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出老遠,若茗忍不住道:「我怎麼覺得婁雲鶴好生眼熟,只是死活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
端卿也道:「對,我也覺得眼熟的很,奇怪,他是松江府人氏,咱們怎麼會見過呢?」
天錫笑道:「可能他長得比較討喜,使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覺得曾經見過吧?」
若茗雖覺這個解釋說不過去,然而再想不出其他可能,只得罷了。
道路泥濘,馬匹行走緩慢,半個時辰也只走了一點路。車伕抬頭看天,唉聲道:「我還說一會兒就到鎮上了,怎麼這麼慢!可別天黑前趕不到,那才是饑荒哪!」
天錫聞言,當先便擔心起凌氏兄弟來,皺眉道:「連咱們騎馬的還不一定趕得及,他兩個走路的可怎麼好?難道今天就在那個又髒又破的土地廟過夜?」
端卿想了想道:「要不然我們回去接他們?」
車伕哈哈大笑起來:「罷了喲老爺們!咱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呢,再回去一耽擱就更別提了!我看那兩位公子爺像是走慣路的,乾糧和水都隨身帶著,不礙事,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又走了一陣子,忽然風捲雲來,豆大的雨點倏忽砸了下來,更兼響起了炸雷,閃電一道接著一道,大有狂風暴雨的架勢,豆丁早捂著耳朵閉眼尖叫起來,若茗雖然大膽,也覺心驚膽戰。緊閉了雙眼不敢向外瞧。
騎馬的兩個一眨眼就渾身透視,車伕扯著嗓子喊道:「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吧!」
天錫猶自玩笑道:「可惜沒聽凌兄的話再多等一會兒,瞧今天這雨全便宜咱們了。一路看小說網WWW.16K.CN」話音未落,一個炸雷當頭砸下來,胯下白馬驚得一個橛子跳起來。瘋一般向著岔道竄了出去。
端卿嚇了一大跳,放聲喊道:「天錫,天錫,你快扯韁繩!」
遠遠聽見天錫斷斷續續地聲音:「扯不住……這邊……唉喲!」
車伕下死勁拽住若茗的馬車,喊道:「不中用,那馬受驚了,你們那點力氣怎麼拽得住它!咱們趕緊跟上去,別讓老爺摔著了!」
端卿忙拽過馬頭。向著岔道方向奔了過去,車伕趕著馬車,隨後緊緊跟著,走出去一里地,才見天錫靠著一棵樹站著,半邊身子都是泥濘,手裡兀自緊緊攥著韁繩。
若茗心裡掛念,顧不得大雨,探身出來高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天錫抬頭一笑:「這畜生摔了我一跤,還好我手快。抓住道邊這棵樹,沒狠摔著,只是衣服全骯髒了。」
若茗急道:「你快上車來歇著吧!」
天錫道:「你看我這衣服髒的,怎麼上車呢?反正也一身泥水。算了,就這樣吧。」又道,「我剛看見這邊的樹林裡似乎露出一溜兒屋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家。」
端卿盡力遠眺了一會兒,喜道:「果然有屋簷,必定是人家,我們快點過去吧!」
林中小路十分崎嶇,況且又下著大雨……1-6-K小說網,手機站wap,。幾個人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多時,好幾次車輪陷在泥裡拔不出來,兩個男人只得下馬幫著車伕推車,不多時都滾的泥人一般,情形十分狼狽之極。
走了許久,總算見到一帶破舊粉牆。沖東兩扇大門。門上油漆早已剝落,如今被雨淋得深一處淺一處。望去倒像生了一臉麻子。
端卿心下涼了半截,如此破敗地地方,弄不好早就沒了人煙。然而雷聲愈來愈急,此時別無他法,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叩門,高聲喚道:「有人在嗎?」
天錫也相幫著叫了多時,才聽見內裡甕聲甕氣問道:「是誰?」
端卿一聽裡面有人,頓時來了精神,高聲道:「我們是路過的客人,可否進來避避雨?」
裡頭半天不回話,天錫正等得不耐煩,忽然門閂嘩啦啦響了一陣子,一個火工道士探出頭來,瞪著眼睛將眾人挨個打量一番,最後才說:「師父叫你們進去。」
端卿見是個道人,楞了一下,遲疑問道:「此處難道是處寶剎?」道人胡亂點頭道:「什麼寶剎不寶剎的,荒郊野地幾間破廟,我們師父暫且住著,等化緣攢齊了銀子就搬走。」
