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兵團長馬上安靜了下來。上官貞泉現在的聲望隱然在刺尾團統領韓布之上,後者被選為統領,是因為禁軍羽林目前是各兵團中最強大的一概。而上官貞泉這個副統領,在眾兵團長的心目中,是那個在城頭身著鐵西寧盔甲,頂著箭雨指揮戰鬥,終於在鐵西寧重傷的情況下保住了刺尾之戰的勝利。
她的聲望可以說是如日中天。
此時眾人聽她話語中提到鐵西寧尊號,也都起身肅立。
上官貞泉稍稍將頭向韓布的方向轉了點,韓布點了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上官貞泉定了定氣,朗聲道「但是,這一戰,我們不能打。」
「不能打!為什麼?」兵團長們本以為接下來是分配戰術任務的場面。
「我們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二位統領,你們儘管下命令,我們虹雨堡男兒若是皺皺眉頭,就不算勇士!」虹雨堡的兵團長虹天首先表態。
「大家安靜。」上官貞泉不得不再一次維持會場鐵序,「請大家相信貞泉,貞泉所說的自有貞泉的考慮。」
眾兵團長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女性領袖在大陸上屈指可數,但無一例外都有著極強的團隊凝聚力。在這個戰火紛飛的時代,繼水裳、憶靈、素箏這後,上官貞泉成為又一名登上亂世舞台的巾幗領袖。
「刺尾城西有林躍虎視眈眈,東有蒲力軍團集結。我們若在這裡戀戰,逞一時之勇,那麼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腹背受敵。陷入比刺尾城一年多前還要被動的局面!就為了證明自己的勇氣,而棄國家民族的危亡於不顧,這是不應該的。」
「我們放棄刺尾,一定要放棄。請大家相信,說出這句話,我上官貞泉的心情與大家一樣難受。」上官貞泉說到這裡,向六個兵團長一一看去,「這是鐵皇戰死的地方啊!」
接著她又說道「可是,我們離開刺尾,不是因為怯懦,而是為了更好地進攻。十萬刺尾軍,要打敗數倍於我的敵人,就一定要離開刺尾城。只有到東部去,和布魯克軍、聯盟軍互相呼應,蘭頓人才會被打敗,王朝才有復國的一日!」
「我們若留在刺尾,蘭頓人就會集中兵力打我們。可一旦我們離城,我們就能集中兵力打他們。」
「我的家鄉也在刺尾城西面。現在,我上官貞泉一樣要背井離鄉。可是,我不擔心,因為,我堅信,我們遲早要打回來。不管在東線還是西邊,勝利,最終屬於我們!」
上官貞泉用還略帶稚嫩的聲音,說出了韓布的心裡話。
「也只有她,才配得上陛下。」韓布覺得連自己的血液都沸騰了,「這話從上官將軍嘴裡說出來,遠比我說出來更能感召人。」
果然,在場的兵團長全都被震撼了,他們被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徹底征服。
「我們虹雨堡誓死跟隨刺尾團大旗!」
「瑞郡軍誓死跟隨刺尾團大旗!」
「末將願誓死相從!」上官貞泉面前,幾十名百戰餘生的漢子熱淚盈眶。他們馬上要離開刺尾,這意味著可能與家鄉永別,也許,將戰死在東面的某個地方,也許,到了白髮蒼蒼都不能打敗蘭頓人。
但他們對上官貞泉,對曾打敗過蒲力軍團的刺尾團,有著一種自豪而生的忠誠,有著一種願意以死相赴的信任。
鐵西寧的死和刺尾之戰的勝利,在刺尾守軍中引起的變化,是質變。
……
十天後,蒲力兵不血刃地進了刺尾城。
***東風乍起,滿眼瘡痍的刺尾城正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城頭的蘭頓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上繡著的三頭獅神仿如對著東方昂首低吼。
蒲力站在城垛邊上,撫摸著儘是暗黑血漬和刀箭之痕的城磚,久久不肯釋手。他是在蘭頓軍佔領全城,確信刺尾團已全部撤走之後,才平靜下來的。
「刺尾,你終於是我的了。不是林躍的,是我蒲力的。」蒲力一邊撫摸著城磚,一邊微笑著享受這勝利的一刻。
……
一千多里外,蘭頓王已接到攻佔刺尾的捷報。他狂笑數聲,淚流滿面,聲音發顫地下達了命令「進攻阿南要塞,進攻王朝南境,活抓古思和雲鏡南!」
蘭頓王無法抑制心中的狂喜,如果刺尾再不攻下,蘭頓整個國力就要不堪重負了。在兩個帝國的角逐中,蘭頓還是略勝一籌。
蘭頓王一聲令下,庫克城和後備蘭頓部隊全都上了前線。
蘭頓軍勢勢不可擋!
