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凌聽到水吟如此直白的話不由皺了一下細眉,不解其為何明知清如心情不好還要說這樣的話,其實水吟又何嘗不知,但是她必須要狠下心來提醒清如,子佩已不是昔日的子佩,而清如亦不能再念著昔日的情誼!
清如抬頭直直看著水吟良久,凜冽如刀的眼神一絲不掩,月凌在一旁以為清如是生了氣,急勸道「姐姐,你莫要怪吟姐姐,她說的也是實話!」
清如緩緩收回了眼中的寒光,將其斂在眼底深處,隨即彎唇,勾出一道新月般微涼的笑意「我哪會怪你吟姐姐,她是好心在提醒我,我怪的是我自己,居然沒及早發現這小蹄子的狼子野心,真是養虎為患!」說著她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如姐姐,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事?」月凌好奇地問,她和水吟一人一邊挨著清如坐下。
清如沒好氣地道「就剛剛,比你們早不了多少,要不是日夕恰巧看見她從乾清宮出來,來這兒告訴我,只怕我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
水吟拿起桌上放的茶壺倒了杯茶放在清如面前「好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生氣也沒用,不如先將事情的起因說出來給我們聽聽,子佩好歹是你從府裡帶來的丫環,怎麼一下子變成現在這副局面了?」
清如沉吟了一下道「這還要從綿繡死的那件事說起……」接著她把子佩如此與她產生隔閡,又如此漸漸離心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等她說完,水吟和月凌也大致瞭解了事情的經過。
月凌低聲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就是說她這樣了!」
「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水吟反轉一個空茶碗倒扣在桌上,然後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月凌奇道「吟姐姐此話怎講?」
水吟淡淡一笑道「你想啊,她現在正式與如兒翻了臉,那以後如兒怎麼著的也不會在信她親厚於她了對吧?」
月凌點點頭,表示同意,清如則不發一言,且聽她們說下去。
水吟又道「那若她不明著與如兒翻臉,而是在暗中使壞呢?只怕到時如兒所受的傷害會更大,所以從這方面來說,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既然她已經將自己暴露出來了,那你以後要對付也簡單多了,如兒你說呢?」
清如微一點頭,帶著一絲譏笑道「她這也算是壞心辦好事了,指不得我還得謝謝她,不過……」她沉下臉道「那得等她把欠我的東西都還了以後!」
水吟無聲地聽著,事情鬧到這步田地肯定是無法善終了,她最怕的就是清如念著舊情放過子佩,那便後患無窮,所以她一開始就說了那句話,為的也是點醒清如,而今看來她是多慮了,清如並未失了鬥志,然她知,其心中一定在充滿了怒火的同時也充滿了悲哀,與親近的人反目成仇,哪個能若無其事!
月凌正聽著,忽見桌上放了個小冊子,一時好奇翻開來瞧,未等她瞧仔細就被清如一把奪了過去,然後在刷刷幾聲撕成了碎片,把月凌瞧得怔目結舌,不知這是為何。
瞧著滿地的碎片,清如冷笑道「這東西留著還有何用,不如撕了乾淨,就當是我瞎了眼,白為她忙這一場!」停了一會兒,她忽又歎氣道「其實我一直都是知道她心性高的,所以在托哥哥幫我替她找夫家的時候,特意說了一定要做正室,為的就是怕將她許人做妾室會另其心中有冤!可我怎麼也想不到,她心性高到這個地步,居然要與我爭寵!」
聽到這裡月凌隱約有些明白了,這被撕掉的冊子一定是清如特意為子佩找來的夫家,她在心裡為清如不值,不由低聲道「真不明白子佩有什麼好,皇上放著宮裡這麼多的娘娘不要,非得看上她這麼個小丫頭!」
月凌一時不注意露了些許酸意,也是,她是正經選秀進來的,可一直無寵,而子佩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薄有幾分姿色,可也絕對是比不過她的,然她卻得了聖恩,這叫月凌如何能心服。
「皇上……唉,天威難測啊!」水吟歎然一聲,露著些許悵然「不過月凌,這在這裡說說就算了,千萬不要去外面說,皇上喜歡誰那是他的自由,連皇后都管不了,何況是我們,別說一個宮女,就算他把所有的宮女都納入後宮,也沒有人敢說一句不是!」
清如聽著月凌與水吟的對話,默然站了起來,臉上蘊著些許哀怨,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福臨是皇上,注定會擁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可是為何,為何她還是會難過,會心痛,她希望福臨只對她一個人好,只擁有她一個人,明知是不可能,然還會想,也許這就是她最大的悲哀吧!
