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已是天色微明,這一夜酣睡精神恢復的不錯,隨著紗幔在她手下劃開,早已等候在外面的綿意等人捧著洗漱用具和衣物齊聲請安,接著一個個進來,服侍著清如洗漱穿衣。
往日裡多著淡雅之色的清如今日卻一改脾性,挑了件胭脂色刻絲翟雁紋的衣服,兩隻袖口比平日的衣服寬大了幾分,露出裡面用金線刺就的雲霞紋。
髮髻從中分開,一顆淚狀紫玉悄垂而下,正好貼在額中,兩邊各帶了幾枝珠花,至於流蘇則選了一對墜有南珠的帶上,明珠的亮與紫玉的幽交相輝映,將她整個人襯的華貴無比。
清如滿意地瞧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然後搭著湘遠的手站起來道「準備肩輿,去坤寧宮!」
當清如來到坤寧宮的時候,子佩還沒有到,皇后正與來請安的幾位聊著閒話,淑貴嬪沒有來,寧妃與貞貴嬪倒是都在,除她們之外,還有一向深居簡出的恪貴嬪,清如倒沒想到會在這裡見著她,印象裡她一直都不怎麼出現,即使封了貴嬪後也一樣。
與往常一樣,進去後先是見禮,皇后還是以前那樣,看到她來很是高興,忙著叫其免禮。至於寧妃最近似乎頗為得意,臉上神采飛揚,端坐不動地受了清如一禮後方傲然叫她起來。
貞貴嬪依舊是柔婉的模樣,對誰都那麼客氣,最後是恪貴嬪,她在打量了清如一番後,笑著點了下頭,卻沒多說什麼。
禮畢後清如坐在了恪貴嬪的下首,倒也沒讓她多等,在宮女奉上茶的時候子佩也到了,她還未進殿就看到清如在裡面,臉色不由變了一下,反觀清如卻是一副含笑吟吟的模樣,恍若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子佩定了定神,在宮女的攙扶下跨進了大殿,當先向皇后跪下道「子佩給皇后請安,皇后千歲知歲千千歲!」
待其行全了禮,皇后方道「佩答應起來吧!」口吻與剛才相比有些冷淡,她既與清如交好,自不會對子佩有什麼好感。
子佩謝恩起身,然後向在座的諸位一一行禮,在最後行到清如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最後不甚甘願地欠身道「子佩見過宛嬪娘娘!」
清如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臉上卻笑意不減,抬手虛扶道「佩答應昨夜辛勞,就無需多禮,快快請起!」
這一下可出了子佩的預料之外,她願想著清如不罵她就算好了,哪料會對她如此客氣,一時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至於皇后等人亦是有些瞠目,只有恪貴嬪淺淺地笑著,清明的眼中帶了一絲欣賞,能忍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器。
子佩被清如的態度弄瞢了,一時忘了起來,直至身邊的人提醒,方如夢初醒地站起來,不過看著清如的眼裡充滿了戒備。
這時,寧妃不懷好意的笑聲飄了過來「宛嬪可真是大度,對一個宮裡出去的奴才還這麼客氣,想當日靜妃對姓舒的那丫頭可是見一次打一次!宛嬪你就真的一些都不生氣?」
清如淡然一笑撫著手中的青瓷印花茶盞頭也不抬地道「寧姐姐說笑了,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宮裡的人能被皇上看上那是他們的造化,這也說明我宮裡的人出色,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麼會生氣呢?」
「你說的可是心裡話?」寧妃哪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去。
清如故做不解道「清如所言自是句句屬實,怎麼寧妃姐姐認為清如說的是假話嗎?」
「是不是假話你心裡清楚,我可聽說佩答應晉封那日你在宮裡發了好大的火,不知這又是真是假?」寧妃顯然是故意的,她等清如說出前面這話後才將這得到的消息抖出來,目的就在於要清如不能自圓其說。
一直冷眼旁觀的恪貴嬪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可不像寧妃以前的作風,她一直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心裡藏不住話的人,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有計較了。
