其事狀將目光轉移,卻很不幸地發現了妖女洞悉一切,極略帶些嘲諷,或是自嘲味道的笑容。
艙內此刻無疑出現了暫時的冷場,而正當諸位女士想著從這氣氛中脫身出來時,從外界射入的最新資訊幫了她們一把,蘇怡的目光自這個資訊上一掃而過,卻已是不由得發出了驚歎之聲:「孤岫爺爺的性子原來也是這麼急的!」
當少女口中迸出這聲驚歎的時候,最後一抹赤紅的微光自海平面下消失不見,海面上登時罩上了一層灰濛濛的薄霧,一切都已不再清晰。
然而,也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比晴天白日時更多出數倍的資訊,正積極地穿梭在薄霧之中,幾乎要在瞬間將整艘遊艇淹在海底。
這無數的資訊所交織成的大網,正在逐漸黯沉的天色中鋪天蓋地般拋灑開來,將整個蘭光甚至於整個世界都籠罩在內,向內收束,再不願鬆開。
新紀二0五四年七月二十三日二十二時十分。
夜空中撲擊而下的鋼鐵怪鳥,逐漸地接近地面,燈火通明的跑道,為它照亮了前方的終點站。
掠空而過的銳嘯聲已逐步減緩,起落架也與地面擦出了細細的火花,候機室中微微地起了一陣騷動。
從晚上八點鐘時,我便和蘇怡等一群接機的大隊人馬會合,浩浩蕩蕩地在機場餐廳吃過晚飯,開始了長達兩個小時的候機過程。
不過,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個接機隊伍成分古怪。爺爺行蹤成謎,此時又要主持長老會,不來也就罷了,可那些盤踞在島上,又與老爸是過命交情的地頭蛇長輩,為什麼也不過來?
想一起也只能歎息,長輩們放權放得太徹底了,此時接機的人中,除了容妖女勉強算個長輩一流,其他的嘖,可沒有一個過二十的青年人啊!
有容妹妹精力旺盛地把著我的臂彎,笑嘻嘻的好得意的樣子,昨晚她的「任務」順利完成後,這小妮子睡了快十五個小時才補回來的精力,似乎要在這枯燥的接機時間內盡數揮發出來,如果不是有蘇怡這尊大神在這裡鎮著,或許在容知雅的縱容下,小妮子會扯著我到天空中去跳恰恰!
在本人的認知裡,一個天真活潑且又可愛純潔的少女,也就該是這個樣子啦,我也很喜歡有容妹妹這時燦爛的笑臉。
不過,在我腦子裡絕大部分空間都被「皇帝」兩個字所充斥的時候,少女天真無慮的行事作風,足以讓我苦笑了。
難道我可以說:「哥哥正在想著怎麼做皇帝,有容妹妹能不能自己去玩!」這樣的混帳話嗎?
正在跑道上減速的客機讓我吐出了一口長氣,趁著有容妹妹的注意力向客機轉移的時候,我那只還算是自由的手掌拍了拍妮子的小腦袋,趁著她最興奮的時候,半摟著她把她交給容妖女,然後小小地活動一下筋骨。
和老媽見面是不用這麼大陣仗的,只可惜,這次還跟著老爸,我現在已經開始祈求老媽的淚腺能夠更遲鈍一些了!
