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司藏在樹梢的枝丫中,此時無事,便有些胡思亂想起來。
這已經是殷駿鵬第二次放他了!猶記得當時,第二次被俘,被幻象搞得筋疲力盡的他被帶到殷駿鵬面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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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峒主,我們又見面了!」殷駿鵬笑容滿面地說。
曾經,他十分看不起這個年輕的軍官,然而在上次他敢於冒大不韙放了自己之後,他對他已經有些敬佩。但經過這次的經歷,知道一切都是這個軍官設下的陷阱,一向自詡為森林的主人的他們,對他便又多了些畏懼。
「哼!」敬畏歸敬畏,他可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殷駿鵬也不以為忤,只是笑了笑又說「既然大峒主再次失敗,那……是否應該遵守我們的約定呢?」
「我不服!」巴布司叫嚷起來,「你是用妖法把我們捉住的,不是憑真本事!我不服!!」
「放肆!」梁光踢了他一腳,斥道,「我們大人天性仁慈,不願多造殺孽,才會答應你那無理的要求。沒想到你自詡英雄,卻是出爾反爾之徒,早知道就應該跟以前一樣,直接綁了送交法辦才對!」
巴布司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但心裡確實又不服,只好面紅脖子粗,僵在那裡也不講話。
打圓場的反倒是殷駿鵬「好了好了,都別爭了!大峒主,既然事情已經開始了,我也不想半途而廢。照理說,兩兵相交,奇者勝。不論我用什麼方法,贏了你,你就該遵守約定。但既然你還是不服,那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們再鬥一場,約定如前。你看如何?」
巴布司聽罷,心中大震,至此才對殷駿鵬真正地敬服起來。
他的氣焰頓時消散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下來「好!這位大人不愧是個好漢,胸襟如大山般廣闊!我巴布司在此發誓,如果下次再敗在大人手裡,南疆十九峒將無條件降於朝廷,我有生之年,絕不再叛!」
殷駿鵬聳然動容,長聲笑道「好!有大峒主這句話,陰某就是頂著再大的壓力,也要再跟大峒主鬥一鬥!」
說著,便命人鬆開了綁縛他的繩子。
「梁光,你送大峒主出去!」
「是。」
梁光領命,一改方纔的怒容,平靜地對巴布司道「大峒主,請。」
巴布司好奇地看了看他,又對殷駿鵬行了個土人的禮節,這才出去了。
一路上,官軍對於自己的副將老是喜歡把抓來的人放掉已經習以為常了。依照上次的經驗,反正人最後還是會被抓回來的,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就這樣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到了營地邊上,巴布司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位將軍……」
「我不是將軍,我只不過是個左校。」
左校是什麼?巴布司不知道,不過知道這是官軍裡面的一種軍銜就夠了。
「右校大人,方纔那位將軍說的,什麼壓力,是什麼意思啊?」
「我家副將也不是將軍,他的軍銜是左校,不過目前這些官軍都由他管制。」梁光先給他解釋了一番後,又看了他一眼,才說,「你以為放你是件容易的事嗎?副將只不過是暫代二皇子殿下管理此地軍務,並不是真正的一軍之主,上次放你就差點被人告到二皇子那裡去,這次又放了你,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呢!」
巴布司一聽一愣,大聲道「我們正大光明決戰,有什麼不對?」
「從古至今,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抓住敵人首領又把他放回去,重新再跟自己鬥過的人?」
巴布司啞然。
便是他們土人內部的爭鬥,一旦抓到領頭者都是直接處死以絕後患的,像殷駿鵬這樣倒也真的聞所未聞。
巴布司慨然歎道「副將大人真的是……你們中原人怎麼說的來著?英雄豪傑……對!你們副將真的是個英雄豪傑啊!你放心,不管這場仗怎麼樣,這個朋友,我巴布司交定了!」
梁光這才露出了笑容,看著巴布司笑道「看來你也是個爽快人,副將大人還真沒放錯你。我家大人姓陰,名駿鵬,你可別忘了!」
「陰?」巴布司露出迷惑的表情,看來他的官話水平還僅停留在口語水平上。
梁光於是用樹枝在地上寫出這三個字來,巴布司仔細看了看,記住了,咧嘴笑道「好,我記下了!以後陰大人就是我們南疆的朋友,朋友有事,說一聲就行了!」
梁光也笑道「是朋友就該互相幫助,以後你們的事,副將大人也會努力幫你們爭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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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一聲短促的悶哼打斷了巴布司的回憶,他悚然一驚,轉頭看去。
距他不遠處,一個埋伏在林中的族人蜷曲在地,血從肩胛間湧了出來,疼得他滿地打滾。
另有幾個族人見狀,急忙從藏身地跑了出來,想要幫著一個人一把。誰知剛一露面,便只見眼前白光一閃,頓時手、腿等部位立刻不同程度冒出血來,摔倒在地上。
巴布司也只是看見白光一閃,仔細看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了!他的背上忍不住滲出涔涔冷汗,一陣寒意襲來。
忽然間,幾乎是本能的反應,他大喝一聲,手中匕首往後一擋,剛好擋住一柄刺向心窩處的利劍,距離自己的背心,不過兩三寸的距離。
心狂跳著,對上的是一雙不待溫度的眼睛,面部全部用黑布遮擋,與樹枝幾乎融於一色的衣服給了來人最巧妙的掩飾,不到近處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這人就藏在樹上。
一擊不中,來人迅速脫離,一眨眼間便失去了蹤影,任憑巴布司如何搜尋,就是找不著此人的位置。
巴布司心中大震!