清如倒沒想到寧妃會這麼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皇后想幫清如解圍,可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要在那裡暗自著急。
正自僵持之際,在清如身後的湘遠突然走了出來,朝寧妃福了一福後不急不徐地道「回寧妃娘娘,其實那日主子生氣非是因佩答應的事,而是奴婢手笨打碎了主子心愛的花瓶,所以才會惹主子生氣!」
她出來的太是時候了,一下子就解了清如的僵局,清如暗自舒了口氣,展顏朝皇后和寧妃等人道「可不是嘛,皇上才賞下來的花瓶,轉眼就讓她給砸了,你說我能不生氣嗎?怎麼?寧妃姐姐以為我是因為佩答應的事啊,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說著她站起了身走到一直被晾在旁邊的子佩身邊,伸手去執子佩的手,子佩不知她想幹什麼,本能的縮了一下手,後來想到這是在皇后面前,只好停住了回縮的手,清如眼波一轉,素手一翻,牢牢抓住了她的手來到殿中,笑顏如花地道「其實我與子佩一向都好的很,雖名為主僕但實為姐妹,如今她得皇上垂青封為答應,我可是真心為她高興!」說到這裡寧妃的臉已經開始發青了,但清如的話還沒說完,她轉頭對子佩道「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別叫什麼娘娘了,我癡長你一些你就叫我一聲姐姐吧!」
「我……」子佩被清如反常的表現嚇了一大跳,若是她罵她一頓倒不奇怪,可現在表現的那麼要好,若不是清如眼神清朗,她都要以為清如瘋了。
「怎麼?妹妹你不願意嗎?還是不肯原諒姐姐我啊?」清如一邊說一邊加重了手中的勁道,直到子佩吃痛皺眉才緩緩鬆開。
「對呀,佩答應,你要是對宛嬪有什麼意思,趁著皇后還有咱們幾個都在,不妨說出來聽聽!」這次說話的是恪貴嬪,她的聲音軟軟的極好聽。
不論是皇后還是寧妃都點頭應合,不過兩人的心思可不一,至於貞貴嬪則一直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既不應聲也不插嘴。
而這一捏終於讓子佩回過神來,她從來沒有怕過清如,即使當初決意背叛的時候,可是這一刻她看著笑容滿面的清如卻覺得她好可怕,明明心裡恨的要死,面上卻還是一副好相與的模樣。
這樣的清如是她所不認識的,同樣的她也不知道,這樣的清如恰恰就是被她逼就的!
看眾人都將目光投在她身上,子佩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既然宛嬪看得起,子佩當然卻之不恭了,姐姐!」她硬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兩個字,不過說話的時候她一直避開清如的眼睛,不敢與之對視,她到底還是有些心虛。
聽到這兩個字,清如這才滿意地放開一直緊握的手,勾起的眼角閃過一絲濃重的恨意,來的快去的也快,只是子佩一人瞧見,她渾身一顫,低頭去望自己的手只見早已被冷汗潤透。
清如在回座後,舉目示意皇后,讓她趁這機會好好挫一下寧妃的氣焰,在清如的目示下,皇后清咳一聲道「既然宛嬪和佩答應並非如寧妃所說的那樣,那本宮就放心了,寧妃,以後沒確定的事不要亂說,免得壞了大家的情誼,知道嗎?」別說,她這樣正容說起來,還真有幾分皇后的樣子。
寧妃本是等著看清如笑話,可沒想到卻因湘遠的話使得她趁機脫身,還被皇后說,心裡的氣就甭提了,雖然她對皇后不怎麼看在眼裡,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而且貞貴嬪也在一旁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與皇后爭執,無奈之下寧妃只得忍著氣欠身道「皇后教訓的事,臣妾受領了!」
皇后不拘言笑的點點頭,然後不著痕跡的與清如對視了一眼,一抹笑意在其眼中滑過。
寧妃坐在那裡是越想越氣,突然見湘遠還站在那裡,頓時記起就是這個人壞了她的好事,這肚子裡的氣可算有了撒的地方,只聽她冷笑著說道「宛嬪宮裡的人可都不得了,剛才本宮在和你講話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奴才就敢隨便插話進來,還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裡,宛嬪,你說她以下犯下該如何處置啊?」
