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洋 第十四卷 第四章 探險
    跟隨著奧維馬斯艦隊行駛二十天間,我們離開了尼普爾森,並按A集團前來的原路反向穿越了兩個星系。舷窗外偶爾飄過的殘骸提醒著我們這裡曾是殺戮戰場。而現在只是冰冷得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虛空。

    看來情報沒有錯,費裡亞的外太空援軍都不是從這個方向來的,這裡應該是一條很安全的回鄉之路。走到這裡,我就得與奧維馬斯閣下揮淚告別了。因為如果一直跟著他的艦群慢慢搖到後撤駐地所在空域,再一步一步搖到天頂門,那時間就耗費得太多了:上次他們殺過來時,因為其間戰鬥和偵察用了不少時間,前後用了七個月。郭英雄索要了援軍之後幾乎是以專業趕路的姿態狂奔過來,也花了四個多月。我得趕時間去干涉七三年底的「第二次普選」,所以等不了那麼久。

    臨別之際,奧維馬斯忽然問我:「當日說起返回主星之事的時候,我連說了兩句『可惜,可歎』,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能大概瞭解。」我點了點頭:「不過,這種高空作業的勾當,也沒什麼可自豪的。」

    「除了這個,還很有些感慨。」奧維馬斯直言不諱的說:「畢竟我是看著你和金太郎這樣的年輕人從中校開始飛昇到現在的位置上的。現在後方的事反而要交給你們這些後輩去辦,慚愧哪!」

    我哈哈大笑起來,緊緊握住奧維馬斯的手,重重地搖了幾下,說:「說什麼呢,我們是一家人嘛!」轉過身又對送行的其他人示意了一會,轉身上了交流道,上了天翔號鮭魚級巡洋艦。

    直接超向跳躍所需的能量太多。半年前郭英雄隻身一人跳回去還罷了,大家擠一擠勉強拿得出來。我這次雖說輕車簡從,卻帶了一艘巡洋艦。哪怕是身經百戰修了又修的天翔號。也有那麼大的質量和體積,只得採取劉誠新研究出來的「分段跳躍」法。這種新科技又是他在出發之前忽然神秘兮兮地打電話給我。說是「於昨天晚上才突然發現的」,現在我當然再也不會信這種鬼話了。

    於是,我們就用這種青蛙跳的方式在十萬光年地旅途中逐步跳了回去。這段旅程又花了近一個月,等我們到達禿鷲要塞時,已經是遠征時間零二年七月十三日。巡洋艦在這裡停了下來。機師們忙碌進行著狀態檢測和例行維修,我和虹翔坐在舷窗邊,默不作聲地看著禿鷲要塞:上次我們離開這裡時,戴江南那個信奉「俺樣的美學」地傢伙把那個可憐的小艦隊有模有樣。看著一點不覺得寒酸,反而小有些軍威隆盛。如今的禿鷲要塞只是漆黑宇宙中的一個死行星。燈火沒有了,如玉帶般圍繞要塞巡邏的艦隊沒有了,只有黑燈瞎火的要塞廢墟留在那裡。這裡被撤銷之後,與遠征艦隊的情報轉發機構移到了距離天頂門只有一千公里的地方,這個曾經發生過人類和費裡亞空軍第一次正規大戰地地方,已經變得徹底無關緊要了。

    「在想些什麼?」虹翔問我。

    「下去看看如何?」

    虹翔伸了個懶腰。詭異地笑道:「那裡有什麼好看的?」

    我沉思了一會,緩緩地說:「很奇怪的感覺,好像必須得走一趟才行。」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發過神經啦!」虹翔大驚小怪地嚷嚷道:「以往你當戰鬥英雄時倒是經常如此,自從榮登中將、一級上將寶座之後,下官已多年不見尊駕當年馳名天下的神棍風采。如今有幸再見,心中當真是不勝欣喜之。你且慢坐。我馬上給你找肯陪你一起去的探險隊去,出了事也好有個炮灰墊底。」

    我嘿嘿地冷笑了起來。這種笑聲當真難聽,刺得虹翔身子只轉了一半便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了,只不住地苦笑道:「又拉上我,何必呢?何苦呢?」

