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洋 第十九卷 第七章 第一、唯一、之一
    十月二十日上午的會操演習寒寒完全沒有參加,她在忙著籌備從下午一直進行到晚上的盛大party。中午我去視察party現場,與她和巴斯克冰一起坐地吃了個工作盒飯,簡單講述了上午發生的事。寒寒聽了後不由苦笑起來,看了看四周忙忙碌碌的人,歎道:「這樣說來,我們準備了那麼久,不都等於白費了嗎?還想進一步融洽關係呢,看來我們與奧維馬斯幕府的氣氛已經變得開始緊張起來,而且可能會越來越緊張。」

    巴斯克冰憤憤然地說:「不就是買了幾個鐵疙瘩而已,囂張什麼!」

    「白費便白費吧,反正事已至此,聚一聚也好。」我搖搖頭說:「還真好奇他能靠這五個中隊取得怎樣的戰績,以至於有這種迫不及待正名樹威之舉?不管那麼多,我們自己玩自己的,當他們不存在好了。」」

    於是這次不快的談話就局限於我們寥寥數人得知,歡迎party按時照常舉行。我用不著全程參與,去得早了反而會給別人徒增麻煩,就在官邸內一直呆到了晚飯之後才準備動身。陳琪給我整理衣服時,忽然問:「上次參加這麼隆重的聚會是什麼時候?」

    我想了好半天,苦笑了一下說:「東京之夜吧,被你和司徒江海罵了一頓。」

    「我也是那時候,之後再沒有參加過像樣的這類場合了,真想親自去感受一下呀。」陳琪的話語忽然慢了下來:「跟你說這些,會不會覺得不耐煩?」

    我此時心情已從與奧維馬斯的不快中恢復過來,想想可以與虹翔和巴斯克冰好好喝一回酒,正是愉快之際,立即回答:「怎麼會。想參加那還不簡單?一起去就好了。」

    「又開玩笑了。」陳琪用力給我抽了一下領帶,幾乎把我勒得翻白眼:「我知道是非輕重。前些時候你讓內籐來跟我說什麼?天天在一起,直接對我說就是了。」

    我嘿嘿笑了笑說:「我怕不小心說錯話又惹惱了你嘛。」

    「不必那樣小心翼翼,還是跟我過煩了。生怕再出事了?」陳琪故作嗔怒地向我努了努嘴:「就算有時候跟你發發脾氣,我也一直在改啊。」

    「對。對,我也一直在改。」

    「我知道你心裡經常笑話我庸俗啦,愛慕虛榮啦一類的,從雷隆多那時候起就是這樣。不過你不明白,除了虛榮之外……」

    「好了好了,我明白,我明白。」我伸手按在她唇上:「你與我不同。我從小是苦日子過出來的,對那些東西本來就不感興趣;你是富貴人家的女兒。習慣了那種東西而已。只是現在處於關鍵時候,只怕多生事端。當時ghost軍確屬奧維馬斯管,你的事,我差霍書湘與奧維馬斯那邊的軍法處聯繫過,只是那邊百般刁難,甚至扯到我無故脫離崗位地事上來大做文章,顯然是奧維馬斯授意的。在這些小事上與人為難。只能說他太沒肚量了。眼下時機轉瞬即變,相信我吧,過不了多少時候,我會讓你現於世人艷羨地目光圍攏當中。」

    陳琪笑嘻嘻地說:「哎喲,別說得那麼肉麻,我只是想悄悄地在那種場合裡轉一轉感受下氣氛罷了。誰想整天讓千百雙眼睛瞧來瞧去的啊?我現在只是個一心為家的小女人嘛。」

    「小陳。」我伸手按住領帶,面色凝重地說:「跟我混了這麼久,你也開始滿口屁話了。墮落啊墮落,按時赴約聽話行事那些好的不學,盡學些假打功夫!」

    我和奧維馬斯差不多同時抵達會場。此時會場內已是人山人海,見我們兩巨頭陸續進入更是歡聲雷動。因為上午的不快接觸。我和奧維馬斯都沒有到對方那裡去寒暄一下的打算,各自找了一地happy自己的,好在這也不打擾在場眾人的興致。此時我這邊人才雲集,只差了巨炮將軍(這是東北攝影界對經常舉著長焦鏡頭掃街地羊手掌的愛稱)楊滬生,顯得熱鬧非凡。簡單聊了幾句,我讓他們都各自玩自己的去了,只與虹翔立在一處碰杯聊天。

    七四年在葫蘆島給虹翔和金靈主持簡單婚禮之後,我與他已經有四年多沒見了。雖然這個數字因為時間不對稱流逝。對他和我來說各不相同,但大致差不到哪裡去。他來之後這一兩天因為太忙,下來後也沒有接觸。我抓緊時間責怪了他幾句不該擅自脫離崗位去度假,他只是奸笑而已,完全沒聽進去。沒幾句聊到家庭生活上,他倒立即神氣活現了起來:「黃二,我已經有一子一女了,你得加油啊,不然日後怎麼建立皇朝霸業。」

