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軍長是晉夫人的娘家妹夫,雖然他只負責租界的軍隊,但一向好大喜功的他已有過不少功績,有傳言說不久後警察廳長羅永健先生下了台,下一任的警察廳長就是他。
葉軍長與家人住在離晉府不過兩條街的洋樓內,今天他邀請了晉夫人和晉經風去家裡做客,目的還是為了在上任警察廳長一職之前好好炫耀一番。
此時葉軍長端著酒杯坐在長桌的最上方,臉上堆滿了笑容,「聽說經風是剛從英國回來的,犬兒城西也從日本留學回來一年。」
葉夫人也年過半百,但與自己的姐姐晉紅玲夫人比起來卻少了些須的剛毅之氣,「現在的孩子都喜歡往國外跑,還記得經風和城西小時候經常一起玩呢,一轉眼就已經張大**了呀。」
晉夫人微笑著望著晉經風,「是呀,當年他說要去英國的時候,我不允許,還跟我堵了一個禮拜的氣呢,最後還是拗不過他。對了,」這時,晉夫人看看四周「怎麼不見城西呢?」
「他還在日本領事那裡工作,要晚一點才回來。」
晉夫人突然感慨起來,「啊!城西真是長大了,也出息了,還記得他小時候就很出色……而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了,呵呵……」
晉經風坐在座位上手拖著酒杯一句話也沒說,身邊八角櫃上擺著葉城西兒時的照片,那是四年前在東北打獵的時候留下的——一隻死去的老虎倒在雪地裡,頭上還淌著血,葉城西手裡高舉著手槍,站在一邊,臉上滿是笑容……
提到葉城西,晉經風腦海中的印象就是那個頑皮的少年,有些霸道無禮,看自己的時候,眼中充滿了不屑與挑釁。
於是晉經風的思緒逐漸被往事的思緒掩埋……
四年前的一個冬天,大雪紛飛,山林中松枝上和草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
兩個少年腰上掛著手槍,在山林裡漫步,等待獵物出現。
這時松枝上的積雪落下來一大塊兒,兩個人回過頭去,發現身後不遠處有一隻紅狐。於是兩個人迅速拔出了手槍向那只紅狐瞄準。
這時,晉經風突然遲疑了,他看到紅狐嘴裡叼著一隻幼崽,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於是他立即一把將身邊的葉城西撲倒,子彈打偏了,紅狐立刻叼著幼崽迅速逃躥,最後消失在雪地裡。
葉城西氣急敗壞地一把將晉經風推倒在地上,大罵道,「你這個笨蛋!看你做的好事!」
「那隻狐狸嘴上還叼著孩子,如果它死了,小孩子會很可憐的……沒有父母的孩子,會生活的很痛苦的……」
「你少給我說這些,像個娘娘腔一樣,本來就細皮嫩肉的像個女生,性格還這麼婆媽……不許你跟著我,自己去打自己的獵!」說著向晉經風臉上扔了一把雪,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無奈,晉經風只好遠遠的跟在葉城西的後面。
臘月的積雪的山林裡,寂靜的可怕。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長吼,兩個少年都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只見一隻大老虎從不遠處的密林中探出頭來,餓急了的老虎似乎是看到了食物,眼中露出凜冽的光,於是飛快的向葉城西這邊奔來。葉城西嚇得大叫一聲,握著槍的手開始打著顫,任他如何努力都瞄不準那隻老虎。老虎撲到葉城西面前,舉起兩隻前蹄,眼看它就要將葉城西一掌擊倒,這時,晉經風舉起手槍向老虎猛開三槍,全部命中它的頭部。老虎連呻吟的機會都沒有,便就此倒下死掉了。
葉城西嚇的癱坐在地上,四肢還在發著抖。
「謝……謝謝……」
待兩個少年把老虎拖出山林時,已經天黑了,葉夫人和晉夫人看到這一幕時幾乎嚇昏過去。而葉城西還不等晉經風開口便撲到父母懷裡,臉上顯露出一幅驕傲的表情,「父親、母親,這隻老虎是我打下的,當時它正要撲向經風時,便被我三槍打死了,我很厲害吧?」
聽了這話的葉氏夫婦樂的合不攏嘴,而晉夫人則將晉經風一把抱住。
「經風,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你嚇死奶奶了……」
此刻的晉經風終於明白為什麼葉城西後來莫名其妙地硬是要與自己換槍了,看著自己槍膛裡滿滿的子彈,晉經風想辯解也無從開口。
這時家丁和僕人們都感歎起葉城西的槍法精湛,將來一定可以成大為。
晉經風只緩緩的底下頭,「我……我沒事,多虧了城西,是他救了我……」
晉夫人氣憤的漲紅了臉「這片地方的軍長在哪裡?不是說沒有猛獸嗎?」
……
回憶就此停止時,葉家客廳的大門被推開了,葉城西提著公事包走進門。如今的他已經二十出頭,臉上除了依舊是那副不屑與俊郎外,更多了幾份成熟。
葉軍長高興的對向自己的兒子,「城西,你回來了,你還記得你華北路的晉姨和晉經風嗎?」