喜歡上皇帝的女人,最是癡!最是傻!
清如搖搖頭,將這不合時宜的傷感拋出腦外,收了神緩聲道「吟姐姐說的沒錯,不論皇上怎麼做,都有他的理由,咱們不可以在這裡妄議皇上!」她忍著心酸的感覺一字一句地說著,做妃子遠比做普通女人難,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盡一切力量走下去,藏著自己的心,不全然暴露在任何人眼中,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好的在心底保存自己以前的模樣,好好存著,這樣不管將來她怎麼變,都會記得曾經的自己,以及一顆屬於自己的心!
月凌微紅了臉,低頭應下,她知自己有些浮心了,水吟緊了眉,將話題又轉到點子上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子佩現在好歹是答應了,雖說小可也是個正經的主子,不再是你宮中的人,可不是你想處置就能處置的!」
清如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滑膩的脂粉在指下劃過,她冷笑道「既不能處置,咱們就靜觀其變,我給她安排的路不走,卻挑上這麼條路,我倒要看看她能走到什麼地步,只是……她恐怕把後宮想的太簡單了!」
聽到這裡,水吟也笑了,拍手道「可不是嘛,既然她要自尋死路,咱們也不能礙著她呀!」
月凌亦接口笑道「就是就是,各宮各院,有哪個背著主子出去的宮女有好下場過,遠的不說了,就說近的舒貴人好了,最終的下場都是有目共睹的!」
清如淡然一笑,撥弄著自己的護甲,低垂的眼眸中逐漸冷漠,現在她的心情已不原先那般惱怒,已是漸漸冷靜下來,而冷靜往往容易變成冷漠!
水吟笑了一陣忽又不無擔心地道「那皇上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清如閉了眼搖搖頭沉聲道「姐姐你說錯了,不是我準備怎麼辦,而是皇上準備怎麼辦,那丫頭是我宮裡的人,皇上如今收了她怎麼著也會來給我一個交待,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這個交待,若不出意外夜晚或是明晚皇上就該有所表示了!」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她!
最後這句話清如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自己也不能確定福臨心中對她到底在不在首,到底有多在乎,為什麼她總覺得福臨的心好難捉摸,她感覺抓到了一點,可下一刻又離的更遠,是不是皇帝都是這樣?!