一直以為山林是他們的地盤,他們是山林的主人,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從小沒走出過南疆一步,更不通世事的巴布司還是不知道,他這次又被殷駿鵬設計了!
要說起南疆土人,那是當之無愧的山林之主,幾乎全族人,除開老人小孩,都可以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對大山的熟悉就跟對自己家一樣。那是一種本能,從父輩那裡承襲下來,從出生開始就在鍛煉的基本生活技巧!與他們比起來,就這方面來說,十個官軍也比不上一個土人!
然而中原地大物博,能人輩出,其中有那麼一小部分人,潛行匿跡的本事卻絕不比他們差,甚至猶有過之!他們或許不會像土人那麼熟悉山林,卻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場所和路徑,充分發揮自身所有的潛能,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環境,發揮出最大可能的效用。他們可以為了一個目標,潛藏在同一個地方三天三夜;他們可以為了一擊必殺,將呼吸、脈搏、甚至全身的毛孔都控制起來。這種人,名字叫做「殺手」!
殺手是所有人的噩夢。不論是武林高手,還是王公貴族,甚至可能是平民百姓,只要被他們盯上,就是一個不死不休的結局——或者他們死,或者殺手們死!最麻煩的是,就算一次僥倖可以逃脫,有些講「信譽」的殺手組織還會接二連三派出後續人員,直到目標死亡,或者他們自己死絕!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一連幾個月甚至幾年都處在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環境下,精神不崩潰的那是超級強人!
所以,聽到「殺手」這個詞,人們的反應都只有一個——厭惡而恐懼!
原來,殺手不過是針對個人或個別組織所作的「生意」,從沒有人想過在戰場上利用他們,但殷駿鵬為了對付土人,居然連他們也用上了!
一直都說「買兇殺人」,但這次殷駿鵬卻是「買兇傷人」,對土人,還有籠絡的價值,所以只能傷、不能殺,殺多了會結下生死對頭,傷少了也無法造成威懾的力量。這樣的生意,對於殺手們來說,也算是平生第一遭吧?
總之,由於殷駿鵬再一次不按常理出招,和巴布司對於中原認識的不足,終於第三次落入了陷阱之中。在土人領導層傷了大半,連巴布司自己都受傷的情況下,他們終於屈服了!
土人向朝廷投降,殷駿鵬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姿態對其進行了收編。朝廷並沒有強制土人改變他們的部落結構,也沒有剝奪土人首領的權利,他們仍舊住在山上,但必須將各自部落首領的子侄輩送到朝廷軍中,名義上參軍入伍,實際上卻是成為人質。另外,在殷駿鵬的努力下,在山邊設立了集市,讓土人和中原人展開頻繁的貿易,用南疆特產換取各種各樣便利的生活用具,這樣不知不覺中用先進的文化滲透進他們的原始文化中,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土人就會完全融入到這個社會中來,成為王朝的一分子,這才是真正實現了對南疆的統治!
然而就目前為止,能夠看到最後那一點的,整個升龍王朝加起來也不過寥寥數人,何況是土人!他們所看到的,只有現在的好處,不但不用殺頭,還能用上漂亮的鍋碗瓢盆,穿上中原人舒適好看的衣服,雖然仗打敗了,卻赫然似乎比打勝了還要好!一時之間,淳樸的土人心中,對殷駿鵬的感激陡然升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
雖然一切都是打著朝廷和二皇子的名義實施的,但卻是經由殷駿鵬的手實行的,再加上對巴布司的兩擒兩縱也都是他的計謀,這就給樸實的土人造成了一種印象,真正帶給他們好處的人是陰副將,能夠令他們信服的人也是陰副將!表面上對朝廷畢恭畢敬,實際上土人們心悅誠服的對象只有殷駿鵬!
軍隊是李峮的軍隊,他多年的經營不是殷駿鵬在短短幾個月可以顛覆的。但利用別人的軍隊收服了南疆諾大的地盤,殷駿鵬這一盤豪賭,所得之豐厚令所有知情的人都禁不住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