    「你們這些人大腦都進了shit嗎?一個比一個急著把我往帝制道路上趕。」我雙眼白眼一翻,大義凜然道:「本座可是徹頭徹底的堅定的民主主義者。」

    虹翔立即對我的裝腔作勢嗤之以鼻:「算了吧,無論民主主義還是民族主義,對你來說連屁都算不上。相對民主,恐怕你對運行良好的專制還更有好感些。」

    我點點頭說:「那倒也是,不過誰能運行良好?我,你,寒寒,還是奧維馬斯?」

    「我是個高尚完美地職業軍人,不沾政治。這些具體細節是你們骯髒的政客考慮的問題。」

    「呸呸,你競選議員前後幹下的骯髒齷齪事讓本座下輩子也拍馬追之不及!」

    我倆到了一起就是熱鬧,迅速找回當年狼狽為奸的感覺,連飲了五杯。正喝得愉快時,忽然聽到江旭在大叫:「雙兒妹妹,大叔是你的上級,可不要踢壞了耽誤軍情大事!」

    他地叫聲雖然不太大,但稍顯淒厲,以至於周圍的人都稍稍停頓了一下向那邊看去。一看到是江旭在抱著小腿跳,前面疾步奔走的又是那傳說中的美少女將軍虹無雙,頓時世界又恢復了喧囂繁榮,便似他們和他們中發生的這一幕從不存在。我和虹翔卻不自覺。只嫌熱鬧看得少,還找了凳子墊在腳下向那邊看。這麼看自然是很清楚。缺點是自己也成了主動出頭候槍子的傻鳥,因此迅速被虹無雙發現。她跺了跺腳,分開人群向我奔了過來,在東倒西歪地眾人譴責聲中殺過來把我從凳子上揪將下來,抗議道:「大將軍,你倒是管管那個混蛋,他老騷擾我!」

    這是個老問題了,然而我又管誰去?比起江旭。我倒更想管管無法無天地虹無雙。既然管不了後者。我便無心約束能夠打擊後者囂張氣焰的前者,於是抬頭向天,企圖用無視地態度打混過去。可是虹無雙的粉嫩小手揪著我的領口不放,似乎混不過去,還頗損本幕尊嚴。對於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還真是頭疼!身後的虹翔根本不用指望。於是我雙眼東轉西轉企圖抓到一個泰嚴軍宿將把她拉開,不過虹達現在還駐在塞拉摩,顯然是不會讓我心想事成地出現在面前地。辛巴倒正在左近,不過看到後卻是一臉陰笑,顯然存了幸災樂禍之念,不會來拉走這個名義上從屬於他的少女將軍。正為難時。忽然虹翔伸手在虹無雙頭頂上摸了摸,笑道:「這不是無雙嗎?好多年不見,你長這麼大了!」

    虹翔這廝極陰險。見虹無雙氣勢洶洶地奔來找我麻煩時,唯恐自己腳下的凳子也被踢翻,早溜到了後面,同時使了一個掩飾氣息地法術。以至於虹無雙一時根本沒注意到他。這些小伎倆我都清楚得很,因此心中痛恨不已。他直到我快被虹無雙勒死時才突然認出了這個表妹,上前認親順便幫我解圍,也算得上是良心發現了。

    依照我自小的習慣,是不會喜歡被人故作長輩摸腦袋的,誰也不行。看來虹無雙也有這樣的習慣,腦袋一給虹翔按住頓時杏眼圓睜露出想要開打的模樣。但聽了虹翔說的話,抬頭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上將服色肩章和臉。忽然顯得有些畏縮了起來,倒似虹翔比我還位高三階——我便從未見她對我如此惶恐客氣過。她收斂了飛揚跋扈地舉止,低眉順眼卻又掩飾不住心中激動地叫道:「翔哥哥,你是翔哥哥?!」

    「啊哈,正解!」虹翔把她肩膀按著放遠了點,看了一會後笑了起來:「哎喲,真想不到啊,當年的小丫頭片子長這麼大了,這麼漂亮了!」

    給他這麼一說,虹無雙頓時雙頰紅暈過耳,低聲忸怩道:「翔哥哥不要胡說啦。」

    「我哪裡胡說了!」虹翔此時興致很高,轉頭對我說:「黃二,你瞧瞧咱們可不是都老了麼?金靈來我家那年,也就是我到日本那年,這小丫頭才學說話不久,咿咿呀呀的可好玩了。我到她家去玩時最喜歡她,一直抱著扛在肩膀上到處去玩。其間有一次金靈帶她一起到北京看我,也還沒到上學時間,最喜歡跟著我到處跑了。我給她買了山一樣多的雞腿、熱狗一類的零食,把她喂成了一頭小肥豬才放回去。哎呀,這才十年不見,已經長成能嫁人的大姑娘了!」

    此時我忽然覺得虹翔有些可惡——這種可惡不在於當著漂亮姑娘揭人家小時候地短,而在於他此刻的口氣跟我爸數落我時非常相似。我最恨的便是我爸如此對別人以數落的口氣介紹我,想來大多數人也應該是一樣的,然而虹無雙卻讓我大大的失望——她完全沒有惱羞成怒產生當場擊殺胡言亂語地「翔哥哥」的念頭,而是給說得滿臉通紅,好像已經紅到了肩膀以下,只是衣服隔著看不見罷了,只是以低不可聞的忸怩聲表示著抗議。虹翔笑了好一會,忽然看到江旭跟了過來,連忙斂起笑容說:「無雙,雖然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也不能選這麼猥瑣的不良中年。快快把他轟走,哥哥給你找好人家。」

    江旭跟虹翔不熟,不知道他素來喜歡胡說八道而且毒舌惡語百倍於我的內情,見他這麼說立即急了,上前跟虹翔理論了起來。虹翔的話鋒一轉,虹無雙稍稍得到解脫,也立即站在本家人的立場上攻擊江旭。好在江旭臉皮厚度堪比虹翔,比辛巴還勝兩籌。心理素質好得無以復加,跟這兄妹倆便當真辯論了起來。我看得發笑。卻怕給他們抓差去當什麼仲裁,當場便要把虹無雙判給誰做老婆——這種亂點鴛鴦譜的勾當還是饒過我罷。於是躡手躡腳,悄然遁去。

