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雲浦自從得了兒子,幾乎時刻不離的抱著,一連數日連二門都沒出,直到黃杏娘提醒他該辦洗兒的宴席時,這才匆匆忙忙擬了請柬丟給林福,自己又忙著抱小孩去了。
黃杏娘歡喜之餘些微有些心酸,因道:「到底還是兒子合心,咱家三個丫頭從沒見你這麼歡喜。」
「話可不能這麼說,」林雲浦笑呵呵道,「當然是丫頭跟爹娘更親熱些,我可不指望這小子長大了能像若茗那麼體貼咱們。不過有了兒子,就再不用怕我死後這份傢俬落到那幫遠親手裡了。」
黃杏娘笑道:「老爺那些親眷都是遠親,多少年沒有走動過了,怎麼會擔心那個?」
「現在說起來是遠親,可真要是我一閉眼,搶房子分地時就不這麼算了。」林雲浦正色道,「我鄉下一個鄰居就是因為沒兒子,剛一嚥氣族裡那些從兄弟就把他的家產分的一乾二淨,撂下孤兒寡母守著兩間破草房,哭天喊地沒人管。後來告到縣裡官家不接狀子,告到族長那裡,族長又說他家無後,田產理應由族裡處置,唉,可憐。我這麼多年之所以心心唸唸想要一個兒子,就是怕我閉眼以後你們受人欺負,如今好了,有他在,我看誰敢動我一針一線。」邊說邊親著兒子,逗弄道,「乖兒子,趕緊給我長大大的,早點幫你老爹一把。」
黃杏娘笑道:「柔妹妹這次可是為林家立了一大功啊,老爺要怎麼謝她?」
「後院的事你張羅就行了,我不插手,老三是個安分省事的,你看著辦吧,該買什麼吃的穿的儘管買,洗兒的酒席辦的熱鬧些就行了。」
正說著話,若茗走了進來,先到弟弟跟前逗弄了一會兒,跟著笑道:「爹爹。是不是該算算有幾天沒去書坊了?」
「有我的乖女兒在,爹就是一年不去也沒關係。」林雲浦笑瞇瞇的。
「盡哄著我給你做苦力,」若茗笑道,「書坊裡都還好,不過李良柯今天來問他什麼時候能走馬上任。」
「他直接跟你說的?奇怪,這老小子這回也太心急了吧!」
「倒沒直接說。吞吞吐吐地。一直問你什麼時候回去。我見不得他這副鬼鬼祟祟地樣子。直接問他是不是等著問二掌櫃地事。他才點頭說是。」
「你怎麼給他回話地?」
「我當然說回來問你了。」若茗狡黠一笑。「這燙手地山芋別指望我接。書坊裡好久沒有老闆了。我這跑腿打雜地做事都沒主心骨了。特地來問問老爺。準備什麼時候回去開工?」
林雲浦哈哈大笑道:「你倒會挑挑揀揀!李良柯那裡我早就答應過地。你放心。絕不是燙手地山芋。你只需要當眾宣佈一下就行了。」
「這麼重要地事情我去說。李良柯豈不是又要窩火了?」
「他窩什麼火?」
「這次可是提拔二掌櫃呀,爹爹,你這大老闆不出面,把我推到前面支吾,李良柯肯定覺得面上無光,做事自然也不會那麼起勁,到最後吃力不討好。何苦來?所以爹爹,無論如何,你也得回書坊一趟了。」
林雲浦笑道:(手
))「好,就找你說的辦,等把你弟弟的酒席辦好了我就回去。」
若茗拿食指輕輕點點小孩的臉,笑道:「小傢伙,你這一來,爹爹非但不要你姐姐,連生意都不要了。瞧你多大的面子喲!」
林雲浦笑道:「若茗眼紅了?哈哈,沒關係,哪怕你有十個弟弟,你出閣的時候爹一文錢嫁妝都不少你的!」
若茗一下紅了臉,說了聲:「我去看看三姨。」轉身便跑。
黃杏娘看著女兒地背影,低聲問道:「她跟端兒的婚事到底怎麼說?」
若茗的打算林雲浦並未告訴妻子,此時不免支吾道:「端兒忙著呢,等會試完了再說。」
「端兒有好一陣子沒來家裡了,」黃杏娘不無憂慮說道。「還是早點辦完。免得夜長夢多。」
「端兒有那麼多事要忙,總不能天天往咱家跑吧?你放心。這事我心裡有譜。」林雲浦嘴裡說著有譜,心裡卻也有些打鼓,女兒心裡究竟怎麼想?好久沒見她兩個有什麼動靜了!
