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洋 第八卷 第九章 南京騷亂
    在虹翔的引見下,一個身形瘦削的青年男子來到了我的辦公室。他們來得也忒暢通無阻,連個通報的都沒有,可見以雷隆多的這種警衛級別,只要虹翔起了叛心,拉他那個聖將級的弟弟來刺殺我如探囊取物閒庭信步一般容易。他倆倒不知我平空多了這麼多念頭,笑得依舊相當燦爛。虹翔滿臉堆笑地介紹:「這就是咱雷隆多的一把手,黃而總督。嗯,這位是伽南科學院的首席院長華嵩同志。兩位初次見面,真該多多親近親近。」

    真沒聽過他這般介紹人的。我不由得呆了一呆,一邊伸出手去握手一邊仔細地想、用力地想。想了好一陣想到頭痛欲炸也只想到伽南這個地名詞好像與以色列和耶和華有關,什麼時候鑽出科學院來了?心中那麼想,口中已經不自覺地冒了出來。虹翔和那個華嵩同志頓時面部變成了豬肝顏色,隨即爆笑出聲。

    「沒辦法,總督大人日理萬機,心中想的、口中念的都是星辰大海、史河滄桑,盡在眼前的卻記不得了。」虹翔以非常調侃的口氣說:「他是劉誠的同學,這回你明白了否?」

    繞了一圈,原來是幻界啊!我這才恍然大悟,慚愧無地的加大了手勁與華嵩同志握手。不料他卻絲毫不會武功,頓時給我鉗得快暈死過去。虹翔急忙竄過來拉開,口中大叫:「黃二,你再惱羞成怒也不能這樣啊!」

    雖然見面時多有尷尬誤會,但三人仍相見甚歡。虹翔與他弟弟極不相能,和劉誠等人的關係倒不算壞,看來在我認識他之前便早有勾結。

    據華嵩說,他們早在兩個月前便接受了虹翔的委託並隨即開始那個天方夜譚似的要塞星球的設計工作。經過反覆論證研究,證明應該是做得出來的,因此他帶了幾個核心技術人員親自到雷隆多來了。如果我的話,他們可以就地招募人間的高級技術人員參與一同設計,兩年內爭取出成果。

    「,怎麼會不!」我滿口答應不迭:「我這人是個大老粗,特敬重知識分子。有什麼需要的跟我講就是了,絕對沒有問題。」

    「總督大人,我可是調閱過你的資歷文件和黑貓論壇的相關文檔哦。你謙虛得太過了吧?」華嵩一句話便揭穿了我的超級假打。

    我假話被戳穿,只得傻笑不已,喃喃道:「現在不行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俱往矣。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歸根結底我們絕對是不會給你們的……唉唉,我說到哪裡去了……」

    「說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大老遠帶貴客過來,就聽你在胡說八道。」虹翔白了我一眼,督促道:「認真嚴肅點,有很多嚴肅問題要對待。」

    我和虹翔是沒有相互指責的資格的,他此時不過假打得比我更成功少許罷了。考慮到貴客在側,我不好再與他抬槓,便正色問:「那麼,華兄有什麼需要的,或者說什麼困難,都跟我提一提,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解決。沒辦法也要創造辦法解決。」

    華嵩微笑著說:「一是技術上的問題,二是政治上的問題。但兩個問題歸根結底是一個問題。」

    「what問題?」

    「先說技術上的困難吧,天界雖然自徐無忌時代開始吸收人間先進科學技術,但當時人間是將技術分級控制的,較敏感的技術和關鍵技術都控制在軍方手中,民間接觸不到,官方也始終沒有答應給天界提供全套技術,因此天界始終沒有能夠得到完全成體系的前代科學技術,只不過比你們自發恢復的情況要好不少而已。我們的很多技術中存在斷層,難以繼續發揚下去。擁有許多高級技術,但卻缺乏構築這些技術的基層技術,這就是天界科學的現狀。」

    聽到這裡,我插嘴問:「大時代的科技斷層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沒錯,因為同樣的原因。」華嵩點了點頭:「數十年來,天界的研究者們已經取得了相當的進步和成果,但是我們必須取得許多必備的前代資料庫中的科技才能進一步發展下去。有些關鍵技術有些甚至是公元二十世紀後期的,但我們既然沒有得到,就不得不花非常多的時間去探索。可缺乏的是近八百年的前代關鍵科技,自行研發所需的時間無法預測。但可以預知的是,我們絕對沒有那麼多時間。」