    這次party地規模可謂盛況空前,整個永夜港成為了不夜之港,四處燈火通明。我隨處行走,不住有熟人下屬來向我敬酒寒暄,我基本上來者不拒,不過都只是略略沾唇。也沒當真喝多少進去。用了近三個小時終於把永夜港轉了一圈,前後與辛巴、長恨天、羽月、寒寒、戴瘋子、郭英雄、韓曾、王雷等諸多人飲酒聊天,也算樂得其所。一圈轉下來,精神正好,雖不住提醒自己該早一點回家去陪陳琪,卻太久沒經歷這種熱鬧場面,有些戀戀不捨。恰好此時虹翔差了一個兵來找我。說他跟江旭已經「江翔和」了,要我跟他們三個一起去永夜港的風暴夜總會喝酒。我猶豫了一下,叫那個兵順便到我那裡去跟陳琪報個信,說我晚兩個小時回去。既然有虹無雙在,定然搞不出什麼花酒的名堂,兩個小時應該差不多了。此時夜色已晚。許多地處偏遠地娛樂設施開始逐漸拆除,街上人也逐漸向駐地散去。永夜港為了加強防禦,各個建築之間空隙不大,風暴夜總會見縫插針地設在軍政大廳後門旁邊,正給了我相當不錯的借口。別人見我這麼晚了還行色匆匆地向軍政大廳行去,紛紛報以欽佩神色。卻哪想得到我是去胡混喝酒地?

    一路匆匆而行,到了軍政大廳,便往樓外繞去,準備從樓後的小門鑽過去。可走到樓下時,卻看到上面有間辦公室的燈開著。節約用電的事本來不歸我分管,可我偏偏多事兼多嘴,順口向衛兵問了一句話,就這一句話要了我的命:

    「誰在裡面?」

    哨兵回答:「靜唯團長進去一陣了。應該是她在裡面。」

    一陣複雜的心情湧上心頭。看到身著熊貓裝的五月面容後,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再欺騙自己,何況還有那麼多可疑和令人尷尬的證據從側面證明這一點。靜唯就是五月?這個猜想幾乎已是鐵板釘釘地事實,貌似無需任何額外證據再予證明。即使要證明也不難——只要我足夠多事的話,立即可以找來此次登錄的無忌軍高級軍官向他們證實此事。一個不知道,多問幾個總能問出些什麼來。就算在沒有無忌軍的高級人士的前幾個月,泰嚴軍的虹達等人與無忌軍對峙多年,對他們的瞭解不見得就少到哪裡去,大概也能打聽到什麼地。然而幾個月來我都沒有進一步探尋此事,又是為了什麼呢?

    思前想後,難道我是深深地懼怕著揭開這個真相後該如何抉擇?

    挖掘出心裡的這個秘密,眼前似乎出現了面露譏笑的靜唯在對我說「什麼宇內霸主,連這麼點小秘密都不敢去揭開」。心中一蕩,剎那間理智值下降999點,無任何目的地走進了大廳。尋到開著燈的靜唯辦公室時,見穿著一身月白無袖長裙的她正伏在桌面上,好像已經睡著了。我暗暗歎了一息,腦子裡卻一片混亂,不知自己該做什麼,想做什麼。佇立了約莫一兩分鐘,一陣涼風從窗口捲入,把桌上地文件吹翻在地上。我才感到一絲涼意,看到靜唯穿得清涼,便脫下衣服上前給她搭在身上。搭上之後,轉身正想走,忽然手腕被捉住了。

    這一瞬間,我忽然產生了一種絕望的感覺。那種感覺就似在雷隆多的看守所裡面對鏡子之時一般,雖然每個人都有無數的假面,但任何一層被揭去的那一瞬間,都會有痛苦得難以自已的感覺罷?痛苦了十幾秒鐘,終於決定不再逃避現實,轉身向靜唯看去,只見她面具後地眼睛露出了嘲笑的神色,說:「大將軍的軍服蓋在我身上,會引起誤會的。」

    「好歹暖和吧,小心著涼了。」我走到窗口,向外望了一會,轉頭回答說:「你看!這紅塵之中多數的人不配為人,他們都是蟲豸。是猿猴。在他們的身上有著太多束縛,他們只能庸庸碌碌地活著。只配做奴隸。只要與心無愧,何懼那些庸人之言呢?」

    「你跟虹翔兩個爛人啊,整天把這些胡話抄過去抄過來的,也不管別人聽了是什麼感受。」靜唯也不再客氣推辭,索性把手臂套進了我的外套中,從而升級成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女性幕府將軍,還是天界籍地,又開創了一段歷史。升級成幕府將軍的靜唯倒沒像那些當了山大王地猢猻之輩般學我走八字步。而是閉目感受了好一會溫暖,忽然睜開眼睛,眼神轉做曖昧,期期艾艾地說:「你也真是個狠心的人哪。我天天晚上在辦公室加班睡著,幾個月了才第一次想起來看我。」

    我是萬萬想不到傳說中的聖將級恐龍武癡公主會用這種口氣說出這種話,一時心慌意亂,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誒……」

    「雜誌上看來的段子。開玩笑的,不要害怕。」靜唯忽然斂起了嬉皮笑臉的眼神,起身跳了兩下,把我的軍服脫了下來遞還給我:「剛才在party上喝了幾杯,覺得無聊就來這裡看看文件順便打會瞌睡,從未加過班。我要回去了。再見。」