四月份,阻擋蘭頓王視線的布魯克政權,已經沒有一座軍塞。連飛羽、威烈周邊的小哨卡都插上了三頭獅神的旗幟。
「讓古思跟著雲鏡南當羊倌去吧!」蘭頓王得意地道。
林躍坐鎮王城,軍團主力按兵不動。數千人的騷擾部隊則四出巡弋。
此時,王朝腹地的幾座城池,主力有一半多都支援了刺尾,只能各自為陣,緊守關隘。
對此,林躍也不著急「只要他們無力進攻就好。等到帝國穩住大局,再一個個地勸降。」
蘭頓鐵騎長驅直入,大搖大擺,耀武揚威地在王朝的城市大街上穿行,弄得到處都是馬糞。跟隨蘭頓王在庫克龜縮了一年多的後備軍,如今盔甲鮮亮、精神飽滿地開進佔領區。
總體來說,西征軍的軍紀還算嚴明。王朝全境未發生過一起士兵搶劫事件,或者說是軍法處未接到過一樁這樣的案例。
四月底,蘭頓王下了《肅清令》。西征軍對佔領區的鄉村、城市進行了「徹底的清查」,目標針對圖謀抵抗西征軍的潛伏的抵抗組織。
誰是抵抗者,誰的腦門上也沒刻著。於是,各西征軍兵團長根據「需要」定了標準。
巴泥城的衛城,一個規模不大的前軍塞,後來發展成為王朝東西貿易的必經之地。
「軍爺,我們可是良民,幾代都是商人。我們哪會是抵抗組織的呢?」一個老商人眼看著鋼刀架在全家人的脖子上,蘭頓士兵正在家院裡面大肆搜查,並一箱箱地往外面的馬車上運「可疑物資」。
「正是因為幾代經商,所以才要查你們。」負責帶隊搜查的是一個子爵騎將,「我們懷疑你這裡借經商之名,向抵抗軍提供金費。」
「冤枉啊!大人。自從貴軍進了巴泥,我們就沒開門做過一天生意。」老商人叫屈道。
「那就更有問題了!為什麼帝國西征軍一到,你就不做生意了。這不是蓄意擾亂經濟市場,你該當何罪?」子爵騎將義正辭嚴地道,然後順手接過身邊士兵遞過來的帳本,滿意地點點頭。他今天的收穫頗豐。
「再去搜一搜,看有沒有遺漏。」騎將吩咐士兵道。他深信戰後千萬不能懈怠,一定要把戰場上的那股殺氣搬出來,斬草除根,刮地三尺。否則,這軍不是白參了?
