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是一個神聖的時代。
樓蘭大陸經過千余年的變更,竟已陰盛陽衰,女性漸漸成為樓蘭大陸的主宰。便在此刻,橫空出世了一只手,幾乎讓天下絕色為之征服。而這只手的主人,就是燕子秋。
傳說裡燕子秋的手,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天下任何奇巧的事物,在他手裡便可以輕松制作;他那只如玉一般的左手,可以輕松夾住絕代高手的利刃。最為神秘的是,他身上擁有數不盡的財富,誰也不知道從哪裡來,他似乎隨時都可以拿出價值連城的玉器,贈給心愛的女子。而據說每個女子在懷念他的時候,都會輕聲囈語:那夜裡,最令人銷魂蝕骨的,是那只手……
甚至,燕子秋還掌握上古失傳的魔法,每次出現樓蘭大陸時,他的左手食中指,都會掂著一朵花蕾,而那花蕾,會隨著他的微笑而輕輕綻放。
然而,就當燕子秋名氣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卻消失了,如同來之前的神秘。而據說這一生中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機會親近紫丁香學院的院長。
紫丁香學院的院長室。凝纖玉斜斜靠在白玉凝成的窗戶邊,手裡掂著一朵小花,輕輕凝視著,神態有一種說不出的雅致。她的美艷絕倫,恰如:
“春來粉黛花間淚,何處簫來,江上雙鴻情脈脈。奼紫嫣紅曲徑月,回眸情懷小樓銷魂中。”
在樓蘭國度裡,凝纖玉擁有“最美麗的絕色”之稱,她的微笑,可以令樓蘭大陸上最神勇的戰士失去斗志、神魂顛倒。
而此刻,凝纖玉眉梢間卻輕輕皺起。
凝纖玉乃是當今樓蘭大陸的女王陛下,樓蘭國強盛之極,又有誰能讓這位絕代少女輕顰?
便在這時,院長室的門輕輕敲了一聲,凝纖玉柔雅地說:“請進。”卻是一位侍女手裡拿著魔法球,緩緩走到凝纖玉面前。
凝纖玉一怔,指尖彈出一道白色光芒,擊在那魔法球上。卻見魔法球馬上浮動起來,隨後顯出白色的煙霧。在朦朧的煙霧中間,忽然露出了一張美艷出塵的紫衣女子的臉,卻見那女子懶洋洋地斜靠,雙手有意無意地揉捏著她那紫色絲襪。
這女子的相貌,竟不在凝纖玉之下!
紫衣女子忽然把手放在嘴唇邊輕輕一吻:“乖乖的纖玉,同意到我的懷抱來吧,只有最後三年的期限了,難道你只能眼睜睜看著三年後,樓蘭大陸成為一片廢墟嗎?萬千的生靈,都在吶喊著,鳴報不平呀。不要以為你躲入紫丁香學院,就能逃開我的手。你莫忘了,天下沒有我得不到的女人。”隨著她詭異的笑容,那煙霧漸漸消失。
旁邊的侍女失聲說:“女王陛下,你到紫丁香學院任新的院長,是為了避開她?”
凝纖玉輕輕歎息一聲:“柔兒,以後要記得稱呼我院長……”她忽然有一些失神。
柔兒是凝纖玉的貼身侍女,關系甚至和凝纖玉情同姐妹。此刻柔兒輕咬嘴唇:“院長,為什麼三年後,樓蘭大陸會成為一片廢墟?”
“那是千年以前的一個傳說,在禁忌之島上的六芒星魔法陣,將在三年後啟動,然而根本沒有人能達到禁忌之島,除了……”
柔兒脫口而出:“除非是燕子秋?”
凝纖玉面色黯然:“他應該是唯一能進入禁忌之島的人,若是能找到他,我……我倒寧願付出任何代價。”
傳說裡的燕子秋,對身邊的女子都百般憐愛,那些女子並不吃醋,反而認為那是生命裡最幸福的時光,因為燕子秋的失蹤,甚至有許多女子自殺殉情。
凝纖玉忽然失神地凝視著那魔法球:“若是這三年來,依然無法破除六芒星魔法陣,我只好……”她身體顫栗著:“向這惡魔求救……”
柔兒默然呆立,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那惡魔,只怕誰也不願意和她有一點關系的……
樓蘭大陸,這個擁有著人類絕色、精靈、魔獸的國度上,正在尋覓著真正的英雄。
第一章
只有一個女孩躺在臥室裡。月光柔雅地照在她的睡裙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睡裙輕輕被掀卷,露出美麗的大腿。
而女孩雖然閉著眼睛,卻依舊可以看到睫毛的顫抖,她全身顫栗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帶著一絲甜蜜。
便在此刻,敞開的窗戶晃動了一下,一個蒙面的少年輕輕掠入了房間。
床上的少女將眼睛睜開一條線,癡迷地看著那少年。她只覺心跳加速,幾乎要跳出胸腔。一想到等一下發生的事情,腦海裡就完全一片空白。
那少年探了一下女孩的鼻息,女孩連忙平緩呼吸,少年發現無異,便將那睡裙再掀起一些,入眼處,那柔嫩的大腿根處,反彈著潔白的光芒。
少年深吸一口氣,從懷裡取出三根金針,閃電般扎在女孩的大腿根部。
女孩只覺一股又酥又麻的感覺湧上全身,竟想睡去,她連忙屏住心神:“不能睡,睡了就見不到他了……”她靈台頓時清明起來,隨後感覺到少年正凝神著替她針灸。
“除了媚穴,我從來沒聽說大腿根部其他有穴道呢!”女孩的心在這夜裡顫栗著:“但是他就用這樣的方式,這一年來,將我的九陰之體漸漸治療好……”
若是其他人聽到“九陰之體”,必然會大驚失色,那可是樓蘭大陸上的絕症,沒有人能活過十八歲。
便在此刻,女孩覺得大腿處一陣炙熱,那少年的手,是那般溫柔,似乎在引導著她……猶自記得一年前也是這般,每次夢裡都會作神秘又旖旎的夢,而同時發現自己身體竟漸漸好了起來,不再被病魔侵襲。於是,她強忍睡意,警覺地發現少年,一開始還以為少年是劫色,嚇得要大聲驚呼,可是全身軟綿綿的無法施力,甚至連眼淚都無法流出來。當她全程感覺完少年的“侵犯”後,這才發現蒙面少年是在為她治療。
這女孩名為楚香兒,是柳鎮上第一家族楚家的掌上明珠,也是學院裡的兩大美女之一,她生性善良清純,而她的心,便在這一年來,漸漸被少年治療時的專注所傾倒,而她也早默許了少年的行為。
這位芳心暗許的少女,此刻發現少年的左手正輕輕撫摸著大腿,那掌心裡傳來一陣熱量,幾乎讓她欲仙欲醉。而隨著撫摸,那金針在不住地旋轉著,抽動著。
楚香兒知道這是少年獨特的手法,此刻的她,只覺全身繃緊,一種焦灼的期待,等待對方的愛憐的神態飄然印在臉上。此刻若是她能發出聲音,必一直在呻吟著。
專心致志的少年自然不會關注楚香兒臉上的表情。
這般持續了一盞茶時間,少年忽然輕輕噓出一口氣,拔出金針,將楚香兒的睡裙放下,又凝看了楚香兒一會,這才翩然掠出房間。
楚香兒曾無數次立下決心,一定要在此刻睜開眼睛,告訴那少年,其實自己都知道他來過。
她想看少年的廬山真面目,無論他長得怎麼樣,她也會堅貞地告訴他:“我愛你。”然而每次到了此刻,她都嬌羞地閉上眼睛,裝出平靜的睡姿——她怕萬一她睜開眼睛,那就會是一場夢,而這夢裡的少年,再也不會出現。
當少年走後,楚香兒遍布紅暈的臉,變得旖旎無比。此刻的她,甚至感覺全身有一種真氣在緩緩流動著——似乎,她的九陰之體,漸漸痊愈了……
“若是九陰之體沒這麼容易治療就好了……”楚香兒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是了,若是自己病痊愈了,那神秘的少年,還會來嗎?她輕咬著嘴唇,眼裡一片迷霧。
風露清愁,花菊半開。
柳鎮學院裡,柳家少爺柳清於一襲白衣,自以為冷酷地坐在蘭木椅子上,他嘴角帶著微微的諷刺笑意,看著身邊垂首的尹凡:“給本少爺去拿冰玉香茶。”
尹凡“嗯”了一聲,走到櫥櫃前,正擺弄著,卻聽到柳清於嘲諷的聲音:“冰玉三分,香料七分,難道窮人家的孩子連這最基本的知識都不知道嗎?”
尹凡眼裡射出一股怒意,終還是深吸一口氣,將那調制並無錯誤的冰玉香茶放在柳清於面前。
柳清於看著尹凡那晶瑩如玉的左手,皺了一下眉頭:“這麼難看的人,居然有這樣美麗的手,真是暴殄天物。”他並不抬頭,輕輕啜了一口冰玉香茶。
此刻,他並沒有注意到,尹凡在退後一步時全身露出一種高雅的儀態,舉手投足之間,甚至有貴族的神態,那似乎是經過長時間訓練出來的一種宮廷禮儀。然而無論誰見到這臉上都是斑斑點點的尹凡,都會厭惡地轉過頭去,而沒注意這點。
尹凡的臉過於長了,甚至顯出憨厚的樣子,三年前,柳清於見到天資愚笨的尹凡,就“驚為天人”,於是“想方設法”,在給了尹凡家裡相當少的銀子後,輕松讓尹凡成為他的僕人。
這三年來,他每次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都會抬頭看一下尹凡:唉,生活的再無趣再失敗,卻比起這長得像猿猴一樣的尹凡,要好上幾千萬倍呀。他還會在眾人面前對尹凡指手畫腳,以顯示他的高貴。自然,他還利用尹凡的笨拙,讓他成為女孩子口裡的笑料,再走上前去搭訕,一下子給女孩以強大的反差,使得女孩為他沉迷,這招屢試不爽,更讓他充滿了優越感。
“想出這種方法,我真是亙古少見的天才。”柳清於自我陶醉,撩了一下頭發,在鏡子前“顧影自憐”——“唉,我實在帥的沒有天理。”絲毫沒注意那鏡子“痙攣”了一下。
“柳少爺,你實在帥的沒天理。”一個侍女媚笑著,握住柳清於的手。
柳清於瞇著眼睛,絲毫沒有注意到侍女笑的時候,因為在“情感”和“理智”之間的競爭,而讓那微笑扭曲。那侍女竭力不去看柳清於的臉龐,說:“柳少要來點什麼?”
柳清於捏了一下侍女的臀部:“咦?又豐滿了不少。來,給本少爺最好的碧玉酒。”
侍女款款搖著腰肢,走回吧台,先向柳清於飛了一個媚眼,隨後開始調酒。她早看到站立一邊的尹凡,心裡忽然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我總算比他要幸運一些。”心理平衡了一些,她調好了酒,走到柳清於身邊。
便在此刻,柳清於全身顫栗了一下,眼神直勾勾盯著酒店外翩然走過的單身少女,口裡喃喃說:“是她,韶菊!”
原來柳鎮學院有兩大美女,一個是楚香兒,另一個就是韶菊。楚香兒身為九陰之體,讓無數人為之扼腕,而她也終日躺在病床上,而楚家為柳鎮第一家族,自然不會允許別的學生去探看她。
柳清於輕輕撩了撩頭發:天,終於遇到她‘落單’了,難道是上天賜給我這樣的機會嗎?
他斜睨了一下身邊的尹凡:哼,這回要施展我的金牌絕招——讓尹凡走上前,不小心摔倒,而英俊氣質的我,飄然走過去,將那尹凡扶起。於是那韶菊就為英俊氣質的我打動,最關鍵是,她看到了我那顆悲天憐人的心,我為了扶起一個“類人猿”,甚至將我潔白的衣袖弄髒……而我溫文爾雅的談吐,讓她知道,原來她生命的另一半,是那麼優秀。
他想入非非著,猛地拍了拍尹凡的左手——他尤其看不過去那只手的冰潤如玉:“等我上前後,快點從側門出去摔一跤,千萬別碰到她。”柳清於似乎看到美女依偎在他懷裡的景象,一臉興奮。
尹凡面色輕輕動了一下,他緩緩走出酒店,在一個拐角處消失。此刻的他,雖然早已習慣柳清於的一貫伎倆,可是每次都感覺到心靈上的疼痛,而這次尤其明顯。他從拐角迅速掠到前面,已看到柳清於跟在那韶菊的身後。
那韶菊穿著素衫,臉上畫著淡妝,如同一朵潔白的菊花在風中輕輕搖擺,她美麗的秀發輕輕飛舞著,在風中格外的優雅。
尹凡忽然感覺到心裡的一聲歎息,無助而壓抑。他向前走了幾步,不敢抬頭看韶菊,然而他內心卻無比期待著韶菊能在忽然間拐彎,從而讓她沒看到他摔倒的那一幕。
他向來是以卑微來看待自己,可是此刻卻升起一絲赤裸裸的悲哀——也許是因為韶菊美麗的緣故吧。對於美麗的女孩,他心裡向來都是敬若天仙。
尹凡數著自己的腳步:“十二、十三……”他多麼希望自己此刻有特殊能力,能讓別人看懂他內心的話。而韶菊就是那唯一的人。於是他連忙在心裡說:“你回頭吧,不然會被那柳清於糾纏上的。”
他心裡依舊沒有把握,懸著心終將眼神投向韶菊。可是韶菊卻像沒有注意到不遠的他一般,正准備徑自走了過去。
“天……若是我此刻忽然被魔獸攻擊,全身不能動彈,這樣一來不會違背柳清於,二來又不會違背內心,那該多好!”