聽得寧妃怪罪湘遠趕緊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見……」
「還敢頂嘴!」不等她把話說全,寧妃就怒斥道,看來是有意要治湘遠的罪。
其實湘遠又何嘗不懂規矩,只是在那種情況下,她也無其他方法可想,而今被寧妃挑出來,一時俱都無話可說。
停了半晌,清如儼然不懼地迎上寧妃的目光「湘遠是臣妾宮中的奴才,有什麼不是的地方臣妾帶回去管教就是了,不勞寧妃姐姐費神!」
「可是她現在頂撞的是本宮!難道本宮連管教個奴才的權利都沒有了,還是說宛嬪你管的就比本宮好?」寧妃厲聲道。
皇后頭疼的瞧著她們,一直不知該怎麼說好了,倒是貞貴嬪對寧妃緩聲道「姐姐先別生氣,喝口茶歇歇!」隨後她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子佩,卻未再多說。
這時,忽聞「嗤」的一聲笑聲,徇聲望去,卻是莫挽正掩著唇笑,寧妃不滿地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寧妃你剛才怪的有些可笑!」莫挽放下帕子輕聲道。
「可笑?可笑什麼?」寧妃皺眉問。
「湘遠忠心護主,聽得有人誤會主子,不顧身份有別挺身而出,這樣的好奴才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可寧妃你卻還要懲治她,可不是好笑嗎?!」莫挽邊笑邊說,彷彿這真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似的。
「你!我的事不用你管!」聽得她出言幫清如,寧妃冷哼怒視。
莫挽卻是毫不在意,淡然道「我管不著,皇后可管得著,皇后娘娘,您說莫挽說得可在理?」
皇后連連點頭道「恪貴嬪說的有道理,寧妃,你就別和一個奴才計較了!」不等寧妃拒絕,她又道「本宮累了,你們也都退下吧!」
聽得皇后這麼說,眾人均起身靠退,寧妃心裡這個氣啊,匆匆行禮後,甩帕當先氣沖沖地走了出去,貞貴嬪亦跟了上去,在經過清如身邊的時候帶著歉意道「寧姐姐就這脾氣,氣消了就沒事了,宛嬪妹妹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臣妾怎麼會生寧妃姐姐的氣呢,貴嬪娘娘多慮了!」清如搖首言道,聽得她這麼說貞貴嬪笑著點了下頭,不再多說。
清如回身望了一眼,只見子佩還在後面磨蹭,似乎在等著她走,不敢上前,清如輕笑一聲,今天也折騰的夠了,不想再與這種人說下去,快走幾步與恪貴嬪先後走出宮門一起,在她準備登肩輿的時候,莫挽突然走過來道「有沒有興趣陪本宮四外走走?」
清如微一點頭,揮手讓抬肩輿的人和湘遠他們離去,自己則與恪貴嬪一起走在淺草小道中,兩人都沒有帶宮人,走了一陣恪貴嬪突然回過頭來道「你剛才在坤寧宮裡看到我在是不是很意外?」
「恩!」清如據實以答,對於恪貴嬪這個如詩如畫的女子,她不覺得有必要隱瞞什麼,何況她一直都是幫自己的。
莫挽輕輕地笑著,隨手撫過低垂的柳枝「那是因為我料定你今日一定會來,所以我也來了。」
「娘娘是為我而來?」這下輪到清如吃驚了,她不曾想恪貴嬪竟是衝著她來的,更不曾想她竟對自己瞭解如此之透。
「是啊,不過你剛才的那番表現卻是大出我意料之外,有此表現雖好,卻是鋒芒過露,寧妃已將你視為眼中釘,你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清如苦笑道「娘娘說的臣妾又何嘗不知,只是寧妃今日明擺著是沖臣妾來的,就算臣妾有心想避也避不了!」
恪貴嬪遙望了遠方一眼道「看寧妃如今的模樣,她很想做出些事來呢,想來必是為了後宮協理的大權!」
清如心中一跳脫口道「她想做第二個佟妃?」剛說完她奇道「可是還有皇后在,她有這麼容易得到嗎?」
恪貴嬪低頭望著腳下被踩倒,但很快又直起來的小草,低聲道「當日佟妃掌權時,皇后不是也在嗎?」停了一下她又道「只是她想當第二個佟妃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至少她沒佟妃那麼有本事,而且她也太急進了些,只怕是被別人當槍使!」
清如沒有接話,只是默然的走著,這宮裡的事太複雜,她自恃聰明,然所瞧透的也不過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