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麼辦?古思大人被蘭頓人困住了。桑奴道。
你看清了嗎?雲鏡南道。
是古思大人,沒錯的。我再看錯,也不可能看錯布魯克軍服。桑奴很肯定。
搭麻的,和蘭頓人拼了!雲鏡南今天已是第四十五次罵髒話了。
只聽盆的一聲。
辛巴坐在地上,不好意思地笑道沒辦法,我們急流部的人都是這樣…
…剛才腳有點發軟。***古思軍這幾天連日往南撤退。
擔山之戰,全軍憑借靈活的騎兵戰術成功突圍,並略佔上風。但是兵員也減了近一半,突圍後幾乎人人身上有傷。
古思給全軍下了死命令只要還是個活人,都要帶回布魯克.因為重傷員過多,布魯克軍沒能甩掉林躍的圍堵。
大人,殿後部隊已和林躍軍接戰了!古思毫不猶豫地下令道全軍在前面山坡列陣,命令殿後部隊回撤!五千戰士在一塊高地上列陣以待。他們人數雖不多,但在坡地上列陣,看上去軍馬密佈,旌旗飄揚,氣勢嚴整。而且坡地地形可以攻守自如,既能耗費敵人衝鋒的馬力,也能助長己方衝鋒的威勢。
當林躍兵團追趕著幾百名布魯克騎兵來到戰場上時,前面的戰馬一齊長嘶,那是蘭頓戰士不由自主地拉住了韁繩。他們本來是準備大肆追剿布魯克軍的,萬萬沒料到古思到這時候仍能沉得住氣。
林躍指著古思軍陣環顧左右道為將者,當以古思為榜樣!他的兵團分左右包抄了高地,這裡的地形是山谷中的空曠大平原,只要能堵住幾個谷口,古思絕不可能再次僥倖逃脫。
撤退方無路可走卻軍容不變,追擊戰變成了正式的軍陣對決。
布魯克軍戰士個個神情嚴肅,他們雖然驍勇善戰,但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已知此戰凶多吉少。
古思左前臂上的馬韁已幾天沒有鬆開,皮膚被勒破,韁繩被血跡染得通紅。
他站在軍陣之中,看了看與自己生死與共的戰士。
氣氛很沉悶,這不利於戰力發揮。
古思猛策轉馬頭,向坡上陣尾處馳去,來到鼓手處翻身而下,示意鼓手遞過鼓槌。
他在碩大的血紅色戰鼓後分足立定,右手高舉鼓槌,通地一聲擊下,那聲音不如從軍十餘年的老鼓手敲出的有節奏,卻一樣有力。
通!通!狼鷹……古思腰身如一枝標槍,引頸而歌。
布魯克軍見大將軍手擂戰鼓,親領軍歌,士氣大振。
狼鷹……顧視,謀我……王朝。壯士……奮起,修我……戈矛。民不…
…聊生,與民……同衣。王不……能寐,與王……同仇。敵焰……囂張,軍魂……彌堅!為國……而生,為王……而戰!這首布魯克軍歌,歌詞引自前朝鎮東大將軍劉覺鳴的詩句,仿古體而作,兩字一頓,詠起時聲勢壯烈。到二十多年前,雲鏡南之父雲武將其譜曲,成為東境流傳的軍歌。到古思時,則選定其為布魯克王朝軍軍歌。
渾厚的軍人嗓音將軍歌唱起,坡地上立時有一股熱血暖流傳遍每個戰士的心房。
在林躍眼中,布魯克軍陣猛然間煥然一新,似乎這支軍隊並未經過苦戰,而是剛剛從布魯克城整裝待發。
敵軍氣勢有上升之勢,不可再延誤戰機。林躍後悔沒有一開始就發動進攻,進攻!蘭頓騎士的進攻是冷酷而安靜的,他們的殺氣掩蓋在厚厚的鐵甲背後。數萬鐵騎一齊發動,從不同方向朝布魯克軍陣衝去。
為王而戰!布魯克軍陣上,戰士長矛成排前挺。
血戰發動,每一秒鐘都將有戰士喪生。但是每個布魯克戰士胸中都充滿戰意和勇氣,那是因為身後的鼓聲。