被內心鞭策的這個少年,在強大的心理壓力下,走到韶菊身邊已是疲憊不堪,而他,也無奈地被街上一顆無形的石頭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身後的柳清於見狀大喜,走上前正要扶起尹凡,誰知韶菊竟搶先一步,將尹凡扶了一下,而她也同時看到伸在空中的一只尷尬的手,緩緩縮了回去。
手的主人柳清於惡狠狠地盯了一眼扶著尹凡的那只美女的手,隨後自以為柔雅的一笑:“尊敬的韶菊小姐,您居然肯去幫助一個卑微的窮人,真的、非常美好的心靈!”他頓了頓,猛地對尹凡斥責說:“尹凡,你都不看路的嘛,驚擾了這樣美麗的公主!”
尹凡訥訥地說:“對不起。”他知道一切都已走上柳清於的軌道上,然而他還在回味著剛才瞬間,身邊女子扶著他的溫柔。
柳清於滿意自己的演技,隨後揮手說:“尹凡,去酒店裡拿溫玉香茶,給這位小姐賠禮。”
韶菊怔了怔,對尹凡說:“他是你的朋友嗎?你剛摔了,就休息一下吧。”
柳清於詫異住了,想不到韶菊居然會對尹凡假以辭色,這在以前是不曾見的。他眼神一轉,想到另外一個支開尹凡的主意,於是他裝作想起了什麼:“韶菊小姐,我忽然想到今天學院裡有賞花節呢,請問是否有這個榮幸,能陪韶菊小姐一起去呢?以前非常仰慕韶菊小姐,都無緣結識。”
他說完,期待韶菊能展眸一笑,卻是韶菊神色不驚:“我正是想去賞花節呢。”
柳清於撩了撩自己的頭發:“多謝韶菊小姐了。”他回頭對尹凡說:“那你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
韶菊奇怪地對柳清於說:“你們是朋友嗎?為什麼不一起去呢?他腿摔了,我們可以慢慢走呀。”
柳清於臉上僵硬了一下:“當然是朋友拉。”他勉強擠出笑容:“尹凡,一起走吧。”
隨後他做了一個紳士的動作,請韶菊前走,誰知韶菊卻身形頓了頓,等尹凡走到和她並列,這才向前走去。
尹凡一聲不吭,而柳清於咬著牙,勉強保持著紳士的風采:“韶菊小姐,聽說你最近蟬聯了學院第一名,看來有望考入紫丁香學院呢。”韶菊淡淡一笑,並不回話。
對於韶菊的冷漠,柳清於還在不依不饒地做著最後的斗爭:“聽說紫丁香學院可是樓蘭大陸上最好的學院,方圓有近百裡,建在聖地華池旁邊,而能在紫丁香學院畢業的學生,都有超級的武技,甚至還有機會學得魔法,而且能得到皇家的爵位或者恩賜呢。”
韶菊說:“那柳家少爺你想去考那紫丁香學院沒?”
“能考上紫丁香學院的男生,一年只有寥寥幾個,難度當真是天大呀,我是不敢想的。”柳清於想不到韶菊居然認識他,不由興奮地說:“想不到韶菊小姐還知道賤名,在下真是倍覺榮幸呀。”
“柳少可是柳鎮學院出名的折花公子呀。”韶菊像是隨意地說。
柳清於嚇了一跳,連忙說:“那只是謠傳,我想以韶菊小姐這般聰慧,必可以知道我和傳言有很多差距,而他們誤傳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對我和幾個紅顏知己交往過密而嫉妒吧!”
“可是我聽說有幾個女孩甚至還懷孕了呢,對於才十六七歲的女孩子來說,恐怕在名聲上非常不好聽吧。這就是你所謂的紅顏知己?”
柳清於看到韶菊臉上依舊柔雅的笑容,可是那話聲卻讓柳清於覺得全身冰冷。他少有這樣的難堪,下意識絞動著手指,指節都捏出青筋來。但隨後,他的語氣馬上變得憤慨:“唉!都是道聽途說惹的!這些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們,天天就會消遣,話到嘴邊就會變鹹。”
韶菊淡淡一笑。
就在此時,三人便已走到柳鎮學院前了。
卻見學院前,各色各樣的花朵在風中輕輕顫抖,而賞花的許多少女,正用鼻子輕輕去嗅,而她們的笑容,卻因為來臨的柳清於和韶菊而怔住。
“他們怎麼會走在一起?韶菊不知道他的壞名氣嗎?”有些男生“竊竊私語”,聲音剛巧能讓遠在十米外的他們聽到。
柳清於面色一變,回頭發現韶菊面色淡然,不由松了一口氣——難道她並不在乎?……
他們一路賞花過去,柳清於故作親暱地介紹著那些花,比手畫腳,手借機輕輕擦過韶菊的胳膊。韶菊輕輕皺了一下眉頭,背過身去,對尹凡說:“你有想過去考紫丁香學院嗎?”
柳清於想不到“報復”來得如此之快,而尹凡瞥了一眼柳清於,這才支吾著說:“有。”
“異想天開。”柳清於口裡嘟囔著,奇怪韶菊怎麼會對尹凡那張令人厭惡的臉不敏感。
就在此刻,遠處走來一個公子,那是柳鎮第一家族楚家的公子,那公子對柳清於打了一下招呼,柳清於知道這是免不了的應酬,他不捨得看了韶菊一眼,然後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要過去一下。”
韶菊淡淡地說:“那請吧。”
柳清於總覺得韶菊的笑容裡帶著嘲諷——是因為自己就這樣離開她而生氣嗎?他試探地說:“不過若是韶菊小姐樂意,我可以請那楚公子過來。”
韶菊搖了搖頭,忽然拉住要走到柳清於身後的尹凡:“你同意讓他陪我賞花嗎?”
尹凡大驚失色,此刻的他,一定能想像到柳清於內心的七竅生煙,他不敢去看柳清於,只好原地不動。
柳清於手上青筋暴漲,幾乎是從嘴唇裡一字一字地蹦出來:“當然可以。”他返身而走,而那腳,卻已重重在平石板地上踩了一個很深的腳印。
尹凡已習慣韶菊的冷淡態度——這符合她在學院裡表現出來的性格,誰知韶菊卻向他甜甜一笑:“我們去看香雨秋花,那個可是在樓蘭歷七八三年時被奉為國花的。”
尹凡看著她的笑容,一時完全怔住了。他接受這樣善意的笑容,只覺內心的陰霾漸漸融化而去。
兩人也不知游了多久,尹凡就只覺她的聲音如同天樂,包圍著他的身體。而她具體在介紹些什麼,他全然沒去注意。他時刻能感覺到身邊的那些學子露出羨慕和驚訝的眼神。
忽然間,韶菊輕聲說:“今天很快樂呢,你願意我們做朋友嗎?”
“當然願意。”尹凡脫口而出。
韶菊柔柔一笑,顯然很開心尹凡的態度,“有空可以來找我,我在五年級A班。”
看著韶菊遠去的背影,尹凡完全癡了,為什麼她不排斥我呢?因為她是一個聖女吧,她只為人們解除悲哀的。
也許是在千山萬水之間,唯獨見到她婷婷玉立著,她含笑站在自己面前,甜甜地說:“願意做朋友嗎?”在那瞬間,心扉被一種甜蜜的刺擊中。他們是這樣的相逢……尹凡回味著,甚至忍不住為這樣的友情而想啜泣。
他是一個活在屈辱裡的孩子,向來是卑微的窮人,而如今,竟奢侈地得到這樣的友情。
便在此刻,他聽到冷冷的聲音:“還在回味嗎?”身後,站著的面色痙攣的公子,正是柳清於。
柳清於剛才應付完那楚公子,便偷偷跟在他們身後,早見到了他們融洽的關系,於是,嫉妒之火一浪浪襲擊向胸口,幾乎讓他無法按捺。
——尹凡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僕人而已,他是沒有能力討得韶菊喜歡的!
可是柳清於越想越氣,越想越後悔——早知道別讓尹凡施展那套把戲了!一想到尹凡在韶菊身邊晃悠,他幾乎咬得嘴唇出血!心裡更是酸溜溜的。
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小子!
若非愛好面子,他早就沖過去,不顧韶菊,直接將尹凡拉回來了!
柳清於終於等到現在,肺幾乎已被氣炸了——自己這麼高貴的身份,居然要等著對方!
此刻,柳清於飛一般撲上前來,瞬間已踢中了尹凡的胸口。尹凡悶喝一聲,重重地被踢飛三丈開外,他勉強站立起來,卻沒想柳清於身形飛轉一圈,瞬間已躍到跟前,一腳狠狠擊中尹凡的腹部。隨後,連續三拳,敲擊在尹凡的左臂上。
尹凡倒翻在地,全無反抗的他,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來,而人卻又被柳清於像螺旋一般旋轉著,被擲向空中。
暈頭暈腦的他,只覺無數刺痛。原來是柳清於在瞬間從樹上折下一個樹枝,連續擊中他的身體,頓時,他身上遍布著傷痕,而血跡已殷然。
待尹凡倒地,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而尹凡幾乎已是一個血人了。
“哼!這就是教訓!以後識相點,別賴在我看中的女人身邊,想和我爭食你還嫩著點!”柳清於說到“爭食”兩字,這才發現非常不妥——總不成說自己也是狗?
他頓時為自己的話而惱羞成怒,重重一腳踢在尹凡的後背上。
尹凡低低呻吟著一聲。柳清於卻沒注意到,尹凡的神色已露出一絲憤怒的殺機來。他左手緊緊抓著身邊的石塊。
柳清於發洩完,冷笑一聲,撩著頭發,揚長而去。
他全然沒注意到,尹凡手裡堅硬的石塊,竟已化成了粉末!
尹凡艱難地站起身來,強忍著告訴自己:“忍耐!忍耐!”
回到家,父親見到一身是血的尹凡,皺了皺眉頭:“出去出去,在外邊洗掉,別弄髒家裡。”尹凡臉上一陣黯然,終還是緩緩退了出去。他走到池塘邊,將衣服褪下,用清水輕輕洗滌著,把血跡完全洗干淨,對於他身上的疼,他已麻木了,可是他的心,卻疼得淋漓盡致。
剛才若非運起心法,恐怕此刻已重傷,根本無法爬起來了。尹凡想到柳清於出手的狠毒,更是憤慨。可是他能怎麼樣?他若傷了柳清於,恐怕他的父母……
勉強深吸一口氣,默運心法,將真氣在體內旋轉一周,這才勉強站起,隨後從懷裡取出三根金針,反手刺在幾個穴道上,隨後輕輕抽插,頓時,神奇地,那些傷口漸漸痊愈起來。
收回金針,待走回房間,已是天黑了。
父親冷笑著:“出去那麼久才回來,是在生我的氣嗎?很好,晚飯沒人等你,你也不必吃了。”
尹凡像平常一般挨餓,神色黯然地瞟過二弟和母親,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回房間——是因為自己的丑陋,才讓家裡人如此鄙視的對待他嗎?可是,那並不是我的錯呀……
躺在床上,強忍難耐的饑餓,他用真氣在體內一遍遍流轉,若非師父教過的這種真氣,怕他早在饑餓和肉體打擊中死去了。
忽然間,他聽到屋外傳來聲音:“怎麼,你憐惜那個丑小子,要給他送飯嗎?”
母親淡淡地說:“餓死在家裡,怕也不好處理呢。”
“哼,今天和誰打架,活該……總不會是得罪柳少爺吧?我……我得問個清楚。”
“他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怎麼罵也不吭一聲。你問不出來的。”
“還真丑,讓人看著從心裡不痛快。和尹越比起來,當真是天地之差。哦,前天柳少爺給了我一些錢,我給尹越買了點零食和衣服。”父親的笑聲在尹凡耳邊顯得那麼刺耳:“越兒,越兒,來,爹爹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謝謝爹爹。”尹越在父親臉上重重親了一口:“這麼多呀,我想哥哥也喜歡的,他晚飯沒吃,我給他帶一些。”
“不許!”父親嚴厲地說:“讓他自生自滅好了,我家養他這麼久已很好了。”
尹凡的眼淚忍不住留了下來——難道在父親眼裡,自己竟完全是多余的嗎?他的嘴唇咬出血來,體內氣息紊亂起來。
夜,更深了。
尹凡緩緩走到家旁邊的山坡上,那一輪新月在他眼裡,像是殘破不堪一般。他凝望著那幾十米高的山峰——若自己就這樣跳出去,是不是一切都解決了呢?
