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圖是守衛在中印邊境的第四任邊防團長了,前面三任團長都是在大雪封山前的一個星期下山的,郭圖也要在這時候離開。
就算是捨不得也要走,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郭圖也到了退下來的年齡。
新團長在半個月以前就來了,天天跟在郭圖後面,熟悉環境,也熟悉那些在邊境上守衛的兵。
離開前的飯是豐盛的,即使在高原上很難看見的新鮮蔬菜都上了桌子,紅彤彤綠瑩瑩的,七碗八碟。
最多的還是罐頭,紅燒牛肉,午餐肉,後勤部門從來不虧在高原上駐守的邊防軍。
吃的東西再多也沒見幾個長胖的高原兵,尤其是老高原,個個精瘦。
沒法子啊,高原反應太重了,不是有個老將軍說了嗎?
就是躺在這裡睡大覺,也是國家功臣!
酒也上來了,幾個幹部把帽子一放,坐下陪郭圖喝個痛快。
從此天各一方,誰知道猴年馬月的才能見上一面啊?
軍中的告別酒沒名目,也不講究個上下,端上杯子的就是兄弟,不喝個面紅耳赤拍肩捶背不罷休。
郭圖先乾為敬,一茶缸白酒下去,臉上的顏色馬上生動起來,黑裡透紅。
幾個幹部也豪爽,老領導要走了,咱陪一個,干!
新團長是個白面書生,高原上的風還沒把他給變黑,但兵也當老了,知道這時候該幹嗎,沒二話,敬前輩一個,干!
一箱子白酒很快下去一半,幹部們問了,老領導還有啥要交代的?
郭圖不吭聲。
幹部就大著膽子問,是不放心嫂子和孩子不?只要咱邊防團還有一個人,啥時候也有人給嫂子站崗放哨!
郭圖的老婆孩子來看郭圖,上了高原就不行了,孩子在半道上就嚥了氣,老婆也
那葬著娘倆的墳是邊防團的聖地,啥時候都有兵們去打掃祭奠。
郭圖還是不吭氣,只是把酒當水一杯杯地倒進嘴裡,再響亮地打嗝!
新團長就問,老前輩還有啥要交代的?
郭圖站起來,端著杯子搖晃著看那軍用地圖。
新團長也站起來,跟在郭圖身後說老前輩放心,咱的防區上大小三十個哨位兩條公路十九條小道都在我腦子裡,老前輩交給我的,怎麼也不會丟了,我拿命看著!
郭圖就指指地圖上那畫著線的地方說那外面你沒看見?
新團長也喝多了,湊到地圖上仔仔細細看了半天。
外面?
外面有啥呢?
還是高原啊,一眼看不到頭的高原!
郭圖一口幹掉杯子裡的酒,猛地把杯子摔了。
幹部們楞了,新團長也楞了。
郭圖就哭,使勁嚎,把門外端菜的炊事班長嚇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郭圖哭啊!
這多年吃的是老百姓供的米面,穿的是國家發的軍裝,可那還有九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啊,在我當團長的時候沒收回來,我就要走了啊!
咋對得起國家百姓這麼多年的供養?咋對得起後代兒孫啊!
幹部們和新團長都傻了,這麼多年,咋就光顧著看好眼前的一片土地,忘了外面還有那麼大的一片國土啊!
九萬平方公里,祖宗留給咱的土地啊!
那是咱自己的土地啊!
還有人記得嗎?
那首老歌:
我願拓土復開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