    其實虹翔是在無病呻吟,俗稱假打。在太空棺材裡憋久了的人。多少都會沾上從口頭到心理都變態的毛病,何況他還沒上太空就已經相當變態了。他如此惺惺作態,只是想多挨我兩句罵,可我就只是用萬分鄙視地眼神威懾著他,一點也不配合他的需要。他只得泱泱地跑到廚房、機械班搜刮了一回,抓了十個壯丁組成了探險分隊,出發時還囉嗦個不停:「對這麼一個完全沒有戰略意義的地方展開探險,竟然用兩名上將參與其中。實在是太浪費了,完全無意義的冒險行為。一旦出事,會給人類世界造成多麼慘痛和無可挽救的損失啊!」

    這傢伙跟我一樣,張開烏鴉嘴時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聽到這席話之後,除我之外地所有人都對他怒目而視。

    天翔號降到了近地軌道之後停留在了太空中,我們一行十二人乘坐三艘接送機降落到了禿鷲要塞星球表面。稍微適應了一會此處近乎失重的環境,調節了自己耐壓宇宙服裡的平衡調節裝置後,包括虹翔在內的一行人都聚集在我面前,看我到底要耍什麼花樣。我當然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咳嗽了一聲,說:「準備進入基地,尋找戰備物資。」

    「什麼?」虹翔的眼睛瞪得跟牛一樣大:「你再說一遍?」

    我淡淡地回答:「為了進行危險地分段跳躍,天翔號在離開遠征艦隊後方指揮部時卸下了所有的彈藥。現在只有伽馬炮可以使用,這種狀況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你的這種解釋恐怕說服不了我!」虹翔暴躁道:「我們遭到襲擊的可能性大嗎?一點都不大!就算是有,我相信就憑這艘裝甲堅固、速度暴快還有伽馬炮的鮭魚級,還沒人能拿我怎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艘艦甚至比現代級還好使呢。只要衝過了天頂門進入三星……」

    「我們彼此彼此罷了。」我呵呵笑道:「要麼像你說的一樣,冒一炮不發滿天裸奔的危險——雖然你可能覺得那是一種『俺樣地美學』;要麼就到這裡來找些可以使心情安定下來的硬通貨。手裡有糧,心裡不慌啊。」

    虹翔抗議道:「不對,還是不能說服我!」

    「那我就只有那樣說了。」我無奈地聳了聳肩:「是我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一樣。我感覺到這裡走一趟是最正確的選擇。」

    「好吧好吧,反正你官大臉大。」虹翔悻悻地別過頭。停止了爭執。他把十個探險隊員分成兩隊由我倆分別率領,然後用硬幣猜了先後。我們兩隊人便分頭從基地的正面入口和側面小門鑽了進去。

    與外表顯示出的荒涼不同,基地內部顯得凌亂不堪。任何搬家時再不想回來地人都會作出這種事:破傢俱、壞軍械、廢文件等丟得隨處都是,有的地方甚至要仔細挪動身體才能過去,不然得沾上一寸厚的灰。我上次經過這裡時直接就跳到尼布楚去了,並未親自到這裡看過。只得拿著電子地圖邊走邊看。大概是手氣差,我這一路幾乎沒什麼發現,好容易找到2D區的一個軍械庫,裡面卻是空的。虹翔此時到達了2A區的主軍械庫。傳消息來說找到了不少好東西:機關鎗、火焰噴射器、冷凍槍……等等,但沒一樣是天翔號需要的,只能讓他和他的手下顯得稍微威風一點,同時背負更沉重的負擔而已。我稍微恥笑了他兩句,問:「戴瘋子經營這裡許久,軍火囤積應該不少,你說他會放在哪裡?」