若非為了給家裡增加少量的積蓄,他怎麼同意在柳清於身邊任由羞辱?尹凡絕望地低頭——自己是死了嗎?心都完全死了吧?世界上還有值得他留戀的嗎?也許只有那韶菊的笑容?她是唯一的聖女,可遠觀而不可褻瀆,她願意和自己做朋友,可是其他人會忍受嗎?一想到柳清於的眼神,尹凡全身一陣冰涼。
真的跳下去——當父母從山底發現自己的屍體後,他們會怎麼樣呢?雖然母親表面上不怎麼疼自己,可是畢竟是她身上的一塊肉,她一定是絕望地哭泣,然後拼命地罵父親:“都是你惹的!你怎麼可以對孩子那麼壞,你還配作一個父親嗎?”她哭天搶地:“凡兒,都怪我以前沒疼你,你怎麼可以做這樣的傻事呢,母親一直愛你的呀!你對家裡所做的事情,我都一分一毫記在心裡呀!
父親雖然心性冷漠,可是內心卻是善良的:“孩子,我……”他想說一些道歉的話,卻始終說不出來,而他竟漲紅了臉,眼淚滴了出來!他跪在墳墓前:“平時其實我疼你在心裡,沒有表現出來,難道你竟這樣不肯原諒我嗎?孩子,我錯了!我是想故意磨礪你的呀!可是現在說的時候,卻已遲了,孩子,對不起!”那個“錯”字說時,父親臉上已老淚縱橫。
還有二弟,平時唯一對他好的人,於是他生平第一次對父親生氣了:“若是那次,你同意我送零食,哥哥也不會這樣!”他不敢大聲責備,便將自己悶在房間裡,三天不吃飯。
尹凡一想到這些,便有無限的快意,那都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那樣對待自己?對於家裡,自己一直默默付出了犧牲,難道他們都不看在眼裡嗎?他彷佛看到以後的父親,無法從柳清於拿到錢,便更加懷念他……
而那位他每天晚上針灸的少女,九陰之體痊愈後,完全愛上了他,不因為他的丑陋,可是她抱著滿腔的愛,卻只能病倒在床:“你治好我的身體,可是我卻病的比以前更嚴重了,你為什麼要這樣離開我……”尹凡並不是對楚香兒沒感情,只是他自慚形穢,所以每次都蒙上面紗。
頓時,他如同醍醐灌頂——楚香兒的九陰之體快好了,自己怎麼可以半途而廢呢?
便在此刻,他聽到了一個柔雅的聲音:“孩子。”
於黑暗裡抬起頭,尹凡看到了一襲黑衫的中年人,負手微笑,而左手食指和中指掂著一朵花蕾,含苞待放。而那人的臉上有一種超脫世俗的美,眉宇間有一種淡雅的氣息,嘴角的笑容似乎讓人會陶醉一般,身心說不出的舒愜。他就像古時代裡的紳士,溫婉地向你問候。
甚至,他像是完全不被塵俗所沾染一分一般,是那般的雲淡風清。
尹凡忍不住驚喜地說:“師父!”便已跪倒在地。而這人清雅一笑,將尹凡扶了起來:“孩子,你受苦了。”
頓時,無數的委屈,化成淚水瘋狂而下。此刻的他,因為這句話,而完全感到師父是最好的好人,若有人敢說師父一句壞話,他甚至上前要和他拼命。在他心目裡,師父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
原來在七年前,無意裡他見到了師父,便完全被師父的美而驚動,呆立著,甚至呼吸急促。而師父則凝視著他的左手,微微一笑,說:“你的左手,和我的左手一樣美麗。”
尹凡這才注意到,他們的左手同樣的溫潤,如同雪一般,似乎在暮色下有晶瑩的光芒。
“孩子,你知道嗎?這個叫神聖之手,擁有這樣手的人,可以翻覆雲雨。你願意隨我學藝嗎?”
“我願意。”
於是,對眼前這個人崇拜的尹凡,當場跪下,同時這位神秘的師父,開始傳授他醫術。
“在這個世界上,一個英雄要想成就自己,什麼最重要?是生命!所以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所以這套針灸之術,你要好好研究,不可怠慢。我再給你三根金針。練到高深時,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凡接過那厚厚的一疊醫書。
“要想成為人上人,妻天下絕色,必須要有不凡的氣質,我會在這幾天,將皇家禮儀全部教給你。”
凡一想到“妻天下絕色”,忍不住心頭震撼。
“現在,我要傳你劍法!”
小尹凡拿著那把短劍,只覺說不出的溫馨,這把劍對他來說,好像是他的孩子一般。而他像嚴厲的父親,指引著孩子前行。或者,他是領袖天下的將軍,無數士兵在劍下聽話的被指揮著。
小尹凡馬上站在谷堆上面——那是他可以立足的最高點,於是他把劍遙指向空中——那火燒雲,便在他的控制下變幻——雖然他的“控制”顯然比變幻慢了半拍。
師父傳授了半個月時間,便離開了他,只是說以後有緣再見。依依不捨的小尹凡,忍不住哭泣出聲,對於他來說,那是第一次的分別。
偷偷將寶劍和醫術的書放在一個很隱秘的山洞裡,尹凡每天刻苦修煉著。在學校裡,幸好老師和學生從來不重視他,於是他上課偷偷帶了針灸書過去研究,而一下課,忙完數個時辰家裡所有的家務,幾乎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這才到了山腳下,開始練劍。正因為時間的緊縮急迫,他才更加珍惜,也更加刻苦。那短短半個時辰,是他最為投入的。而正因為如此,使得他更加能利用時間。
練劍六個月後,他感覺到體內修煉的法術漸漸有了回應,從而又能影響到對劍的感覺上。
在他看來,師父傳給他的幾十套中規中矩的劍法,是最為霸道的;他們如同狂暴的野獸威脅他一定要按照一定的套路去攻擊對方,每次他感覺到手酸了,劍法不知不覺就變了,於是變異的劍法和規矩的劍法就開始憤怒地打架,如同兩只野獸在垂死的掙扎。
他的左手劍,比右手顯然要快很多,而且能作出更多的花樣。在第三年,他已經感覺到師父傳的劍法的不足——這招若用“月下遙晨”,顯然能更快,為什麼要劍法迂回呢?而這招“花下淺醉”,明顯在第三式,把劍身抬高一些,不就更容易擊中敵人了嗎?
而這時,他已按照師父傳授的法門,一直舉著劍,將劍身平插入瀑布裡,去感覺劍的“靈性”。
一開始,手根本無法抬起來,一直練到了第四年,他已能利用劍身的輕輕顫栗,來抵消那瀑布之力。這對於一年前的他來說,這種感覺是不可思議的,而他竟然達到了。
第五年,他開始將劍身插在水底,等到魚兒游過身邊,便輕巧發出一擊。一開始他完全無法擊中魚,劍身剛動,魚兒就驚惶的逃走。而到後來,他的劍身甚至可以融入水裡,移動的瞬間,不讓水有顫抖,從而輕而易舉地將魚刺中;最後,他居然能控制著把寶劍擊中魚兒的什麼部位。
於是他在第六年開始將劍身平放在空中,當雨水下來的時候,當空中飛舞著蒼蠅的時候,他默默用心神感覺蒼蠅的飛行路線、速度,隨後,輕巧地發出致命一擊!
在雨裡,他揮舞著劍光,竭力不讓雨水落在自己身上,雖然最後免不了全身淋漓,然而他的劍法一天比一天凌厲。
第七年,他重新看那些劍法,竟漸漸有些明白了——並非是劍法出問題,而是因為每招劍法,都藏著“攻守平衡”的道理。比如那招“花下淺醉”,一旦抬高劍身,胸腹以下空隙大露,對方若是反應快速,一招“月下撩人”,自己豈非被他從下到上,分成兩半了?
這時的尹凡,已和七年前迥然兩異了,那些劍招如同暴躁的烈馬,卻溫馴地被他控制著。在繚亂的劍招裡,尹凡能瞬間施展出“恰到好處”的劍法,對敵人予以絕命一擊!
他按照師父的這套方式,在這七年內已將劍法修煉到極高的地步,唯一欠缺的是,是他內力的不足,而師父就曾告訴他,只有通過自己修煉出來的真元,才是最純的,才最能達到最顛峰的地步!
不僅這些,尹凡還學了師父傳的一些神秘的步法。
而對柳清於當天攻向他的那一腿,尹凡有七種方法避開,若是他手裡有劍,他可以有十九種劍招反擊,可是他選擇了默默承受。
“孩子,我叫燕子秋。若真的被人欺負到忍無可忍,你就將這個名字說出來!”
尹凡在師父走時,記住了這個名字——師父,我不會給你丟臉的!只有等到我大成後,我才會傲然告訴對手,我師父的名字,叫燕子秋!
當尹凡把這些感受傾瀉給燕子秋後,已是熱淚盈眶,這七年來,他偷偷學習著劍法針灸,卻一直隱藏在最心底,而且他可以輕松躲開、反擊那些欺負他的同學,卻只能選擇挨打,那種感覺是多麼壓抑。他緊緊記著師父的教誨:“未成功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有真元。”
因為尹凡的忍受,更是激發了那些學子的挑逗,明知道尹凡不反抗,他們還一面挑釁著,再讓尹凡遍體鱗傷。尹凡在說不清的擊打裡,使得體內的真元更加渾厚,更加能保護自己,而針灸術隨著一次次受傷,而顯得越見高明。
燕子秋含笑看著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尹凡。在說完這紛雜的感受後,尹凡似乎全身輕松,在心理重負解脫的時候,竟已沉沉睡去。
燕子秋緩緩從懷裡取出三十六根金針,插入尹凡的各大穴道。若是尹凡清醒,必會面色詫異。當初師父傳授給他,是說三根金針足以治療天下奇症,而師父此刻何至於用這麼多金針?
燕子秋微微一笑,輕輕將尹凡放在草坪上,隨後左手的那朵花忽然綻放開去,然後散出一道光圈,將尹凡緊緊圍在其中。
而便是燕子秋神秘的太古魔法陣,此刻別人是無法接近尹凡周圍三丈的。
燕子秋從懷裡又取出許多丹盒,頓時,幽香撲鼻。
尹凡並不知道,這些丹盒裡的寶物,俱都是價值連城之物,都是燕子秋聚天下陰陽之氣,將那些千年人參、萬年冰玉、神魂之藥在丹爐裡用數年時間煉化而成。
此刻,燕子秋便將這些丹藥,完全塗在尹凡的臉上!
——難道他是想?
燕子秋臉上露出一絲恬淡的微笑:“凡兒,等你醒來,你將會擁有新的人生。”
驀然,燕子秋左手光環大動,忽然從掌心緩緩射出三道火光!
——三昧真火!
那是可以煉化天下至剛之物的三昧真火!那只是在傳說裡才存在的三昧真火!
燕子秋面色凝重,已將三昧真火緩緩逼向尹凡臉上!
“先破後立,浴火重生!”燕子秋沉聲說著,三昧真火瞬間已將那些價值連城的丹藥融化,那些丹液馬上滲透入尹凡的面部肌膚。
隨後,那三昧真火轉眼已在那三十六根金針上轉了一圈,之後漸漸消逝。再看燕子秋,已是面色慘白,顯然耗費了太多真元。但是燕子秋手卻沒有停止,左手閃動間,早已施展真元同時控制著三十六根金針在抽插。
而那些三昧真火的真力,已從那三十六個穴道上滲入尹凡的肌膚。燕子秋知道這給尹凡打下非常豐厚的基礎,讓以後尹凡可以在無形裡煉成三昧真火。
隨後,燕子秋又從懷裡取出十二根軟金針,竟在尹凡臉上開始挑去那些斑斑點點,之後插在臉上的十二重樓重穴。
同時,燕子秋從一個玉盒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刀片,口裡輕聲說:“孩子,你醒來後,便會發現自己已是超凡脫俗的一個美男子,而那些過去,將不會驚擾你了。”
夜色溫柔。
尹凡從暈暈沉沉下醒來,只覺全身說不出的舒愜,真元流轉,如同花兒半開一般,享受著那凝聚的溫柔。
“師父?”他看到身邊在調息的燕子秋。
燕子秋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凡兒,去湖畔裡看看,你或許能發現什麼。”
尹凡不明所以,緩緩走到湖畔邊,忽然間如同觸電般呆住了!
湖水裡,倒映著一張俊美飄逸、美至極點的臉,如同白玉一般的溫潤,恍如他的左手一般!
那張臉此刻正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著尹凡的心情而變幻,尹凡本是怔怔地皺眉,可是湖面卻倒映著一個柔雅高貴的絕代少年,眉宇微軒。
湖面同時出現另外一個毫無瑕疵的優雅的臉,正是燕子秋。兩張臉甚至可以讓造物者嫉妒的臉,卻頗有不同。燕子秋是那種成熟、充滿男子魅力、儒雅的美,而尹凡卻是那種豐神如玉、氣宇軒昂的美,甚至帶著一些傲骨。
“我給你臉上用了許多丹藥,可以讓你肌膚重生。”燕子秋輕描淡寫地說:“最後給你做一個手術,而以後,你將會是新的自己。”
尹凡熱淚盈眶,拜倒在地:“多謝師父讓弟子重生。”
燕子秋微微一笑,說:“以後你的臉即使被劃破,也無大礙,只消一天一夜,就會恢復原形。”
尹凡一怔:“難道師父你用了萬年溫玉、千年人參、碧玉寶丹等融合?”他自然知道這些可遇而不可求的寶物的價值,更是感激涕零,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看來那幾本針灸書,你已完全掌握了。”燕子秋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道完美笑容的弧線,“那我現在,再傳你劍術!”