    場面雖然稍顯尷尬,但如果就這樣讓她回去了,也算結束得平安康泰。可我又好死不死地說了一句純客套話:「要不要一起去跟虹翔他們喝酒?」

    靜唯驚訝道:「不回去陪嬌妻?」

    我聳了聳肩說:「請了假的。」

    在風暴夜總會內地聚會很混亂——只能用混亂形容。我和靜唯到時,江旭正以肉麻語言捧虹無雙,捧到了我和靜唯立即準備調頭回奔的程度。還好當事人的臉皮比我更薄,率先逃了出去。竄入舞池跳舞,江旭又緊隨其後,招呼都沒跟我們打就跑去追隨了。

    陪酒的木精靈迅速給我們斟好了酒,我們三人一邊閒聊一邊連飲了幾杯。虹翔忽然說:「聽劍士團的人說,公主唱歌很好聽啊,不如給我們唱一個吧?」

    這句話倒讓靜唯生氣了,狠狠地瞪著虹翔。虹翔倒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一臉無辜地攤開了手。我咳嗽一聲說:「你把靜唯當陪唱歌的小姐了嗎?」

    「我錯了錯了。這還不是賤人想出來的主意,說要入鄉隨俗。」虹翔連忙揮手讓陪侍在一邊地幾個木精靈都下去了,拿起話筒說:「剛才本人詞不答意讓公主誤會了,特親自獻歌一首,向公主陛下賠罪!」

    聽見虹翔要唱歌,我立即就想跑——以往跟他混得久了,他的嗓子有如何之左我是非常清楚的。不過看到靜唯來了興致,我也就忍了。果然不出所料,虹翔用破鑼嗓子狂吼了一曲名叫《新宿大丈夫》的日語流行歌曲,據說是為了鼓吹他的業績專門找人寫的,在日本流行一時。聽了十秒鐘後,我和靜唯就摀住了耳朵,然而卻始終避不開噪音地轟炸,只得用靠墊對他的腦袋瘋狂抽打。可是虹翔的抗擊打能力非常之強,我們雖然打得賣力卻終究未能打斷其狂嚎,終於還是讓他唱完了。

    虹翔一曲唱罷,還得意洋洋地向我們炫耀:「唱得不錯吧?我可是專門練過的!」

    我和靜唯立即不約而同地一齊撲上去掐住了虹翔的脖子,讓他品嚐了一回什麼叫「專門練過的」毆打功夫。打得端地地動山搖,雞飛狗跳,終於打得他清醒過來,連連表示「我錯了」。靜唯餘怒未息,搶過話筒叫道:「這種驢叫也好意思在我面前炫耀,看我來一首,讓你知道什麼叫專業!」

    儘管虹翔給打得齜牙咧嘴,他還是在身手向我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V」,表示他的激將法成功了。我只得搖頭歎息著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心想:「你這激將法的代價也忒慘重了點罷。」

    被虹翔的苦肉激將撕去矜持面紗後,靜唯變得活躍了起來,跑到一邊去選歌單。我這才有空問虹翔:「你跟江旭怎麼和的,答應把妹妹嫁給他?」

    「嗨,黃二你想主婚的話,我都會代表女方家屬抗命的。」虹翔咧嘴道:「賤人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配得上我表妹?我打算在年輕有為地部下裡給她找一個,當然還要看她自己的意願了。身邊的同僚部屬許多人要麼身份不合,要麼年紀偏大。要麼不識情趣不會疼惜人,適合無雙地還真是難找。可惜啊。如果小宋還在的話,沒有比他更適合地了。」

    談到宋春雷,我們都沉默了。正在此時,靜唯的歌聲傳了過來,她選了一首《斯蘭之森》,居然是天界語的歌曲。因為天界軍的大範圍加入,這些娛樂行業亦與時俱進地為他們提供了舒解鄉思的手段,奧維馬斯就算想不知道也難!好在我們已經不是偷拿糖果的小學三年紀學生了。不怕被老師校長家長捉起來打屁股,只管當英文日文歌聽下去便是。相對前兩者,起碼我還更聽得懂一些。

    靜唯平時說話時一般都有些情緒,好像一個永遠憤怒的青年,反正很少用很平緩正常的語調對我們說話,以至於我倒不知道她唱起歌來聲音那麼有磁性地,的確相當不錯。一曲唱罷。我和虹翔熱烈鼓掌,連聲叫喊「再來一個」。雖然有烘托氣氛的用心,但確實是對她實力的肯定。依我看來她哪天突然發瘋不做聖將了,跑到酒廊歌廳也能當個暮色明星。但想到這裡便想到渚煙,心情不由一沉。正在出神間,虹翔忽然把我拉醒:「來來來。我選了首《往事》,男女合唱的,你快上,她不要我。」

    我哪裡唱得來這些聞所未聞的天界歌?可這時江旭和虹無雙又回來了,一個勁地在旁邊鼓勁要我上場,我只得硬著頭皮接過話筒。聽著靜唯唱了兩句,大概學到了調子,便隨著唱了下去。但唱到一半我就知道中了虹翔的計了——靜唯唱完第一段,輪到我唱時歌詞就變成了這樣地詭異內容:

    愛情它是個難題

    讓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許可以

    忘了你卻太不容易

    你不會真的離去

    你始終在我心裡

    我對你仍有愛意

    我對自己無能為力

    …………

    這一段唱到一半時,我的眼睛已禁不住向虹翔的方向轉了過去,向他發出了死亡射線。然而虹翔對這種視覺殺傷完全免疫,就如沒事人一般跟虹無雙說:「大將軍唱得還不賴呢,比我還高一點點。」江旭連忙在旁邊鼓掌。卻不知我心裡正是五味雜陳翻騰不已,他這次的馬屁全拍到了馬蹄子上。我唱完了自己的一段,憤恨不已地把虹翔盯著,他卻始終無視我,直到靜唯唱完她地一段輪到對唱時,虹無雙發出了提醒我才回過神又盯到屏幕上。這時的歌詞就更加讓人難堪了:

    靜唯:為何你不懂

    本人:別說我不懂

    靜唯:只要有愛就有痛

    本人:有愛就有痛

    靜唯: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並不會不同

    本人:沒有你會不同

    合:人生已經太匆匆

    我好害怕總是淚眼朦朧

    忘了我就沒有痛

    將往事留在風中

    因為第一次唱天界歌,兼第一次聽這首歌,在對唱部分節奏把握得並不十分準確。不過只是娛樂尋歡,又不是登台PK,也算差強人意了。虹翔等人歡呼雀躍,叫喊著要再來再來,連歌都點好了一堆,什麼《相思風雨中》一類的,一聽就知道居心叵測。我也不是任人擺佈的傻子,幾句話推了過去。虹無雙接著獨唱了一首日語歌《voice》,她清澈透亮的歌聲又把我們帶到了另一個天堂之界,直到結束了半分多鐘,我們才回過神來向忐忑不安的她致以熱烈地鼓掌。江旭趁機大送甜言蜜語,因太肉麻了以至於虹翔都出言干涉立刻才作罷。我也不由歎了口氣說:「年輕真好啊。」

    在江旭和虹翔倆賤人的鼓動抬捧下,小聚會的氣氛相當熱烈,除了虹翔開口時會給大家帶來災難和江旭唱歌時總要順便色迷迷地對虹無雙表示愛意讓人有些難以忍受外,包括江旭在內的其他人唱得都不錯。大家便唱邊喝酒,時間過得飛快,不一會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我抬腕看了看表,正在想怎麼說話才可以比較體面地脫身,虹無雙忽然把話筒遞給我,笑道:「大將軍。見你整天要麼沒個正經,要麼板著個撲克臉。原來還是這麼有趣的人哪。大家都唱了好多了,你也來首獨唱的吧。明明唱得不錯,為什麼要躲呢?」

    我隨口打混道:「誒……本座地位尊榮,時間寶貴,出場費很貴滴。再說也不會唱歌。」

    虹翔被虹無雙、靜唯和江旭圍著灌酒,此時酒喝多了橫行無忌,便當場砸我的招牌以驗證他那句「兄弟就是拿來在最關鍵時刻出賣的」地名言,大聲說:「無雙妹妹。別聽他胡說八道地。這傢伙在雷隆多時跟我們混得濫了,有什麼不會的,只不過這些年老土了些,新歌不會唱了大概是有地。你讓他唱個『十八摸』和YD版『味道』,他准唱得一等一!」

    他們幾個人都轟笑了起來,我臉上卻有點掛不住了。也怪不得我虛偽——畢竟江旭跟隨我時間還短,我在他面前基本上都是一本正經的;虹無雙又是年輕姑娘。在她面前敗壞形象多少更難忍受;至於靜唯,關係複雜,就更不想扯出那些陳年爛事了。忍無可忍,我抓起選歌遙控器就扔了過去:「七○年之前的老歌,你給我找一首!老子今晚不發威,愣是鎮不住你這個音樂左派了似的!」

    虹翔的臉上露出了奸笑。可見醉酒歸醉酒,挑撥離間的激將功夫是一直沒有放鬆的。我明明知道中計卻還要迎頭而上,多少跟現在年齡有些不相稱吧!心中一歎,立即伸手向得意洋洋的虹翔一指:「你不許選,要中文老歌,七○年之前我會唱地!」

    這要求其實不難。因為在陽泉和雷隆多時娛樂場所去得比較頻繁,七○年之前的歌我還真沒幾首不會的,儘管對於那時還是孩提之年的虹無雙來說根本就不能體會當時是怎樣的意境和情景,不過也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把虹翔排除在外,靜唯和虹無雙兩個又是天界的,對七○年前中文老歌能熟悉到哪裡去?江旭當時也不過二十歲而已,恐怕……

    我在心中拚命詆毀著江旭地歡場經歷。指望他在二十歲前只是頭純潔的小羊羔,或者看在需要持續拍我馬屁以獲得晉陞的份上給我選首鬼畜無害的,唱了便走了算了!可我忘了江旭聞名宇內的外號乃是國家(際)級賤人」(這個外號還在持續升級中,再過些時候也許變成星際浪子或者宇宙級賤人也未可知),哪裡會放過這種百無禁忌的情況下落井下石地機會。他作出萬分認真的模樣選了一陣,端正了臉色(此時我就知道有些糟糕了)說:「大將軍,我少年初戀時正好有一首歌印證了我的心情,因此一直回味至今,能給我們唱唱那一首嗎?《唯一》,六三年的歌,大將軍應該會的。」

    四個人八隻眼都向我瞄了過來。我能怎樣,賴皮說不會麼?都不是第一天出來混的人了,何必搞得那麼痞賴!我搖了搖頭,拿起了話筒,看著屏幕上不斷閃現地歌詞,眼眶竟然禁不住有些濕潤了:

    我的天空多麼的清晰

    透明的

    全都是過去的空氣

    牽著我的手是你

    伴你的笑容

    卻看不清

    ……

    ohbaby

    你就是我的唯一

    兩個世界都變形

    回去談和容易

    確定你就是我地唯一

    獨自對著電話說我愛你

    我真的愛你

    ……

    唱完之後,我不等他們給予象徵性的鼓掌表揚就拎起衣服,連聲說:「太晚要回去了,你們慢慢玩。」虹翔卻不讓我走得乾淨利索,舉起手來說:「稍等片刻。」然後對靜唯說:「我看大將軍喝得有點多了,你是不是送一下他?」同時向她使了個眼色。