布魯坡地上,古思戰鼓不停,他的近衛則緊張地觀察著敵人動向,只要一有危險,便要拚死保護主將。
鐵甲蘭頓騎士列成衝鋒陣形,以秋風掃葉之勢席捲過去。
林躍帶著憐憫的目光望著古思軍陣,心中沒有一點勝利的喜悅。雖然,他很想置古思於死地,但是不過幾天的接觸,讓他對古思的才能、勇猛、風度都大為欽服,今天要將其斃於陣前,竟然會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
他沒有想過古思今天能全身而退。半分鐘前,他派出兩千精銳,守住山谷西面最後一個出口。
瞬息之間,戰場上已是血肉模糊。
衝上緩坡的蘭頓騎士,有些馬速受滯,立時受到古思軍長矛的攻擊;有些則一路疾衝上坡,古思軍便會將其引入軍陣,再攢刺攻擊。
連著幾排攻擊,都被古思軍一一化解。而古思軍陣前排一旦有戰士倒下,後排便及時補上,看上去軍陣運轉絲毫不受損害。
待到四面蘭頓軍攻勢全面形成,古思軍陣壓力頓時加大。陣形中,戰士只能各守各位,而減員位置還未等後面軍士補上,便已被敵騎湧入。
通騰!一聲,古思一槌將戰鼓擂破。剛才他觀注戰局,不自覺手上灌力,將牛皮大鼓擊穿。
近衛,準備加入軍陣!他將鼓槌丟在一邊,翻身上馬,一個近衛立即跑過來將馬韁縛在他的左邊殘臂上。
綁牢些!古思道。
那近衛看著古思被勒出血膿來的斷腕,怔了怔,一咬牙,將馬韁牢牢縛上。
為王……而戰!古思手上韁繩一綁好,便舉刀向前衝去。近衛們紛紛跟上。
布魯克軍陣已經不完整了,蘭頓騎士一點點撕開軍陣的邊緣。
***和辛巴一樣,雲鏡南的小腿也有點發軟。他幾次冒險衝入敵陣都是為了古思,這讓他一想起來就覺得心理不平衡。
阿思倒好,大家都叫他戰神,走在街上也威風。可是我呢,出生入死,為朋友兩肋插刀,連個虛名都沒攤上。唉,交友不慎,下輩子再不交這樣的朋友了。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古思軍又有二、三百名戰士喪生。雲鏡南嘴上發著牢騷,腦子可沒閒著。
辛巴,挑八十個人,往上面去。記住,帶上情人給你們送的小鏡子。每人隔開百十米,到時見我這邊衝鋒,就用鏡子向蘭頓人亂照!雲鏡南吩咐道。
是,大人!辛巴歡天喜地地帶著士兵去了。只要不進入戰場,要他幹什麼都願意。
桑奴,跟我來,準備衝鋒!是,大人。桑奴沉著應道,彷彿沒有什麼危險能讓他害怕。
雲鏡南帶著九百名神族戰士,順著通往谷口的小路邊的樹林斜坡*近谷口。
谷口處有千餘名蘭頓士兵把守。
在發動進攻之前,雲鏡南抬頭看了看辛巴。辛巴正帶著幾十個身手矯健的神族戰士,撅著屁股,向山頂攀去。
呆會兒衝出去,一定要叫點什麼才有氣勢!雲鏡南尋思道。
大人,是不是要進攻了,潛伏得越久,暴露的機會就越大。桑奴提醒雲鏡南。
稍等一下。雲鏡南收斂心神,準備衝鋒,心裡還在盤算著用什麼衝鋒號,要不……好像……在哪本書上看過……什麼好漢全伙在此。對,就喊這個,蠻有氣勢的!桑奴在一邊看著雲鏡南,仰慕之極大人怎麼到現在還這麼鎮定,看來說到大將之風臨危不亂,我要學的還很多啊!只見雲鏡南從草叢中猛地站起,手中佩劍一揮,叫道阿南要塞……全伙在此四字未出,神族戰士已全部湧了出去。
呼呀啦!呼呀啦!神族戰士的嗓音較別的種族高亢,神族語的衝鋒吶喊頓時將雲鏡南的聲音淹沒。