尹凡心裡一凜,此刻的他,對於劍術,已有新的體會!
“你的進速很快,七年內已有小成,那些劍招恐怕你已完全融會貫通了,而如今,我要的是你忘記所有的劍招!”
“忘記所有的劍招?”尹凡失聲說。
“不錯,既然你已懂得攻守平衡的道理,那麼要想破守,只有最犀利的攻,用最快的速度,用最好的角度和最恰當的劍招!”燕子秋沉聲說:“何必拘泥於劍招,只要能擊敗敵人,就是最好的招式!”
——若能練到師父說的這般境界……尹凡喃喃著,一時熱血奮勇!
“若是你手裡無劍,對方要殺你,你又當如何?”
尹凡不由怔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天性聰慧的他,只一沉吟,便說:“天下萬物皆為劍,或奪取對方兵器,或掂花、柳枝為刃?”
“錯!”燕子秋冷冷地說:“對方的劍法遠比你快,你還想著去拿兵器,便一劫不復了!”
尹凡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手裡無劍,心裡卻有劍。”燕子秋悠悠地說:“你的掌,何嘗不是劍?”
尹凡頓時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完全透徹。
“天下萬物皆為劍,然而手裡無物亦可為劍!掌劍之術,精髓便在此!”燕子秋瞧見尹凡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大笑:“你很聰穎,不消幾年,便可以掌握其中精髓了。”
“多謝師父提點。”尹凡對眼前的白衣男子,充滿了無數的崇拜。
“樓蘭大陸裡新的征服之路,要靠你自己去闖了。師父唯一的遺憾,便是沒有機會親近到紫丁香學院的院長,而如今聽說院長也換了一代,更是美色誘人。”燕子秋臉上露出俊雅的笑意,“孩子,希望你能完成我的這個願望。”
尹凡一怔:“師父你為何不自己……”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燕子秋恬淡地微笑,“我在樓蘭大陸上曾在四個地方暗藏著四本絕代奇書,只能用三根金針的針灸術才能開啟,等到有緣之時,你必會得到。”燕子秋從懷裡取出一個人皮面具,說:“這是模仿你先前臉部作出的人皮面具,你自己收好。”
尹凡想不到師父想的如何周到,一時哽咽。
“用針灸術治好你的臉,已用了四天時間,想必那個楚香兒早是望斷秋水吧?還不速去?”
尹凡不由怔住,臉上紅暈布滿,若是少女見了,必會為這絕代少年的嬌羞而神魂顛倒:“師父,你怎麼知道……”不過他自己只輕輕一睡,就是四天之長,也不免詫異。
燕子秋莞爾一笑,拍拍尹凡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天下的絕色,都等待你去妻之。”
尹凡知道師父是故意用這種方式沖淡離別之情,當下便低頭恭聲說:“師父之命,弟子不敢違背。”他忽感一陣清風徐徐,再抬頭,卻見燕子秋已負手飄然飛在十丈開外,白袖如舞,說不出的瀟灑。只一眨眼,便已沖天而上,再也不見人影。
尹凡癡癡看著,又一次想起,重塑臉部乃為最為耗費心神的針灸術,再想到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物——是了,這七年來,想必師父的精力全部用在其中吧?
頓時,他只覺心神激蕩,驀然鼻子一酸,眼角已滲出淚花。
卻正是:
“冷暖舊愁、燕子樓空,花樹輕帆月蕭瑟。窗外世塵盡去,還憶夢中囈語。念重生、菊葉漸惹多情癡風柳雨中!”
臥室裡的少女,癡癡地咬著櫻唇,說不出的惆悵。
她的睡裙輕輕卷著,而雙手拿著裙擺,打了幾次結。已經四天了,他都沒有來嗎?他忘了我嗎?
——是因為前天我的祈禱不夠虔誠嗎?可是我跪了半個時辰呢。
——我惹你生氣了嗎?還是你有要事呢?
懷春的少女,將眼神投向窗外——是故意幾天不來,然後給我驚喜的吧?此刻的她,雖然已能站立,可是生怕那蒙面少年突然來了,看到自己沒睡著,把他嚇跑了。
但是她的心,卻比狂奔數千米後顫栗地更厲害。
“這次一定要告訴他,我多麼愛著他!”楚香兒閉上眼睛,心裡暗暗地說:“他應該和我有心電感應的吧?我默默數三下,再偷偷睜眼,他就已經在我身邊了!”
“一……二……三!”女孩心下太過激動,一下子將眼睛全部睜開了,可是迎接她的是無限的失望。
“不算,不算,是我動作太明顯了呢,重來一次!”女孩閃動著美麗的眼眸,輕聲呢喃。
就在前天,再次探察她身體的醫士,說不出的驚訝:“她的九陰之體,竟漸漸痊愈了……她真是天才,這可是絕症!”於是楚家一陣狂歡。父親憐惜地親吻著裝睡的楚香兒,“香兒,你以後不用受苦了。我每天晚上給你多安排幾個侍女照顧。”
“不要。”楚香兒裝作微弱地睜開眼睛,“我想清靜……”她本來想多找幾個藉口,可是不知哪裡來的想法制住她:說太多話會露餡的。
父親忙不迭地答應。
“一!……二!——等一下……再等一下……他會來的……三!……不算,再來……一……二……”楚香兒毫不氣餒。
就在最後一次睜眼時,楚香兒幾乎激動地熱血沸騰。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蒙著面紗的少年,如同往昔一般,輕巧地掠入窗戶。那少年的腳步聲,遠遠不及她的心跳的沉重。
再一次被探上嬌羞的大腿,楚香兒幾乎興奮地要呻吟出來,甚至整個人有了明顯的反應。
而那蒙面少年,顯然注意到了這點,嚇了一跳。他連忙抽出那三根金針想制住女孩的穴道,可是卻來不及了,楚香兒按捺不住,已翻身坐了起來。
蒙面少年還以為會被誤認淫賊,心裡忐忑不安,又生怕冒犯了這位冰清玉潔的少女。誰知少女卻輕輕噓了一聲,把窗戶悄悄關上。
隨後她走到少年身邊,凝視著那三根金針,低聲感激地說:“謝謝治療之恩。”
少年這才知道行藏被看破,不由說:“以前冒昧之處,還望楚小姐原諒,小姐的九陰之體就快痊愈,只消這最後一次治療……”
楚香兒幽幽地說:“那……你以後還會來嗎?”聽到“最後一次治療”,她心裡也說不出是歡喜,還是失落。少年如被電觸一般,全身一震,竟說不出話來。
楚香兒看到少年垂首不語,不由說:“那能否揭下面巾,讓我看一下恩人的廬山真面目。”此刻的她,業已決定,無論少年長得如何,她都會上前輕輕抱住他,告訴他自己已愛上了他。
這少年自然是尹凡了,他被燕子秋做完手術,在湖水邊欣賞了自己好長一段時間,此刻更急著想和別人一起分享,以前是自慚形穢,而現在,全無那些顧忌。
他聽出少女口裡的綿綿情意,終將面巾放了下來。
楚香兒“呀”了一聲,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風華絕代的少年,頓時臉上羞雲一片,不敢正視。她只覺內心如同小鹿亂撞一般,她甚至聽不見自己口裡的喃喃聲:“其實很久以前,我已愛上恩人了。”
尹凡身體輕顫,只覺一種神秘的感動撲面而來。
兩人的身影漸漸交融在一起,尹凡感覺到暖玉溫香滿懷,一時癡了。而那柔雅的嘴唇,帶著甜蜜的芬芳,讓他為之陶醉。
舌頭從輕輕試探,到抵死纏綿;尹凡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只知道要用所有的愛去抱住眼前的少女。
“你要抱碎了我……”少女低聲呻吟著,在尹凡臉上拼命親吻著。那種綿綿的愛意,讓尹凡完全沉迷。
兩人這般擁吻,不知過了多久,俱都難捨難分,終是尹凡心頭清明,脫開懷抱,說:“我還沒為你治療呢。”
少女甜蜜地望著他,任由他的手輕輕磨蹭著她的大腿。那大腿根部,早已滲出奇特的讓她酸麻的體液來。
天色曉白,尹凡看著這位穿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深情款款地看著他,不由心下一蕩。他依照往昔一般施展針灸術,心態卻輕松了許多——以前還時刻被擔心認為是登徒子呢。
抽插著金針,尹凡一邊溫柔地看著這位輕盈的少女,她的臉上有三分紅暈、七分陶醉,這位十六年還未完全發育的少女,卻在尹凡眼裡,有著說不出的美麗。
一盞茶時間瞬間而過。尹凡第一次用心去感覺少女大腿的細膩溫潤,忍不住讓他浮想聯翩。
而他,強行壓下那沖動的欲望,在楚香兒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那眼神告訴楚香兒:我以後還會來的。
楚香兒早是全身酸軟,說不出話來,這次的治療,似乎從少年手心裡散發出渾厚的真元,她體內的虛弱之感完全消失——這是九陰之體痊愈的表示嗎?
忽然間,她想起自己忘了問對方的名字了……那飄然躍出窗外的少年的背影,是那麼溫馨而柔雅。她靜靜合上雙目,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充實。
當日上午,尹凡戴著以前的面具,走入柳鎮學院。他的神秘失蹤,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是普通而孤獨的一個人,淡淡地來,淡淡地去。
走到教室,卻是柳清於冷冷瞥了他一眼——這家伙,上次受了我那樣“曠絕天下”、“千山鳥飛絕”、“可以讓人看起來‘少小離家老大回’”的一擊,今天居然就痊愈了?真不可思議哪!
上完兩節課,接下來是別開生面的男女舞會,一周一度。柳清於正了正衣冠,被被一個“小狐狸精”勾著衣角走掉了。而尹凡則如往昔一般,靜靜地躺在學院裡河畔的一顆柳樹後面。
他正回味著和楚香兒相處的繾綣,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有些熟悉的聲音。
“韶菊,上次聽說你為一些姐妹鳴不平,涮了那柳清於一頓?”
“嗯,最看不慣那種人了呢。”卻是韶菊和一個女生緩緩走了過去。
“嘻嘻……你和那個跟班轉了一圈,把柳清於那家伙氣得要命呢。活該!……不過,我看你和那個跟班很親暱的樣子,總不會你的眼光那麼低吧?”
韶菊勉強一笑,掩飾臉上神色的慌亂:“才不是。你想呀,那個跟班天性孤僻,對別人向來冷淡,若能小小施展手段,讓他為我沉迷,那不是很有趣的游戲嗎?”
“怪不得,我就想,那跟班那麼丑,你怎麼忍的下去,原來你是高瞻遠矚呢!”
尹凡完全呆住了——原來在韶菊眼裡,自己是這樣的人,而她竟是在施展計謀!頓時,他內心泛起說不出的酸楚,隨後是憤懣!
“不錯,以我的相貌,的確不配做她的朋友,可是她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欺騙我呢!”尹凡溢不住心裡那辛酸,幾乎想吼起來。他卻全然沒聽出來,那韶菊剛才說話間流露的歉疚。
她終究不是聖女,她需要在朋友之前維持尊嚴的。韶菊口是心非地說出這番話,心裡卻悄悄折磨著——其實他是很好的人吶,那天和他賞花,感覺到處在他身邊一種奇特的溫馨,而且若不注意他的臉,甚至能發現他動作裡帶著的一些貴氣,他的行為似乎完全合乎那些高貴的宮廷禮儀。
韶菊和朋友分手後,沿河畔繞了一圈,拒絕了許多男生的邀請,忽然看到不遠處,尹凡正失魂落魄地向前走著,便輕聲呼喚:“尹凡!”
不知是為了補償剛才的話,她的語氣格外的親暱。她原想尹凡一定會很興奮地盯著她,甚至會因為她的語氣而臉紅吧?
可是,出乎意料的,卻是尹凡冷冷盯了她一眼,便擦肩而過。
而這一幕,頓時讓剛才被韶菊拒絕的男生目瞪口呆!
韶菊似乎能感覺到無數火熱的眼神在盯著他們,此刻的她已是騎虎難下,她最後一絲的意想,是尹凡沒認出她來。於是她連忙微笑著走上前和尹凡並肩:“怎麼了?”
“你要干嘛?”尹凡強行壓抑著怒火。
韶菊渾然沒覺察出來,她以為尹凡一定是千依百順:“男女舞會,你願陪我一起跳嗎?”她甜柔的話,讓身後那些學子,完全詫異,他們面面相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韶菊第一次主動邀請男生……
尹凡的憤怒終於爆發了:“走開!你說過什麼話,有什麼目的,顯然你最清楚。”他幾乎是歇斯底裡地怒吼著,讓韶菊驚悸地後退兩步,嚇得面色蒼白。
“我……”韶菊臉上露出說不出的委屈,“我什麼目的呀?”
