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記憶總是很凌亂,很多事都記不起來了。當那一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離皇城不遠的地方。士兵在週遭安營紮寨。副將一看我醒來了,就很欣喜。他說我已經昏睡了許久了。一直都是處於半昏半醒的狀態,傷口也不見得好。又因為魔教魔頭的逼迫,所以他們只好先放棄剿滅魔教的想法,只留下少數人援助靖端王,其餘的人送我回皇城。我是真的不記得有過這種事。甚至連我是擎安王也費了好久才記起來。胸口上有很深的劍傷,可是,彷彿我已經麻木了,感覺不到痛楚。每天很早就可以睡下,好像這一生都睡不完一樣。每天的睡眠也是疲倦的。可是,卻總有一個身影突兀地闖入我的夢中。黑暗的世界,只剩她一身白衣飄舞,她手持泛著冰冷的光的劍,黑髮遮住了她的臉。她冷冷地在笑,笑容裡有殘忍的意味,卻有著不為人知的寂寞情緒。我很想看清她的面容。她的氣息一直殘存在我醒來後的腦海中。頭疼欲裂。擎安王府漸漸冷清了。可是,我卻能感覺到她的氣息。無處不在。我似乎不記得她的名字了。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慕天吻。即使想起了她的名字,卻也不知道她是誰了。只知道,我以前一定很眷戀她吧。所以,我不想忘記她,即使記憶零亂不堪,卻還是記住了關於她的一部分。不過,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皇城的這個冬天,來得似乎格外地早。王兄赭一病不起。多日來的勞累和感染上的風寒折騰著他的身體。江湖還是沒有平定,這是他的一大心病。從那邊傳來王兄郇的消息都不見得怎麼好。都被魔教壓制住了,根本沒有絲毫反擊之力。我卻一直在想著,慕天吻到底是誰?王兄一直沒有給我過我好臉色看,這一次,卻破天荒地將丞相的女兒許配給了我。他說我一直都未娶妻,也是時候該有個王妃了。丞相的女兒很美,卻絲毫無法撼動我的心。我越發喜歡上了黑夜,因為這樣草草睡了過去,又可以看見她。日復一日,她的劍上卻開始滴著許多的血,一直滴著,好像殺了許多的人。她的神色漸漸倉皇了起來。隱約間,她的臉上有鮮紅的顏色在流動。就在某一天,風吹起了她的頭髮,她神秘的面容終於被我看清楚了。蒼白卻精緻的臉,純黑色冰冷的眼眸。美得如同一個不染凡塵的仙子。可是劍上的血卻破壞了這樣一種畫面。我驚醒過來,看著身邊的擎安王妃,突然感覺我和她之間隔了許遠的距離。再去看她美貌的容顏時,才發現素有「皇城第一美人」之稱的她根本及不上夢裡她的一個眼神。可是她卻對我傾囊而出,把她所有的感情全繫在了我的身上。她一直在對我說,擎安王玄辰欹,一直是她覺得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可是現在能做我的妃子,她說很幸福。可是夢中的她呢?王兄在這個冬末駕崩了。大殿之上,全是素衣縞顏的人。沒有遺詔,沒有口諭,就這麼淡淡地走了。他沒有子嗣,所以大臣商討之後詔告天下,新皇即位。擎安王接替聖上之位。黃金大殿,卻還是有她的氣息縈繞。我黯然,又很欣喜。她是不是一直都會陪在我的身邊呢?丞相的女兒,我封了她做貴妃,又陸續納了幾個妃子。還是沒有一個人無論從外貌上,還是從氣質上,可以及得上她一半。皇后之位一直空著。我不打算讓別人坐上這個位子。因為這,只是屬於她。可是她卻不在我身邊。所以,我留給她。留給她在我身邊的氣息。有老臣上諫,說江湖中魔教實為我朝一大心患,要我下詔派援兵去剿滅它,平定江湖內亂。這本奏折就這樣壓在我的案頭。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扣下它,只是覺得心裡很煩。所以不去理會。一個月一個月過去了。靖端王玄辰郇回皇城了。他一臉疲憊之色,帶的隊伍也稀稀拉拉,沒有什麼士氣了。剿滅魔教一戰耗費了他們太多的精力。不過,他對於我坐上了皇位也沒有表示什麼不滿。魔教解散了。他們並沒有打贏魔教。它解散完全是因為教主的意思。「教主?為什麼?」我問他。玄辰郇只是疲勞地搖頭,「只聽得說是教主厭倦了這種殺戮的日子,和心愛的人比翼雙飛去了。」他的語氣淡淡的,卻難掩嘲諷之色。我當時只是笑笑,「這樣難道不好嗎?」玄辰郇說道,「當然好了,不過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當日王兄就不應該讓我去!折損了許多的精兵,又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那魔教教主的武功出神入化,恐怕這一生,都是我的噩夢,還有她的愛的那個魔頭冥煞,更是殘酷至極,毫不手下留情。」「想不到江湖上還出了如此人物。」我安慰了他幾句就沒有再深究了,「朕準備再給你加封一級,你看如何?」他只是搖頭,「我以後再用不想踏進戰場了。江湖上少一個『白衣修羅』,已經是對我最大的獎勵了。」我只是覺得「白衣修羅」這個名字甚是耳熟,無奈記憶零亂,找不到頭緒,只好作罷。「那好,你就回府休息吧,朕就不勞煩你了,這幾個月朕批准你可以不用來上朝。」我只記得,從那天起,天下似乎就太平了。只是後來幾次出宮私訪,卻總能聽見關於「白衣修羅」的傳說。她叱吒江湖的這三年,是所有人的噩夢。還有一個傳聞,曲莊恢復了荒廢已久的武林盟主一位,最後坐上的是曲璽風。又過了很久很久,當我似乎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才記起了她,真正地記起了她。慕天吻。這一個我一生都忘卻不了的人。卿沅三十七年,聖上玄辰欹即位。魔教解散。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