谷口窄小,蘭頓戰士為防古思軍突圍,陣形自然是對谷內而設。遇上神族戰士從後攻來,騎士們連轉過馬頭都來不及。那些神族戰士舉矛直往蘭頓人背心亂戳。林躍軍平素訓練當然也有應付偷襲衝鋒的戰法,但那是要在大平原之上,由將領下令後隊改前隊,變陣,這才齊刷刷地撥轉馬頭,改換陣形。這種變陣,林躍兵團都很熟悉,只要半分鐘便能變陣完畢。
可是神族戰士連半分鐘也不給他們。
一時間,谷口處的林躍軍士陷於絕對下風。
幾十匹戰馬沒了主人,被雲鏡南在後面狂戳馬臀,吃疼向谷內竄去,引得千餘匹戰馬都往裡亂奔,反倒成為替神族戰士開道的前鋒。
雲鏡南率軍突入谷口,神族戰士一片呼呀啦之聲頓時響徹谷內。
見鬼,布魯克的援軍到了?林躍皺眉道,他心裡有些擔心。布魯克軍有十二萬,古思是布魯克城最重要的人物,素箏肯定會傾全力救援的。
大人,好像是神族!雲鏡南?林躍放下心來,冷笑道,聽說雲鏡南當家之後,聯盟軍頗有起色。只是遠隔千里,聯盟軍也是鞭長莫及。給我繼續圍攻古思,整戰速決!
米蘭子爵,你帶五千人,把那些毛臉神族給我擋住。現在,沒有什麼比消滅古思更重要的。是,大人!米蘭子爵領命而去。他的五千部屬,全是能征善戰的傳統騎士。
***雲鏡南一進谷口,便倒吸一口冷氣。用兵法上的話來說,這個谷是天生的死戰之地。
四面山巒峭壁如斧砍刀劈一般,只有幾個狹窄谷口可通外界。不用說優勢一方守全兩處谷口便能輕易全殲對手,即使是戰敗一方想要在倉皇中找到逃遁之路,也是很難的事。
雲鏡南座下戰馬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在進入谷口處不安地原地踏了幾下。
用幾秒鐘時間,雲鏡南找到了古思軍團列陣的那塊坡地。
那裡是風暴的中心。
處在陣形中央的古思戰旗倔強地指向天穹,如馬上戰士筆直的腰桿。而陣形邊緣上,戰旗幌動,那裡正在進行殊死搏殺。再往外,是層層疊疊的蘭頓戰旗,像被吸引向食物的蟻群。外圈的蟻群還能來回奔馳,*近古思軍陣的則是戰馬首尾相摩,黑壓壓地一片。
四方形的軍陣已被蘭頓騎兵啃出許多缺口。
呼呀啦!雲鏡南早已忘了自己編的衝鋒口號,高呼一聲,手擎長刀殺向坡地。
米蘭子爵的五千人馬迎面而來。
呼達!呼呀啦!雲鏡南用長刀一招,背後的神族戰士立時興奮起來,也叫道呼達!呼呀啦!聲音中竟然有歡快之意。
這場戰鬥,神族一方並無必勝把握,而此時這種灑脫輕鬆的呼聲,多多少少讓對手有些發毛、不解、困惑……
呼達!在神族語中是煉鐵的意思。
對於神族而言,對煉鐵的理解與王朝、蘭頓極為不同。
草原上鐵礦缺乏,在雲鏡南到草原之前,連鐵匠都極為稀少,王朝商隊的鐵匠一季半年才來一次。所以一旦鐵匠到了草原上,便如過節一般。所謂煉鐵,對神族和厥奴小孩而言,便是一場盛宴。他們幫著父母將家中的舊鐵鍋爛鐵碗一古腦兒砸扁打爛,然後提到鐵匠那兒去換新用品,當然還可以私藏一些,用來兌換王朝的糖果。
米蘭子爵率領的五千蘭頓騎士,是帝國的老牌精銳。他們裝備精良,一式的銀色盔甲,手持四米長的錐矛,看上去威風凜凜。而在雲鏡南眼裡,他們不過是些笨重的鐵桶罷了。因此呼達一句叫出,神族戰士都大為鼓舞。