“別裝出這副可憐的樣子!”尹凡絲毫沒有惜香憐玉,忽然學著韶菊剛才的口氣:“那不是很有趣的游戲嗎?”尹凡嘲諷地說:“游戲……嘿嘿,游戲……”
韶菊面色慘白,想不到剛才隨口的話,竟被尹凡聽見了:“尹凡,你聽我說,事實不是這樣的……我……”然而無論怎麼樣,她也沒勇氣說出自己是愛慕虛榮的原因。
“你的演技很好,沒必要為我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做戲的。”尹凡沒有回頭,淡淡走開。
身後的許多男生卻更加目瞪口呆:這卑微到極點的尹凡,居然拒絕韶菊的邀請,還數落了她一通?要知道這種邀請,對於別人來說,可是天大的榮幸呀!
——他們忽然覺得那個平凡的尹凡的身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對不起!”韶菊終於正視自己內心的劣根性,大聲說。
她終究是個好女孩。
尹凡身形顫抖了一下,停住了:“你沒有錯,根本不必道歉的。”就在他繼續要向前走的時候,忽然間,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是你嗎?”
乍回頭,卻見那個淡紫色衣裙的少女,在一棵柳樹下,眼神癡癡看著尹凡。
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天!難道楚香兒痊愈了嗎?此刻的楚香兒,天生麗姿,眼神裡更是顧盼神飛。
——不!這是夢!不然,楚香兒怎麼可能如此情意綿綿看著尹凡?
尹凡一怔,說:“你?”
“我聽出你的聲音了呢!”忽然間,楚香兒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轉頭,輕輕地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卻是匆匆地跑向教室。
頓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她要干什麼?
不多久後,卻是見到楚香兒急匆匆地從教室趕出來,遠遠看到尹凡後,這才將腳步放慢,一副婷婷玉立之態,動作高雅而芬芳。
尹凡一怔:“你剛才去干嘛了?”
楚香兒輕輕嘟著嘴,說:“你沒看出來嗎?我把頭發放下來了,這樣會不會好看一些?”這時眾人也都注意到,她還在臉上塗了一些胭脂,使得臉色不會像剛才那樣蒼白。
原來她是想給尹凡一個最美的形象!
望著此時長發披肩的優雅少女,尹凡心底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憐惜:“香兒,無論什麼情況,你都是天下最美麗的女孩。”
楚香兒甜甜笑著,忽然去拉尹凡的手:“我們去參加男女舞會吧。”
尹凡含笑接過楚香兒的手,他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孩藏著最炙熱的愛,卻用柔和的性格把它表現出來,更讓他心動!
幾乎所有的學子,都覺得匪夷所思——這普通之極的尹凡,居然被兩大美女同時邀請?而且看到楚香兒和他那般親暱的樣子,那楚香兒居然還為他去化妝——他居然能享受這樣的福分?
大部分的學子都下意識咬了一下嘴唇,又揉了一下眼睛。心壓抑在胸口,幾乎要跳了出來!
“站住!”韶菊忽然大聲說,不知為什麼,比起在眾人面前無法下台的難堪,她心裡酸溜溜的感覺更甚:“尹凡,是我先邀請你參加男女舞會的!”
天……她們竟在爭奪尹凡!
楚香兒怔了怔,她反手抓住尹凡,正要說話,就在此刻,柳清於站了出來,他認定自己的出場恰到好處——尹凡為了討好自己,為了保護家庭,勢必會屈服,而我這樣的白馬王子,又在危難之中,用幽默風趣的話,讓兩位小姐為我傾倒!
他撩著頭發,走上前去:“尊敬的兩位小姐,請恕我打擾一下。”他緩緩走到尹凡身邊,用只有尹凡能聽得到的話說:“做的好!晚上給你一枚金幣!”
一枚金幣,可以折算成十兩白銀,是普通平民一家一個月比較豐裕的支出。而對於尹凡這樣的貧窮家庭,甚至可以用上好幾年。
柳清於自信自己慷慨到極點了,他正期待尹凡露出興奮的表情,誰知尹凡淡淡看著他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好像在看小丑一樣。
柳清於顯然沒注意到這點,他對楚香兒和韶菊各抱拳鞠躬說:“兩位小姐,這位是我的朋友,若蒙不棄,在下願邀請兩位做男女舞蹈。”他這“朋友”兩字,眾所周知是僕人的意思,此刻柳清於連忙向尹凡施了一個眼色,那是“圓場,向她們道歉”的意思。
可是尹凡冷冷看了柳清於一眼,反而自行走開。而楚香兒淺笑著,乖巧跟在他的身邊。
柳清於面子再也掛不住了:“尹凡,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沒?”他拉長話音,頓了頓,繼續說:“你不想你父親跪在我面前求情吧?”
楚香兒直覺尹凡被柳清於要挾了,於是她大聲說:“他父親無論欠你什麼,我楚家全部代為賠償。”
柳清於面色蒼白:“你們是什麼關系?”
楚香兒沖尹凡甜甜一笑,輕聲說:“你戴的這個面具也太遜了,我一眼就看出破綻呢。”她把尹凡脖頸肌膚上顏色的不同處輕輕一掀,就把尹凡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
“我是他的女朋友!”楚香兒依偎在尹凡的懷裡,輕輕地說。
豐神如玉的少年,儀態高貴,風姿甚至有些艷麗,翩然落在眾人面前,見者無不目眩神往。而尹凡臉上帶著那一絲絲的寂寞消瘦,更是惹得所有女子升起萬般憐惜。
卻是:
“孤露紅燭,長廊殘影,清秋雁去小徑老,堪憐折花細雨寂寞時。
暗江彩蝶,花叢醉入,香箋難寄梨花謝,醉臥梧桐殘花相思中。”
柳清於幾乎都舌頭都大了:“你……你……是尹——凡?”他心目裡那個隨時被他欺凌的少年,卻原來是如此超脫塵俗的翩翩美少年!這強烈的反差,不僅是他,更是讓別人的心,在呻吟,在吶喊!
天!我看到了什麼!世界上竟有如此之美的男子!
而韶菊的腦海裡,頓時一片空白!她覺得心蕩神馳,說不出的愛慕——怪不得那天相處,感覺到尹凡不平凡的氣息!她只覺胸腔都幾乎爆炸開來一般。
而幾乎同時,她想到楚香兒竟已知道尹凡戴著假面具,難道他們?
看著含情脈脈的楚香兒,韶菊只覺震驚、辛酸、壓抑、羨慕、嫉妒、無助的心態完全充斥了內心。
“可是……已遲了……是嗎?”韶菊在心裡輕輕呻吟著:“原來我錯過世間最美的緣分。”
而柳清於看到這個場景,再也按捺不住了:“想不到你居然在本少爺面前一直裝聾作啞,今天非要教訓你不可。”他心裡升起無比的嫉妒:上天讓我帥的沒有天理,為什麼又造出這樣的人物,勉強和我比肩?
便在瞬間,他已踢出七腳,重疊地撲向尹凡!
那七腳重疊起來,便有千余斤的爆發力,而且雖前後攻擊,看上去卻像只有一次踢腿!加上柳清於特別的凌空旋轉,自信足以讓尹凡當場暈闕甚至死亡!
誰知尹凡負著右手,左手輕輕揮舞,在空中畫了一個奇異的弧線,輕巧地將那七腳完全攔下!
甚至,柳清於感覺到自己的腳被反彈之力弄得生疼!
這怎麼可能?
柳清於強自揮去心頭的不安,厲吼一聲,早從旁邊的人群裡劍鞘抽出一把劍!
那旁觀者先在冷笑——他看到柳清於那“軟綿綿”的一腿被尹凡攔截,不由心下嘲諷:就這樣的力量,居然被別人單手擋下?誰知他眼睜睜看著柳清於飛來後,竟來不及任何反應,劍身已被抽出!
若是柳清於要取他的腦袋,豈非探囊取物?頓時,他汗涔涔而下——柳清於的修為竟有這般之高,而那尹凡?
卻見柳清於長劍揮舞,連綿四劍,一劍比一劍凌厲!前三劍被尹凡輕松避開,而第四劍,卻是柳清於厲吼一聲,劍光帶起無數光影,人由上而下瘋狂撲下,如同餓虎一般,讓別人看了無不心驚!
眼看著尹凡將要被劍光擊中,楚香兒驚呼一聲,正要搶上去,誰知場裡形勢已分!
柳清於那勢在必得的一劍,竟被尹凡用雙指夾住劍身!
怎麼可能?那可是由上而下劈的劍!
尹凡此刻的眼力早可洞悉一切,柳清於來劍的速度力量,早在他預料之中。自從被師父針灸後,他體內神秘地多了三種火熱的氣息,潮起潮落,在體內縱橫。而此刻,他只是用其中兩道氣息,再借用略略回縮之力,便將那劍身牢牢夾在手裡!
而且,當那兩道氣息蘊發後,第三道氣息竟不受控制地彈入那劍身,只聽“叮”一聲,那劍身竟被那火熱真元擊斷!
而更可怕的是,那落在地上的劍尖,竟烏黑一片,像是被火猝煉過一般!
在眾人的眼裡,尹凡的動作是那般儒雅,飄逸自如,他們第一次見到有人能雙指挾劍,甚至將劍折斷!忍不住都發出驚歎:“天!”他們的心跳幾乎都停止了。
尹凡的那種高貴的氣質,如同渾然天成一般,一襲白衣勝雪,美到極點,而修為竟又如此之高!
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完美的人嗎?
所有人手裡的寶劍全都“叮當”一聲,失手掉在地上,再無一人敢去拿劍!
他們心裡沸騰的血液,都在呼嘯。而同時,他們心裡升起說不出的壓抑——平時尹凡居然一直是戴著面具——他身上的那種貴族氣質,顯然並不是忽然擁有的,而是長年累月下來的體現!
難道說,他是王公貴族隱匿於此?這已是唯一的解釋了!
所有人心裡都愧疚著——若是當初我早知道這點,然後對他好,現在豈非可以烏鴉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若能和這位公子扯上關系,唉,若是時光可以倒轉,那該多好,即使倒轉一個時辰也好,自己就可以對尹凡大好特好,並說明以前其實都是被別人逼迫,才欺負尹凡的……想入非非的眾人,又是悔恨又是心驚——他總不會要報復我們這些人吧?頓時,大部分欺負過尹凡的人,都面如土色。
柳清於心思何等機敏,他只這出手,便已判斷出尹凡的修為已達到神秘的境界,即使是柳家所有所謂的高手出動,恐怕也無法傷及對方,於是他連忙諂笑說:“尹兄氣質劍法俱都天下無雙,小弟剛才是因為太過嫉妒的原因,情急出手,還望見諒。”猛地,他將手裡的斷劍用力地在左臂上劃了一下,血潸潸而出。而他強忍疼痛,繼續說:“小弟有眼不識泰山,還求尹兄贖罪!”
他既知尹凡有這般武藝,要取他之命自然探囊取物,他想起這數年來他百般凌辱尹凡,估計若被尹凡報復,勢必死無全屍,於是他先下手為強,受點皮肉之疼,總比沒了性命好,所以他這一劍砍得特別狠!
尹凡一怔,輕歎一聲,揮手說:“你走吧。”他昨夜裡得到脫胎換骨,本已興奮之極,加上身邊的楚香兒如同小鳥伊人一般,更是讓他覺得生命充滿了美滿。此刻他心裡全無陰霾,又見得柳清於能自殘,於是他便無報復之心了。
眾人如釋重負地離開,又偷偷地在遠處瞅著尹凡和楚香兒。那些一同在湖畔邊跳舞的少女,都試探地偷偷瞧向尹凡,只覺得身邊同舞之人俱都索然無味。而那些教師驚異尹凡的表現,想起平時自己的冷漠,生怕尹凡報復還來不及,更不用說上前搭訕了。
而對於楚香兒來說,這是她生命裡最幸福的一刻,想不到尹凡的修為居然如此之高,此時她的一顆心更是牽系在尹凡身上——“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黃昏時回到家,尹凡早聽到家裡吵嚷的聲音,不由怔住。
“這回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孩子!幾天不回來,剛回來又闖了天大的禍!”父親揮舞著手嚷嚷。
“怎麼了?”母親大驚失色。
“我中午按慣例去柳家拿錢,誰知柳家公子居然給了我一個金幣!”
“金幣?”母親像受了刺激:“尹凡是不是去做了大壞事?”
“做了大壞事還好,連累不到我們身上。你知道那柳家公子怎麼說嗎?他居然說:你兒子擁有天下第一的美貌,絕高的武藝,我做他僕人還差不多,以後你千萬別過來了!”
母親遲疑地說:“他……”
“嘿嘿,那還不是反話,那尹凡那德行,天下最丑還差不多,還有武藝?柳家公子從來沒有那麼恭敬,越是恭敬的表象,就說明越是憤怒到極點!我這次一定要打死那個敗家子!”父親憤憤地說,他似乎覺得手裡的金幣頗有燙手,可是要還給柳清於又覺得不捨:“都是那野種!當初我就讓你別撿回來!本來我還想讓他長大後做點苦力賺錢,誰知竟給我生氣!”