面對披著軍裝的強盜,老商人再無話可說。他明白了,對方是衝著家產來的。
子爵騎將看完帳本,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商人,道「你這個扳指很可疑,看式樣不是民間作坊能做得出的。我也要拿回去查一下。」
類似的搜捕行動幾乎在王朝全境展開。王朝百姓陷入無限的苦海之中。在西征軍入境初期,由於林躍的約束,也因為軍需補給的順暢,一直沒有進行這樣的大規模「搜捕」。
陽光似首在一夜之間從王朝上空消失,一層烏雲密佈其上,到處是絕望、黑暗和無奈。因為一把菜刀而被定為「私藏鐵器圖謀不軌」從而被查抄全家的王朝平民不在少數。因為一個鐵湯勺而獲得同樣殊榮的也不是沒有。富貴人家人人自危,窮人家也一樣擔驚受怕,生怕自己家那個每天下蛋的老母雞也被列為可疑對象。
霸佔財產,強擄婦女,王朝百姓的反抗與煎熬,西征軍的豪取巧奪,成為世元38年四五月間的所有內容。
蘭頓王移駕離開庫克,他並沒有直接進入布魯克城,而是先到了阿南要塞。
「莫南老師,別來無恙啊!」蘭頓王駐足在雲鏡南的圖騰柱下,面露輕蔑之色。
現在的他,志得意滿。天下的幾大勢力,隨著王城、布魯克、刺尾、阿南要塞的相繼陷落,已經不放在蘭頓王眼中。天下之土,已得其七。
站在「阿南王神」的塑像面前,他胸中湧動的一面是自豪和滿足「我將成就帝國歷史上疆土最大的武功。」而另一方面,他又不禁唏噓孤獨「原以為這世上會有我的敵手,可惜古、雲之流,始終不是王者,無法與我爭鋒。成王敗寇,真的就是這樣,現在這世上除了我,就只剩下幾股流寇。」
在勝利的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傾盡國力時的窘迫無助、焦頭爛額。
「陛下,這尊塑像要不要推了?」隨行大臣諂媚地道。
「雲鏡南,畢竟曾經任過宮廷教師。我們蘭頓帝國也講尊師重道的嘛。」蘭頓王笑道,「不但不能推,而且要保護好!在基腳上鑲一塊碑,刻上——世元380年至世元38年,草原聯盟領袖雲鏡南塑像。其人一生傳奇,也是歷史第一次將厥奴草原各部聯合在一起的不世奇才……最後刻上一排金字,一定要小,就刻上——世元38年五月,蘭頓王巴裡哈攻佔阿南要塞。自此,蠻荒之民,八方降服。」
「陛下寬仁厚德,正是英明之主啊!」
「哈哈!哈哈哈!」
***整整一個多月時間,古思、雲鏡南、韓布等人,就像人間蒸發一樣,無影無蹤。
「古思和韓布真的消失了!」就當蒲力總算接受了這意外的驚喜,認為大局已定,刺尾軍應該已經順著山道撤向固邦平原的時候,刺尾團再次出現。
六七個王朝東部城市報告發現刺尾團蹤跡「他們蓬頭垢面,像土匪一樣,不,連土匪都不如,就像野人。大概有三四千人,在襲擊了我軍城外的小股部隊之後,又向山裡去了。」
「刺尾軍分裂了!」這個消息比刺尾團撤向固邦平原還要好些,蒲力心花怒放,「又是一份大功送到我面前。除惡務盡,我不能掉以輕心,還是盡快剿滅的好。」
在刺尾團小股部隊四處活動的同時,古思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蒲力完全有理由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古思一定是去了固邦平原。
蒲力坐鎮刺尾,向東部西征軍下了剿匪令「帝國偉大的西征已取得了全面勝利。現在威脅我們的只是頑固敵人的一些殘部。為了騎士的光榮,為了國王陛下,讓我們一鼓作氣,消滅躲藏在骯髒角落裡的匪幫流寇,為偉大的西征作一個漂亮的結幕詞吧!」