一邊是強大的蘭頓騎士,一邊是以悍勇聞名的神族戰士,兩面的將領都深知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米蘭子爵的五千人已進入疾馳階段,五千柄四米錐矛直指神族,而神族戰士毛髮飛揚,只披著輕便貼身的皮甲。
雲鏡南知道,對付這些蘭頓騎兵最重要的一步便是第一波。強大的騎兵殺傷力匯成一股無形殺氣,讓他心裡有點發毛。但只要化解了這一波,神族戰士將在單體格鬥中佔據壓倒性優勢。
可是,按雙方的人數對比,在雙方全速對馳的情況下,每個神族戰士要應付三到四枝時速一百三十公里以上的錐矛衝刺……
***古思真的被圍了?是的,消息確鑿無疑。布魯克有援軍出動,威烈城好像也放行了一批神族戰士。連雲鏡南都出動了,看來是真的。將軍,陛下又下旨催促我們。……韓布第一次體會到古思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恨不得將對方撕成碎片的對手,突然成了戰友。唇亡齒寒,古人的這個成語說得多好啊!韓布心裡便有一股寒意直透頭頂。
林躍軍團的動作怎樣?他問道。
林躍軍前鋒停止進攻,呈防守姿態。據可*情報,他本人正在固邦與布魯克、威烈之間的山區。很可能包圍古思就是他一手指揮的。嗯。韓布已經確定林躍在親自督戰,無名小輩是別想給古思造成麻煩的,現在,民間對戰事的反應如何?王朝日報換了主編以後,王城還算穩定。但戰爭的消息陸續放出來了,畢竟是包不住的。我問的是別的地方。這個……說!將軍,你也知道,我軍在東線的表現很疲軟,以至被連下數城……哼!韓布實在不願意部下用到我軍這個詞,他不屑與那些貌合神離的地方軍閥混為一談。
而古思這次出戰,雖然生死未卜,但至少全殲了林躍一個騎兵團。所以……因此……民間一些愚民多多少少會同情布魯克城,而對我軍有點不敬之語……我知道了!韓布又聽到我軍這個詞,感覺很不爽,打斷了手下的評論,現在陛下用誰去主持東線防禦?郎翔大人。哦,是他。韓布稍稍放了點心。
這個郎翔還算個將才。自從幫助陛下登上帝位以後,便頗得重用。只是,此人全家遭明恆所害,自己一張臉也落得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性情多少有點偏激,不知道能不能頂得住沉穩的林躍……將軍,你說古思能全身而退嗎?副將問道。
不知道。韓布的思緒又拉回古思身上。
古思斷腕之後,布魯克軍氣勢大弱。但這一戰若能全身而退,他昔日的戰神光環將重新發亮,而且,照亮的不只是布魯克軍,還有素箏政權。
希望他能活著回布魯克。韓布歎道。現在,王朝大民族更需要的是抗擊外虜。
不過,他又補了一句媽了個巴子,我居然要替敵人祈禱。千枝羽箭飛出漂亮的拋物線,灑向米蘭子爵軍陣。接著又是一波羽箭,波波不斷。
在行進中射出箭陣,是聯盟軍戰士的必修武課,也是裝甲沉重的蘭頓騎士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蘭頓軍陣立時大亂。被射翻的戰馬倒下,阻礙了後續部隊的衝鋒速度。在雙方都沒有屏障的情況下,神族戰士先發制人,大佔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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