天錫淋雨淋得難受之極,忙道:「先進去再說,出家人的地方更好,乾淨,又且安靜省事。wwW.l6K」
門小車大,車伕引了半天進不去,只得將車貼著屋簷停住,若茗扶著豆丁下了車,端卿忙取出油布傘替她們擋著,前頭道人引路,先到後院將幾匹馬拴好,這才領著到前頭一間稍稍齊整的屋子跟前,敲門喊道:「師父,過路的客人來拜見你。」
端卿以為能受得住這種偏僻地方寂寞的,大約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做好了謙遜見禮地準備,哪知道一抬頭,迎面先見著一尊泥胎半露的彌勒佛,跟前一張靠背椅,坐著一個青臉的和尚,看去不過四十來歲年紀,生的濃眉圓目闊口,腮下鐵青胡茬,頭上雖有戒疤,頭髮卻已長出一寸有餘,怎麼也不像出家人的模樣。
此時欲待出去,瓢潑大雨中又無處可投,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行禮道:「師父,過路人遇著大雨,暫借貴寶剎避一避。」
「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青臉和尚目光炯炯將眾人打量一番,指著若茗道:「只是這兩位女施主不太方便,我們是和尚廟,不是尼姑庵,怎麼住?」若茗吃了一驚,心說這和尚說話好生無禮!只得低下頭,聽見天錫道:「男人女人都不過是一副臭皮囊,有什麼區別?師父讀了多年經卷,難道連這點也未看透嗎?」
青臉和尚皺著眉頭,像是沒聽懂的樣子,半天又道:「算了,你們都進來了,我也不能把你們攆走,就湊活避一避吧。這兩位女施主不要隨便出去走動。」
豆丁見他口口聲聲都是若茗和自己,不免有些氣不過,狠狠瞪了他一眼,青臉和尚回敬一瞪,目光凌厲,嚇得豆丁也低了頭。
端卿無法可想,只得道:「我們暫避一時,雨停就走。未敢請教大師法號?」
「我叫靜玄。」青臉和尚道,「你們避一避可以,不過我這兒統共就三四間房子,我還有用,先借給你們一間吧。」
道人在旁笑道:「我看這雨到夜裡也停不了,師父,廊子底下那兩間屋子不是空著嗎,先讓他們去熬一夜算了。」
靜玄生硬答道:「你看行就帶他們去,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們廟小人多嚼用大,不比那些富和尚,你們在這兒吃的用的,走的時候都得付賬。」
天錫鼻子裡哼了一聲,傲然道:「付賬就付賬,我們也不差這點!」說著從袖中摸出二兩重一塊銀子撂在供桌上,道,「兩間屋的租錢,夠了吧?」
靜玄趕忙撿起來揣進懷裡,點頭道:「再說吧。」
道人笑嘻嘻引著他們七拐八拐到了一處,緊挨著兩間小屋,都是破舊不堪,似乎多年未曾住人地樣子。道人挨個將門打開,笑道:「就是這裡了,你們歇著去吧。」
天錫邁步進去,一股多年塵灰的氣息撲面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倒退出來,捂著鼻子道:「這屋子多少年沒人住了?到處都是灰!」
道人笑道:「總有十來年了吧,這不是下雨嗎,你還能去哪兒?有片瓦遮著不淋雨就行了,要不我給你們攏個火盆暖暖?」
天錫忙道:「快去,快去!」
道人一邊說走,一邊卻又笑嘻嘻地不肯邁步,天錫正要催促,忽然想起來,只得又摸出一塊銀子遞過去,道人這才一道煙去了。
幾人面面相覷,苦笑道:「這算什麼事?怎麼出家人如此貪婪!」
若茗環顧四周,方寸大小的屋裡唯有幾張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一張三條腿地桌子,亦且全堆著厚厚的灰塵。欲待打掃,又沒有趁手的工具,只得等著那火工道人,幸好沒有多久,道人端著火盆興頭頭進來道:「只剩一個火盆了,炭也沒了,我從灶下弄了點沒燒盡的柴端,湊活先用吧。」
果然見火盆裡都是半黑半紅的粗柴段,燒著後濃煙滾滾,屋裡頓時煙熏火燎起來。此時無法,只得忍著煙氣,吩咐道人找熏籠和掃帚抹布等物,道人眨著眼笑道:「熏籠沒有,你們把椅子拽近些晾上衣服不就完了嘛!掃帚我這就去拿。」
再來時又給了一把掃帚,一小塊抹布,若茗皺著眉接過,此時顧不得骯髒,拿手帕蒙了口鼻,將就把屋裡略收拾一下,抹乾淨了桌椅,這才圍著火盆坐下,此時煙氣越發濃重,幾人不約而同咳嗽起來,天錫邊咳邊道:「出門這麼多次,要數這回最為狼狽,唉,早知道還是走水路了,雖然繞的遠些,卻不比這裡強上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