    「他囤得是不少。我想不會全被搬走。我覺得最可能放在基地最下層的20B區那個大軍火庫裡。不過路太遠了,咱們人又不夠,我說還是算了吧。」

    「廢話,肯定有機器搬運,難道戴江南會肩抗手拉地把彈藥往上搬二十層?少偷懶,咱們往下走吧。」

    「走不成!基地現在是廢棄的。三層以下有重裝甲隔離門,沒有電力供應和ID卡是打不開的。」

    「那就去打開電力。」我翻了一下手中的電子地圖,說:「你那邊近,去吧。」

    在等待電力恢復的期間,我帶著手下的探險隊員們從第二層慢慢向第三層搜去。這裡本來是費裡亞地基地,後來又為人類所佔領。因此顯現出許多奇怪的景象。不少費裡亞修建的永久性防禦設施無法拆除,仍然保留在天花板、通道拐角和其他隱蔽地點。搜到第三層樓梯口的一間工程技師辦公室時,探險隊員找到了一本手冊。我翻了翻,發現他們當真是天才,硬是以很粗魯的方式修改了費裡亞的防禦控制系統——當然,為什麼兩個完全不同地種族的科技可以那麼容易的融合在一起本身就是非常奇怪的事,只是目前我還想不到那裡去罷了。只要打開主控制系統的開關,費裡亞的這些防禦火力就會對主控制系統儲存地友軍以外的目標瘋狂開火。費裡亞的防禦火力我曾在阿爾法上見識過。委實厲害。

    我正在研究這本手冊,忽然面前的計算機發出了通電的聲音,身邊的隊員伸開開關,天花板上的燈也亮了。虹翔那邊的人已經成功恢復了電力供應。我連忙跳過不要緊地環節,照著手冊的解說把自己和虹翔的軍官證ID卡號輸入了鐵閘的ID驗證數據庫裡。辦完這些手續後,我也不等虹翔了,直接帶著人通過了鐵閘,向下面走去。

    走過鐵閘後,我便開始感到一種隱隱的不對勁。也許是神思恍惚,也許還有別的什麼。往下又探索了三層,沒有什麼大的發現,卻始終有些心神不定。此時虹翔來了通訊:「我們也下來了,你感覺到有什麼不對沒有?」

    「不知道,不知道是什麼,但好像是有些不對。」

    通訊機那邊的虹翔卻忽然換了天界語對我說話:「難道你還沒發現?」

    「幹什麼用這種語言?」我一下子警惕了起來,回頭看看後面的隊員離我還有段距離,壓低了聲音用天界語回道:「發生了什麼事?」

    「神力幾乎用不出來了,難道你沒發現?」

    他這一說,我終於明白了這種異常的感覺是什麼。在平時,為了讓自己生活得盡量平靜一些,我的精神之外始終有自己加上的幾層枷鎖,防止外界信息的隨意流入。在沒學到這一招之前。我曾連續數月充當川北區的中心信息交換機的角色,各種正直、荒謬、高尚、下流地信息晝夜不停地湧入我的腦海。幾乎讓我地腦袋炸開。學到這種保護自己的措施後,我的世界終於清淨了下來,得知外界信息的方式才開始由被動轉為主動。雖然一向不愛主動去打探別人的隱私,但許多比較外露的情緒,甚至空氣中流淌的一些微妙變化,我都感覺得比平常人敏銳得多。進入鐵閘後,這種感受全部消失了,我甚至無法明白自己身後五米的探險隊員地眼神是什麼意思。所以我才會覺得不習慣。

    我主動試圖施展自己的神力或精神力,然而虹翔一點沒說錯,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一種什麼無形的東西控制住了這種能力。我試了幾次,只得無奈地放棄了努力,說:「你是對的。」

    「這意味著什麼?黃二,你我現在可不再是威猛無畏的猛將兄了,同樣是脆弱的血肉之軀。得用手上的小破槍和身上地耐壓宇宙服抵抗未知的危險,而且連預知危險的能力也失去了!這種情況出乎預料,我們下一步怎麼辦?」

    「你的小心是好的,但我的感覺並沒有變糟,還是繼續下去吧。」我回答道:「偶爾用用人間地高科技兵器也是好事嘛。」

    儘管嘴上說得硬,得知神力全失之後。我仍然開始感到一陣陣的發虛。人類是卑微弱小的生物,最怕的就是不可知的外界。在地下、深水和宇宙探險中,神經系統的無由紊亂始終是一個難以解決地頑症。在大多數人眼中,我和虹翔可謂膽大包天,而且事跡出眾:再黑再危險的地方我們都敢只身前往,面對強大無敵的異形敵人敢於迎面應對。可他們看到的只是表象。內裡的真相是我們擁有不必懼怕那些普通人聞而色變的事物的感知力和戰鬥力。當這些全都失去後。我們也只是普通人。

