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啟程趕往蘇州,若茗帶著豆丁,與端卿共乘一輛馬車,一路上快馬加鞭,將近日落時終於見到蘇州城秀美的城牆。
此時天氣雖未出伏,但已立秋,在逆旅安排了住處,看看日落後涼意漸漸沁上來,竟有些秋高氣爽的意味了。
因是初次出門,若茗雖覺肩頭責任重大,仍按耐不住興奮之情,飯也顧不得吃,換了衣服便漫步街頭,四處看來都覺新鮮。
當此之時,蘇州可以說是江浙一帶一等一的歌舞繁華之地。雖說與昆山都是江南景色,然而煙水之氣更足,歌樓楚館鱗次櫛比,此時華燈初上,暮靄四合,越發顯得煙籠霧罩,如夢如幻。
端卿勸了幾次先去吃飯,無奈若茗主僕兩個都是少年心性,極愛玩耍,哪裡還想得起肚子餓?只顧一步步走來,說笑玩耍個不夠。
護城河連著一脈流水,綿延流向遠處。若茗見那水清澈可愛,便沿水一徑往前走去,漸離鬧市,忽見流水兩岸一帶粉牆碧瓦,多是兩三層的小樓獨院,牆頭露出修竹拂雲,桃李茂盛,收拾的甚為靈秀,家家門前又掛著式樣各異的紅紗燈。1-6-K-小-說-網
豆丁奇道:「葉大公子,這裡是什麼地方呀?又不是過年過節,怎麼每家門口都掛紅燈?」
端卿略帶尷尬一笑,低聲道:「秦樓楚館。」
豆丁不懂這文縐縐的說辭,若茗卻知道是煙花女子的所在,暗暗稱奇。往常以為這種地方肯定是花裡胡哨,熱鬧地不成體統,原來竟是這麼秀雅的所在,怪道聽人說蘇杭就連煙花女子也比別處的靈秀三分。
此時因是國喪,這些行院人家雖然不曾歇業。倒也不敢放肆拉客,不然早就大門洞開,花枝招展的姑娘一邊幾個站定,嬌笑招人了。正因如此,若茗才得以在牆外飽看了一回,輕聲笑道:「哥哥,原來這種地方也這麼安靜。wwW.l6K」
端卿侷促不安,連聲道:「快些走吧。在這裡流連徘徊,被人看見了,成何體統。」
若茗見他尷尬焦慮,又是笑又是有趣,低聲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告訴我爹爹就行,左右我又沒進去,站在門外頭瞧瞧也不行嗎?」
豆丁稀里糊塗,到底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此時撅著嘴拉扯若茗的袖子道:「你總是什麼都不跟我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嘛!什麼你知我知地,我就不是人了?看你們說說笑笑熱鬧,撇下我可憐巴巴的摸不著頭腦。」
「死丫頭。你呀,小著呢,這事可告訴不得你。」若茗笑道。
「小姐你又欺負我!誰說我小?我明明只比你小兩個月嘛!」「兩個月也是小!」若茗一邊與她玩笑,一邊閃在一處敞開的院門外,偷眼向內瞧,又道,「哎呀哥哥,你看她們的院子收拾的好精緻。http://
http://那是什麼花?我竟不認得。」
端卿見她如此胡鬧,忍不住輕輕扯著她的衣袖,催促道:「快走,有什麼好看的……」
話音未落,只見院內花蔭中閃出一個道姑,輕盈走至跟前。朗聲道:「兩位在外議論了多時。敢是有什麼見教嗎?若不嫌下處鄙陋,請進來飲一杯茶。」
端卿頓時紅了臉。做了一個揖,低聲道:「不敢打擾,我們這就走,多謝姑娘美意。」
若茗正是躍躍欲試,見他婉拒,只得怏怏道:「他不肯去,我也不去了。」
道姑微微一笑,道:「剛才姑娘說不認識那叢花,那花乃是雲南名品茶花,喚作眼兒媚,此地唯有我這院裡有一株,很多人都不識得。姑娘若是喜歡,可以進來品賞一番。」
若茗見她說話俏麗有味,又極其大方,忍不住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雖然是道姑裝束,卻不是常見的灰色道袍,而是玉黑灰白四色絲緞拼地水田道裝,攔腰一條白綾汗巾子,足下是灰絲緞的無憂履,一塵不染,手中又拿著一個玉柄麈尾,越發超逸絕俗。
端卿此時也在偷眼打量這道姑。只見她眼清如水,娥眉婉轉,清清素素一張芙蓉面,雖未施半點脂粉,猶然唇紅齒白,俏麗灑脫如綠波中一朵紅蓮。尤其奇異的是,雖然貌美如畫,卻並無俗艷之色,眉目中反倒隱隱透出一股英氣,想是眼眸極為清亮有神的緣故。
他抬眼看看院門上懸著的匾額,見寫著「邀雲伴月」四個字,不像是青樓的口吻,但更不像道觀的名字。一個道姑怎會在青樓附近出沒?又是如此豪氣大膽?他一時摸不清頭腦,只得向若茗道:「天色不早了,你還沒吃飯,改天再來拜訪吧?」
那道姑聞言微微一笑:「兩位若是有事,貧道不敢強留,請自便。」
若茗滿心裡想進去瞧瞧,卻見端卿無心停留,只得順著他的口氣答道:「那我改日再來吧。未敢請教姐姐道號?」
道姑又是微微一笑:「罷了,今日既不得入門傾談,想是緣分未到,他日若能重逢,貧道自然將姓名告知小姐。」說完輕輕盈盈走了回去,轉瞬便消失在花影中間。
若茗只覺悵然若失,忍不住嗔怪道:「哥哥,你也太過小心了,這麼樣神仙似的一個姐姐,居然當面錯過,真是沒福啊。」
端卿見道姑說走便走,心內也有些懊悔,原來只說出門在外需處處謹慎,不好隨便進陌生人的院子,何況又是在青樓附近,誰知她如此爽快,說走便走,看來根本無心引逗自己進門,都是自己多慮了。
只好笑了笑,對若茗道:「是我錯了,擾了妹妹地雅興。這樣,我先請妹妹品嚐蘇州的小吃,權作賠罪,然後明天再陪妹妹來此拜訪,可好?」
若茗抿嘴一笑:「不錯,那我先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