若茗來到閔柔房間時,屋裡靜悄悄地,丫鬟婆子都不在,只有憶茗靠床坐著,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像喃喃自語般對閔柔說著什麼,閔柔正要說話,抬眼看見若茗,忙抬高聲音道:「若茗來了,快坐。」
憶茗明顯一愣,卻不立刻回身,只是問道:「你來了,書坊裡沒事了?」
「剛忙完回來。」若茗說著走近坐下,偷眼看見憶茗臉上淚痕猶未全干,正思忖著要不要問她,已見她別轉身子,依稀看見胳膊動了動,似乎在拿衣袖拭淚。
若茗想起當日她的奇怪舉動,心內疑惑更盛,閔柔偷眼瞧瞧她們姊妹,忙道:「孩子不在我跟前,你姐姐也沒看成。」
若茗笑道:「這麼說我比姐姐幸運,我剛在爹那邊看見小傢伙了。」
憶茗也回轉身笑道:「是啊,爹爹整天把弟弟捧在手心捨不得放下,就連三姨想見一面也不容易。」
「老爺這麼喜歡他,我也安心了。」閔柔微微笑道。
若茗道:「爹爹這次心願得償,歡喜的什麼似的,剛剛正在商議著大辦酒席,咱們家又要熱鬧一番了!」
閔柔含笑道:「咱們熱鬧,就怕你娘要忙的天昏地暗了。」
三人說笑了一會兒,若茗怕閔柔倦怠,便起身告辭,原以為憶茗也會跟著離開,誰知憶茗卻一動不動坐著,若茗更覺此事蹊蹺,原已走到門口,重又折回來道:「杏兒跟李媽呢?好一會子不見她們了,萬一你要個什麼誰來服侍?」
閔柔道:「她們累了好幾天了,剛我打發她們出去歇歇。」
憶茗也道:「有我在,要什麼我會去拿,你放心吧。」
若茗只得又走開,卻又不甘心,到門口時又回頭道:「不行,姐姐一個人在這兒只怕照顧不過來,我去叫杏兒她們。」不等閔柔阻攔,三步並作兩步跑開了。
杏兒和李媽回來時,憶茗和閔柔都是眼圈紅紅,若茗只做沒看見,笑道:「姐姐你出來一下,我有個花樣子要給你看。」
憶茗躊躇道:「我再陪會兒三姨吧。」
「待會兒再來嘛!」若茗撒著嬌扯住憶茗,笑向閔柔道,「三姨,我好不容易得了空閒能回家待會兒,立等著向姐姐請教一件事,先借她用用,等完了事我親自送姐姐回來陪你好不好?」
閔柔如何能猜到她的鬼心思?想到她們姊妹整天難得湊在一起說說話,便笑道:「不用送她回來,我這裡有人陪,你們姊妹好好親香去吧。」
若茗拽著憶茗一徑到了自己房中,關上房門,這才按著她在椅上坐下,笑道:「姐姐,妹妹心裡有個疑團,想請教請教你。」
憶茗心裡七上八下,勉強笑道:「我懂的什麼呢,還是去問爹爹吧,我想起來了,剛才娘叫我過去呢,我先走了。」站起來便要走開。
若茗笑著按住她,道:「我剛從娘那裡過來呀,並沒聽說叫你,姐姐先坐一會兒,我問句話就完了。」
憶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說:「問什麼?」
「三姨那天摔跤,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你幾次三番說是你的錯,今兒又在三姨跟前哭?」
憶茗粉頸低垂,只管搓弄衣帶,低聲道:「沒什麼,我覺得三姨太辛苦了,所以才忍不住哭了。」
「你騙我,那天你分明說三姨摔跤是你的錯,還說她出了事你也不活了,三姨還安慰你來著,到底怎麼回事?」
憶茗躲閃著不敢看她地眼睛,低聲答道:「我只是覺得因為我粗心大意沒跟著三姨,所以她才摔倒。」
「真的?」若茗看著她,蹙眉道「可三姨有自己的丫頭服侍,與你什麼相干?若說粗心大意,也該是李媽跟杏兒兩個呀。」
憶茗咬了咬嘴唇,道:「娘曾經吩咐過我多照顧三姨的。」
若茗將信將疑,不由得又問了一句:「真的?我想娘應該只是囑咐你一句,不會怪你的。」
憶茗心慌意亂地絞著衣角,末了下定決心般一咬牙,道:「那也怪我,都是我不好,三姨在花園看見我,想跟我說句要緊的話,怕丫頭聽見不方便所以才支走她們的,跟著就摔了,都是因為我。」
若茗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又奇道:「三姨要說什麼機密的話?」
憶茗垂頭不語。
若茗見她神色慌張,忽然心底一亮:早些時候黃杏娘說過要給憶茗再尋門好親事,難道是這事?怪道她不好意思說。忙笑道:「啊呀,既然是你跟三姨地秘密,我就不問了。真是的,那天你跟方卿哥哥兩個說話雲裡霧裡的,害我白擔心了好幾天。」
憶茗抬頭看看她,嘴唇動了幾下,最後卻又低下頭,輕聲說:「那天我們也嚇著了,所以說話沒頭沒腦的。」
若茗如釋重負,含笑送走憶茗,正準備坐下好好享受清茶,忽然一愣:不對,那天杏兒說閔柔剛遣走她們就摔了,而且方卿也在場,閔柔怎麼會有機會私下跟憶茗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