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已經一個月了,我以為我會死,會重新回到現代,可是我既沒有死,也沒有回到現在,甚至連靈魂都不曾出竅過。
我只聽說我昏迷了三天,這三天胤縝衣不解帶的在我身邊等我醒來。可等我真正醒來以後,他就再沒來過,他定是以為我不想當皇后,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覺間我們已經互相傷得太深,如今這道鴻溝怕是再也無法逾越。
我的傷勢還不算太重,只是手臂和腳踝骨折,傷筋動骨一百天,我不得不整日躺在床上,太醫來的很勤,我的屋裡也被加派了幾個丫頭,我見不到胤縝,卻仍然被他的關心包圍。可是,我再也不會對我們之間的關係存在著任何幻想,我曾天真地以為,就那樣平淡的相守也能長久,我如今才明白,我們都小看了命運,低估了現實。
我每日躺在床上,無事可做,便經常陷於回憶之中,開始常常思念那些存在於回憶裡的人。
到現在我也說不上來,我哪來的勇氣縱身從城樓上跳下,也許是小雲的突然被處決讓我受了刺激,也許是我內心一直渴望自由,渴望脫離這個地方。
轉眼冬天又到了,我的身體也漸漸康復。
我養傷期間,允祥曾看過我幾次,每次來都唉聲歎氣,但是我們一次都沒提過胤縝,我們都知道,關於他的話題太過沉重,我已承受不起。
我養傷期間,胤縝依然從未出現,只是有幾次,我睡的迷迷糊糊時感覺有人在我耳邊說著什麼,可等我醒來問丫頭們,她們都說不曾有人來過,我也就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幻覺。
我養傷期間,聽說,胤縝新納了位妃子,妃子是蒙古人,據說是草原上最美麗的花朵。聽說,胤縝極其寵愛這位妃子,幾乎夜夜留宿新妃的寢宮。另外,胤縝已經重立了一位新皇后,那就是弘歷的額娘紐轱祿氏。
若是以前,我聽到這樣的消息,也許心裡會不舒服,可是現在,我已經無半分感覺。從城樓上跳下來還能活著,對我而言已是重生,我什麼事都能看開了,而且,我心裡也希望他能找到新的幸福。
我傷好以後,便再也不願意窩在屋子裡了,我要好好出去透透氣,便隨意的拿起一件外套披上便出去了。
剛一推開門,屋外清冷的空氣,便使得多日混沌的頭腦立時清醒,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我從空氣中隱約聞到了梅花的香氣,便忍不住一路小跑著往花園的方向去了。遠遠地便看見了那一片嫣紅,便興奮的跑了過去。
我在梅花林裡徹底陶醉了,閉上眼睛聞著梅花的香氣,卻忽然感覺臉上冰涼一片,睜眼一看,原來天空竟飄起了雪花。零星的雪花一會就變成了鵝毛大雪,我在梅林中,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忘記了一切的煩惱,彷彿來到了世外桃源,我在梅林中快樂的奔跑。
腳下穿的花盆底鞋跑起來甚是礙事,我一氣之下把鞋脫了扔在雪地裡,穿著厚襪子,暫時也覺不出冷來。
我在林子裡忘情的跑著,大口呼吸著梅花的香氣,直到累得跑不動了。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我想起了胤祀送的梅花,想起了那年與小雲在梅花裡追逐,彷彿一切就在昨天,年年歲歲花相似,卻年年歲歲人不同。
正在我傷感時,忽然一個穿紅衣的少女站在我面前,我趕緊拭乾臉上的淚水站起來。
抬頭一看,不覺一愣,眼前的女孩別於之前我見到過的任何一個美人,她約莫5、歲左右,膚色微紅,但是紅的恰倒好處,就像一隻氣色紅潤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她的兩隻眼睛忽閃忽閃的,異常的靈動,小嘴微微翹著,卻又有說不出的俏皮。我不禁看愣了,忽地想起來,這可能就是新進的蒙古妃子。
正在我思量該不該離開時,她卻說話了「你是誰?為什麼在這?」
我微笑著說「來看梅花呀。」
她臉稍稍一揚,用一種輕視的口氣說「你敢不給我請安?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這這句話一說完,我對她的好感立馬消失,小小年紀便如此霸道,定是從小被嬌縱壞了。
我冷聲道「我為什麼要給你請安?」
只見她惱怒地轉過頭去,大聲叫道「皇上,快過來!」
我一驚,剛才竟忘了胤縝也可能在,我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見他。正欲轉身離開,卻已經晚了,胤縝已經走過來了。
數月不見,如今四目相對我們均是一震,我本想請安,可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那個紅衣女孩撅著嘴對胤縝說「皇上,這個女人很無理,看見我都不跪下。」
胤縝看著我淡淡地說「她當然不會給你跪下,她連朕都不跪,怎麼可能跪你?」
緊接著,胤縝忽然看見我此時沒穿鞋站在雪地裡,霎時臉沉了下來,厲聲對我說「你還嫌你自己作踐自己不夠嗎?你的鞋呢?」
猛被他一問,我還真有點犯愣,我的鞋呢?剛才順手就扔了,我也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胤縝見我發愣,便跟身邊的奴才們說「快不去找!」
奴才們都趕緊去雪地裡找鞋去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輕聲說「皇上不必如此大動干戈,不礙事的。」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胤縝一把抱起,往屋內走去。
我趕緊道「你這是幹嗎?快放我下來。」
他並不說話,臉色依然難看。
紅衣少女卻固執擋在了前面,倔強地說「皇上不能抱著她!皇上只能抱著依娜。」
我暗歎又一個無知的少女!皇上豈是某一個人所能擁有的?