大批蘭頓軍隊出動剿匪。這在蒲力看來,無異於大餐後的剔牙,既輕鬆,又簡單。
……可惜,並不是每次剔牙都是一種享受。
分散開的刺尾團無法被全部圍殲,就如卡在牙縫裡的肉筋,越挑越緊。
剿匪的蘭頓軍每天都有傷亡,卻從未抓到過一個活口,從未完整剿滅過一整支部隊。正好相反,小型的蘭頓哨騎營地的騎兵在出外巡邏時,卻不斷遭到襲擊。
蒲力意識到,刺尾團並不好對付。各城守將又偏偏不讓他安心,幾乎每封軍報的結尾處都要用紅筆寫上「我們撐不住了,快派援兵!」
「這分開的十萬人,比城裡的二十萬人還頭疼!」蒲力一面在罵各城守將是窩囊廢,一面又不得不把駐紮刺尾的兵力支援各城。
累是累了一點,不過他很享受。要知道,過去調遣軍隊那是打天下。現在調遣軍隊,那可是在治天下啊。這前後的成就感,可大不一樣。
蒲力著實樂了一陣,胖了幾斤。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五月十五日,蘭頓哨兵從望遠鏡裡發現,刺尾城東北山嶺中冒出了一股王朝軍。
「蒲力大人,城外山嶺中出現敵軍!」哨兵慌慌張張地報道。
「不必大驚小怪,是慌不擇路的刺尾團殘部送上門來了!」蒲力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心裡窩著火這麼多城塞,這麼多部隊,居然把這股殘軍放到自己的眼皮子下面來,而且,還沒有一點預警。不論這股王朝軍是幾百人還是幾千人,都讓蒲力很不舒服。就如半夜夢醒時,看到床邊站著個陌生人,那種彆扭勁可別提多惱火多難受了。
「大人,敵人來勢不小!」哨兵提醒道,「到我剛才回來稟報的時候,山嶺中的隊伍還沒有出盡呢!」
「閉嘴!沒打過硬戰嗎?幾千游勇就把你們驚成這樣!」蒲力披上輕甲,跨馬往城門處馳去。
尚未到達城門,他就感覺到了戰場的氣息。那是成千上萬戰馬的喘息聲,鐵蹄掌與土地碰撞的聲音,數千面軍旗在風中的如濤獵響……
這種戰場的殺機,來自城門之外。
蒲力戰戰驚驚,三步並作兩步,往城頭上搶去。他已經知道劃了——城下的「殘匪」居然還帶著王朝軍的大號戰鼓。除了簡單的鼓點,幾十個王朝軍兵團正在唱歌,那只讓所有對手坐立不安的布魯克軍歌。
「狼鷹顧視,謀我王朝。壯士奮起,修我戈矛。民不聊生,與民同衣。王不能寐,與王同仇。敵焰囂張,軍魂彌堅!為國而生,為王而戰!」
蒲力站上城頭,一眼便看到了「古」字大旗。
「大人,怎麼辦?」守城騎將道。
蒲力手撐城牆,目光如癡如呆,喃喃道「不能退,不能退!我不能讓林躍看笑話……」
蒲力的自尊心延誤了撤軍的時間,古思軍團完全沒有安營紮寨的動作,一在城前集結完畢,便發動了猛攻。
也許是還沒有完全接受「古思是在襲擊我軍」的事實,蒲力下令將四個城外軍營召回城內。
四個城外軍營面對不下十萬的古思大軍,早已兩腿發軟。撤回城裡的場面有些慌亂。
直到第一個城外軍營進城一半,古思軍團發動進攻了。
數量達兩個騎兵團的蘭頓士兵立即炸開了鍋,爭先恐後地向城門處搶去,而這樣就更進不了城。更要命的是,城門關不上了。
「為王而戰!」象群狼面對孤羊,古思軍團的騎兵們大揮馬刀,肆意砍殺將後背留給他們的蘭頓人。不到五分鐘時間,蘭頓人的屍體填滿了城前的溝壕。
被鐵西寧誘圍的陰影爬上了每一個蘭頓守軍的心頭。
「中計了,快跑啊!」西邊還有林躍軍團,並不是沒有退路。面對一邊倒的戰場,大多數蘭頓士兵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古思提著長矛,悠閒地看著戰場。眼前的場面是他十幾天來夢寐以求的,而他也因為連日在山林小道間急行,失去了親身上陣的衝動。這可以解釋成他體力上的疲憊,也可以解釋成他已經不想再面對面地搏殺,這些事完全可以由他驍勇的騎將們去幹。