    這個眼色使得忒明顯,我看得一清二楚,但實在不明白事先未曾密謀過的他倆能從這一眼中取得什麼共識。靜唯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出「憑什麼你們不送非要我送」的話,但還是沒說出來,起身與我一起出了門。我們仍沿來路向軍政大廳走去。靜唯忽然問:「怎麼最後心情忽然很不好?」

    「你看出來了?」

    靜唯聳聳肩說:「誰都看得出來吧。本不想送你的,虹翔對我使那眼色大概意思是今晚high得過頭了。你不太高興,讓我安慰安慰你。」

    我打了個哈哈道:「也不是那麼脆弱。那麼脆弱的話,怎麼能夠邁向充滿艱險的未來,不辜負故人的犧牲?」

    「少對我說那些空對空的高調了。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地衛兵隊長了,只所以要出來送你,不過是出於……」

    我不想從她口裡再聽到什麼偉大友誼一類的話,打斷了她地話問:「你真想知道?」

    「說吧。」

    「也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死去的人而已。尤其是想起了故去多年的第一任亡妻fennani在我與她如膠似漆的時候,《唯一》那首歌是經常對她唱的。」

    靜唯張了張口,什麼都說不出來。我苦笑了一聲說:「其實太虛偽了不是嗎?親手殺死了她,在她死之前,她也並不是我的唯一。」

    「只要你對她唱就好了,真實不真實並不重要。」靜唯說:「女人嘛,只要聽到好聽的就好了。即使心裡知道是假的也會高興地。你不必自尋煩惱。」

    我斜眼看她,問:「這又是哪裡得來的結論,又是女人雜誌上看來的?」

    「算是吧,但自己也並不是沒有體會。」靜唯仰起頭看著天空,像是在對自己說:「真是可笑,你適才唱那首歌時。我心裡竟然一直盼著是為我唱的!現在想起來實在太傻了,我明明知道自己既不是你的第一,也不是唯一,現在甚至連『之一』都算不上,卻還要那樣自作多情,自欺欺人!不過無所謂。起碼我還快樂了那三四分鐘。能有那三、四分鐘的快樂,總比什麼都沒有的強。」

    我不由停住了腳步,低聲說:「為什麼要說這些。」

    「我不甘心,真地不甘心。」靜唯回過身去,竭力壓制著聲音中的激動:「聽到你誇無雙說『年輕真好』,我真不甘心啊!追求武學的最高境界究竟要到何時,我在遇到你之前從未想過,然而到我想到這些時。已經無論如何都不再年輕了!這裡的曆法對應不上主星時間,雖然只能粗略計算,但也能算得出來,我三十週歲的那一天是在塞拉摩大牢深處度過的,體無完膚,奄奄一息!」

    她說著說著竟然抽泣了起來,我找不到任何話可說。從某種程度上講,即使不論那詭異地身份身世,她亦是被我耽誤青春的女性之一。我伸出雙臂從身後摟住她,一直等她的抽泣漸輕了才說:「這裡不方便說話,我們上去說吧。」

    靜唯沒有回答。我牽著她的手來到軍政大廳大樓背後,倒是不甚費力便跳上了二樓平台,未讓任何人發現便又來到了她的辦公室。她此時的情緒已趨平穩,但一直垂著頭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在一邊踱來踱去。過了不知多久,靜唯忽然咬牙說出一句話來:「如我們開始合唱地那首歌一樣,你的難處我都明白,可還是要說,即使被徹底討厭也沒關係。我確實是一直想著你啊!」

    與她的種種過往剎那間在眼前浮現。我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子究竟是不是五月已不重要,即使她是與五月徹底無關的一個陌生人,與我之間也已有了比五月更深厚複雜的交往經歷和思戀之情。這麼多年來,難道我就沒有一直掛念著她嗎,難道確實存在的感情是可以逃避和忽視的嗎?我究竟還在逃避什麼!為了把握眼前已有地幸福就必須要失去一些東西,我一直信奉著這個觀點。但失去那些東西時對自己所愛的人造成傷害,也是我願意看到的嗎?

    激情的迸發總是突然而非蓄意的。曾記得某人說過,這些事還是自然些好,刻意為之總是不美。多年來我要麼獨居空房,要麼按部就班,不知有多長時間我沒有嘗試過這種突如其來的激情了。恍惚中我握住了她的手腕,彼此迅速感到了對方灼熱的體溫,如發生了劇烈地化學反應般迅速把我倆的理智燒得精光。我地手顫抖著沿著她的胳膊一直向上撫摸。伸入了長裙之中,靜唯的身體也迅速變得柔弱無力。腳大概又踩到了裙擺,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地趴到了寬大的辦公桌上,口中發出了令人癡醉的呻吟。儘管只是那麼輕微的一聲,卻已把我的神智徹底擊碎,一時間不知飛到九霄雲外的哪一個去處去了。

    第一次地時間並不很長。我抱著癱軟的靜唯坐到了椅子上,輕撫著她的身子說了好一會閒話,不自覺地呼吸又沉重起來,三兩下將她的長裙除光緊緊地抱住了她。此時卻忽然發現自己似乎還年輕。體內竟似積蓄了多年的激情和力量!大概只是今晚才衝破理智的封鎖找到發洩口。也不知鬧了多久,終於我倆都精疲力竭地歪倒在了沙發上睡了過去。

    進入睡眠的那一刻,我忽然模糊地認識到了問題地嚴重性,但是實在是太睏了,而且今晚發生這些,不能不說已經是下了橫下心來面對新事態的決心,無需現在再費心搞什麼補救措施。就在自己思念多年的人旁邊沉沉地睡一覺也好吧!可是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特別對我這樣位極至尊的人來說,想要事事順心不但不可能,還得時刻準備著承受比其他人慘重得多的打擊。沒過多久就有電話聲響了起來——我是沒帶電話,是靜唯地手機在響。

