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邊的那對男女沒有?別東張西望,就是和你說話呢。」我傳達著意念,外加小場咕噥著,「那女的穿著湖藍色的衣服。什麼是湖藍?就是遠遠望去像湖水一樣的漂亮顏色。沒見過湖水?你這笨蛋城市鳥!唉,看到沒,那個男的,不是,是雄的,很高大的那個,在吃麵包。吃!麵包!」
它似乎對這兩個詞比較敏感,所以我反覆重複,直到它終於明白了這兩個詞的意思,向前跳了一步。
「你落在他們桌邊的欄杆上,別動,然後聽他們說話就行。不懂?沒關係,只要你聽,我感應你的心聲就行了。快去,回來我給你一大塊麵包,不愛吃?沒關係,跟我回我娘家,我給你一把小米。」
談好條件,小鳥嗖的一下展翅高飛,看得我這個羨慕,如果我能靈魂附到動物身體上就好了,那樣就可以親自去偵查,不用費兩道手了。
我打開小鏡子再度反照,看到林澤豐和那個美女其樂融融,哪有半分對我的兇惡樣子,耳朵還通過小鳥的現場轉播聽到他們的對話。
「豐,秀最近如何?」
沒天理,這女人連聲音都這麼好聽,不是清脆婉轉的,而是軟軟的女中音,連我都聽得骨頭酥了,那隻小鳥也發出讚歎的聲音。而且,她叫林氏兄弟的時候都是一個字呀,看來關係非常親近。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別想其他男人。」林澤豐說,酸得我牙都倒了。
天哪,饒了我吧,這話我的秀秀說還差不多,從他嘴中說出來,簡直是拿著肉麻當有趣。現在我真想來股神貝那一套,衝過去叫:你再這樣我可跳樓了啊。
我以為那美女聽到林澤豐這樣說得咯咯的嬌笑,電視上還不都是那樣子嗎?可是她沒有,而是幽幽歎了口氣,真是我聽猶憐。而從我這個角度,只能模糊看到林澤豐的臉,那美女留在我鏡子中的只是背影。
林澤豐不說話,兩人就那麼沉默著。
他這人可真是拙嘴笨腮的,這個時候怎麼著也得說點安慰話啊,怎麼能一言不發,這樣怎麼能泡妞?不過他也用不著泡妞,以他的條件,妞會搶著泡他的。而正是這種沉默,讓我有此時無聲勝有聲之感,好像他和那美女之間有太多的牽扯與交集,纏繞穿插,打成死結,沒有人能進入,也沒有人能解開。
「那麼,關於這次世界十大奢侈品的全亞洲展覽,你們CES肯定是要投標承辦吧?」那美女似乎不像林澤豐那樣享受沉默,明顯要轉移話題。
林澤豐生硬的道,「我不想談公事。」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就算我從小鏡子中看不真切,也可以想像他正蹙緊他那毛茸茸的眉毛。
但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這關係到CES能否在亞洲的奢侈品行業走向壟斷性的地位的第一步,我說什麼也要拿下來。」
「豐,我父親常說,做生意講究剛柔並濟,你這樣手腕絕決,會造成時代和城園聯手對付你的。」美女勸著。
我在CES工作久了,也知道亞洲三大奢侈品公司為爭奪亞洲市場和開拓中國內地這塊潛力巨大的市場鬥得亦樂乎。不過我的工作重心不在業務上,心思也不在公司上,所以平時沒太注意,並不知道公司最近在和另兩大奢侈品公司時代和城園在爭奪一個什麼展覽代理。
或者這就是林澤豐突發胃痙攣的原因,工作太辛苦,飲食不規律都會造成身體出現急性狀況,可是我和林澤秀昨天還餓著他。現在想想,突然有點內疚。
「他們早在十年前就聯手了。」林澤豐冷笑一聲。
「蟲!蟲!又肥又嫩的蟲!」一個聲音傳來。
我正聽豪門恩怨聽得入迷,突然傳來不和諧音,愣了一下後才知道是小鳥的心聲打擾了我,正想叫它老實點,待會兒找小朋友逮十隻蟲送給它吃,它卻已經行動了。
但是林澤豐比它還快,似乎身體內安裝了全自動反動物裝置似的,那小鳥才飛到他身邊一米之內,他就騰的站起來,手中的餐巾一抽,殺氣騰騰。
小鳥被他凌厲的殺氣所雷,向下一低,擦著那美女的頭頂就飛掠過去,逃之夭夭,也顧不得我承諾的半塊麵包和一把小米了,想來逃命比什麼都重要,動物總是比人類更能做出本能反應。
而那美女驚叫一聲,雙手護頭,林澤豐才想安慰,卻被一道刺目光線閃得閉上眼睛。我發誓我不是故意,只是小鳥事件害得我手中的鏡子移動,落日餘暉的光芒反射出刺目的光線,好巧不巧的照在他的眼睛上。
我僵在那兒,就算背著身也能感覺他凌厲的目光射來,但我動作快,小鏡子已經收起來了,他就算現在過來抓我也死無對證,誰能保證那道光線不是某外星飛船打出來的?再者,他肯定認不出我的背影。一定認不出的,一定認不出!
我自我催眠,盡量放鬆身體,假裝站在天台邊俯視眾生,慢慢感覺身後安靜了,就假裝蹲下繫鞋帶,不過我的鞋沒鞋帶,那又如何,我就是系,誰管得著?
鬼鬼祟祟的蹲著轉身,感覺四道目光向我射來,心虛的一看,是那對和我一起乘電梯的情侶。
我尷尬笑笑,指指眼睛,又指指地面,意思是我隱形眼鏡掉了,也不考慮一下這解釋合理不合理,就蹲在地上往前蹭,一邊蹭還一邊順著林澤豐應該在的方向望去。
桌面下,各色人腿林立,有胖有瘦,有長有短,還有的男女在桌面下雙腿互別互蹭著挑逗。我視而不見,目光穿過這重重阻礙搜尋,終於看到一個穿灰色褲子的男人的腿和腳,穩穩當當的杵在那兒,旁邊是一對湖藍色衣裙下的白皙美腿,心裡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萬幸,他沒有注意到我,所以我慢慢爬到原坐位上去,悄悄的背身坐好。
「小新,你在幹什麼?」豆男一直坐在桌邊發呆的看我,好在他不多事,沒跑過去,不然我非露陷了不可。這個青年,也有可造之處。
「是不是因為那個人?」他問,卻連眉毛也沒挑一下,更沒有看向那邊。好青年,定力也不錯。
「他是誰?」可惜就是八卦了點。
「他是CES的副總林澤豐。」我說著,看到桌上已經擺上了精緻的西餐,頓時心裡透心涼。
這一餐看樣子又不便宜啊,這豆男為什麼那麼狠的?也怪我,幹嘛來八卦林澤豐,這回可好,付出代價了吧?可是事已至此,吃吧,不然就浪費了。
而且我總算也打聽到了林澤豐一點生活和事業的內幕,雖然這對我沒有用,但這些錢也不白花。
我心如刀割,但還是自我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