早上山間樹葉上滴下的晨露還粘在他的衣領上,殘存著一絲涼意,馬蹄上深嵌著昨夜百里外的黑泥。而這一切,都得到了回報。
古思軍團的戰士們,遠比古思更加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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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反擊2「呆會兒誰站在前面?」素箏問道。
「當然是阿南。」憶靈道。
「那我站在阿南左邊。」素箏道。無論是王朝還是帝國,都奉行左位為尊。
憶靈笑了笑,本想不爭,可一看素箏已經策馬向雲鏡南左位*去,心頭有些不甘,便將馬攔在素箏面前,道「好歹這也算是我的地界,我站左位。」
「我先認識阿南的。」素箏拚命地擠過去。
「這和站位有什麼關係?」憶靈哭笑不得,「我還和阿南先訂的婚呢!」
「那是假的,不算!」素箏辯道。
「怎麼不算?訂婚戒指還戴在他手上呢!」憶靈道。
素箏被戳到痛處。雲鏡南曾經為了保住這個戒指,在恩山軍營騙過她一次。
她正想著要拿什麼話來對抗憶靈,只聽雲鏡南道「求求二位大小姐,別鬧了,城裡的人出來了。」
憶靈素箏各不相讓,現在是憶靈站在雲鏡南和素箏中間。只聽蘇曼城吊橋放下,大隊人馬湧了出來。
鐵西寧駕崩之後,雲鏡南悲痛之餘,突然找到了腦海中的一點靈光。也正是這時,蘭頓王向王朝大量派兵。雲鏡南率聯盟軍趁著空隙,前往藍河與憶靈會合。
「你還不是為了去見她?」素箏很不滿意雲鏡南的決定。
「阿箏,除了進攻蘭頓,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扭轉敗局。」雲鏡南意識到藍河之行會很頭痛。
憶靈很快便同意了進攻蘭頓的計劃。現在,十萬藍河軍、十萬聯盟軍,再加上素箏的一萬布魯克軍,已經陣列蘇曼城下。
蘇曼城上的三頭獅神軍旗顯得痿糜無力,而城下漫山遍野的聯盟軍美人魚旗、藍河軍芍葯旗、布魯克軍火染紅纓軍旗,則格外精神。
城裡的駐軍不少,上萬名蘭頓騎士陣列城門外,隊形不亂。一個蘭頓將軍策馬緩緩行出陣列,來到陣前。
「這就是蘇曼守將維森伯爵。」君悅向雲鏡南介紹道,「他曾經參加過二十多年前的帝國保衛戰,是唯一一個在令尊大人手下未嘗敗績的蘭頓將軍。素來以治軍嚴明,戰法靈活著稱,現在雖然老了,但仍不可小覷。」
「看得出來。」雲鏡南淡淡地道。從種種傳說中他所聽到的關於父親的事,都讓他覺得自豪。同時,也感到了戰爭對大陸的影響。幾十年來,戰亂不斷,可直到今天,他還沒發現戰爭給人民帶來什麼好處。這讓他心中隱然升起一種使命感「我要結束這一切。」
這個想法,從進入阿南要塞不久就有了。隨著實力的增強,這種想法也越發不可抑制。「如果沒有戰爭,老百姓只管生產、交易、享受生活。藍磨坊可以開遍整個大陸,我也不必天天為聯盟軍的訓練而操心……」
現在,這正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蘭頓王傾巢而出,全力撲向王朝,後力不繼。而古思和韓布將蘭頓西征軍拖在王朝大地上。藍河與蘭頓的矛盾日愈激烈……
雲鏡南駐馬蘇曼城前的時候,充滿了信心。
維森伯爵寶刀不老,在馬上腰桿挺得筆直,手綽一桿長矛,率領五百名威武的騎士緩緩向雲鏡南陣前*近。