胤縝沒有理會她,逕直走了過去,那女孩怕是從未受過這樣的待遇,在我們身後哭了起來。
我有些不忍,對胤縝說道「你這是給我樹敵呢?還是讓人都知道你不會憐香惜玉?」
誰料胤縝卻說「蒙古族牽涉利益太多,朕只得同意結親……」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我打斷「皇上不必跟我說這些,皇室本就應該開枝散葉的。」
他有些氣惱,卻接著說「你不是因為這個才這樣嗎?」
我一愣,他以為我是吃醋而發瘋?我冷笑道「皇上多心了。」
他一怔,隨即一把放下我,自己轉身離開,忽然又停住,吩咐太監們道「伺候嫣貴人用雪搓一下腳,換上乾淨的鞋襪,若是落下凍瘡來,朕拿你們試問!」
太監們應了聲,我看著他離去時的背影,感覺到了他的落寞和孤獨,不覺眼角有些濕潤,我在心裡默念道既然終究走不到一起,與其讓你以後痛苦,不如讓你現在恨我。
晚上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小太監過來找我,那小太監長得很白淨,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我以前從未見過。
那小太監只遞給我一個信封,低聲說道「八爺讓我轉交娘娘,請娘娘看完以後立即燒燬。」
在我愣神間,他已經行禮後一溜煙的跑了,我趕緊打開信封,熟悉的筆跡讓我的心抖了一下,上面寫著「
語嫣知道你在宮裡過得煎熬,但千萬不可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一切都會有轉機,不日我定能讓你重獲自由,讓咱們一家團聚,萬望珍重!另外,有事可找王太醫。胤祀」
我看完信,趕緊點火燒了。該來的終究會來的,不是嗎?胤祀是想最後做一次反擊。我第一個反應是想勸住他,可是轉念一想,我能改變歷史嗎?不能!我能阻止一切嗎?也不能!所以與其讓他後半生遺憾,不如讓他一博,這樣對誰都是一種解脫。他的失敗我早已知曉,所以也沒什麼擔心的,如今我要做的便是實現我之前的承諾。這個承諾便是若愛新覺羅胤祀有難,衛氏語嫣定然生死相隨。
有了決定,心也就塌實下來了。
我心裡納悶這王太醫什麼時候也成了胤祀的人了?這個王太醫給我瞧過幾次病,我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正好,我現在就需要他的幫忙。
我以身體不適為由,讓人請來了王太醫。王太醫給我把完脈,便說「娘娘身體並不大礙,只是脈象玄滑,有些體虛罷了。」
我點點頭,拿出了我事先寫好的方子,交給王太醫「王太醫按這個方子給我配藥即可。」
王太醫看完方子大吃一驚,急忙說道「娘娘萬萬不可!老臣也不敢開這樣的藥!」
我摒退了左右,低聲說道「太醫不必如此驚慌,我既不是要尋死,亦不是拿他害人,只是備著一時之需,倘若日後八爺有難,我也不會苟活在世上,太醫可明白?」
王太醫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歎氣道「老臣明白了,娘娘如此重情義,老臣佩服,老臣會幫娘娘的。」
我點點頭,王太醫也匆匆離去,數日後把我要的東西交給了我。
雍正五年,胤祀聯合九門提督隆克多,以及朝中大員幾百餘人,封閉宮門直接向胤縝發難,逼他退位。
結果當然不會是胤祀成功,允祥率豐台大營舊部趕到朝上給胤縝解了圍。
於是歷史上著名的八爺黨被徹底消滅,胤祀和九爺、十爺被幽禁,其他官員有的被罷職,有的被殺頭,有的被流放,總之下場都很淒慘,就連王太醫都被趕出了太醫院。由此可見胤縝耳目之眾多,下手之狠絕。
我不知道當時胤祀以什麼樣的心情迎接了他生命中最為慘烈的失敗,上天對於他和胤縝而言分明是偏心的。胤縝得到了幾乎所有他想要的所有東西,而胤祀卻失去了所有。
我每每想起後世上對胤祀的一句評價,即「八皇子是康熙眾多兒子中最優秀的一個」。以及想起他之後承受的孤獨、失意與寂寞,我就不能自已的心痛。
想見到他的心願如此的迫切,我不能在這個時候再讓他一個人承受,即使赴死,也要死在一起!