    甚至還不如普通人。

    漆黑的巷道通向無盡地深處。即使裝備了紅外夜視儀,那種黑暗中好像隱藏著無數可怕妖魔鬼魅的恐懼感仍然從四面八方襲來,形成一層層密不透風的凝固空氣,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但我不能露出怯懦的姿態,絕不能讓手下那些一直心驚肉跳、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隊員們發現領導者的動搖。一旦發生那種情況,可能在完全沒有敵人的情況下都造成極大的災難。我甚至產生了調頭原地返回,放棄這次任務的想法。可都走了這麼久,下到了這麼深的地方。忽然又不給任何理由地往回走,不但可能被人家視為膽小鬼,而且出現軍心渙散嘩變的可能性還相當大——這種嘩變雖然不會發展成饑困交加的士兵們對不發軍餉的鐵公雞累計起來的刻骨爆發時引發的殘酷報復,但他們只要調頭跑路,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就夠損的了。孤身獨處在這種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城堡裡時很容易發瘋,有夜視鏡也一樣。

    拿不下主意,只得面不改色地帶著人繼續前進,同時心裡暗暗發愁。過了個把小時,我們前進到了第十層的機修倉庫。這裡居然有一些步兵用武器彈藥,儘管我們隨身帶的裝備不差,差不多夠普通步兵一天的作戰之用,但在這種地方,多帶點能致人死命的東西總能壯壯膽——虹翔就為了呵斥他手下的兵,讓他們少拿點武器免得走不動路而傷透了腦筋。好在這裡武器不多,看來壓不垮他們。

    我趁他們到處搜刮的時候四處轉了轉,在倉庫的一個架子上發現了一個鐵灰色的筆記本。封面上工工整整地手寫著「WESKER』S-REPORTBOOK」。我隨手翻開,本打算只翻檢一下,誰知在內頁上竟看到了戴江南的手跡:

    「阿爾伯特。威斯克上尉在要塞練兵大比武中成績優秀,榮獲一等獎榮譽稱號。特發獎狀及此獎品,以資鼓勵。」

    戴江南真是窮瘋了,拿這種三塊錢一本的破筆記本來糊弄人!但這也引起了我的興趣:似乎這個威斯克起碼在禿鷲要塞裡還是個了不起的角色?回頭看了看,那些兵還在翻箱倒櫃的找補給品,一個個起勁得很。我也有些走累了,乾脆坐下來看一看吧。於是走到倉庫門口的門衛室。打開檯燈看了下去。

    威斯克的這本報告書地初始記錄時間是○一年十月二十日。我稍微算了一下,那時應是地球時間的三○七一年夏天。那正是個敏感時期。因此立即引起了我地注意。翻過了前面的幾頁繁瑣工作日記,很快發現了重要的內容:

    十月二十六日:主星再三傳來催促命令,戴司令仍然在考慮,但已經有人開始遞交請假報告回去參加民主選舉了。儘管如此,我依然不認為那有什麼意義。早晨遇到戴時,他向我詢問了這方面的觀點,似乎他的內心充滿矛盾。

    十月三十一日:戴司令決定服從主星的安排,返回主星參加選舉。走的時候帶走了一半的護衛艦隊。雖然不過是兩個中隊地兵力,但他總喜歡熱鬧隆重的場面。走之前他給我留下了密令,要求我負責守衛這個基地。只要沒接到他的親筆命令,就不能撤離。從這種口氣來看,他大概認為自己去主星後很難在短期內返回了。

    十一月二日:主星上再次來了措辭強硬的催促通知,要求我們這裡的留守人員都回去參選。許多人都開始打點行裝,情況看來不妙。

    十一月十二日:要塞裡現在只剩五個人了。傳送情報的工作變得繁重了起來。主星那邊又傳了通知,要求我們放棄基地撤退到天頂門附近,那裡新建了一個信息收發中心。哼,該來的還是來了。我是不會走地。

    十一月十五日:詹姆斯居然偷偷溜走了。但我不認為他有那樣做的必要。也許會出現意外的情況,畢竟我們已經沒有護衛艦隊了。我已經通知了另外的三個人作好準備,一旦出現意外情況就撤往地下。中心車站那裡有堅固的工事。應當足以抵禦一般的危險。

    十一月二十六日:雷達上出現了大範圍地雜訊。我們人手不足,無法主動防禦或者查看情況。我決定撤到地下三層以下,視情況再作反應。

    筆記本只記到這裡就沒內容了。禿鷲要塞裡還有人?我的心裡升起了一絲欣喜,隨即又被自己澆上的冷水撲滅了:已經過了半年多了,誰知道情況演變成怎樣?但可知的是放棄禿鷲要塞的過程絕不簡單。看來下面還可能有比彈藥更有價值的東西。我站了起來,對手下地探險隊員們招呼道:「差不多了吧。我們再往下探索!」