站在雲鏡南和二女身後的桑奴、君悅輕輕地把手放在劍柄上。
老伯爵越來越近,一直行進到離雲鏡南只有二十步之遙。
五百名騎士與維森伯爵一齊下了馬,步行而來。
「蘭頓帝國蘇曼城守將維森,乞請受降!」老伯爵聲如洪鐘。
雲鏡南的臉上馬上綻開了花,一直到維森說出這句話來,他才暗暗狂呼出一口長氣。
憶靈策馬上前,笑道「世叔不必如此,當今王上窮兵黷武,世叔率軍起義,正是解萬民倒懸之苦啊!」
她這話說得得體委婉,維森老臉上頓時有了光彩,朗聲道「世侄女果然是將門虎女,相較犁師大人當年風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就請大軍入駐蘇曼城吧。」
兩人相互恭維已畢,城頭上三頭獅神旗幟全數落下,幾路大軍向蘇曼城而入。
雲鏡南拍拍維森的肩膀道「伯爵別來無恙!」
這大出憶靈、素箏、君悅、管豐等人意外,只聽維森笑道「阿南大人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老夫的眼力不錯。」
水裳見憶靈等人神情錯愕,笑道「伯爵和阿南可是做了幾年的生意了,這蘇曼城的皮裘軍服,多半是從阿南要塞過來的。」
大家這才恍然。
「伯爵,這次來,我又給你帶了件上好的小狼毫皮裘。」雲鏡南道。
「那太好了!」維森伯爵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心思,我的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下半年,那是更怕冷了。聽說這狼毫中是小狼毫最好,有的年輕人冬天穿了,還要流鼻血的。」
「那還不是?我可是在固邦平原上窩了整整三天,才打到這幾窩小狼崽。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人比狼狠得多,找軍需團容易,找狼窩可就難了。」雲鏡南幾句話已和維森打成一片,倒把憶靈等人晾在一邊。
水裳向後面悄聲問君悅道「想不到蘇曼城這麼容易就拿下了。」
君悅笑道「維森老頭子的田產,早在半年前就全部移到藍河。這仗還沒開打,他就先輸了一半了。只要有台階下,他是定然不會與我們為敵的。」
再看雲鏡南那邊,早已跟維森打得火熱,跟著憶靈一口一個世叔地叫。他今天是難得的開心,初戰如此順利,離波旁城又近一步。
只有素箏無人理睬,跟在眾人背後,老大不願意。
***「快,再快點!再不跟上,林躍大人就沒影了!」一個蘭頓騎將催促手下道。
「大人,我們已經很快了。身上的盔甲太重,戰馬要吃不消的。」騎兵隊長抱怨道。
「那也要快!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盔甲脫了也要趕上去。總不能讓林躍大人涉險吧!」騎將道。
「都是這個蒲力,怎麼那麼沒用,連幾股流匪都解決不了。」
「別發牢騷了,這次好像是古思軍團攻城。」
……
三萬重騎兵,是駐紮王城的西征軍精銳。此時奔馳在前往刺尾的道路上,旗幟行列都不如平時整齊。
林躍是在五天前接到蒲力的告急求援,馬上就帶了三萬最精銳的騎士軍團出發。以他對古思軍力的估計,用這三萬人,加上蒲力的兩三萬守軍,足夠守住刺尾。
關鍵是速度,他不知道蒲力能不能守得住。
因為急於趕路,三萬人的隊伍被拖成長蛇,前後達五六里。落在後面的部隊已經無法趕上來,他們的戰馬大多都已經累得口吐白沫。
位於前鋒的林躍,已經可以看見刺尾。
蘭頓軍旗還在!