    我睜開了眼,發現靜唯也睜開了眼。誰都不想去接這個電話。我用眼神鼓勵她無視這個不知情趣的電話,又把手放在了她光滑的肩頭上撫摸起來。她正吃吃地笑,忽然那手機又響了起來,實在是大煞風景!響了四次之後,靜唯終於從我的擁抱糾纏中掙扎了出來,伸手從茶几上拿過了手機。一看之下臉色就變了,對我低聲說:「內籐。」

    我也預感到情況不妙,說:「接吧。」

    靜唯定了定神,接通電話說:「喂……」

    寒寒的聲音充滿了怒氣,從小小的手機聽筒裡震響了整個辦公室:「大將軍在不在你那裡!」

    靜唯遲疑了一下,轉眼向我看來。寒寒沒等她說話,又惡狠狠地吼道:「不要對我說假話,到處都找遍了。除了他就只有你不見,你別逼我帶著人來砸你辦公室地門!」

    「讓我來。」我伸手從靜唯手裡接過了電話:「寒寒哪,什麼事火氣那麼大啊,奧維馬斯把咱們金庫搶了嗎?就算是那種事也可以平心靜氣地好好說嘛,我這正在跟靜唯團長商量些……」

    「你我之間的帳日後再算!」寒寒聽到我的聲音更是怒火萬丈:「我都不知道前世欠了你什麼,非要不停地給你收拾殘局!你快過來,後院起火了,燒得一塌糊塗!」

    我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問:「哪裡?」

    「永夜港陸軍醫院,有人等著你!」寒寒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十月二十一日凌晨發生的事不會記錄在任何正式文件上。事實上,因為純屬我的家事,也沒有被記錄的必要。但既然良心有愧,總會銘記在我心中的。我趕到醫院門口時就給寒寒破口大罵了一回,旁邊地巴斯克冰多少還算個置身事外的清醒者,順口數落了我兩句後總算解釋了事情的大概經過:陳琪昨晚一直在家等我回去,還煮好了夜宵。因為等得太睏倦,在下樓時摔了一跤。儘管她這人下樓一向不小心容易摔跤,這一跤卻摔得很不是時候——她自己都沒發現已經懷孕了。醫生檢查後很惋惜地說:這一次懷孕的情況很好,以陳琪的身體來說堪稱奇跡。言下之意是以後恐怕就很難說了。「按照夫人的病歷記錄,你們根本就不該再要孩子」醫生如是之說。

    陳琪不肯讓醫生注射任何帶催眠效果的鎮痛藥,一直躺在病床上等我到來。聽了寒寒、巴斯克冰和醫生介紹情況後的我一時心頭如被冰水澆過,卻也無話可說,只得掙扎著走進病房看她。她的臉色慘白如紙,見到我到來竟然微微地笑了。我把耳朵湊到她唇邊,方才聽清楚她說:「你終於來了,內籐還以為我要死了呢,擔心壞了。」

    「我……」我實在找不到任何話可說。

    「你也很急吧。沒有準備就趕來了,身上還有別的女人的氣味。」

    我張口結舌。舉起雙手向天發抖作出被打如枉死城的冤魂狀。然而心中實在有愧,嘴裡的話說得也就額外底氣不足:「我……沒有。」

    「我真希望你能像往常那樣,說兩個小時就兩個小時,準時便回來了呀。」陳琪慘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牽動了什麼痛處,又皺起了眉頭:「現在天亮了嗎,你玩得很開心罷?」

    我只能說:「不要擔心,一切會好地。」

    「身體也許會好。但心死了的話,人也就死了。」陳琪淡淡地說:「你會讓我去死嗎?」

    「怎麼會……」

    「以往地事情我不管了,從現在開始,只能有我一個,你可做得到?」陳琪說到這裡已經精力不支了,疲憊地合上了眼:「只怕你沒辦法立即回答我。這次不要你騙我,要真心實意地回答。你考慮好了再來見我吧。」

    我知道這一次是當真的。沒辦法做到的話,虛情假意地說謊是沒有任何益處的,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心情沉重地回到家中,卻見虹翔提了一大束花候在門口,見了我大驚小怪道:「喲,竟然嚴重到回不了家啊。再怎麼都是老熟人了。管她愛不愛見我——我去醫院看看,白白。」

    我心情正惡劣到極點,不耐煩地揮手道:「快滾快滾。」

    虹翔哪裡會吃我這些蹩氣,邊走邊陰陽怪氣地說:「哎喲,腳踩兩隻船,終究翻得一身濕透啊……」

    我許久沒跟虹翔練過了。帶有情緒性的對練更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不過那天早晨就為了這句話我倆的確狠狠地練了一回。如果不是怕驚動得四鄰不安軍隊嘩變,說不定我們連巴哈姆特和阿修羅都會召喚出來對打。拳腳上地對打範圍較小,後果卻差不多同樣嚴重。打架結束後,我倆都鼻青臉腫地跑到後院花園裡開水龍頭沖洗。虹鳥人這時才說了一句地道點的話:「黃二,你天生不是這塊料,根本就不適合過這樣的生活!以前跟洋子時搞外遇,反正兩個都不愛。只是糜爛人生中的一部分罷了。可陳琪和公主二者,你究竟愛哪個人不愛哪個,或者愛哪個更多一些,自己說得清楚不?這是你第一次當真腳踩兩隻船罷,沒有金剛鑽偏去攬瓷器活,自找苦吃!」

