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腳有力地踩在了落葉上,飛馳的身影唰地剎住,虎虎有生氣的少年仰面看向高懸在頭頂上的四字金漆招牌,緩緩地摸出了一卷書信。
「終於到了……」少年如釋重負地說。
郭靖喘了口氣的功夫,七八條黑影從不同的角度逼了上來。剛才,他們有的是街邊看風景的行人,有的是抱著嬰兒散步的婦女,有的則像是在聽莫大拉琴。
「光盤要麼?」
「要遊戲麼?來我們這裡看,不買不要緊。」
「軟件遊戲毛片勒……」
「走走走!學校門口不許擺攤設點,給我抓到一律罰款!」值班的門衛彭瑩玉從傳達室裡噌地跳了出來。
倏忽之間,郭靖身邊半徑兩米內又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那些瞬間湧現的高手如同水滴融入江河一般消失在人流裡。郭靖第一次感到汴梁真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
「喂,還有你。你這也算擺攤設點吧?」彭瑩玉瞪了莫大一眼。
莫大在旁邊一本正經地拉琴,腳下擺著十幾把漆成大紅的劣質二胡——從某種程度上說,莫大是一個打外地來汴梁的民族樂器商人。
「我這不是賣的,」莫大很認真地說,「我都是帶出來拉拉看,看聲音怎麼樣。」
莫大說著話的功夫換了一把琴,繼續一本正經地拉他的《鳳求凰》。莫大號稱「悲愴歌北道,惆悵看中流」,這是後來楊康給他起的綽號,因為他在北道街和中流路交口的汴京大學門口一拉就是五年。他和那些初出道販賣盜版光盤的後生崽不同,見的世面大了,知道彭瑩玉這種校警也就是看起來像警察嘴上比較硬,其實是所謂「經濟民警」,並沒有抓人罰款的權力。
「民工!」彭瑩玉從牙關裡擠出這兩個字,捏緊兩隻拳頭瞪著他。這個老賊頭道行不淺,令他束手無策。
《鳳求凰》……琴聲如絲縷不絕,莫大則巍然不動,充分表達了他對這種世俗看法的不屑和本身出塵的風骨。
「嗯?你幹什麼的?」看到郭靖一直向自己這邊呆望,彭瑩玉丟開了莫大,粗聲粗氣地問他。
郭靖一身蒙古袍子配球鞋的打扮,髒兮兮的羊皮袍子下像是藏著無數骨藥小扎刀什麼的。這種冒充少數民族出來騙錢的,彭瑩玉見得多了。
「我……我,」郭靖努力想讓自己說話平靜得像個城市人,不過蹬了快一個小時的車,又被身上的老羊皮袍子捂出了一身汗,他的腦子好像比平時更遲鈍了。
「你,你什麼你?」彭瑩玉斷定郭靖不是什麼好貨,「沒事不要在學校門口停留,今天開學,我們要接新生呢。」
「我……我是來報到的……」
「報到?」彭瑩玉懷疑地扯過郭靖手裡的錄取通知書,兩隻小豆眼盯著上首的名字和下首的印章仔細研究。如今這年頭活字印刷術大流行,文憑都能隨便買,五百塊專業任選還奉送論文一篇。
「嘿,哥們,」旁邊有人拍了彭瑩玉的肩膀,「別看不起少數民族的同學啊,就算人不是這的同學礙著你什麼事情了?人想跟這站著涼快一下不行啊?」
彭瑩玉一轉身,一個嚼著口香糖的小子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裡,正懶洋洋的縮著雙肩站在那裡,對他和郭靖齜了齜牙。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懶得打招呼。
汴京大學嘉佑一屆,生物技術系的楊康,就這麼走進了我們的故事。
楊康本想在這番豪言壯語後很熱情地拍拍郭靖的肩膀,讓他體會一下汴京人的高素質。不過瞅著郭靖的袍子確實像是有年頭沒洗了,就只是象徵性地拍了拍郭靖的小臂。
郭靖是個老實孩子,很驚訝也很受感動,看見楊康一套彪馬的運動衣,登一雙銳步,一張白淨的臉盤上連汗水都是晶瑩透亮的,於是油然而生敬仰。
楊康是跑步來的,並沒把開學當回事情。他家就在汴京大學後面,下午玩了半天遊戲後,想起自己的床鋪還沒有搞定,所以一路跑著蹓躂過來了。
「嘿,新生啊?哪個系的?汴京大學我熟,一起過去報到?」瞟了彭瑩玉一眼,楊康就招呼郭靖一起進去了,好像在自家門口招呼客人一樣。
「我……我是化學系的,我叫郭靖,」郭靖推著自行車跟在楊康背後。
「蒙古同學?」楊康一邊走一邊瞅了瞅郭靖的衣服,「這裡就大前年從你們那裡招過生,現在又開始招生啦?」
「嗯,丘老師召我的。」
「丘老師?哪個丘老師?這裡姓丘的多去了。」
「化學系的丘處機老師,去年他去我們中學指導競賽。」
「喔,老丘啊,」楊康恍然大悟,「聽說他去年混上博導了,他老闆是個牛人,王重陽知道吧?」
「知道,院士吧?」
「去年老傢伙不行了,要是他還在,沒準過幾年院長就輪到丘處機了,」楊康歪著嘴笑,「現在難說嘍。」
「同學你哪個系的?」
「生物技術,」楊康漫不經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