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臨並不忙著打開盒子,而是先拂開清如額前的碎發看了看那淡得幾乎不見的傷痕,暖和的手帶著與女子不一樣的感覺,清如不自在的別過臉,福臨那樣專注的眼神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秦太醫的醫術果然不錯,竟能將這疤淡到如此地步!」看了半晌福臨滿意的收回手,隨即掂掂另一隻手上的盒子笑言「看來朕準備的東西是用不上了!」
「皇上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清如好奇地打量著那個不起眼的小盒子,福臨也不答,拉過清如的手將之放上道「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如依言打開,裡面乃是用黑絨墊著,如絲的黑光潤澤無比,隨著盒蓋的慢慢開啟,突然一抹亮光在黑絨中閃亮,出現在她眼前,如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星辰之光,凝神細看,只看黑絨的盒中放著一對彎月形狀的花鈿,點綴著無數細如沙粒,燦若明珠的晶石,雖然顆粒很小,但每一小顆都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茫,一看就知非是凡品。
清如低頭會心一笑,這花鈿的大小形狀都與她頭的疤痕一致,不用說,一定是福臨要人照著這樣打造的,難得的是他記著要做一對。
她挑起一枚輕笑道「皇上送臣妾的東西的怎麼會不上呢,即使不必遮痕,貼在額上也好看的緊呢!」說著她將手上的一枚貼在了額上。由於沒有鏡子所以不知帶的是否恰好,撩了額發道「皇上你瞧可好?」
福臨瞅了一眼笑著將她拉到近前取下那花鈿道「瞧你這貼的,歪了都不知道,朕替你貼!」說著他真的動手貼了上去,動作輕柔神情專注,似在做一件大事似的,這樣的他不禁讓清如瞧癡了眼,為什麼同一個人可以就這麼多不同的面貌,暴戾、溫潤、冷酷、柔情、決絕……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而自己愛的又是哪個一個?
一種迷茫,兩處閒愁,飄然上眉間,卻是不懂,卻是不明!
福臨很快就貼好了兩枚花鈿,工整無比,經此一飾,不僅那細小的疤不見了,清如整個臉給人的感覺也提亮了不少,動靜之間晶光流轉。只是福臨好像不太滿意,左瞧右望,原本平坦的眉不由皺了起來,喃喃道「朕總覺得好像還缺了什麼?」他撫著下巴思索著,可一時又想不到究竟哪裡不對。
清如瞧不見自己的樣子,只得用手摸著,指尖從這處慢慢撫到那處,直至發深處,突然福至心靈,眼中一片了然之色,她想到皇上所說的缺,是指什麼了,笑睇道「皇上,臣妾想到缺什麼了,要不要看看臣妾的對不對?」
「哦,朕都想不通的事,宛卿你竟明白了?」福臨一臉的不信,他喜歡聰明的妃子,但卻不認為她們會比自己聰明了去。
清如抿嘴輕笑道「臣妾斗膽,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皇上您別忘了,這描眉畫目的裝扮之事原就是女子最擅長的,皇上您不做這些,自然一時想不到了。」說著她朝福臨微微一福後轉身進了寢宮,福臨好奇之下也跟了進去。
待及見清如走到妝台前,取描筆在眉間一比,方恍然大悟撫掌徹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少得是這個,難怪朕總覺得哪裡不對,還是宛卿你心細!」這晶石花鈿綴在額頭兩側,但眉心中間卻空無一物,難怪會顯得不太協調。
笑了一陣福臨取過清如手中的描筆,柔聲道「朕來給你畫!」說著胸口突然一陣絞痛,這樣的話他亦曾說過,臉與臉重疊在一起,一瞬間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站的人是誰。
清如聞了他的話心跳的極是利害,如要從喉中崩出來一樣,如今的他們倒有些平凡夫妻相濡以沫的樣子,以往種種似皆是夢而已,
含笑凝望,任由福臨執筆在自己眉間畫著,許是不習慣做這事,福臨的手有些微抖,畫出來的東西亦變了形狀。
瞥見他赫然的笑意,清如立時明白過來,她笑盈盈地拉下福臨的手道「皇上的手是用來握玉璽,執掌乾坤大事的,些許小事還是讓臣妾自己來吧!」說著她拿過筆,先是用水洗去畫歪的印記,然後正坐鏡前,執筆重沾了細銀色的亮粉,幾下間便在眉間勾勒了一個星辰狀的花形,與兩側的晶石花鈿相映成趣,再配上她的冰肌玉骨,整個妝容麗而不俗,柔而不媚!
清如對鏡相照,覺得無錯後,方回過頭來對福臨嫣然一笑道「皇上,臣妾畫的如何,可還入得眼?」
福臨端詳片刻,讚歎道「人家是眾星拱月,你卻是雙月捧星,朕的宛卿果然與眾不同,美哉!美哉!」得了他的誇獎,清如笑容更顯歡愉,顧盼之間生色動人。
福臨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擁入懷中,溫和而又摻雜著疲憊地道「讓朕抱一會兒!」清如點了點頭,倚在他懷中不說話,懷抱是那樣的舒適,兩年前的相遇相識相許,再經過選秀入宮,卻直到今時今日她才有機會這樣與他依偎在一起,不論他擁有多少女人,至少在這一刻這一時,這個懷抱是屬於她的!
兩人靜靜地擁在一起,淺金色的陽光從花枝間灑進來,籠在他們身上,投在地上,影子連在了一起,恍若一人。
外面陽光正好,花亦正開,新植入宮中的杏花繁華似錦,落英繽紛,乘著和熙的風飛入屋中,落在地上,人若於站花上,這樣的情景讓她又想到了那日夢中的情景。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是恨……
原本平和溫暖的心中倏然生出一絲無端的茫然與不安,這三句指的是何意,是一人,是三人,就是在夢中看到的那三人嗎?
算了,既想不明,那就不去想罷,也許這只是一個夢,僅僅是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