    在幽暗綿長的基地通道中,我的探險小隊謹慎地前進著。大家都不發一聲,好像害怕驚動了黑暗中潛伏的妖魔。說起來好笑,我有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好像已經很久了。

    對講機忽然發出了連接的噪音,緊接著傳來了虹翔的聲音:「黃二,有發現。這下面可能還有別人。」

    「我也找到了一些這方面的證據,你發現了什麼?」

    「一具男性屍體。」虹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身上有ID牌,名字叫克萊恩特。三十六歲。死前好像進行了很激烈地戰鬥,身邊到處都是彈殼,但身上沒有傷痕。」

    「很奇怪,但不是他。」我有些如釋重負地說:「下面可能還有人,繼續前進吧。」

    繼續前進了一個多小時,我們來到了地下十五層。這裡是基地官兵的生活區,有不少娛樂和輔助設施,如果一切如舊貌,一定頗有看頭。可惜這種補給品和附屬設施在太空中比彈藥還珍貴得多,在搬家時給拆得差不多了。我們只找到了一個桌椅板凳稍微齊全一點的小食堂坐下休息,喝點水,吃點軍用乾糧。一個到處找食品的隊員找到了一個本子,上面的署名正是克萊恩特。我急忙翻開來看:

    大多數人都承受不住壓力離開了。不僅如此,還來了一夥拆遷隊,把我們的補給中心拆走了。畢竟司令已經離開了這裡,而且看不到返回的希望,沒有人可以作主。威斯克曾想制止大家的離去。但沒能成功。他試圖在司令不在的期間成為領導者,但看來他不具備那種資格和魄力。起碼我就不會乖乖地聽從他的號令。

    今天他帶領古南和劉琴(也就是除了我之外地所有人)下十七層去了。說是地面上的騷動可能會通過通風管道奇襲到那裡去。他命令——我再三指出他沒有資格命令我——於是他要求我與他們一起下去。我拒絕了。那下面連個睡覺地地方都沒有,並且冰冷而危險。我要呆在這裡的宿舍裡享受著暖氣,等待司令的命令。去或是留,我只聽司令的命令,威斯克他沒有資格要求我做什麼。

    停電了。這裡又黑又冷。

    電池用盡了,四面八方不斷傳來奇怪的聲音。我開始感到恐懼。

    不行,我得想想辦法。再呆在這裡,一定會發瘋。

    我合上了本子。閉上眼睛,讓黑暗籠罩著自己。精神力受到了無形的強烈壓制,難以散發出來,但我的腦海中仍然出現了這個可悲的傢伙地最後下場:他在無盡的黑暗和恐懼中又累又怕,對著任何的光源和響動射盡了子彈,最終神經再也承受不起,自動謀殺了他的身體。看到這一幕後。我驀然驚醒,轉身對隊員們說:「那個傢伙是被孤獨和恐懼嚇死的,從現在起我們都得注意不要掉隊,要大家緊密在一起奮鬥,明白嗎?」

    耳機裡也傳來了虹翔對手下的訓話。說完之後,我們兩隊人都立即開始向前疾行。虹翔忽然說:「照目前的情況看。威斯克連他自己在內只剩三個人了,你認為……」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搖了搖頭,說:「我只知道既然到了這裡,知道了這些,我們就應該發掘出其中地答案。如果他們是什麼陰謀的犧牲品,我們就該找出真相。」

    「哪怕會付出不必要的代價?」虹翔反譏道:「三個人。我們的隊伍可有十二個人。」

    「人命不是那樣計算的。你明白。」

    「我當然明白,只是特地再給你指出一下罷了。」

    到此,我們就結束了無線對話。默不作聲地疾行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兩隊人在通往十七層的大門處會合了。大門地密碼鎖已經被虹翔打開了,可他卻看著乾瞪眼。原來上方的LCD上顯示這一行提示語句:

    請完成下方的三十六宮格,大門即可打開。

    而下面的三十六宮格簡直就是個惡夢,一看就知道是戴江南的傑作。不但要反覆排列組合,還要把其中一千多個字幕組成吻合設計者原意的句子。我見虹翔臉都綠了。問:「怎麼回事?」