尹凡腦海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竟是撿回來的!
尹凡再也按捺不住,沖入房間:“你說我是撿回來的?我親生父母呢?”
父親被嚇了一跳,“你是尹凡?”他不可思議地揉了眼睛,眼前這位美得毫無瑕疵的少年,甚至讓他窒息了一下。
尹凡冷聲說:“我就是尹凡!”
父親驀然大怒:“你這孽種,還有本事回來!你……去哪裡變了這狐狸的樣子!”他一直盯著尹凡的相貌,忽然從內心發出一種可恥的嫉妒,一時竟從桌上拿起小刀,向尹凡走去。
母親慌忙攔住他:“你要干什麼?”
“我?我要毀了他的容,看到這個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父親像是被妖魅迷惑了,雙眼血紅。
尹凡眼睜睜看著父親走到身邊,忽然手腳冰冷,當切實地發現父親一刀決裂地劈下來後,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一夾!
那一夾,讓他的心完全渾碎!
隨後,他看著呆若木雞的母親,猛地跪下,向母親磕了三個響頭,臉上早布滿眼淚:“多謝您把我撿回,養大!”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父母都不以“人”待他。此刻他幾乎是心灰意冷:“這三個磕頭,是最後的訣別。從今而後,我們再無相關!”他這三下磕的重,竟磕出血來!
那血滴滑過他的臉,是那般憂郁又那般酸楚!
尹凡緩緩站起身來,走出房間。
失魂落魄地走到門口,尹凡忽然覺得天地之大,竟無自己可去之處。自己不過是最為普通的孤兒罷了——楚香兒會接受自己嗎?除了師父,那是他唯一的愛了。然而,他終究不願意去找她。他給給她家帶來困惑的!
此刻,尹凡善良的心在輕輕閃光著:他知道楚香兒對他的愛,可是他怎麼捨得讓楚香兒和家裡產生矛盾?楚香兒應該享受最幸福的人生的。而自己這般卑微的身份,如何配的上她?
就在此刻,忽然從遠處走來一個勁裝大漢,尹凡自然認識對方是楚家的管家。那管家老遠見到尹凡,竟為之驚歎,良久這才走上來:“請問這裡是尹凡家嗎?”
尹凡一怔,拭去眼淚,說:“我就是尹凡。”
那管家失聲說:“你就是尹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請問你有什麼事?”
管家猶豫半晌,還是輕歎一聲,毅然說:“我奉家主的命令,讓你……”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裡取出幾兩的碎銀子:“這是家主送的。”
尹凡淡淡一笑:“是家主讓我離開香兒吧?他必是聽說學校的事情,不同意讓她的女兒跟我這樣卑微的人的!而既然那家主看我不起,如何又會送銀子,而且會是送一些瑣碎的零錢呢?他要警告我還來不及呢!”
管家想不到尹凡的心思如此聰穎,自己竟在對方面前,竟有無處隱藏的感覺。
尹凡對自己嘲諷地一笑,隨後對管家拱手說:“多謝管家的好意,回去替我告訴家主,我決不會打擾他的家庭的。”
管家看著踉蹌走去的尹凡,忽然說不出的感傷。他這一生極其精明,自信自己的眼光毒辣,此刻便忽然感覺,那少年必是雲中神龍,前途不可限量。
“家主一世聰明,可是這事,必是會讓他一生後悔!”管家輕歎一聲。
可是管家並不知道,那家主這一生也沒有機會後悔了,因為當尹凡走後不久,柳鎮忽然發生了神秘的地震,在地震裡,那家主便已身死!
而那地震蔓延之遠,更是讓人匪夷所思。
當尹凡次日趕回時,卻發現柳鎮已是廢墟一片,沒有一人生還!他奮力在楚家尋覓,發現了許多屍體,但卻沒有發現楚香兒的蹤跡。
尹凡絕望地坐在石頭上,心像被抽空了一般,他生命裡最繾綣、最美好的一份情感,飄然遠逝。他癡癡坐著,手舉向空中,想抓住什麼,手卻無力地下垂。
也許——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發現楚香兒的香軀,那就是說,楚香兒還可能活著。尹凡喃喃著,“香兒,別離開我!”他抱頭痛哭——為什麼昨天自己就那樣走了呢?若是自己堅強一些,把她一起帶走的話?為什麼時光沒辦法倒流!
尹凡眼神麻木,就在那楚家的石頭上坐了三天三夜,這個如今是死鎮的地方,屍橫遍野,滿目恐怖!而尹凡的眼神,終漸漸清明了起來。
——我要離開這裡,從今而後,我的名字叫慕晗,那象征著我新的生命!
慕晗回頭,深深凝望著這個楚家大院一眼,便縱身離開。
而他卻不知道,在很久之後,陰差陽錯下,他見到了栩栩如生的楚香兒。那個愛他入骨、生生世世的女孩,悄然在面前柔雅微笑。
天月城。繁華如花、腐敗若雪。這是一個沉迷在聲色酒肉的城。
慕晗跋涉了數日,神色露出一些疲倦,但是這仍不掩他絕代無雙的氣質。路人早為之側目。因為平時用錢習慣性的節省,師父所留的幾兩銀子,他原封不動,路上只是摘些野果充饑。
而師父留給他的一襲白衣,在風裡飄飛,讓落魄的他,反而更有脫俗之態。
那守城士兵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少年,一時震驚,忘了盤查。慕晗走入城門,卻看到不遠處一個衣冠華麗,氣宇軒昂的少年,十六歲上下,那少年的眉宇依稀和換容後的慕晗有些相像。此刻那少年正含笑走向一個小乞丐。
原來那個小乞丐正一臉愁容,卻見他左腳生了一個巨大的膿,還滲透著血跡。他一面喃喃著:“我中午要把討飯帶給爹爹的呀,可是走不動……”他看著天色,終用力站起,可是左腳一碰到那草鞋底板,頓時疼得咧牙呲嘴。
就在此刻,他聽到了少年溫存的聲音:“小弟弟,腳受傷了嗎?”那少年並不躊躇,將自己的鞋子脫下,說:“我的鞋子裡有軟玉、溫棉花,你穿上應該會舒服很多。”
那小乞丐一時呆住了,他何曾見過這樣的人,此刻這少年的話,在他耳中如同天籟一般。但是他猶自遲疑著,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穿上吧,早點回去,敷一些草藥。”他從懷裡取出幾錢碎銀子,塞在乞丐手裡。
那乞丐千恩萬謝,他終於相信眼前少年是出於真心,穿上鞋後,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了什麼,向遠處的少年大聲說:“恩人請問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柔柔一笑,也不回答,赤足著,回身走去。小乞丐正悵然若失,卻是身邊早有一個老人輕歎一聲:“他是易家的二少爺,天月城沒有人不知道他的。你是剛到此地不久吧?”
小乞丐點了點頭,乍然間,眼角已見淚花,他口裡喃喃著“易家少爺”,不由癡了。
就在此刻,那赤足少年走了幾步,忽然怔住了。他便在瞬間,看到了那絕世無雙的美貌,看到了慕晗向他投去柔和的微笑。
慕晗想不到這易家少爺居然可以將鞋子贈給別人而讓自己赤足,不由心生感動。
而在此刻,這易家少爺卻是三步並成兩步,飛一般跑到慕晗面前,而這場景,卻是讓許多人都不可置信。
“易家少爺不是最為儒雅的嗎?很少見過他這般狂奔呢……”
卻是那易家少爺興奮地跑到慕晗面前,一把抓住慕晗的手:“哥,你終於回來了!”
頓時,所有人的眼神都投向那慕晗。“天,是易家大少爺回來了嗎?”
“有些像呢,不過這次他回來……”那人忽然止口不言,苦笑。
“恐怕又不知有多少女孩要被他欺負呢……這紈褲子弟……”先前那個老人無助地歎息著,返身走去。
這赤足少年用力抓緊慕晗的手:“哥,爹娘每天都念叨著你呢,不要生他們的氣了,隨我回去吧。”
慕晗一怔:“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不會的,在我眼裡,只有哥哥才能這麼英俊。”赤足少年拉著慕晗的手不放。在他心目裡最好的哥哥面前,他像是得到一種溫馨的感覺,此刻的他,完全露出孩子般的心態來。
慕晗苦笑著:“我真的不是你的哥哥,我叫尹……我叫慕晗。”一時之間,他還恍惚著尹凡這個名字。
可是在赤足少年耳裡,他隱然聽到了“易”這個字——“哼!哥哥你還騙我!”他剛才早看到慕晗眼裡透出那種柔雅的眼神,那是親情的體現。而他卻不知道,那是因為慕晗因為他的行為而眼神溫柔。
身邊早走出管家,他憑著犀利的眼神,直覺斷定慕晗必是易家大公子,他再看到二公子易飄零赤足,便招來一輛馬車,恭敬走上前:“兩位少爺,請上馬車。”
易飄零抱著慕晗的胳膊,終是把慕晗拉上了馬車。而周圍早有許多人爭相呼告:“易家大公子易銷愁回來了!這幾天千萬別讓女孩子出門……”
慕晗在馬車上隱約聽到這些話,不由一怔,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輕露花雨,悄然微笑。數點頑石,夾在花徑之中,顯得別樣風味。庭院樓閣,水上小舟,幾許嫻靜。湖中亭台橋榭,正中端坐著一個貴婦人。她斜斜靠在花旁,格外的寧靜,似乎和周圍的氛圍完全融合在一起。
慕晗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必是易家夫人,端莊而典雅,高貴而柔和。
身邊的易飄零卻興奮地大聲說:“娘!娘!你看誰回來了!”此刻的他,全然沒有在天月城那儒雅的氣質——他其實並不適合那老成的氣質,他畢竟只是一個孩子,此刻的他,流露出最真的感情。
那夫人抬頭,乍然看到慕晗,一時呆住了,頓時,她忍不住說:“愁兒?”頓時,這位典雅的夫人,滿臉喜色,早從橋榭那邊飛快地奔過來!
他呆呆地看著從典雅之極轉化到欣喜若狂的夫人,完全呆住了!
夫人挽著他的手,一時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愁兒長大了……帥了……我的愁兒……你受苦了……”她眼裡的淚水已潸然而下。
“愁兒……這些日子你還好嗎?千萬別怪你的爹爹,其實他也是為你好的!”夫人捂住胸口,好像生怕心跳了出來一般。此刻的她,雙手不斷撫摸著慕晗的臉:“愁兒,知道娘多想你嗎?”
慕晗雖然不是易銷愁,可是此時卻被這夫人的神色所感動了。他向來是孤獨的孩子,沒有得到什麼親情,燕子秋雖然是師父,卻頗有嚴厲之風。
然而,慕晗雖然羨慕這種溫情,卻不願欺騙自己內心,此刻不由垂首說:“對不起,夫人,您認錯人了,我並非你的孩子。”
“孩子,別再賭氣了好嗎?”夫人輕聲說:“難道你還要離家出走不成?都一年了,你這才捨得回來。孩子,你看,都瘦了呢。”
聽到這般憐惜的聲音,慕晗甚至泛起激動的淚光,就在此刻,他卻看到身邊的易飄零悄悄向他做了一個鬼臉。
“飄零,在外面你還守規矩,回家看到你哥哥,就變得這般頑皮。”夫人笑罵著,左邊看看飄零,右邊看看慕晗,猛地把兩人摟入懷裡。
慕晗被這般氣氛完全感動了,但他天性不會作偽,正要說明,誰知忽然夫人身形一歪,面色慘白。
“娘!娘!”易飄零驚悸地說:“心病又發作了嗎?”他連忙大聲對身邊的僕人說:“快去叫醫士!”
慕晗瞬間把住夫人的脈搏,一面問易飄零:“夫人怎麼了?”
易飄零幾乎帶著哭腔:“從你走後,娘就常常流淚,後來經常會患心病,一激動就這樣……”
慕晗連忙大聲說:“把夫人抬到椅子上。”此刻的他,一時神色嚴厲。而易飄零連忙把夫人移到那籐木花椅上,慕晗早從懷裡取出那三根金針,閃電般插入夫人的“肩井”“玉池”“神闕”三大穴道,一面用手法抽送起來。
易飄零見到慕晗的手法純熟,早站在身邊不敢驚擾。此刻,在他心目裡那個威嚴的哥哥,完全回來了——“一定是哥哥,沒錯!哥哥這一年,還從外面學會醫術了呢!”他急迫地看著夫人。
慕晗同時施展出那隱形的“三昧真火”——自從那次夾住對方的劍身後,他完全感覺到那三股火熱真元。不知怎得,那三股真元越來越弱,慕晗只好拼命施展真元去修煉,去保護,可是卻全不見效。他自然不知道那是燕子秋為他留下的,而日子一長,那真氣就會越來越薄弱。
三昧真火同時進入三個穴道,行走在夫人的體內。頓時,夫人的臉色馬上紅暈起來。
那醫士堪堪趕過來,卻發現夫人已清醒了,他再一把脈,不由大驚:“夫人?”
夫人柔柔地看了慕晗一眼,眼色裡滿是欣慰。
但是在醫士面前,這位夫人忽然恢復成原來典雅的樣子,沒有流露出一絲激動,淡淡地說:“怎麼了?”
