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主任說完,我一下子說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考評不合格?我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可?那不是天大的笑話!可以說,在單位的這八小時裡,我比誰都勤奮,比誰幹得都多,成績也比任何人都好,上上下下也都是一致好評,包括我面前的這位主任,對我更是讚賞有嘉。
對這份工作我倒不是很在意,每每同學聚會,一提起我在國營工廠,他們就有些瞧不起我的意思,更有的直接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外企私企,我也曾經動過心,但就是干一行愛一行,雖然時間不很長,但對工廠已經有了很深的感情,而且我爸媽思想保守,不大同意我到外企,就更不會讓我到私企了。
我平時勤奮努力,說話辦事處處小心,本想要在這裡幹出一番小小的事業,卻不想到頭來竟是這樣的結果,讓我下班組跟班當工人,這更是對我的嘲弄!要當工人老子在哪兒不能當?!我心裡明白,他擺明是要攆我走,逼我主動辭職不幹了。
我的心火一下子就躥了起來,但我不是那種發作的人,我緊緊地盯著主任,我知道這裡邊一定有事兒,於是強擠出一絲狠笑,「主任,你讓我死可以,但你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雖然我強壓怒氣,但話語依然顯得很激動。
主任竟然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小王啊,你先別激動,冷靜冷靜,關於到底為什麼要解除你的職務,王書記準備跟你談這個事情,你現在就過去吧。」
這是國營企業的一貫作風,主任書記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一個做宣佈一個做思想工作。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想再聽那老王頭囉嗦了,沒必要!我對主任道:「主任,這個決定是不是已經無可更改?」
他點點頭,「這個決定是班子成員商議的最後結果。」
我也向他點點頭,「那好,咱們就什麼都不用談了,我正式向您提出辭職申請,辭職報告我一會兒就給您送過來,再見。」說完,我扭頭就走。
主任急忙跟我到門口,衝著走廊裡就喊:「老王,王書記,小王出去了,你接一下。」他話音剛落,王書記便馬上出現在他的書記辦公室門口,將我截個正著,老頭滿臉堆笑,連拉帶扯地將我領到他的辦公室裡。
王書記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大家當面叫他王書記,背後叫他老王,小年輕的喜歡叫他老王頭。老王頭總是磨磨叨叨的,逮誰給誰做思想工作,車間上下就沒有不煩他的。雖然他是書記,沒有什麼實權,但名份在那兒,所以大家平時見了他也都是笑臉相迎。
老王頭思想比較保守,畢竟他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而且又搞了一輩子的政工,所以他對現在的年輕人很是看不順眼,但我卻是個例外,因為我這人裝得太像,太本份。所以老王頭很喜歡我,也總飄揚我,車間裡凡是屬於年輕人的榮譽也都給了我,什麼『十佳青年』,什麼『優秀團員』,統統都是我的。老王頭對我好,是有目共睹,因為我們都姓王,所以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我們是親戚呢。
雖然我也很煩他,但我這人知恩圖報,再加上他和我住一個小區,都住在紫荊花園裡,平常也總見面,所以我對他從來都是畢恭畢敬,客客氣氣,拿他就當自己的長輩。
所以他一拉我,我也就跟著他進去了,老頭一直滿臉堆笑,親自拿了把椅子放到他座位的對面,讓我和他隔案相對而坐。老頭回到座位上,甩出一支煙給我,我急忙取出打火機先給他點上。
老頭笑呵呵地看著我卻不說話,一支煙吸掉大半截才開口向我問道:「是不是有點兒想不通啊?」
跟他我不能帶一點氣,我努力地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對他道:「不是有點兒想不通,而是一點兒都沒想通。」
老頭嘿嘿一笑,道:「其實你幹得怎麼樣,大家心裡都清楚,如果非要讓我給你一個評價呢,那就是一個字『好』,兩個字『特好』,三個字『特別好』!但為什麼這次定崗不聘你了呢,原因是我們車間今年幹部定員減了兩個,正好張工今年退休,為我們車間分擔了一個,可還有一個名額給誰呢?我們幾個領導經過商議最後決定,把它給你了,這也是讓你在離開工廠前,為大家做點好事兒。」
老頭說完,差點兒把鼻子氣歪,我馬上反問道:「王書記,請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個道理,把幹得好的解聘,把幹得不好的留下,您讓我怎麼能想得通?」
老頭又嘿嘿一笑,「你都要去上海了,還跟大家搶什麼飯碗呢?」
去上海?老頭把我整得一愣,我不解地問道:「王書記,您聽誰說的,我要去上海?」
「這事兒還用聽說嗎?現在誰不知道你正在跟海天酒樓張桂蘭的姑娘處對像?」老頭反問我道,「現在我們大家都知道了,人家準備帶你到上海去發展!你將來是掙大錢的人了,現在還跟我們這些土抱子搶什麼槽啊?」
「沒有的事兒!」我鄭重其事對老頭大聲道。
老頭還是笑,「什麼沒有的事兒,人家姑娘是不是看上你的?」
「可我沒看上她!」我沒好氣地道。
老頭起身走到我的身邊,拍著我的肩膀,「年輕啊!太年輕!那媛媛是我看著長大的,多好的姑娘啊,人家看上你了,那得下幾天大雨,才能淋到你身上那麼一點兒啊!你偷著樂去吧,打燈籠你上哪兒找這樣的人家?啊?!你還看不上人家?你有什麼資格看不上人家?!啊?!你知道那姑娘有多少人在惦記著,有多少人連想都不敢想?!啊?!」
老頭越說越激動,我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四月看上我,把他激動成這樣!老頭狠勁兒在我頭上一彈,「還樂?!我看你是發渾,發傻!那張桂蘭昨天給李主任打電話,又親自跑我家,讓我們開導開導你,你看人家拿你多當回事兒!我看你小子是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了!」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我對他正色道。
「你們現在不是還沒結婚呢嗎?!」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好奇地看著老頭,這會兒他的思想也不保守了,也不跟我講什麼忠孝仁義禮智信了,竟然也一反常態地勸我向錢看!我無奈了。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裡,他死不放我出門,苦口婆心,以利誘之,對我大施『政治攻勢』,把我逼得實在沒法,只好說了一句:「讓我回去考慮考慮。」他這才放出我出門。
剛一出門,又遇主任,他告訴我,他已經接受了我的辭職申請,讓我到他屋裡去補一份辭職報告,我二話沒說,跟他到屋裡提筆就寫。不想又被他留下了一個小時,仍然是勸我接受四月。
說真的,我讓他們勸得都有些發飄,臨出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我特意裝做無意地照了一下鏡子,我想看看我到底長什麼樣,到底還是不是我王哲。
我回到家裡的時候,早已經過了十二點,沒心思吃飯所以也就沒做飯,一個人躺在床上,所有事兒不禁又都擁了上來。我沒有工作了,我失業了,但這不是什麼大事兒,因為正有幾個『飛黃騰達』的同學張羅著給我找個好工作。讓我發愁的是四月,她媽為了她,看起來真的是不惜代價,不擇手段了,她下一步還會做出什麼呢?
就在我翻來覆去的時候,手機響了,這次是我媽打來的,「小哲啊,你好久都沒有回家了,你爸爸都想你了,晚上回來吧。」
週六週日他們都沒有催我回去,週一倒急著讓我回家,我心裡明白,新一輪攻勢又要開始了。「芸姐,我們為什麼會這麼坎坷呢?分離了八年,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愛情的曙光,卻為什麼要面對這麼多考驗?」我在心裡默默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