「放慢馬速!」看到刺尾未失,林躍鬆了口氣,他命令後隊減緩速度,自己卻帶著前鋒一個騎士團加速向刺尾馳去。
[百家書屋]蒲力沒有出城迎接,這早在林躍的意料之中「古思並非等閒之輩,蒲力能保住刺尾不失就已經足夠了,哪還有閒功夫出來迎接。」
「開門,我是林躍。西路西征軍援兵到了!」林躍很快帶隊衝到城下,城門吊橋這才依壓壓地開始往下放。
空曠的刺尾西城,風嗚嗚地吹著,看不到一點人影。城頭上遍插著蘭頓軍旗,大都殘破不堪,只有幾個士兵在放吊橋。
「不對勁,準備戰鬥!」林躍猛地醒覺過來。刺尾雖然戰況緊急,但城頭上的哨兵也過少了,而且未被波及的西門,軍旗如此殘破。林躍的直覺告訴他,情況不是一般的不妙。
幾乎在同時,城頭上梆子聲起,城垛後的弓弩手突然現身,向林躍軍亂射。
箭如飛蝗。
「後隊改前隊,往西撤!」林躍在盾手的掩護下,及時向弓弩射程範圍外撤去。
整個騎士團方陣整齊後撤,留下百餘具重騎兵的屍體。
箭雨甫發,林躍的南北兩面戰鼓聲同時響起。
林躍最後向城頭望了一眼,就再也沒有時間顧及其他。四面八方,古思軍團吶喊著圍了上來。
那最後一眼,正好是看到城頭的三頭獅神軍旗一齊放倒,重新插上了王朝紅纓大旗。
林躍的五千前鋒和後隊完全被阻截斷開。
「不要慌,且戰且退。後隊馬上就會接上,到時再一齊突圍。」林躍的座騎人立而起,向前鋒各隊隊長下令。
「是!」各隊各就各位,有條不紊地向西方撤去。
但是這時候,刺尾城周圍的伏兵幾達十萬。林躍這五千人就像海濤中的一葉扁舟。
刺尾城頭上,上官貞泉對韓布道「不管給什麼理由,我都想不出林躍今次能突圍。」
韓布的眼神卻很嚴峻,他沒有上官貞泉那麼有把握。
古思正色道「戰鬥沒有結束,就沒有結論。林躍旌旗不亂,我看他很可能會和後隊接上。到時候,他有數萬之眾,要突圍並非沒有可能。」
「除非他是神!」上官貞泉冷冷道。
古思不想再多說什麼。就在蘭頓西征之初,他也曾被林躍圍在布魯克以北的山谷之中,那一次,因為雲鏡南,他僥倖得脫。現在時過境遷,誰又能肯定林躍不能突圍?
「韓布將軍,我和你各領五千人,迂迴截住林躍的退路。」古思轉對韓布道。
韓布一聲不吭,下城點兵。他和古思抱著同樣的顧慮,林躍軍團實在是太冷靜了。
上官貞泉看著韓、古二人領兵出城,從城邊貼山腳向西包抄,眼看就要將林躍與後軍死死斷開。
她一直很不以為然。十萬伏兵構築起的包圍圈,豈是林躍想走就走的?
但是,她慢慢地改變了想法。[百家書屋]林躍的騎兵方陣,正向西緩緩退去。重騎兵在外圈,騎射手在內圈,這種典型的戰術隊型一直沒有亂過。
雖然,四周進攻的王朝軍成排地將林躍騎兵消滅在長矛勁弩下,但卻無法阻止整個蘭頓騎兵團向西撤移。同時,並未出現象上官貞泉所想像的一邊倒的局面,林躍大有一股戰至最後一兵一卒的氣勢。
而遠處,林躍後隊正陸續到達戰場。每支到達戰場的部隊,以最快的速度,或者成隊,或者成團,就地紮穩。先期趕上的一個騎兵團已經布好陣型,向林躍前鋒被阻的方位發動突擊。
在古思和韓布趕到之前,林躍前鋒居然與後隊接上了!