蘇怡和容知雅都是微笑,只不過一個人的笑容純粹而溫和,另一個人則是幸災樂禍罷了。
而此時,人群已經開始湧動,前面剛下機的乘客已有些出現在了迎賓大廳內。
在蘇怡的示意下,身後的一個工作人員舉起了牌子,而在同一時刻,我已經看到了在滾滾人群中,依然顯眼到耀目的那一對男女。
而比我更早一些,老爸雷劈電擊般的目光已射在了我的臉上,神完氣足得令人心頭發顫。
目光交接,他俊美得過分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容,目光中透出了強烈得讓我頭皮發麻的資訊:「兒子,幹得漂亮!」
我全身僵直地站在當場,不知從何而來的熱量,一瞬間擠入了我的體內,近乎於瘋狂地向外擠壓著我體內的水分,我的皮膚表層立時便沁出一層薄薄的水漬。
然而,不只是從毛細孔而已事實上,在我的意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兩眼中已是一片模糊。
恍恍惚惚間,我看到老爸低下頭去,向著似乎已有所感的老媽低語了兩聲,使老媽猛地抬起頭來,而我卻在此刻狼狽到了極點地猛低頭,狠狠地將眼睛揉了兩把,再換上滿臉笑容,急步匆匆衝上前去。
「老媽安好!」
當我離老爸老媽還有十米遠的時候,我便單膝跪地,驚世駭俗地以高速滑行到老媽膝下先行了個半禮,然後便是過分激烈的擁抱。
全場側目!
我只當沒有看見,笑嘻嘻地低下頭來,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的身高已經比老媽整整高出了一個頭,不過,這並不妨礙我此後的動作,我大聲地讚美道:「老媽雖然清減了,但卻愈發美麗了!」
說著,便想在她美玉般的臉上來兩個親親。我可以用我過於興奮這樣的詞句,來解釋我現在的行為,但,某人根本不會給我解釋的機會!
帶著毫不留情的狠勁,老爸的鐵拳轟向了我的臉。
我惟有苦笑,同時向老爸招呼:「老爸也安好!」
開口說話的同時,右手飛速反翻,掌心向外,迎向老爸的鐵拳,拳掌交擊,大力湧動,兩個同時變招。
然而,我的手指才剛剛彎曲,老爸那比娘們兒還白嫩幾分的手掌,便將我的手緊緊握住,臉上顯現出了一個父親此刻所應有的最動情的笑容來,我的臉色霎時間變成慘白。
老爸嘶!輕點!
這是我擁有「極限」級數的實力後,首次見到的全面壓制,真氣被壓制,肉體被壓制,精神還被壓制!
明明被老爸挫得骨頭咯咯做響,我卻連慘叫聲也發不出來!老爸以行動向我表明了,他對我剛剛占老媽便宜的動作,萬分地不爽!
好個見面禮!
藉著蘇怡她們上前見禮的空檔,我苦笑著從老爸的手掌中掙脫出來,活動了一下手掌關節,這就是一個父親和兒子兩年不見所衍生出來的見面禮?張家人的行事風格果然是不落俗套!
從旁邊看過去,我發現,蘇怡她們和老爸老媽的關係應是很熟了,想來這兩年的時間裡,浩京與蘭光的聯繫比我「在世」的時候要頻繁得多!看看他們那親密的稱謂吧,我想,再看下去,我會嫉妒的!
「諸位也許,我們可以回家再談!這裡,不太方便吧」
小心翼翼地在旁邊做一個建議,我技巧性地將目光向四面掃去。
人頭湧湧的迎賓大廳內至少有近千人的規模,而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各方力量的耳目呢?
我還要比較明顯地將這個意思表露了出來,除了單純的有容妹妹,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含意。
「這樣啊」
老爸的臉上的笑紋加深,他開始環目掃向四方的人群。
以他的身高,並不足以將整個大廳全攝入他的眼中,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將自己所攜帶的資訊向四面發散。
在絕大部分人都沒有什麼反應的大環境下,一場可以用「騷動」來形容的群體行為驀然發動,且在迅速進行中!
屁滾尿流!
或者真的能用這個感情強烈的貶義詞做形容詞,來比喻各方力量的高級間諜們此刻的行為。
至少,我的眼中就看到了六個面色蒼白,毫無血色且又實力不俗的間諜先生,連滾帶爬地衝出大廳,以超越極限的速度遠遠逃開,再不願回頭。
輕輕地抽了一口涼氣,我對這樣的結果表示感歎之情。
什麼叫本事?什麼叫名聲?什麼叫天下第一高手?什麼叫世界第一?
想來,看了這一幕,人們應該是明白個十成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