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果真是「計算機vs國政」,雙方大概足足有二十多個男生在體育館裡動手了。要不是當時圍觀的外系人也多,場面估計會不堪設想。儘管如此,侯通海為首的校警隊趕來的時候,喬峰已經把慕容復的鼻血都打出來了。
事情後來是這樣解決的:
以計算圓周率而聞名的計算機系主任沖虛,和作為中東問題研究專家的國政系主任方證一起去了校內派出所,和侯通海一共三個人開了個小會。
沖虛說:「呵呵,體育活動,以前的學生也鬧過一點,年輕嘛,常見。」
方證說:「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說是說打架,也沒什麼人受傷,大概也就是有點急了推搡幾下。食堂賣飯有砂子還有學生和大師傅推幾把呢。」
侯通海提醒說:「有一個學生流鼻血了,還有好幾個扭傷的呢。」
沖虛說:「呵呵,流鼻血算什麼受傷,汴梁最近天氣太干,外面修路的灰塵又大,我們繫好幾個教授也流鼻血了。流鼻血不算受傷。」
方證說:「呵呵,就是,我們家夫人前天買菜還把腳歪了呢,沒什麼沒什麼。」
侯通海又提醒說:「可是一體的地板也給劃傷了。」
方證說:「呵呵,體育那邊有錢,劃傷了修修就好了,幾個錢的事情,犯不上為難學生嘛。」
沖虛說:「就是就是,張三豐他們才不在乎那點維修的小錢呢。」
侯通海終於明白過勁來了,急忙點頭說:「那和我們校警隊沒什麼關係,系裡還是自己給個處分算了,其實我們也很忙……最近幽明湖那邊**的案子還沒查出什麼消息呢。」
方證很嚴肅地說:「小侯,不要老說什麼**案,搞得校內人心惶惶不好。」
沖虛也補充說:「可能只是偶然,不要讓學生們傳來傳去。」
……
……
總之,後來喬峰和慕容復兩個被簡簡單單地拎回系裡,一人寫了一個檢討,給了一個警告處分就算結了。有時候很多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和小事化了,汴大裡面校規的鬆緊從來不是問題。
喬峰回到宿舍的時候,康敏連檢討都幫他寫好了。康敏拍了拍喬峰的肩膀說:「康姐晚上請你吃飯。」
「水煮肉,樟茶鴨子,醬肘花……」康敏漫不經心地掃視著菜譜,看見一個點一個。
喬峰坐在對面,有點好奇地看著她。還是早春三月,康敏穿了裙子。將近腳踝的黑色呢絨長裙,黑色的絲襪,黑色的皮鞋,上身是貼身的黑色小毛衣,用一根黑皮帶緊緊地束腰。惟有一頭黑髮還是按照老習慣用大幅的白手絹紮起來,隨便地理在胸前。這套衣服更襯得康敏胸部豐隆腰肢纖細,頗有點體態妖嬈的意思。喬峰多看了兩眼,覺得有點彆扭,康敏難得顯得那麼文靜。
「喂豬啊?」喬峰說,「那麼多?」
「就這些,」康敏揮揮手,把菜單還給服務員了。
自從汴大大力發展校辦產業後,南門外一溜牆壁十有八九給開成了飯店,一排大玻璃窗一直排到西邊的小南門。燈火通明到深夜凌晨,這讓大門值班室的彭瑩玉很不滿,老是夜深了還有半醉或者全醉的人出出入入。
康敏支頤,默默地看著窗外車水馬龍,也不和喬峰說話。車燈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睛裡一一流過。
「小康?」喬峰在她面前揮揮手。
「幹嘛?」
「不必那麼客氣吧?」喬峰聳聳肩膀說,「我也不是單幫你出頭,慕容復那小子老拽啊拽的,看著就想滅他幾次。」
「我靠,廢話多,」康敏說,「我今兒心情好出來吃飯,客氣你個頭。能喝多少喝多少。」
喬峰真地喝了不少。他也很高興,不過是個警告處分。而且康敏能和他一杯一杯地對干,兩人足足喝了六瓶「汴啤」,喬峰頓時覺得生活很燦爛。
康敏停了杯子:「我找到工作了。」
「那麼快?三月就招聘?」
「看各人本事,」康敏說,「我是誰啊?」
「什麼公司?」
「蘇州,」康敏答非所問。
兩個人繼續喝啤酒,康敏的臉漸漸地紅了。
「衰人,我認識你幾年了?」康敏問。
「快兩年了吧?」喬峰酒量大,還算得過來。
「你說我在汴大混得好不好?」康敏笑,「怎麼給人罵成這個樣子?」
「別聽慕容復瞎說,」喬峰狠狠地揮了揮手,「他媽的那小子嘴就是賤。」