「林躍大人,快撤!我們殿後!」當先趕到的蘭頓騎將已經滿頭滿身都是鮮血。
「穩住軍陣,千萬不能亂,後面還有部隊,要是亂了,就會成追剿之勢。」林躍道。
「末將必會守住軍陣,請大人馬上西撤!」那騎將拱手道。
「你只管做好你的事。」林躍昂坐馬上,觀察四周情勢。
「大人!」那騎將再次請求,「這次不是一般的兩軍對陣,我軍明顯失了先機。懇請大人先行西撤,否則會影響到軍心!」
「去指揮戰鬥!這是命令!」林躍喝道。
「是!」
林躍從來沒有在陣前退縮過,何況現在全軍中伏。然而,就是他的這一點堅持,喪失了最好的撤退機會。
古思和韓布從兩面插了過來。
林躍前鋒和最先抵達的騎兵團遭到了兩個超強騎兵團的猛烈攻擊。
古思和韓布的軍隊象鐵釬一樣向林躍軍猛插,爭取不給對方一點喘息的時間。這幾乎是一種敢死隊的打法。雙方騎兵經常是互相刺中對方,一起摔下馬去。
在這樣的打擊下,林躍後軍沉不住氣了,幾個騎兵陣同時向前鋒*近。
「不要動!」林躍大喝道。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古思和韓布一眼看出了林躍後軍因移動而露出的空隙,不失時機地率隊突入。
林躍軍團被攔腰截斷。
十萬伏兵順勢圍上,林躍前軍三個騎兵團約一萬餘人被團團包圍。
林躍後軍的三個騎兵團,幾乎沒有受到打擊,見主帥被困,當即對著數倍於己的伏軍包圍圈進行突破。
蘭頓人急了!如果林躍戰死或被俘,整個西線戰場將群龍無首,等待他們的只有被全殲。更重要的是,刺尾被古思攻克,東路蒲力軍凶吉未卜。如果被隔在西線,再失去林躍的領導,不用說無人能擔起主帥的責任,整個西線兵團都會全線崩潰。
連古思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瘋狂的蘭頓軍。此前他見過最凶悍的蘭頓部隊莫過於紅雪所部,幾次圍城之戰中,他都見過被砍掉一隻胳膊的紅雪士兵單手執矛向城上猛攻。
而眼前的林躍軍比紅雪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成批的蘭頓騎兵向包圍圈發起衝擊,面對幾倍的對手,聲勢竟絲毫不弱。腹部中箭的士兵不得不彎下腰,一隻手捂著肚子,夾著長矛,另一隻手忍痛將矛尖直指前方,即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要保持對敵人的殺傷。一名騎將衝進包圍圈,抬手砍翻幾個王朝軍後,被長矛刺中,他一刀砍斷矛柄,胸口上帶著半截長矛,又砍死了三個王朝軍,這才氣絕身亡。
即使是韓布這樣殺人不眨眼的百戰餘生,也對林躍軍的驍勇聳然動容。「這些蘭頓士兵簡直不是人!」
包圍圈內的林躍軍同樣拚死向西突圍,以與另三個騎兵團會合。
如果王朝軍一方換一支軍隊,林躍軍如此氣勢的衝鋒,早應打開一個缺口。可是,古、韓二部是王朝軍中最優秀的部隊。
不論林躍軍怎樣前仆後繼地衝鋒,包圍圈始終堅如磐石。
五十個近衛擁著林躍,跟在突圍部隊後面。四周矢箭如雨,稍有不慎,林躍便有萬箭穿身之虞。近衛一個接一個倒下,而突圍的腳步似乎根本沒移動過。
「近衛隊,隨我向西面衝鋒!」林躍高舉佩劍呼道。
「大人,危險!」一個近衛揮盾擋住一枝流矢,那箭勢道強勁,釘在盾上,箭尾亂顫,猶自嗡嗡之聲不絕。
「兩軍相逢勇者勝,衝啊!」林躍連看都沒看那枝流矢,擎劍策馬,向王朝軍包圍圈衝去。數十名近衛發一聲喊,都奮勇跟上。
林躍軍士兵士氣將落未落,見主帥上陣,齊聲高呼,捨命突圍。一陣猛衝之下,包圍圈竟出現一小個缺口。
林躍策騎當先直入,砍翻十數個王朝士兵,蘭頓軍緊跟上前,將缺口擴大。
古思、韓布幾乎同時看到林躍就要突圍,忙率騎從兩面包抄上來。
這時,缺口已被打開,突圍的蘭頓騎兵馬速已經衝出,像洪流一樣從缺口傾洩而出。兩面王朝軍無法阻擋,只能用弓弩從兩面猛射,蘭頓人死傷慘重,但漸漸衝了出來。
林躍僥倖衝出包圍,為防形成潰兵之勢,駐下馬來集結部隊。
便只這十幾秒時間,一枝王朝軍殺到,當先一人高呼「不要走了林躍」,逕向林躍撲來,所過處血霧四濺,當者披糜。林躍身邊的幾個騎兵隊長迎了上去,幾乎只一個照面便栽下馬來。
「韓布!」林躍認出了來將。
此時情形微妙之極,只要稍滯一滯,林躍軍團便要重新陷入重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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