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想像成犯人。
朝旭閉起眼睛,慢慢地向前走。
這是一片偏僻的小鎮,朝旭在夜色之中,隨性地走到了這裡。
他的心裡莫名的煩躁著,因為他猜不出來,為什麼被害人裡,都有未出閣的女子。這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對割喉刀而言,這些女子肯定有什麼特別吸引他的地方。
可是,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的眼前浮現出喬不遺淡定的笑容。為什麼,這個和自己一樣接觸著這些案件的人,會還能保有那樣的笑容?他想起自己說想不出破案的方法時,葉子信誓旦旦地對他說他肯定想得出,因為——「因為你是阿旭啊。」
是麼?因為自己是阿旭。
朝旭的嘴角微微扯了一個弧度,似是冷笑,卻又偏偏溫柔至極。
好吧,既然葉子相信阿旭,那他自然不能讓他失望——畢竟,他這一生追尋的,不就是變回那明朗少年的本來面目嗎?
他的腳步有些凌亂,他把自己想像成撒良滿。因為要去殺人,撒良滿的心情應該有著些許激動。是的,他有點激動,但是只是一點,因為畢竟殺人這事情,他常常在做。這就好比第一次去見約好的戀人,心情肯定是以後無論哪次都無法比擬的。
朝旭慢慢地走著,他在找一家宅院,一家大大的宅院。這裡面應該有老有少,當然了。還有未出閣的年輕女子。
他慢慢地走著,氣息有些紊亂,但是輕微到不被察覺。
他終於在一家大宅前站定。
他想起趙九那張刻滿風霜地臉,彷彿又看見他不動聲色的樣子:「把你自己想像成殺人的人,體會他的心情。」那蒼老沙啞的聲音似乎縈繞在朝旭地耳邊。回之不散。
不是餘音裊裊,而是魔音連連。
逃不開的魔咒。
朝旭站定在這宅前,開始繞著它打轉。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話,語氣就好像當初他在藍家大院那片廢墟上,對藍況說的那些話那樣溫柔。
「你自幼出生在一個尊榮無比的環境。你出生前,你一輩子的生活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你不用為衣食錢財而擔憂,你不用為被人低視輕賤而惱火,你所要做的一切。就是怎樣盡可能地享樂,錦衣玉食、古玩寶馬、醇酒美人你都已經得到了,而且玩厭了。聲色犬馬的日子對你而言,已經仿如嚼蠟。你想找一點新鮮的刺激。」
似乎是因為默念地太過專注,朝旭地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好似玉盤一般。那柔和的月光,照遍了大地,卻獨獨找不到他所站著的這一處角落。
他穿著那一身華美的白衣,淡月色的花紋就好像刻意在自嘲被月光所拋棄。手機站他看起來,就像是來自陰冥的幽魂。
月朗星稀。月亮那樣明亮,星星自然稀少零星。
月亮是命運循環的齒輪,星星是人死後的靈魂,隕落的流星是人靈魂毀滅地軌跡。人們卻對著這麼悲哀的東西許下美好的願望。
所以,那些美好的願望才從來沒有實現過。
朝旭地腦海之中,恍惚浮現一個場景。
一個髒兮兮的孩子,跪在一個臭水溝旁,虔誠地看著流星劃過天空,用小小的聲音道:「求求你,老天爺,我只要一個饅頭。」
朝旭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真是個可笑的場景哪。
如果許願就可以得來食物,天下就不會有那麼多耕種的農夫了。
因為,人這種動物,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不勞而獲的機會的。
拉回心神,朝旭將自己地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這案子上。
他繼續一心一意地將自己看做撒良滿來對待。他自言自語著,跟自己繼續對話。
「於是。有一天晚上。無聊至極的你,站在這個大戶人家的門口。也是這樣月色迷人的晚上。你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你現在惟一未做過的事情就是殺人。說不定這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
他慢條斯理地對自己道,彷彿是和自己心中地另一個人在對話。
只是,那即便只是低語地聲音,卻好似充滿了誘惑力一般,一點一點地蠶食著他的理智和冷靜,將他引向深淵。
「好了,機會來了,去吧,去把這宅子裡地人殺得一個都不剩!」
「好了,機會來了,去吧,去讓這宅子裡,血流成河!」
「好了,機會來了,去吧,去用這宅子裡的人的鮮血,寫上六個字——殺人者,割喉刀!」
朝旭的眼中有光芒閃亮著,他的容顏越發清亮起來。他的雙眉長入飛鬢,他的雙目流光含情,他的薄唇微抿成線,他的步伐越發輕盈。
殺人嗎?
還是,不殺?
他的眼中閃著孩子的天真,這些人該不該死呢?
如若,今日的這家人不死,那麼,不久之後,還會有不知多少家人家像他們這樣死去。
這樣說來,這些人倒是死得其所了,呵呵。
他輕笑著,眼神溫柔至極,看著那緊閉的大門,隨即抬眼看了看懸於大門外兩側的大紅燈籠。那燈籠的顏色深深地刺激了他的雙眼,他卻好似被吸引住了一般,紅色,真是喜慶的顏色。
血液也是紅色的,也能……叫人愉悅。
他輕輕地踏上了那大門前的石階。
這家人的性命,是抓住撒良滿的代價。
阿布,幸好你不在呢,因為,聽見你那番看重人命的論調,我覺得……很煩。
任何事情,都會有它的代價。
朝旭終於走到了大門前,他輕輕地扣了扣那圓形的銅環。
有人來開門,他禮貌地笑了笑,然後,舉起了屠刀……
原來老天爺也是在幫他的,本來晴朗的夜空,忽然陰雲密佈,下起雨來。
從那家宅子出來時,天已經快要亮了,雨卻變得大起來,無休無止潑灑在這個安靜的小鎮上。
一道閃電把整個四下照得通亮。
空曠的街道上,只有陳溪橋一人踽踽前行。他身上的血跡正隨著潑在身上的雨水,變得越來越淡。
可惜,白是白,紅是紅,再淡的顏色,也依舊一眼看得分明。
朝旭卻笑了起來,他的笑容越來越深,笑聲也越來越大,他笑得幾乎彎下腰去。
他終於,發現了割喉刀的秘密。
然後,不知是不是嗆到了雨水,他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嗽到近乎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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