    「也就是說……」

    「必須觸及特別三ま一法案。」

    說到核心問題上來了,那正是大家最頭疼和不願意面對的一個問題。包括奧維馬斯大人在內,對那個老爺爺們把持的機構都是心存忌憚。三ま一管委會說了幾次要來三星前沿看看,都給他婉言與糖衣炮彈並發地推掉了。未接觸過這個機構的,難以想像其風氣保守和頑固之不動如山。那裡的管事者全是司徒王時代的老人,一個個七老八十了卻老而彌堅,甚至有兩個超過一百歲的還在上演著「tomorowneverdie」。這些有與天地同存同朽傾向的老傢伙們活了百八十年了仍舊老而不死,並且保持著旺盛的精力控管這項法案,使人非常懷疑他們是否監守自盜了某些三ま一法案控制的內容。

    這就是所謂的技術、政治問題合而為一的問題。我們要建設移動要塞星球,以目前的技術水平是做不到的,必須依靠發掘前代文明才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得到相關的技術。但是三ま一管委會是絕對不會讓我們這麼做的。

    想到這裡,我轉臉向華嵩說:「你先召集人員開展研究設計工作吧,有什麼需要的和困難事項可以找總督助理內籐上校。三ま一的事我會想辦法,暫時無法給你具體的時間表。」

    這都是意料中事。華嵩點頭答應後,領了我「便宜行事」的批條找寒寒去了。虹翔沒有隨他去,等他一出門便問我:「唉,說是想辦法,你究竟有什麼辦法?」

    「唔……」我支吾了一會,說:「才忙完那麼多事,你讓我腦子休息幾天好不好?那些事再說啦,再說啦……」

    「吹牛!」虹翔一語打斷我:「最近越來越假了,官當得太爽了是不是?你那點小把戲,休想蒙得過我!你的特務頭子從六月份第一天開始就沒出現過,都半個多月了,他幹什麼去了?」

    「特務頭子,誰啊?」我露出驚訝、無辜和受傷害的表情對著他:「你不要亂說哦,這裡是GDI的一個獨立運作單位,哪裡有什麼特務不特務的?」

    「GDI本身不就是個特務……」虹翔說了半截,忽然發現跟我說這些都是白說,唾了一口說:「提都斯呢,你把他派去幹什麼了?」

    「哦,小提啊。他哪是什麼特務頭子,明明是個勤政愛民的政務好手嘛。唉,你誤解了他,也誤解了我的一片好心。眼下他正在到處下礦區搞基層礦工的思想整頓教育工作呢……」我正越說越得意,見虹翔大不耐煩地調頭往外走,才收起了嬉皮笑臉說:「你們一天到晚忙具體事情,沒什麼活留給我幹,我只好在背後搞些陰謀詭計啦。等著瞧吧,會有好戲上演呢。」

    我們在三星前沿交換著這些毫無意義的廢話時,主星上正上演著一幕又一幕的人間喜劇。王學平還在鍥而不捨地南京GDI政法大廈下每日叩頭泣血,發表「倒黃」演講;尚未倒台的趙源民跑回去後正不住搗鼓著不利我方的材料,並不住與三ま一管委會駐南京辦事處接洽。可是,南京地下盜版書市突然爆發似地出現了許多揭露「內幕」的無作者奇書:

    《浴血五.二九的背後——喪盡天良的生物武器計劃》

    《華南區財政預算分析——黑洞何在?》

    《超越時代的新型戰艦現代級》

    ……

    與這三本的基本內容極其相似的二次盜版和抄襲書目,更是數不勝數。因為南京GDI分管文化事業、新聞出版的政治局一秘兼新聞出版署主任譚康到江西扶貧一直未歸,南京GDI在半個月的時間裡完全沒有作出任何有效的反應。

    直到這些摻雜了六成內幕四成謠言的盜版書被大段大段引入民間小報甚至機關報刊雜誌的顯要位置,才引起了足夠的重視。可是,當他們重視起來的時候,這些書早已通過網絡流傳到了大洋的彼側,開始出現了日文、德文、英文、法文、西班牙文等各種語言版本的實體盜版書。書中內容與許多街面流傳甚廣的政治謠言極其吻合,使其可信度和煽動性上升到一個新的歷史高度,其破壞力幾可與《貳京記》相比。