水吟一時間也沒更好的主意,只能點頭同意,一旁月凌突然想到一個事兒,不甚確定地道「你們說皇上會不會真的喜歡她?」
水吟聽了不以為意地道「皇上對她最多也就是圖個一時的新鮮罷了,哪會真的喜歡,她有這個資格與本錢嗎?論相貌,論才學,論人品有哪一樣能被皇上瞧入眼的,說到真喜歡這個詞,恐怕只有你如姐姐才擔得起!」說到這裡,她眼眸帶笑地瞥了清如一眼。
清如掩唇輕笑道「好好的怎麼將話題扯到我身上來了,皇上喜歡誰多點那是他的事,又不是咱們能左右得了的,難不成姐姐你吃我的醋了?」她語帶打趣地說著。
水吟被她這麼一說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嗔道「瞎說,我有那麼小氣嗎,想讓我吃你的醋,美的你!」她輕輕地捏了下清如的鼻子,算是對她的懲罰了。
幾人嬉鬧了一陣言歸正傳,對月凌提出的疑問,雖然水吟說不可能,可清如還是有些堵心,萬一要是真的呢,難道真任由一個小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嗎?想到這裡清如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將茶盞震的一陣輕晃,水濺出來好幾滴。
「你這是做什麼?」水吟趕緊抓起她微紅的掌心輕揉著「為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奴才弄疼自己根本不值得,快些消消氣啊!」說著用眼示意月凌,讓她幫著開解清如。
月凌會意地道「是啊,如姐姐,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保重自己,這樣才有力氣和她鬥法,而且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她是從宮女升上來的,按著宮裡的規矩只能逐級晉陞,而且一般都只到庶妃為止,這樣一來她還是在你之下!」見清如神色緩和了點她加緊說道「再者,如姐姐你想,子佩一心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想與你平起平坐,可到頭來她見了你還是要乖乖行禮,你說她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只怕是嘔的慌,而你牢牢壓著她,還怕沒機會整她,將她欠你的東西拿回來嗎?!」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清如雖然努力保持清明,但她畢竟已是入局之人,有些事看的沒有別人來得清,而今聽得月凌開解方明瞭過來,逐展了顏道「還是凌妹妹你聰明,是我太急燥了!」
月凌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水吟在一邊插嘴道「你理清了便好,我們就怕你被氣憤蒙了心,從而讓人有了可趁之機!對了,你們說子佩這次承寵會不會有人在幫她?」
水吟的話讓清如打了一個激靈,遲疑著道「有人幫她?這個人會是誰?他又何以要幫一介宮女得到皇上的臨幸?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
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水吟緩緩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只是我的一個感覺,究竟是不是我也不敢確定,如兒,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幕後之人?」
「記得!」清如正色道,面對這麼一個隱在暗處的敵人,她實在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無處不在,卻又無可捉摸!
「那你說這次的事,她會不會也插了一腳,子佩想離開你自立門戶的心思,我們已經是可以確定了,可是宮裡的事沒那麼簡單,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可能說想飛上枝頭就飛上了呢,這後面肯定有文章!」水吟皺著眉說道,她曾經懷疑過日夕,可後來又覺得不可能,這一下子她沒了懷疑的對象,只能任空揣測。
清如在重華宮的半年禁足,使她對很多事都錯過了,也不瞭解,所以一時間也答不上話來,至於月凌就更不用說了,她好奇地看著清如與水吟,對她們說的話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說,子佩可能已經與那個人搭了上?」清如用手帕拭著鼻尖不知何時滲出的汗珠。
水吟扶著月凌頭上鬆垮的珠花輕聲道「只怕未必,假設真有這麼個人,她在鬥垮佟妃的時候都沒暴露自己一分一毫,可見其有多小心,對自己保護的有多好,怎麼會讓一個小小的宮女知道,說不定她只是在暗中操控一切,真身……」她冷哼一聲不再說下去,然那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一時間諸人都沒了再說下去的興致,且也是近午時分,清如招人傳膳,留水吟與月凌在其宮中用膳,雖膳食精美,但吃的人卻是沒什麼胃口,都只是草草吃幾口了事。
送了水吟和月凌離去後,清如獨自進了暖閣,一提衣裙,斜斜地倚在了貴妃榻上,腦海中不停地回放著剛才水吟說過的話,現在她心中想得最多的不再是子佩,而是那個不見人影的黑手,她,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可她又躲在哪裡?
想著想著,不自覺地瞌上了眼,昨夜一夜她都沒怎麼睡過,再加上今天惱了一天了,自是有些犯困,發上垂下來的珠鏈靜靜地垂在她光潔的額上,在一陣半夢半醒間漸漸沉睡,墜入迷夢之中!
這一覺直睡到日沉西山方醒轉過來,慵懶地撐起身,許是聽到裡面動靜,知道她起身了,外面有人小聲地喚道「娘娘?可是醒了?」
醒了醒神,辯出是湘遠的聲音,抬手理了理有些散亂的髮髻道「進來吧。」得了她的許可湘遠方挑簾掩身進來,來到跟前垂手道「娘娘,適才皇上派人過來傳旨,今夜宣娘娘前往養心殿侍駕!」她小心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