“您的心病,已痊愈了!”醫士說出來,也免不得無比的詫異,要知道這心病,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治愈的。若是他看到慕晗剛才的一幕,一定會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三元針灸!”
三元針灸是針灸術裡最不可思議的手法,也是失傳已久的,只消三根金針,就可以治療全身大病,被認為是針灸術發展到最顛峰的表現,可惜在三四十年前,便已隨著雲神醫士的失蹤而絕跡。
夫人微微一笑,揮退醫士,隨後含笑把住慕晗的手:“愁兒,想不到你這一年來,居然學了這樣的神奇之術,你總算成才了,你爹爹要是知道,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慕晗看著夫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是別人的表情,終於同意隨易飄零去“易大公子”的房間看看。而夫人看著慕晗的背影,臉上露出溫馨而贊賞的笑意。
經過花叢小徑,玉石假山,卻見庭院上龍飛鳳舞寫著“錯月軒”,當走進庭院後,發現裡面一塵不染。慕晗大為奇怪,正要出聲問道,卻是易飄零含笑說:“哥,娘天天希望你回來,又怕你回來後見到你房間很亂而不高興,所以就派人天天來整理,甚至她自己也會過來替你弄床鋪呢。”
慕晗不由怔住了,他為夫人的慈愛之情所感動,但是卻同時為“不高興”那三個字一怔。
卻是易飄零忽然從後面輕輕握住慕晗的手:“哥,要是每天都能像這樣多好,你不要像以前那樣一直擺著冷冷的臉。其實,家裡除了爹爹外,娘很怕你的。”此刻的易飄零,見到一年不見的哥哥,不由感情流露。
原來這個易銷愁平時很霸道嗎?甚至讓他的母親都怕他?慕晗一怔——而自己呢?甚至沒機會享受任何的溫情。
他正惆悵著,卻是易飄零偷偷看了慕晗一眼,見到慕晗沒生氣,心下松了一口氣,然後松開緊抓住慕晗的手。
易飄零小時候除了他的爹爹外,最為崇拜的就是他的哥哥易銷愁了。在他眼裡,哥哥是那麼的完美,而且還能輕而易舉地得到許多少女的芳心,而他反而把哥哥的“薄情”,認為是天經地義的,雖然他自己絕對不會那樣做。這次回來,見到哥哥氣度比以前甚至高雅了許多倍,更是內心為之顫栗。
隨著易飄零看完庭院小樓,慕晗不由呆住了。幾乎是最華美的裝飾,那美輪美奐的紫木地板,甚至有些傾向於女性的錦衣紫蘇絨床,那些奇異的花兒嬌艷微笑,牆壁上精致之極的圖畫,讓慕晗目不暇接。而這些在易飄零的眼裡,更是成為慕晗懷舊的表示。
便在這時,有僕人相告:“老爺已回來了,請兩位少爺去用晚膳。”
兩人走到大廳,慕晗早看到在正位上,正端坐著一個四旬上下的男子,面色不怒自威。他冷冷盯了慕晗一眼,而慕晗注意到對方的眼神裡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詫異。
易飄零早低下頭,輕聲說:“孩兒見過爹娘。”隨後拉了慕晗一把,恭敬地坐在檀木香桌的一角。
夫人輕聲歎息一聲,對易楚雁說:“有什麼解不開的結?楚雁,你要是再把愁兒趕走,還不如把我趕走好了。”
易家家主易楚雁柔和地看了夫人一眼:“他不是治好你的心病嗎?我怎麼還會趕他走?”
夫人臉上露出一抹喜色:“愁兒,還不快向你爹爹請安。”
慕晗早已下定決心,晚上就偷偷離開,此刻不知怎得,他並不願向易楚雁低頭,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氣氛頓時僵持住了。
而易飄零心裡忽然異常委屈,心想:哥哥還是老樣子,要是他能以剛才對娘的態度,和爹爹相處,該有多好,哥哥想來還負氣呢……
易楚雁忽然沉聲說:“我明天會傳授易家子弟‘花月’劍法。”
易飄零幾乎興奮地快要跳起來,待他看到一臉陰霾的爹爹後,忙縮回身子。而他內心卻欣然想著:爹爹總算低頭了,他要傳授易家最厲害的花月劍法給我和哥哥呢,花月劍法可是在樓蘭大陸上頗有名氣的……
易楚雁說完後,便離開了飯桌。而周圍氣氛頓時為之柔和起來,夫人忙著給慕晗夾菜,而慕晗差不多是第一次吃到這般精雕細琢的飯菜,竟連吃了三大碗。
愁兒肯定在外面受苦了……夫人想到這裡,眼神裡更是憐惜。當她相信眼前這人是她的孩子後,無論發生什麼詫異的事情,她都能輕而易舉找到理由。
易飄零和慕晗走到錯月軒,卻是易飄零怕打擾慕晗,便獨自走開了。而慕晗則心動地看著庭院華麗的裝飾,一時忍不住想了——若我真的是那易銷愁的話……馬上,他強制自己的思想:晚上一定要離開這裡,離開這並不屬於你的地方。
就在此刻,卻是庭院門口走入一個穿淡綠色衣服的侍女,嬌怯地走到慕晗面前,低聲說:“大少爺。”
慕晗一怔:“你是?”
那侍女臉上一片黯淡,差點流出眼淚來:“大少爺多忘事,我是您的侍女小宛。”原來她是兩年前被專門安排服侍易銷愁,剛開始,她還在為自己幸運,服侍著的是這樣一位英俊氣質的少年,誰知當天晚上,她就被易銷愁溫柔地抱住,在那些纏綿的情話裡,她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她永遠記住那繾綣的一夜,可是自那以後,易銷愁卻顯然對她失去了興趣,在接下來很長的時間裡,她經常見到大少爺帶著各色各樣的女孩回家過夜。
那些女孩,有的是名門閨秀,有的是小家碧玉,有的是青樓妓女,有的是初次相會……
而小宛默默習慣了這一切,她心目裡最美好的憧憬,完全破滅。但是她還在最後的努力,她無微不至地對大少爺關懷,甚至期待大少爺能忽然有一天發現她的溫柔。
而陸陸續續地在大少爺幾個孤耐的夜晚,她被大少爺寵幸著,在他懷裡溫柔聽著他千篇一律的情話。
而如今,他竟不認識自己!
小宛哀怨的眼神,幾乎在瞬間感染了慕晗。慕晗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小宛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但隨後馬上感覺到自己動作的曖昧和魯莽,正要把手縮回來,卻是小宛低下頭,輕輕地啜泣說:“少爺剛才說不認識奴婢,是在開玩笑吧?”她輕輕靠在慕晗的肩膀上。
——那一般無二的寬厚肩膀,已讓她等待了一年……
這一年來,她甚至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這位薄情的大少爺。她並不祈求什麼,她只是想盡可能多的得到某種一廂情願的幸福。
慕晗敏感地感覺到小宛和先前大公子的曖昧,他不忍傷害眼前這位妙齡少女:“當然記得了。”說話有些勉強。
小宛破涕為笑,“今後,我能繼續給大少爺服侍嗎?”為了這句話,她從大少爺回來後,就一直凝在嘴邊。每當想到難免需要這般詢問時,她就覺得心如小鹿亂撞,全身無力。
慕晗直覺感到這是一位逆來順受的少女,她很少去主動要求什麼,遇到任何委屈都壓抑在內心自己承受。而此刻,說出“主動服侍”的話,她的臉竟漲的通紅,好像是掙扎了很久一般,於是他便微微一笑:“當然可以呀。”
小宛報以甜甜一笑,這是她早准備好的最美麗的笑容。此刻的她,生怕大少爺看出她的嬌羞,連忙低頭,“大少爺,我去准備您以前最愛吃的水果拼盤。”
慕晗頷首,看著小宛的背影,忽然苦笑了一聲。在數日之前還卑微的他,怎麼可能想像到現在的這般生活?
隨即,他便被易銷愁琳琅滿目的書籍收藏所吸引。他翻看著《太古文學》、《鵝毛浮綠水大法》、《紫丁香學院制度》、《攻城十八計》等,竟不由癡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當他翻開《春園十二手》時,裡面赫然是十二種馭女之術,他不由面紅耳赤,而就在此時,卻是小宛走了進來,她第一眼看到那封面,不由驚咦了一聲,滿臉紅暈。
“爺……”小宛依照以前易銷愁要求的稱呼,輕輕說:“你要的水果沙拉、紫玉咖啡、小方動情餅來了。”她忽然想起這市場上的“小方餅”,易銷愁非要讓她加上“動情”兩字,那時嬌羞的她,說出這個稱呼時,惹得易銷愁情欲大動,吻上她嘴唇的旖旎場景……
慕晗慌不擇亂地說:“你放那裡好了。”他連忙把《春園十二手》放在身後,看到原地不動的小宛:“你還有事嗎?”
“沒有。”小宛忽然心頭一涼——爺晚上不讓自己侍寢嗎?也許是現在爺在忙大事,自己怎麼能打擾呢?像自己這樣的人,只有爺有吩咐才能來的,自己竟失禮了!爺一定不喜歡自己了!
於是小宛強忍眼淚,走出房間。
而慕晗看著她的肩膀輕輕抽動著,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夜深。慕晗最後一眼不捨得地看著房間,卻還是從書房的窗戶輕輕掠出。他對易家不熟,左折右拐,也找不到通向大門的路,反而在一個拐角,忽然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
卻正是那易楚雁,正沉聲對管家說:“大少爺出了什麼差池,都唯你是問!記得,不允許去查找他這一年的行蹤,即使他平時有怪異的地方,也絕對要完全聽從。”
“是,老爺。”
“去吧。”易楚雁看著管家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門口,忽然抬頭輕輕看著空中:“我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能讓夫人覺得幸福就好了。”
慕晗如被電觸一般呆住了!
易楚雁一眼就看出他是假的,可是卻默認了這個事實,並且不讓管家去查詢,慕晗忍不住為他的心打動——這位看起來威嚴的易家家主,其實內心卻是非常溫柔的呢。
慕晗神思急轉——若自己就這樣走了,那夫人豈非空歡喜一場?自己就這樣不告而別,比起易楚雁沒回來,更會讓她傷心!
慕晗總能站在別人的角度來看問題,此刻更是猶豫不決,終究,他長歎一聲——既然自己目前無處可去,也許可以在這裡多呆一段時間,彌補一下易銷愁沒有盡到的責任吧。
他主意打定,終是緩緩走回了錯月軒。在錯月軒門口,他驚詫地發現,小宛正斜斜坐在廊柱邊,卻已睡了過去。
原來小宛心裡還抱有希冀,所以一直在門口等候——若大少爺一叫喚,自己就可以馬上到,這樣便可以給大少爺很好的印象了。
慕晗輕輕凝視著這位少女,只覺說不出的憐惜。而小宛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忽然睜開眼來。
“大少爺……”小宛幾乎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我……”她頓時發現自己的窘迫:“我剛才是在賞月,不知不覺睡去了……”她知道大少爺肯定看破她的謊言。
慕晗拍著她的肩頭:“小宛,我晚上不用照顧的,回房睡吧。”
小宛的臉異常蒼白:只覺心頭無比失落,走到庭院門口,想回頭凝望,可是脖頸有如千斤重,她幾乎是步履蹣跚地走開了。
次日清晨,慕晗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卻是小宛拿著臉盆,輕輕地放在盥洗架子上,生怕驚醒了慕晗。隨後她就站在那裡,輕輕凝視著慕晗那柔雅的美貌。
也不知過了多久,錯月軒外忽然傳來聲音:“哥,起床了嗎?”正是易飄零的聲音。
小宛嚇得慌亂,連忙走到慕晗身邊:晗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嚇了小宛一跳。
“原來爺已醒來了。”小宛頓時臉上飛起紅暈。
慕晗看到小宛面色憔悴,精通針灸術的他,不由一怔:“你昨晚受涼了吧?”輕輕探在小宛的額頭上,隨後又把了她的脈:“嗯,你昨晚一宵未睡,夜露風涼,不過並無大礙,只消好好休息就可以了……”他徑自說著,卻不知小宛的臉已紅到耳根了。
慕晗要穿衣,小宛要服侍,可是慕晗卻連忙掙脫開了,他不慣被別人服侍,便胡亂弄了那新備的紫色披風,站起身來。
小宛性格所致,自然聽慕晗的命令不敢違背,只好呆立一邊,更是心頭委屈:“爺連碰都不給我碰一下,也許他是怪我身份太卑微的緣故吧?”
