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打量後,孝莊收回搭在蘇墨爾臂上的手,撫上清如細嫩白皙的臉頰,冰涼的護甲與溫潤的手指一併在她臉上撫過,如羽毛一般輕柔,還有些微的癢「你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看來這半年的禁足並沒有白過,學會了很多,哀家原先還擔心你會一蹶不振再無爭勝之心,現在看來是多慮了,你沒有讓哀家失望!」
一句話,僅憑這一句話清如就知道太后已經看穿了她心中的一切,不過她並不害怕,太后待她一向都是很好的。
「太后,以前是如兒糊塗,不過以後不會了!」她如是說著。
孝莊很高興看到清如而今的轉變,這才是她要的樣子,她點點頭道「哀家相信你!」能讓孝莊太后說一聲相信,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讓她進去!」她再一次對常喜說著。
「可皇上那兒……」一個是皇上,一個是太后,不論哪一個他都不敢得罪。
孝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皇上怪罪下來有哀家擔著,不會要你腦袋的!」太后既然發了這樣的話,常喜再不敢阻攔,側身讓開了路,讓清如進去。
朱紅色的宮門在她手下緩緩打開,發出「吱呀」的輕響,裡面所有的門窗都關得緊緊的,昏暗的光線讓人瞧不清裡面的一切,清如等眼睛適應些後,才拭探著往前走了幾步。
一直以來的靜謐頓時被她鞋子踩在青磚地上的聲音打破,也驚醒了一直將自己困鎖在悲傷與回憶中的福臨「誰?」他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咆哮,顯示著他內心極度的煩燥與憤怒。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清如終於看到了足足有半年未見的福臨,心再次被狠狠地紮了一下,不是因為想起他曾對自己的不好,而是因為她看到了福臨那頹廢的模樣,何苦,真的是何苦!
與她一樣,福臨也瞧見了她,他瞇起幾夜未闔的眼睛「是你?!」他認出了來人,眼在一瞬間陰沉到底。
「皇上……」還沒等清如把話說下去,一個花瓶已經在她身側摔成粉碎。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滾!朕不想看到你,滾出去!」他暴戾的表情沒有嚇倒清如,早在她來之前就知道會這樣了。
撫定了心,她抬步跨過碎片,直直的朝福臨走去,眼中流露的是比福臨更深的哀傷,一點點堆砌成山「皇上,您這又是何苦!」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何苦……
這句話踩到了福臨的痛處,他撐起身,臉上的肌肉被扭曲的變了表,如一頭猙獰的怪獸「你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朕,是誰放你進來?是常喜對不對,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表情越來越恐怖,殺機逐漸在他身上升騰。
「是誰放我進來的重要嗎?您若是要殺人能才痛快的話,就殺了我吧,反正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好留戀的!」說罷,她真的閉上了眼,儼然一副等死的樣子。
福臨怒極反笑「你以為朕就不會殺你?」
清如沒有睜眼,只是靜靜地道「人活在世上總會有一死,能死在自己喜歡的人手裡,是一種悲哀,同樣也是一種幸福,再怎樣都好過皇上您這樣折磨自己!」
「哈!好!那朕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說著他抄起桌上的硯台朝清如劈頭蓋臉的扔去,帶起呼呼的破空聲。讓福臨沒有想到的是,清如真的沒有躲開,甚至連的表情都沒有。
「咚!」硯台狠狠地砸在了清如物額頭上,由於福臨是含怒出手,力道之大可想而知,當下清如光潔的額頭就被砸開了一個口子,血很快湧了出來,流到閉起的眼睛裡,然後又往下流,直到那半張臉上都佈滿了血跡,直到血順著下巴滴到了地上……
血色在彼此間漫延成河,時間的長河亦恍若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
觸目的血,驚心的紅,終於再一次觸動了福臨以為自己再也不會痛的心,心底最堅硬的某個地方正被這無暇的血逐漸溶解。
清如忍住暈眩,慢慢睜開了雙眼,清澈見底,什麼都沒有,又什麼都有,她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血,然後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過,立時,手上亦沾滿了溫熱的血,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中。
直到睜開的眼亦被流下的血覆上一層紅色時,她才開了口道「原來我的血也是紅色的呢!」她發著莫名的感慨,卻一句也不說疼,甚至連哼一聲都沒有,彷彿這流血的是旁人,她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旁觀者。
「為什麼不躲?」福臨怔怔地望著佇立在血色中的清如,心中是難言的複雜,為什麼不躲,她明明就可以躲開的,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女子向來將容貌視逾生命,她現在這樣定然會留下疤痕,何以她竟一點也不難過。
「若清如的血能讓皇上開心一些,即使流盡又有何妨,皇上是清如的皇上,也是清如的夫君,沒有哪個做妻子會希望看到皇上現在這個樣子!」
她說的都實話,沒有一句虛言,這一點福臨從她眼中清楚的看到,塵封的記憶突然躍出來,自動在心底一一回放,從酒樓相遇,到進宮冷落,再到禁足,樁樁件件晃如昨日,連福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記得這麼清楚。
「你真的喜歡朕嗎?」遲疑的神色,懷疑的語氣,卻已刺痛不了清如的心,是啊,她早已習慣了這樣多疑的福臨,而今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對他用計謀權術!
「清如喜歡乃至於所愛的是自己的夫君,那個在酒樓上猜對清如名字的夫君,從那一天起,他就印在了清如的心中揮之不去,我以為我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緣份,可是上天和我開了一個玩笑,他是皇上,是君臨天下的皇上,然最最可笑的是,就在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亦找到了自己所愛的人,但那個人不是我,我於他什麼都不是!」分不清是淚還是血,只是不停地流著,止不住,也不想止,清如心裡清楚,如果這一次還不能打動福臨,那她以後再不會有機會了,若真是這樣,倒還不如就此死了乾淨。
「喜歡?愛?只憑這幾個字你就有理由去害人嗎?僅僅就因為朕愛她?」福臨還是怒的,即使心裡有悸動的感覺存在。
清如忽地笑了,唇角綻放出驚人的唯美笑容,然發自內心的哀楚卻滲透在笑中,怎麼也抹不去「不論您信不信,我確實沒有想過要害先皇后,那日觀星樓上是有人從背後把我推出去撞先皇后的!」
她走了上去,離福臨好近好近,近到只要一觸手就可以碰到,她甚少有機會離他這麼近「你瘦了!」她癡癡地望著那張憔悴的臉,話不由自己控制就說了出來。雖然瘦了,可五官還是那麼英挺,他還是那個意氣紛發的少年天子,只要他願意!
手不自學地伸了出去,想去觸摸他的臉,福臨不知為何竟沒有躲避,也沒有呵斥她,手慢慢靠近,然在僅餘一線的時候停住了,清如終於發現自己在做什麼了,手蜷握,然後縮回,紅色的血跡纏繞在潔白的手上,卻因她的縮手而沒有纏繞到福臨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