「不是他一個人說,」康敏搖搖欲墜了,「我知道系裡說我這樣那樣的人多去了。我也不在乎,我男朋友是多,沒準你也算一號。」
「靠,那些人的話你也聽?」
「靠,不是說你,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康敏笑著罵了一句,「你康姐也是女的,還能不怕別人說?」
「女的?」喬峰嘿嘿地笑,「我忘記了。」
康敏沒再和他一起笑:「喬峰,你說康姐這樣好麼?整天飄來飄去的。」
喬峰愣了一下,抓抓頭皮說:「也沒什麼不好吧,你樂意和這個好一陣那個好一陣,誰管得著?自己高興就得,反正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情。」
康敏捧著一杯啤酒,眼睛在金黃的酒液後面眨了一眨,看喬峰,靜了片刻:「說得也對,沒人管得著,也沒誰真有心情管我……」
「再要兩瓶啤酒,」康敏恢復了笑容,隔著桌子推了喬峰一把,「繼續喝,兒當成名酒須醉。」
酒是上來了,可是喬峰不敢喝。他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康敏的眼淚緩緩地劃過臉龐,從尖尖的下巴打落到玻璃杯裡。
「小康?小康?」喬峰趕快說,「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康敏說。
然後喬峰怔怔地看著康敏趴在了桌子上,雙肩微微**著。
那是喬峰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輕輕拍了拍康敏的肩膀,說:「小康不要哭。」
康敏似乎根本忘記了她曾經喝到流眼淚這回事情,依然在國政系充當她大姐頭的角色,絕對是慷慨嫵媚全能型的人物,把系裡系外不少男生耍得團團轉,當真到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衣的高境界。
喬峰和康敏的關係也是照舊的鐵。喬峰當仁不讓地成為新一屆國政系學生會主席,是康敏跟系裡推薦後又在選舉裡自己代筆給他寫了稿子,引得暗地裡有人說國政學生當權派居然開始搞繼承人制度了。不過康敏不管這些,喬峰說學生會主席我也不想當的時候,一米六的康敏跳起來在一米九的喬峰頭上狠狠敲了個栗子說你懂個屁,康姐看你專業課慘不忍睹,給你弄個主席玩兩年,好歹以後保研也方便點。於是喬峰也只有從了。
上課自習考試,上課自習考試,時間一天一天地過,過去的時間不再回來。
等到喬峰在校外號稱「旺夫樓」的「旺福樓」吃散伙飯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居然已經在汴大過了兩年,於是他大口喝著啤酒說:「真他媽的快啊!」
散伙飯不是喬峰他們那屆的,是康敏他們班的。本來喬峰沒有拿到蓋著校長獨孤求敗大印的紅本,還沒到吃散伙飯的地步,可是他和高年級的馬大元白世鏡他們總是一起打球,和小康又是鐵板釘釘的交情,所以康敏訂好了桌子以後毫不猶豫地在人數上加了一,然後一個電話把喬峰召來了。
散伙飯實在是大場面,開始大家還彬彬有禮撐足了面子——畢竟都是汴大畢業的,講點貴族氣。可是包括女生在內的所有人都在干白和汴啤中醉到毫無顧忌的露齒大笑的時候,場面就有點慘不忍睹了。從秦紅棉和白世鏡對唱了一首黃梅調《夫妻雙雙把家還》開始,卡拉O被哄搶,包括馬大元男聲獨唱《枉凝眉》這種曲目都敢公然拿出來現眼,全不顧經理汗毛倒豎兼冷汗淋漓。男生女生開始互相拍肩膀,灌啤酒,交換座位,關係好的如果沒能搶到話筒合唱一首,至少也得對乾三杯二鍋頭。
這個有人高興有人悲傷的時候,亂七八糟的感情就是一個大雜燴。有那些即將去西域留學準備賺羅馬大金幣的,於是得意洋洋,有連工作還沒著落的,於是憂心忡忡,有想著馬上就能海闊天空地光膀子混了,於是意氣風發,還有女朋友談了三年終於在此吹燈熄火就無疾而終的,越喝越有點曹子建奔到洛水邊的味道。不過所有人都是放開了喝了,標誌人生「階段性的勝利」或者「戰略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