看到晉家來的客人時,葉城西臉上明顯出現一絲驚恐,但這表情只有晉經風發覺了。
「晉……晉姨,經風……你們好。」
晉夫人微笑起來「城西,真是長大了,也難怪,我們都這麼老了……歲月不饒人呀!」
說著,大家也都苦笑起來,葉城西這才恢復了他鎮定的表情。
「城西,快上樓換件衣服,下來吃晚飯吧。」
「是,母親。」葉城西微笑著走上樓去。
晚飯後,大家坐在茶廳裡一邊品著法國進口的咖啡,一邊聽葉城西聊著他在日本留學時的見聞。
在晉經風眼裡,葉城西永遠是個不會沉默的人,即使他的觀點是錯的,他也有辦法運用他華麗的演講說服人去服從他錯誤的觀點。如果是對手,葉城西就是那種糾纏不清,很難被擊敗的人。但晉經風相信,是人就一定有弱點。
坐在客廳裡,葉城西如以往一樣,成了所有話題的中心,他張揚的笑聲,可以穿越整個葉家,「……我第一次到日本的時候,看到那裡的婦女都剔掉眉毛,把牙齒塗的漆黑,我還以為是撞見鬼了呢。」
於是大家也紛紛笑了起來。
這個時候,恩慈突然出現在葉家的大門口。透過屋裡的玻璃,晉經風看到了她,似乎在與葉家的門衛糾纏,一臉焦急的樣子。
晉經風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對不起,我出去一下。」
待晉經風來到門口時,恩慈慌張的一把拉住他,口氣激動的有些吞吐起來。
「小少爺……警察廳長打電話到家裡說……說有人死了!」
金玫是晉府裡管花園的小女僕,每次晉夫人選花種回來交給她,最後總能開出美麗的花朵來。她有一頭黑亮的長髮,嬌小的身材和甜美的臉龐,說起話來就像山澗的泉水聲一樣動聽。而此刻她的脖子卻被套在一跟麻繩裡,吊在梧桐的樹枝上,好像一隻鐘擺,屍體隨著夜風輕輕擺動。
不知為什麼,第一眼見到金玫的屍體時,晉經風就覺得她就是那夜在自己窗前哭泣的那個白衣女人。可是她究竟遇到什麼事而哭的這麼傷心呢?如今又是為何會吊死在這棵梧桐樹上呢?
這裡離晉府不遠,有些偏僻,不遠處的街上都是餐館和酒樓。此時梧桐巷道被幾名警察圍住,而警察廳長羅先生正在其中吩咐人把屍體抬上身後的車。他身邊跟著忤作和那位臉上包滿紗布的先生。
羅廳長看到晉夫人和晉家小少爺趕來後,立刻迎了上去。「夫人,您來了。」
晉夫人用手帕捂著嘴巴,夏夜的涼風吹動她兩鬢的斑白,「廳長,請讓我看看屍體。」
「好的。」
羅廳長將晉夫人和晉經風領到金玫的屍體旁,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掀開了裹屍布,金玫那被勒的發紫的臉和瞪圓的眼睛以及伸長的舌頭,幾乎將晉夫人嚇昏過去,晉經風急忙扶住她。「對,她是我們家的女僕,叫金玫……」
「夫人,您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這……」晉夫人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在今天下午吧,我外出之前……」
站在一邊的仵作突然差言道「她是約末今天晚上7點多死的,死因是被勒住脖頸窒息死亡,現在還無法確定是不是自殺。」
「老天啊……」晉夫人不禁搖搖頭
這時仵作謹慎的貼進晉夫人兩步「可是夫人,死者懷有身孕的事您知道嗎?」
「身……身孕?這不可能!金玫還沒有嫁人呢!」
「這恐怕是真的,死者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此時的晉經風沒有太注意仵作的話,他反而一直望著那位臉上蒙著紗布的先生,因為他正在檢查金玫的手指和那根麻繩。這時,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晉經風投來的目光,於是摘下禮帽,鞠了一躬,朝晉經風走來。
「您好,您就是晉家的小少爺吧,真是一表人材,興會。」說著伸出右手與晉經風的右手相握,「我叫李世山,是羅廳長的助手,請多指教。」
這時,羅廳長也注意到了李世山與晉經風的對話,急忙介紹起來。「啊,對了,晉夫人,晉少爺,這位是李世山,是警局的探員。」
晉經風發覺對方有著高佻的身材,纖細的骨架,而且可以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些須普通探員所沒有的高雅氣質,於是晉經風淺淺一笑,
「興會。」
而李世山也淺淺一笑,儘管並不能看到他臉上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神卻顯露出一抹神秘。
幾天後,晉夫人終於走出對金玫的死的陰影及難以置信中來,她要求羅廳長和僕人們不許將金玫的死以及她懷有身孕的事情說出去,然後開始著手參加屈夫人的珠寶展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