    虹翔沒好氣地回答:「北飛地菁英分子們經常搞的把戲。這個變態用了相當強的一種規格來做這個密碼鎖,也不知下面有什麼東西那麼要緊!」

    我哦哦連聲,頷首說:「那麼說來,身為落後分子的你解不開這個是嗎?」

    「呸,這種東西有什麼難,套路都是固定了的。只是我沒參加過他們那些變態分子雲集的解密俱樂部,解起來稍微多費點時間罷了。」

    「可以告訴我多費得了多少時間嗎?」

    「知道答案的一分鐘,經常搞這一套的大概半個小時。我嘛,用個兩三天地準能解出來。」虹翔說著說著卻狂了起來,拍著我的肩膀說:「黃二啊,不是我自誇。這種東西還是需要一定的天賦的,不是我們北飛一系的人,缺乏那種跳躍性創造型思維方式,要解這種迷題是很困難滴。反正還需要不少時間,你們先把營紮起來,給我燒兩壺咖啡,看我……」

    我聽得不耐煩了起來,走上前去拔出腰間的馬槍,用槍托砸開了密碼鎖旁的鉚釘。研究了一下裡面的電路板,從行囊裡找了幾截銅絲,飛快地在電路板上接了十幾路飛線。然後在密碼鍵盤上什麼都不輸直接按下了確定鍵,前後不到五分鐘,大門打開了。

    這一手立即把探險隊員們鎮住了,連聲驚呼:「大人真乃神人也!」我瞥眼看到一邊的虹翔已呈半石化狀態,還是繼續出言打擊他:「打什麼啞謎!這種程度的板子我初中時就會做了,也虧他想得出來!設一個高強度的密碼邏輯,控制電路卻是五十年代的落後產品。再窮也不能搞這些花架子啊。」

    虹翔過了大半天才緩過勁來,喃喃道:「黃二,你這樣做是對智力的污辱,嚴重損害俺樣的美學……」

    他的抗議牢騷從此就綿延不絕。大概是因為在宇宙戰艦裡憋了幾個月沒什麼話說,剛剛又被狠狠地掃了一回面子,找到了廢話的借口。我們進入十七層後的半個小時裡,他都始終在囉嗦不停地指責我用破壞鎖具內部結構的方式進入是一種無恥的行徑。我反正也很久沒聽人講過超過五分鐘的話了,全當給耳朵熱身,便一句都沒有反駁。一直走到巨型空氣調節工廠的入口,忽然探路的隊員叫了起來:「血跡,這裡有血跡!」

    現場的情況當真令人毛髮直豎。不在於那裡有多少短臂殘肢——雖然零零碎碎地鋪散著一些,卻實在不多,基本上不超過一個正常人身體上應有的零件數量——而是那裡除了那麼一丁點的殘肢之外,卻什麼應有的殘骸都沒有!儘管如此,牆上、地縫裡無處不在的黑色凝固血跡卻證明了那裡發生過怎樣激烈的一次交戰。不一會,探險隊員在牆角的一塊殘肢上找到了一個身份牌,上面的名字是古南,男,十七歲,中士。對我們來說,他的存在就只是一地的碎肉和這塊小小的身份牌。

    「都對得上,威斯克只剩兩個人了。」虹翔打破了沉默,問我:「打算怎樣?」

    「這樣奇怪的情景你可曾見過?除了他自己的屍體,什麼都沒有。」我原地踱了幾個圈子,說:「克萊恩特可以說是被恐懼殺死的,但古南的死卻一定有外因。沒有正常人能自行將自己分屍分得這樣徹底的,就算是具備這樣的想法,已經是很不一般的變態了。除了古南,那時只剩兩個人,他們全身的血液加起來乘以一百也達不到這個效果——連機器內部的縫隙裡都浸了血。這是為什麼?」

    「黃二,這好像不是個該認真好奇的地方。」虹翔喘著粗氣說:「我愈發覺得這次行動是個錯誤。」

    「克服自己的恐懼,還沒到你真正該恐懼的時候,畢竟我們什麼敵人都沒見到。到目前為止,最值得我們恐懼的實際物事也就是這一具殘破的屍體,雖然破得實在太誇張了。」我皺了皺眉,說:「非得查出是怎麼回事不可,我們不要休息了,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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