易飄零早等不及了,走了進來:“哥,快點去吃早飯吧,然後我們好學劍。”
慕晗頓時想起昨天易楚雁答應教劍術,不由莞爾一笑。侍女在前面領路,易飄零和慕晗並行,兩人到了大廳,易飄零胡亂喝了一下寶玉香粥,卻把眼神巴巴地瞅向易楚雁。
易楚雁不苟言笑,緩緩吃下一塊溫玉蛋糕、鵪鶉蛋、喝下一碗紫玉粥,這才沉聲對易飄零說:“喜怒非言於色,凡事過則焦躁,你該好好向你哥哥學習。”
易飄零低下頭,他懼怕父親,在父親面前,他甚至不敢偷偷瞟慕晗一眼。
飯罷,易楚雁將他們帶到練武大廳,卻見周圍兵器琳琅滿目,易楚雁淡淡地揮手,周圍的侍衛全部遠遠避開,隨後把練武大廳正門關上。他們已知道易楚雁要教劍法,自然不敢偷看。
易楚雁手裡掂著一把劍,凝聲說:“這招花月劍法一共八招,是從古人的一首詞裡演化而來。劍法的心決,在於淡、殘兩字。我先施展劍法,讓你們感受一下意境。”
卻見他人飛舞在空中,劍光鋪天蓋地一般,從悠遠的天際飛行而來,彷佛月兒醉了一般,此刻便聽到易楚雁的聲音:“第一招,醉月影江聲。”
劍光忽然一挫,在空中竟無端停了下來,驀然,劍法變得蕭瑟,而劍影竟已淡了。這正是第二招,“縱酒閒說春淡”。
猛地,劍光再次流轉,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劍影掠出千余光芒,不可思議地旋轉著,使得千余光芒都帶著斜影和旋轉!而後,下一招呼嘯而出,劍身一揚,如同龍卷風夾雜著無數樓台一般,從上而下壓抑。
“誰掬三千枯柳”、“莫道重樓亭閣短!”
易楚雁施展完四招後,淡淡地說:“前四招在於殺而不殺,你們可曾懂得?”
易飄零一臉茫然,易楚雁也不解釋,又一次施展劍法,這一次卻異常緩慢,絲毫聽不見劍身破空的聲音,但當易楚雁施展完四招後,他看著慕晗的樣子,竟呆住了!
原來,慕晗已將眼睛閉了起來,似乎在默默感受著什麼!
便在剛才那瞬間,慕晗已將眼前的精妙劍法,同以前師父傳授的劍法聯系起來——師父所傳的,俱都是最基本的劍招,少了一些幻影、劍法的圓轉,但是卻最直接的!
而在精通基本劍招後,慕晗只看一眼這套劍法,便已完全了然,此刻睜眼後,卻是看到易楚雁眼裡閃著奇異的光芒:“愁兒,你說說,你體會到什麼?”
“體會到淡。”慕晗既然已知道眼前人早看破他的身份,也不掩飾內心的想法:“劍法淡而虛,看似著力,其實都是虛招,意圖為攪亂別人的視線。當然,這些劍招有很多變化,一旦對方防備不及,虛則會成為實!”
易楚雁面色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來!
當初他學這套劍法五年,這才體會到其中的真諦,而眼前少年,居然第一次看過這劍招,便已輕松道出——難道他是不二的天才?
他卻不知道,慕晗曾在以前經過多少的磨練。
“你施展一次看看。”易楚雁把劍拋給了慕晗,慕晗一個分光捕影,輕松把住劍柄,驀然劍光飛舞,如同一片海浪一般,呼嘯著,從天邊而來,而那海浪竟又似無形之物,讓人摸不清劍法所攻擊的方向!
慕晗連續四招施展,卻和易楚雁施展的多有不同,但是易楚雁卻神色大動,忙不迭地點頭,當慕晗施展完,他卻已朗然一笑,全無嚴厲的樣子:“好、好!”然後他忍不住又說了第三次“好”!
易飄零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這般,此刻他臉上也湧起興奮的表情:“哥哥好厲害!”
“愁兒,除了修為還略有欠缺,你的劍法已大成了,即使我把剩余的花月劍法傳給你,也沒什麼意義,你的劍法,甚至超出花月劍法的精髓,若再用固定的劍招來束縛你,反而是一種錯誤。”易楚雁眼裡難得露出欣然的表情。
慕晗早就聽過花月劍法的大名,此刻被易楚雁這般稱贊,也不禁大喜過望,忽然覺得這位嚴厲的易楚雁,變得是那麼和藹可親。
在練武大廳練劍回來,易飄零忍不住跑向不遠處的夫人,在她面前比手畫腳,慕晗遠遠看著,就知道弟弟是在稱贊他,心下不由升起滿足的感受。而那夫人點頭贊許,神態裡有說不出的欣慰。
慕晗正要回去洗浴換衣,在一個角落裡,忽然聽到一個侍女幽幽的聲音:“小宛其實最可憐了,不是嗎?”
另一個侍女說:“想不到大公子居然不要她了,她昨晚可是整整哭了一宿呢!”
“看到她昨晚悲痛欲絕的樣子,若非為了她家庭,恐怕她早會偷偷離開這裡了。”
“她一家要靠她用微薄的薪金養活,她實在是……”
慕晗聽不下去了,他神色凝重,緩緩走到錯月軒,卻是發現小宛正婷婷立在門口,看到他後頓時一臉喜色,可是又不敢表示太過親暱,只好垂手站在那裡。
慕晗一陣憐惜,走到她身邊:“小宛,你隨我來。”
小宛忐忑不安地跟著慕晗走到內室——現在可是吃午膳的時間,大公子要干嘛呢?
慕晗自懷裡取出師父留下的那個包袱,裡面有些碎銀子,慕晗早用布層層包裹起來,此刻緩緩打開。而小宛心下驚歎:大公子如此珍貴之事物,究竟會是什麼?
待到打開後,卻見是幾兩碎銀子,慕晗鄭重地把全部銀子放在她手上:“我知道你家有些困難,這些就先……先賞給你。”慕晗說的時候,語氣還帶著一分不捨。
小宛怔住了——大公子這般珍藏的銀子,雖然少,可是必有神秘和值得紀念的價值,居然要贈給自己?小宛只覺手裡的銀子,變得那麼火燙。
“大公子,這些錢,我不能要。”小宛幾乎是帶著哭腔。
小宛只覺全身如同火燒一般,大公子那柔雅的眼神,讓她得到從來沒有過的感動:“只要能讓我呆在大公子身邊,奴婢覺得一切已足夠。”她含淚將銀子放回布包裡,此刻的她,幾乎想跪在地上拼命吻慕晗的腳。
慕晗吃驚地看著這個場景,終還是將那銀子塞在小宛手上:“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拿回來的道理。你家困難,這是必急之需。”
小宛將銀子緊緊拽在手裡,心裡默默想:無論什麼情況,我一定珍藏著這些銀子。而這輩子,我只將自己奉獻給大公子。
她拭去臉上的淚花:在這瞬間,她整個人綻放出成熟的美。
午膳上,慕晗竟和易楚雁有說有笑,更是讓夫人面帶喜色。她這輩子難得有這般的溫馨,一家子和睦,她拼命給慕晗夾菜,惹得旁邊易飄零故意嘟著嘴:“娘,你偏心!”隨後吐了一下舌頭,更見可愛。
慕晗回到錯月軒,卻發現總管正在斥責小宛:“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連花盆都拿不住!”總管瞧見大公子過來了,連忙一福身,“見過大公子。”
小宛雖然是慕晗的侍女,但是身為下人,被總管斥責是天經地義的,而向來以易家少爺的身份,根本不會去理睬這些小事。
這總管正想等大公子走後,再好好訓斥一頓小宛,誰知慕晗已沉下臉:“怎麼回事?”
總管一怔,連忙垂手說:“我讓小宛去搬花盆,結果她不小心砸壞了碧月玫瑰。”
慕晗沉聲說:“以後小宛就是我專門的侍女,無論誰都不能對她指手畫腳,我的話,你聽到沒?”此刻的慕晗,身上那種宮廷禮儀的氣質漸漸展露出來,說話間帶著一種神秘的氣魄,讓總管只覺壓力沉重,汗涔涔著,幾乎想跪倒。
“……是……遵大公子吩咐。”總管吃力地說。
看著遠去的慕晗,總管心下震撼——大公子這一年來,究竟學到了什麼,整個人的氣質竟變化如斯?他不禁升起崇拜的感覺來。再看身邊的小宛,不由心想:真是烏鴉到了枝頭就成鳳凰了,想不到大公子竟為侍女說話,可見她在大公子心目裡的地位了!
小宛陶醉地看著慕晗遠去的背影,神色已癡了。
中午時間慕晗翻看了一些書,卻是夫人前來敘話,便在此時,忽然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未見人,已聽人聲:“大公子,快來看。”
慕晗和夫人同時一怔,隨後看到氣喘吁吁的小宛,正一臉興奮。
當小宛看到夫人也在場,不由怔住了。夫人沉聲說:“小宛,怎麼回事?”
小宛訥訥著,好半天才說:“我看到紫色雲雨開花了……”
夫人沉下臉:“這種事就值得你大呼小叫?紫色雲雨雖然一年也有開幾次,又非大事。而你還用這種事情來打擾大公子,看來你是越禮過多了。”
在任何家族裡,上下階層分明,小宛頓時想起這些,面色蒼白——自從早上慕晗說“無論誰也不能對她指手畫腳”,她內心就過於激動,而中午時分大公子向來不讓別人去打擾他的,於是她便呆呆看著花壇,抱著自己的肩頭正沉迷中,發現那紫色雲雨竟開花,一時想向大公子表示親暱,此刻這才意識到,身份有別,已是悔之不及了。
誰知慕晗含笑說:“娘,您別責怪她了,今天我一直讓她顧著花壇,等開花時,讓小宛來通知我。”
夫人面色微霽:“娘陪你一起去看吧,好久沒去賞花了。”
慕晗扶著夫人,想到剛才自己情急下稱呼的“娘”字,忽然覺得無比的溫馨。
而身邊的小宛,還以為自己從此會被辭退,想不到大公子居然為她解圍,此刻她心裡的感動,可想而知了。此刻,若是大公子要她為他去死,恐怕她也是願意的。
紫色雲雨,花開微熏,而湖水裡那些晴雨夏荷,伴以湖邊的傲雪冬梅,更是別樣風趣。
忽然間,那紫色雲雨之花,如同少女婷婷玉立一般浮現水面,驀然,射出七種色彩來,那些光芒映著天邊,竟形成一道彩虹!
夫人含笑說:“若有誰會魔法的話,此刻施展在紫色雲雨之中,必會更美。”
慕晗知道能習得魔法之人少而又少,當下微微頷首,就在此刻,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姑媽。”
慕晗和夫人同時回首,卻是看到一個穿淡橙色裙子的少女,柳葉眉,鵝蛋臉,甜甜地走過來,挽住夫人的手臂:“姑媽,最近身體還好嗎?”
“是夜萱呀。”夫人眼裡滿是欣慰:“小妮子好久沒過來陪我了。”
陪在夜萱身邊的易飄零,一雙眼神直直地盯在夜萱的身上。從眼神裡,看出他一份炙熱的感情。
夜萱乖巧地說:“姑媽,我今天要給你一個驚喜。”忽然間,她從懷裡取出一根魔法杖,遙指向那紫色雲雨:“萬神水幕,請讓生命一起飛舞,炙熱的愛!”
頓時,那魔法杖射出一道白色光球,馬上融入紫色雲雨之中。
那紫色雲雨忽然翩然起舞起來,許多半綻放的花瓣,飄然飛在空中,每個花瓣都有一個圓形光球護著,在空中煞是美麗。
而每個花瓣都射出一些光芒,在空中已形成的彩虹上,忽然多了甚多的光球,飄飄灑灑,早讓天月城為之驚呆。
更為神奇的是,周圍的夏荷冬梅,竟已悄然開花——魔法竟已超越了季節。
而夜萱伸手一掬,將一個圓形光球捧在手裡,卻見裡面的花瓣豁然綻放,然後夜萱甜甜一笑,吹了一口氣,那花朵如同少女一般飄曳而去。
易飄零癡癡看著和花瓣共舞的夜萱,竟不由醉了。夜萱雖是他的表妹,年紀卻和他相仿,他從小就知道夜萱是個才女,在幾次不多的見面裡,他已生出對夜萱強烈的情愫來。
而這些,夫人自然早瞧在眼裡,她有心成全這樣一對姻緣,不由含笑說:“萱兒,你瞧飄零的眼神,幾乎是癡迷了呢。”
夜萱對易飄零淺淺一笑:“飄零哥哥,你想學魔法嗎?我教你,不過……”她看著一臉焦急的易飄零,噗哧笑出聲來:“不過學費很貴哦。”
易飄零連忙說:“無論多貴都沒關系。”
夫人輕輕敲了一下易飄零的腦袋:“傻孩子,萱兒怎麼會收你的學費。”
易飄零這才回神過來,只好站在那裡傻笑。
這時夫人忽然說:“萱兒,怎麼還沒看到你和表哥打招呼。”她輕輕拍了一下慕晗的肩膀:“你表哥剛回來不久。”
夜萱冷淡看了慕晗一眼,很不情願地說:“表哥好。”一轉身,卻已去牽易飄零的手:“飄零表哥,我們去玩。”
慕晗一怔,他在那一眼裡看到了不屑——想來是因為這易銷愁的名氣,已“聞名遐爾”了吧?
夫人似乎知道這點,也不以為忤,她看著遠處的花兒,像是在自言自語:“收斂一些不是很好嗎?”
慕晗心頭一震,雖然他並非那位大公子,可是仍有一種壓抑的感覺,他已下決心,要將易銷愁的名聲改過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