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落夕榭的主人,朝公子的房間裡,依舊燈火通明。
他本不是個喜歡讓自己身處在這樣光明環境之下的人,說實話,黑暗更加適合他。當他學武的時候,當他殺人的時候,當他冷眼看著那些為錢,為利,為了保命而聽命於他的人時,當他無動於衷地看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十二雪時,他都習慣於把自己隱藏在一片黑暗裡。
他早就失去了擁有陽光的資格與能力,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亦然,他也不喜歡陽光,但是,此刻,他需要著什麼能照亮自己。
毛偉死前的表情一直在他眼前晃動,彷彿已經凝固為他腦海裡的一座雕像,那絕望而痛苦的表情,那仿若解脫的垂首,他不管怎樣都忘記不了。
他的喉嚨一陣發緊。
他的聽力一向很好,夜深人靜的時候,則更加敏覺。他聽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好像有什麼動物在地上爬行一樣,他也聽到了風聲,本來不大的風聲,此時卻好像在他耳邊呼嘯而過。
他剛一揚眉,尚未開口,侍女便將一杯茶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只是一杯清水,因為他也不喜歡喝茶。偶爾小品一番,對著對的人,對著對的景,倒還心曠神怡,可惜他很少有這樣的好運,能遇到這樣的機會這杯水還微微冉著熱氣,顯然溫度正好。
可是,朝公子卻更加面無表情起來。
他現在的確很想喝水,想喝很多很多的水,他似乎又回想起那肉湯的滋味了,他感到自己喉嚨裡,有一塊肉。似乎堵住了他的氣道,他的呼吸變得有些費力。
他心情焦躁,同樣口乾舌燥。
這時,一杯送到嘴邊的,不涼不燙地清水,本該正合他意才是。
實際上,這個侍女的舉動,不光是正合他意。而是該死地正合他意。
真正是該死了。
對他而言,能看出他在想什麼。能看穿他想要什麼的人,他都不喜歡。但這裡面又有區別,摸清了他的心思卻隨之表現出來的人,他很討厭;至於那些明明瞭解他是什麼想法,但是心裡雖然知道,裡面卻一份表情也不多做表露的人。他才可以假裝不知道。
比如,此時站在門外的妙雪。
妙雪是個聰明人,但是她還不夠聰明,以為她真的能完全讓他看不清。
他只是不想點破。16K不然,單是她為什麼會留下地理由,就很蹊蹺了。
有時候,人生太無趣。總要給身邊的人留些希望。
朝公子在心裡諷刺地一笑。沒有人知道他笑得是這了無生趣地命運,還是身邊的妙雪。
他的娘親,現在正在這個落夕榭的某個角落裡安度晚年,依舊是瘋瘋癲癲的。她住著的那個地方外面,有機關林立。江湖上。曾有自認為技高一籌地宵小,滿腦子的發財夢,幻想著那重重機關後面,是落夕榭不被外人知曉的絕世珍寶。於是,便拉了幾個同輩鼠類,夜闖之。結果。不過是被那灑滿了毒酒的箭刺了個通透。
有一個人。不知道是太幸運還是太不幸,亦或真的有幾分真本事吧。居然躲過了箭陣,走出了迷陣,卻依舊傷在了一群猶如黑色星星的毒蒺藜上。
那毒蒺藜上的毒,是外域傳過來地,本是那邊的皇室專門逼供用的。那毒不會讓你死,只是讓你疼,那種疼,就像一隻牙尖嘴利、觸角上長滿倒刺的蟲子,從你的傷口處入內,經由筋脈和血液,慢慢地爬行於你地週身,讓你的每塊肌肉,每個骨頭縫,每絲神經,都在疼,這種毒蒺藜,叫「賽連心」。
俗語有云,十指連心。十指中不論哪一指疼了,那疼痛都是直往人心裡鑽的。可是這毒蒺藜的毒,卻比十指齊斷後的連心之痛,還要讓人痛不欲生。
那男子追著爬著,好似一條狗一般,哀嚎著,翻滾著,哀求著從他身邊走過的每一個人:「求求你,殺了我吧!」他疼得連自殺地氣力都沒有了。
那幾天,是朝公子在那個地方待得時間最長地一次。平時,他只是偶爾會去看看那個見到他也只是無視他的人,看著她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地活著。但是那一回,他待足了四天。
這四天裡,他就欣賞著那人地醜態,然後冷冷地告訴他:「我不會殺你。」
那人早就不去想,那幾步之遙的地方,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寶藏,即便裡面經常會傳出女子的嬉笑或者驚呼,他都已經絲毫不再注意。
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死去,可以不再受這非人的煎熬。
但是,那個面容仿若神仙,可是卻冷酷無情地仿若地獄使者的男子,卻命令他的侍女,給他餵水,餵食物,強迫他吃下東西。
那些貌若天仙的女子們,則一個個好似沒有靈魂的漂亮木偶,完全聽命於他。
朝公子本是想多待幾天的,但是那男子哀求的樣子終於讓他反感起來。
「其實,你們還沒有進入落夕榭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們來了,並且,我也清楚你們的目的。」四天來幾乎一句話也沒有說過的朝公子,忽然開口對那男子說道。
那男子卻似乎並不感興趣朝公子的未卜先知,或者他自己也已經想到,又或者他此時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快點死去。他只是聲嘶力竭地叫喊:「你為什麼不讓我死!」
朝公子不喜歡他打斷自己的話,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了下去:「你知道嗎,我身後的那個地方,沒有寶貝,只是有個人住在裡面而已。」
「而且,我確定,她對你們毫無價值可言。」
那男子卻索性閉起眼睛來,嘴裡繼續哀嚎著:「廢話少說,快點殺了我!」
朝公子倒也沒有因為這男子的態度而動怒:「我聽說,你的外號叫鐵骨羅漢?」
那男子驀然睜開眼睛,顯然不知道朝公子此時說這話到底是想做什麼。
只見這個步態優雅的年輕男子,帶著一絲類似微笑地表情*近了他的耳邊,語氣溫柔地道:「其實我就想知道,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這賽連心的毒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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