    這書的影響力和破壞力體現出來後,本來總長渚乃群準備親自抓、用力抓,好好地把這個事情捂下去。可他老奸巨猾得很,見風聲不對,立即打了一記退堂鼓,跑得飛快——到陽泉調研中日漁民糾紛去了,把這個燙手事丟給趙源民親自處理,號稱「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趙源民旋即帶了一千多化裝成新聞出版署執法人員的軍隊去掃蕩夫子廟盜版書市,卻被書商認出其假冒偽劣性質,打電話到新聞出版署去詢問。那邊正是滬派統轄的機構,雖然明知道是趙副總長去debug遮羞,卻巴不得見他出醜,立即聲稱:「我們沒有清理書市的計劃,來的準是假冒的。這陣沒人,都扶貧去了,你們看著辦就是,不出人命即可。」

    在夫子廟賣盜版書的那些傢伙都是南京最底層地痞流氓出身的,輕易惹不起。新聞出版署每次要去清理之前都得研究半天根據具體情況應該採用何種方式方法,免得觸發群體事件不好收拾。

    可趙源民完全不懂這套,也不願意理會這套。當他看到幾百個赤手空拳的土老闆把他們攔著不讓進市時,頓時發飆,表露自己身份後口出狂言:「你們這些刁民協會的土貨,還招呼不住了?看看究竟是誰的天下!」,然後下令軍隊強制收繳書籍。

    那些書販沒一個是吃素的,立即拎出菜刀扁擔火藥槍要與他們拚命。情況正混亂,附近金陵大學、玄武大學、東南理工大等幾所以特別能鬧事之名聞名寰宇的大學的兩萬多學生又聽到了風聲,全校聞風傾巢出動,頃刻間把這千把人團團圍住,抗議他們鉗制輿論、踐踏基本人權。這兩三萬人把夫子廟交通要道一堵,再加上十萬多看熱鬧的社會各階層人士,南京的交通和社會秩序便頓時陷入了極度混亂。

    我在南京讀書的那幾年,學生並沒有這麼不本分。雖與當年雖然基本不提什麼人權概念有關,但最直接的還是南京常駐的一個精銳摩托化步兵師的威懾力所致。

    現在可好,整個華南區倖免於幻界戰爭的正規軍十有其九給調到了雷隆多重編為第一、二步兵師,南京一共就只有兩千名城防部隊和四千名包括武警在內的地方警察。警察又是滬派的——於是他們雖然來了十幾個人觀望,卻沒有絲毫增援警力以控制事態的打算。

    趙源民被二十倍於他們的學生圍住後,頓時變得非常親善和藹,使出一百倍的力氣發表愛民愛國愛地球的演說。據說即興演講得相當不錯,可惜沒人聽。

    這就是南京「六.二八」騷亂的起源。雖然這場騷亂在醞釀之初甚至被內部定性為反動暴亂、外國干涉勢力秘密的學潮,可是隨即被迅速降級為動亂、騷亂、群體事件……到了三天之後,任何報刊雜誌上提起此事時都變成了輕描淡寫的「風波」、「誤會」、「群眾聚集」。但無論帽子變大變小,本質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

    渚乃群不在,趙源民處置不當,再加上滬派冷眼旁觀,此事便從早晨九點一直延續到晚上十一點都沒有解決,參與學生和圍觀市民反而越來越多。以夫子廟為中心的五公里方圓地區內竟然雲集了七十多萬人,幾乎一直排到了五台山和孝陵衛,甚至連遠在滬、蘇、錫、常的一些學生也大老遠跑過來參加了,不能不說是一種很無聊的湊熱鬧行為。鬧到這份上,已經與捍衛人權和言論自由基本上沒什麼關係了。

    多年之後,有專家聲稱此次小小的群眾聚集風波甚至造成了南京局部地面沉降五至十五米不等——那就不知道是否人力之威是否能真至於此了。老趙面對幾十萬人、眾多外國記者和虎視眈眈的GDI全球聯合會觀察員,實在沒那個膽子命令他那一千多隻帶了三發子彈的手下開槍,給活活圍困了十四個小時無飲無食後終於暈倒,號稱中風。

    南京GDI又做了好長時間的工作,才說服學生和看熱鬧的市民讓出條路來把老趙送到醫院搶救。清查盜版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但這些禁書的影響不會因當局的視若無睹而有所減弱,經老趙這麼一折騰,其名氣反而更響了,在一段時期內幾乎達到了人手一冊的風行程度。有關趙總長的黑幕消息和政治笑話彈指一揮間邊風靡全球,其傳輸速度之快,遠超過幾大洲之間的通信光纜帶寬極限,創下了一個信息傳播史上的絕對奇跡。趙衰人和他的一眾幕僚只得灰溜溜地退出了歷史舞台。用我們的行話說就是:

    「你(們)已經死了。」

    死則死矣,這年月已經是文明時代,自然不會有人無聊到去挖他的墳、鞭他的屍。可是造成他最後崩潰的這幾本書的影響卻波及到了九十五光年之外的三星:三ま一管委會看到了其中揭露現代艦計劃中大量盜竊使用封禁中的前代科技的傳言後,下定了決心要到三星來走一走,好生檢查檢查是不是有問題、有多少問題。

    這下,煩惱三ま一管委會的人就不止我一個了,連奧維馬斯上將閣下也得一同陪我發愁,實在另我歡欣鼓舞。老不死們馬上就要上門來找麻煩了,我居然還如此開心,這回連寒寒和虹翔都不能理解我了,以聚眾吃火鍋為名把我堵在家裡,一邊一個地埋怨、譴責。要我發奮圖強,正視事實解決此問題……

    我聽得實在不耐煩,冒了句:「皇帝不急,你們太監宮女的急個毛啊,看奧維馬斯上將怎生應對吧?」

    「你不能這麼逃避啊!」虹翔不由得大急了起來:「他這半年都不住派人在地月系和月球門搜索費裡亞海盜的蹤跡,只要給他找到消滅了,起碼可以晃開這一次的危機。但是老頭子們不甘心失敗,放過了他卻跑這裡來做專門檢查——你考慮過這種最壞的情形沒有?」

    「這種事不會發生的,因為已經不可能發生。」我微笑著回答道:「手裡有一個強而有效的特務系統和特務頭子是非常愜意的,可以知道許多一線戰將不能得知的信息。你知道古比雪夫為什麼沒在歡迎南京檢查團的高官中出現嗎?據說他和費裡亞海盜發生了一次遭遇戰,身負重傷,已經快兩個月了,現在都還在觀察中沒有脫離危險,也不知道這員驍將還有沒有將來。」

    「遭遇戰?古比雪夫艦隊?!」虹翔不由得大驚失色。他想了好一會,才遲疑道:「你的消息確實嗎?想起來是有點奇怪——上次巡邏時遇到戴江南,他帶著古比雪夫的半個艦隊和他的艦隊混編成的一個比行星守衛艦隊稍大的變態艦隊巡航,我還笑了他兩句軍容不整,搞半天是這麼回事啊!」

    我點點頭說:「絕對確實。奧維馬斯艦隊那邊這半年來絕非一無所獲,他們至少有五次發現了費裡亞海盜的行蹤,但是戰況不理想。現在的三星前沿,看起來穩固平靜,實則內部暗流激盪,不是那麼簡單的。如果奧維馬斯大人有半年以上的時間可以獨立搞定此事,他說不定會把我們賣了,但現在恐怕得拉拉統一戰線吧。」

    我們正扯到這裡,寒寒突然疾步從外面走來,遞給我一份急件傳真。傳真紙是白色的,也就是說優先級一般,這種東西我一般是不看的。寒寒瞭解我的習慣,立即口頭匯報道:「奧維馬斯艦隊傳來的最新情況:唐慶峰艦隊在三日前與費裡亞海盜相遇,發生激戰。唐准將當場陣亡,艦隊損失三分之一後返回大十字架。上將邀請你速去大十字架商談聯合圍剿海盜事宜。」

    我也不由得有些動容了。唐慶峰比戴江南年長兩歲,是奧維馬斯艦隊中年輕一代混得最高的。在七月事件時,戴江南還只是個代理大隊長,而他已經在帶艦隊了。雖然在現代級的接受次序上次於戴江南,但仍一向被視為最有前途者之一。如果他不是屈居奧維馬斯大人之下為其光芒掩蓋的話,以其戰績和年齡,威名絕對不會亞於任何一個三星總督。

    這員青年將星的隕落當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使是作為外人的我,亦感到了一些兔死狐悲式的悵然若失。在星空中守衛了近三十年的老頭子古比雪夫還在苟延殘喘,而年輕的希望之星已經永別人世,一時間使我們愈發地感到了人世無常。本來熱鬧得跟菜市場一般的我家大廳頓時陷入了長達五分鐘的沉默。

    「散了吧,大家。」我有氣無力地說:「準備一下,明天啟程去送送這個薄命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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