    我心裡還是有火,頂了他一句道:「你少說我,你的無雙妹妹看你眼神可不一樣,小心著點!」

    虹翔才不當回事,大咧咧地說:「嗨,我可是忠貞顧家的好男人,你這樣的青頭小伙子可是無法望本閣項背地。」

    當天晚上,寒寒給我打電話通知幕府內閣開會——所謂內閣,就是本府諸重量級人物組成的議事裁決機構,負責幫我分擔大部分的特急以下重大以上的事務。我和奧維馬斯兩邊都有這種建制,但因為人員一直不齊,直到寒寒、辛巴和虹翔從主星趕來,我手下的這個機構才算真正開始運作,以往只是由內閣主席寒寒代行專斷罷了。不過寒寒顯然餘怒未息,通知我的同時還專門囑咐了一句:「你可以不來。」

    那當然最好,我心情正惡劣得不想動彈,隨口便回答道:「議出了什麼,你直接找秘書處取章蓋了印發,扔一份到我辦公室就行了。這一陣我不想管事。」

    滿腦子都是煩心事,一夜睡得也不甚安穩。到了凌晨五點鐘地樣子,我忽然感覺臥室的門被打開,立即不假思索地從枕下抽出了magnum54,卻聽到靜唯的聲音:「是我。」

    我把槍放回了原處。困意尤濃,又不知道她為什麼來這裡,我又該以什麼樣的態度面對她,只得繼續閉著眼問:「這麼早,有什麼事嗎?」

    「你睜開眼看看就知道了。」

    我睜開了眼,只見站在門口的靜唯全身惡魔甲裝束,正是一副出征模樣。不由為之一驚:「你這是幹什麼?」

    靜唯淡淡一笑:「昨晚內閣會議連夜通過了軍隊改編方案。給了我原來的劍士團、一萬木精靈和第九軍地編製,立即向瑪斯庫東大陸進發。準備配合奧維馬斯奪取暗面基地廢墟,建立根據地。」

    「別!」我立即從床上跳起來,撲上前去把她抱住。她身上的惡魔甲冰涼,可我卻幾乎感受不到:「為什麼要這樣!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你說,還有好多問題沒有解決……」

    靜唯微微地笑著把我推開了些,說:「我是武將,總得打仗才有飯吃啊。」

    我惡狠狠地叫道:「這是誰下的命令,我找他去!」

    靜唯提醒道:「是你授權內閣自主研究決定地。」

    「不行。這樣的方案我不能同意。既然是連夜決定地,這時公文應該還沒發出去。就算發出去也不要緊,我有權力否決這個議案……」

    「你的確有,但讓天下人知道是為了私事這樣做的話,會失去人心地。」靜唯輕輕地把頭靠在我胸膛,說:「而且我也不要你否決這件事。外出作戰的事,是我主動向內籐提出的。他們也都很贊同。很對不起,只是一時任性,卻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和困擾。」

    她的話聽在我耳中,我只覺得手腳逐漸冰涼,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抓住她肩膀吼道:「你說什麼,一時任性?你胡說什麼!」

    靜唯搖頭說:「確實是一時任性。內籐和王冰告訴了我很多關於陳琪地事。聽了之後我也無話可說了。她確實比我更需要你,包括我的徒弟王冰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那麼認為的。我們活在世上,總不能什麼事都只考慮自己那麼自私,總得為別人想想是嗎?你我都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為了感情的事違背眾人的意願一意孤行。何況你本人也很矛盾吧?她畢竟跟你更久一些,有那麼多的感情積累。絕對不是可以說放就放地。如果你是那樣無情的人,我也不會喜歡。這都是我的錯,給大家帶來了麻煩和困擾。你已經不再是屬於某一個人的,在你的身邊有很多錯綜複雜的人和事,我地任性給你和這些人都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只有在還沒有被徹底討厭時趁早昂首離開才是理性的選擇。即使自己不樂意,即使會邊走邊流淚,也不得不走。你到了這位置上。應該早就明白,許多可以得到的東西,終究是不能也不應該得到的。」

    靜唯說這些話時很吃力,沒有能夠一口氣說完。但在她說的過程中,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木呆呆地抱著她聽著她說出那些讓人心碎地話語。她說完這些話後,微笑著吻了一下我的面頰。儘管我的淚水沿著她的臉和下巴一直滴到了地板上,她也完全沒有感覺到,如沒事人一般轉身走出了我的房間。此時的我渾身都似僵硬了,只有內心一絲柔軟的東西在冰冷僵硬的軀殼內掙扎哭泣。此時我混亂地頭腦中只有一處十分清醒,那一處清醒的所在不住在提示著我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我想我此時是有些明白了。

    十月二十二日上午,新編的第九軍在鑼鼓喧天中登上了出征之路,只有很少人知道其中內幕。我沒有去送別,此時我正在病房裡照看陳琪。經過一天的靜養和醫治,她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我到的時候她還沒有醒,便握住她的手在一邊打起盹來。過了不知多久,忽然聽到她問:「來了很久了?」

    「哦,沒什麼。」

    「都結束了?瞧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沒有,有些累而已。」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如我所說,一切都會好的。這不是什麼結束,而是從新開始。你只管安心養病,已經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頓了一頓,我又說:「你是我的唯一,always。」

    當天下午,我返回了軍政廳辦公,從秘書處收回了幕府將軍大印親自保管,同時下了一道「關於切實加強組織領導」方面的公文。秘書們制好了公文下去散發時,寒寒正好來找我匯報工作,在門口瞄到了文件的標題,悠悠地歎了一息。

    從那一聲歎息中,我發現自己與這個最好最特殊的朋友之間竟然產生了些許可怕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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